灰烬,是这片被称作锈蚀废土的世界永恒的底色。天空被厚重的辐射云层永久覆盖,吝啬地透下铅灰色的、毫无温度的光。扭曲变形的金属骨架是大地仅存的植被,风穿过那些空洞,发出永不止息的、如同亡魂呜咽般的尖啸。干燥、寒冷、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刮擦着肺叶。
凯恩·石痕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的只有苦涩的沙尘。他粗糙的手指近乎痉挛地攥紧腰间那把能量几近枯竭、只剩下微弱红光的激光手枪枪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身后这支疲惫到极点的队伍——他的铁砧拓荒队。
十五个人,如今只剩下七个。人人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裹在同样破烂、沾满污垢和不明油渍的防护服里,像一群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他们蜷缩在一段巨大、锈迹斑斑、早已废弃不知多少年的能源输送管道形成的相对避风处。管道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凝结着一层灰白色的辐射霜。
队长…水…最后一口了…队伍里年纪最小、脸上稚气还未完全褪尽的艾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颤抖着递过来一个瘪得不成样子的水囊。凯恩接过来,入手轻飘飘的,里面只剩下可怜的一小口浑浊液体,晃动时几乎听不到声音。他拔开塞子,没有喝,只是凑到鼻尖,贪婪地嗅了嗅那微乎其微的水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他旋紧塞子,递还给艾米:省着。
旁边,老铁匠巴恩斯,曾经能用双手打造精妙机械臂的巧手,此刻正徒劳地翻弄着一个同样干瘪的行军背囊。他从最深处掏出了最后半块东西——那甚至不能称之为食物。一块巴掌大小,呈现出令人毫无食欲的灰绿色,质地像粗糙砂岩,散发着微弱苔藓和尘土混合气味的苔藓压缩饼。这就是他们仅存的口粮。
巴恩斯沉默地将压缩饼掰开,尽量分成大小均等的七份。每一份都小得可怜,躺在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掌心。没有人争抢,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凯恩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小份,坚硬、冰冷,像一块废土本身。他用力咬下去,牙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只啃下一点粉末和碎屑,粗粞感瞬间充满了口腔,带着难以形容的苦涩和土腥味,刮擦着干涸的食道艰难下咽。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物资告罄。地图上标注的最后一个可能存在的、战前遗留的补给点——代号绿洲-7的地下掩体,就在昨天被证实只是一个被流沙彻底掩埋的、画在地图上的泡影。他们携带的勘探设备也早在一次小型沙暴中损毁了大半。没有食物,没有净水,没有方向,没有希望。在这片死寂的废土上,他们这支小小的拓荒队,已经走到了弹尽粮绝、穷途末路的悬崖边缘。
头儿…副手雷蒙德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个一向以坚韧著称的汉子,此刻脸上也只剩下灰败,…下一步…怎么走他的目光扫过队员们麻木绝望的脸,最后落在凯恩身上,那眼神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沉的死水。还能怎么走不过是拖着这副残躯,在这无垠的废土上,多留下几具风干的尸体罢了。
凯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作为队长,他肩负着将这七条命带出绝境的责任,可此刻,他连自己都快要撑不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绝望。
再往前…探最后五公里。凯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命令口吻,这是他最后能榨取的、属于队长的威严,巴恩斯,整理装备。雷蒙德,警戒。其他人,原地休息,保存体力。他的目光扫过艾米手中那空空的水囊,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命令下达了,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更深的死寂和压抑的喘息。队员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动作迟缓而麻木,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这无望的废土抽干。凯恩知道,这所谓的最后五公里,不过是给死亡一个稍微体面点的缓冲期,一个让他们心理上能接受的、走向终点的仪式。
他率先站起身,沉重的防护靴踩在细碎的金属残骸和灰烬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必须走在最前面,即使前方只有绝望。
他们沿着巨大废弃管道的边缘,在嶙峋的金属废墟和灰白色的沙丘间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体力。铅灰色的天空依旧死气沉沉,风呜咽着,卷起细小的金属尘屑,打在防护面罩上沙沙作响。视野所及,只有扭曲的钢铁骨架、破碎的混凝土块和无边无际的灰烬荒漠,一片毫无生机的死亡之地。凯恩的心,也如同这片废土,一片荒芜冰冷。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绝望彻底压垮,脚步变得虚浮踉跄时,前方探路的艾米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异的低呼:队长!看…看那个!
凯恩猛地抬头,顺着艾米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他们前方大约两百米,一堆由巨大、锈蚀得如同腐烂内脏般的废弃能量转换核心堆砌而成的小山脚下,赫然出现了一扇门!
这绝非废土应有的造物!
门的主体是厚重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深灰色合金板,边缘镶嵌着粗大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能量流光的管道,如同某种生物的血管脉络。门框则是扭曲盘绕、锈迹斑斑的粗大铆钉管道,上面还附着着一些早已枯萎、却依旧保持着狰狞形态的金属藤蔓状物。整扇门透着一股粗犷、坚固、带着强烈工业废土风格的气息,门板上甚至还有几道深深的、如同巨兽爪痕般的划痕,更添几分蛮荒感。门楣上方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标识。
这扇门本身的存在,就是这片绝望废土上最大的异常!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凯恩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几乎要唾弃的涟漪——希望。
更让他无法忽视的是,从那扇金属巨门紧闭的缝隙里,正源源不断地、丝丝缕缕地飘散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活生生的气息!
那是…油脂在高温下炙烤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焦香!是某种新鲜谷物被烘烤后散发出的、温暖踏实的麦香!是…是水分!是活生生的、未经辐射污染的、纯净的水汽!是…是食物!真正食物的味道!
这香气微弱,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凯恩被苔藓饼和绝望麻木了的嗅觉神经上,瞬间点燃了他身体深处最原始、最狂暴的饥饿感!他的胃袋疯狂地抽搐、绞痛起来,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干裂的嘴唇几乎要被撑破!这香气,对于啃了几个月苔藓压缩饼、喝着浑浊辐射水的他来说,不啻于天堂的福音!
身后的队员们也显然嗅到了这不可思议的香气,他们麻木绝望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艾米甚至无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发出野兽般的低低呜咽。雷蒙德和老巴恩斯死死盯着那扇门,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渴望和深深的戒备。
那…那是什么艾米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渴望。
陷阱雷蒙德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尽管里面的能量所剩无几。
不像…老巴恩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上的金属纹理和能量管道,结构…从未见过…能量流很…稳定…作为队伍里经验最丰富的机械师,他的判断带着权威性。
凯恩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未知的危险队员们绝望而渴望的眼神,自己胃袋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还有那扇门后飘来的、足以击溃任何理智的、关于活着的香气…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
他猛地抬手,止住了身后队员试图靠近的动作。都停下!原地警戒!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队长,你要做什么雷蒙德急切地问。
凯恩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食物香气的、温暖湿润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憔悴不堪的脸,最后定格在艾米那双充满依赖和恐惧的眼睛上。他摘下自己防护服头盔,露出同样饱经风霜、胡子拉碴的脸,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进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雷蒙德立刻反对。
队长!我们一起!艾米也喊道。
未知之地,人多未必是好事。我一个人去,目标小,速度快。如果…如果里面真有生机…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所有人都明白。
如果半小时后我没出来,或者出来时情况不对…凯恩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雷蒙德,你带队,立刻离开!朝…朝地图上标记的‘旧日哨站’方向走!别回头!
雷蒙德还想说什么,被凯恩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老巴恩斯沉默地点了点头,枯槁的手用力拍了拍凯恩的肩膀。艾米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凯恩不再犹豫。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腰间能量几近枯竭的激光手枪,确认防护服的密封性,然后,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决绝,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由锈蚀管道和幽蓝能量构成的废土之门。
粗糙、冰冷、带着细微颗粒感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凯恩用力一推。
嗡——!
门轴发出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呻吟声,缓缓向内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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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温暖、明亮、带着浓郁食物香气和…不可思议的湿润感的空气,如同温暖的潮水般瞬间将他吞没!
凯恩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了门口。
温暖!明亮!洁净!
这是他大脑宕机前唯一的感受。
门外是永恒的灰暗废土,门内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暖黄的灯光从造型古朴的纸灯笼中透出,柔和地洒在原木色的、光洁如镜的桌椅上。空气清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神宁静的馨香,混合着各种他从未闻过、却勾魂夺魄的食物香气。没有辐射尘,没有金属锈味,没有死亡的气息,只有一种…让人想落泪的、属于活着的安宁与温暖。
他身后那扇沉重的废土之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个冰冷绝望的世界。
就在他踏入店内的瞬间,门楣上方,一块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块深褐色、温润如玉、边缘带着天然木纹的古朴木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此刻才被允许看见。木牌上,几行刀刻斧凿般的清晰字迹映入凯恩的眼帘:
一、店内禁止争斗滋事。
二、不得骚扰店员。
三、异界来客,食毕即归,不得擅离。
四、以物付账,价值由店主裁定。
五、食不言(非强制)。
这诡异的一幕让凯恩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但店内温暖祥和的气氛,以及那无孔不入的、真实无比的食物香气,瞬间压过了这丝惊异。
欢迎光临拾味小馆!请问几位一个清脆悦耳、充满了活力的女声响起,像一道阳光刺破了凯恩的恍惚。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干净围裙、扎着利落马尾辫、脸上洋溢着温暖笑容的年轻女孩正快步向他走来。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皮肤光洁红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健康蓬勃的生命力,与废土上的枯槁绝望形成了刺目的对比。她手上还拿着一块洁白的抹布,似乎刚才正在擦拭桌椅。
小…小饭馆凯恩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扇连接着废土死亡之地的门后,竟然…竟然是一家饭馆一个看起来如此正常、如此温暖、如此…充满希望的地方
是呀!林晚的笑容明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您快请进,别在门口站着。她热情地引导着依旧处于巨大震惊和恍惚中的凯恩,走向离厨房较近的一张空桌。
凯恩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坐下。身下是柔软而结实的木质椅子,触感真实得让他想哭。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视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空间: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窗台上摆着一盆绿意盎然的植物,收银台后坐着一位墨色长发如瀑、气质清冷如霜雪的女子,正捧着一本封面精美的书安静地看着。旁边靠墙的位置,一个胡子茂盛得像灌木丛、穿着厚重皮甲的矮壮汉子正捧着一个巨大的、热气腾腾的汤碗,呼呼地喝着什么,浓郁的肉香就是从他那里飘来的。另一张桌子,一位美丽得如同月光凝聚的精灵正姿态优雅地用银叉享用着一份色彩缤纷的沙拉。
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唯有胃袋里那火烧火燎、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饥饿感,在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给,这是菜单!林晚将一份素雅简洁、触手温润的硬纸板菜单轻轻放在凯恩面前,看看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的招牌可多了!
菜单!
凯恩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拿不稳那份轻飘飘的菜单。他低下头,目光贪婪地扫过上面的字迹。那些名字,每一个都像是一道闪电劈在他干涸的心田:
清炖山珍菌汤…
蟹粉狮子头…
磐石烩饭…
云朵煎饼…
月华流心酥…
每一个名字都带着令人疯狂的诱惑力。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唾液疯狂分泌,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绞,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了一个朴实无华,却在此刻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名字上:
单人饱食套餐——
(主菜:厚切炙烤岩牛肉排配秘制酱汁
/
主食:黄油焗土豆泥
/
配菜:烤时蔬拼盘
/
附赠例汤)
饱食!单人!套餐!
这几个词像强心针一样注入凯恩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林晚,那眼神里的渴望如同饿极了的狼,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而嘶哑变形,带着破音的颤抖:这个!我要这个!单人饱食套餐!现在!马上!他甚至忘记了询问价格,忘记了那诡异的以物付账的规则,他的全部身心,都被那饱食二字点燃了最原始的求生火焰!
林晚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但很快理解地用力点头,笑容依旧温暖:好的好的!单人饱食套餐一份!客人您稍等,很快就好!她转身快步走向厨房的方向,清脆的声音响起:老板!一份单人饱食套餐!
凯恩的目光如同磁石般被吸向厨房。隔着半开放式的隔断,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身形挺拔的青年正背对着他忙碌。灶台上火焰升腾,锅铲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声响。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霸道、更加令人疯狂的复合香气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油脂在高温铁板上炙烤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某种肉类在热力作用下收缩、美拉德反应产生的、带着致命诱惑力的焦香!
新鲜蔬菜被烘烤后释放出的、清新而温暖的甜香!
还有浓郁的、带着奶香和黑胡椒辛香的酱汁气味!
这些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汹涌的洪流,狠狠冲击着凯恩的感官!他不由自主地前倾身体,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厨房里那个白色的身影,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云逍将一份准备好的食物放在了厨房出餐的台面上。林晚立刻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端起了一个巨大的、素白厚重的圆形餐盘。餐盘里,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希望!
最中央,是一块厚实得惊人的、足有巴掌大小的肉排!表面呈现出完美诱人的焦褐色网格烙印,边缘微微卷曲,锁住了里面粉嫩多汁的肉质。滚烫的、浓稠的、闪烁着油亮光泽的深褐色酱汁正被均匀地浇淋在肉排表面,发出细微的嘶嘶声,浓郁的酱香混合着肉香瞬间爆炸开来!
肉排旁边,是一大团堆叠得如同小山般、质地细腻无比、散发着浓郁奶香和黄油芬芳的金黄色土豆泥!温润的光泽仿佛流动的液态阳光。
围绕着主菜,是色彩缤纷的烤时蔬拼盘:翠绿的芦笋尖、橙红的胡萝卜块、嫩黄的西葫芦片、紫亮的洋葱圈…每一块蔬菜的边缘都烤出了迷人的焦糖色,散发着清新自然的甜香。
在餐盘的角落,还有一小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点缀着翠绿葱花的例汤。
林晚稳稳地端着这盘分量惊人、香气足以让圣贤疯狂的食物,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快步走到凯恩桌前,轻轻放下。
客人,您的单人饱食套餐!请慢用!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凯恩的视线已经完全被眼前的食物占据。他忘记了刀叉,忘记了礼仪,忘记了周围的一切!饥饿的本能彻底支配了他。他几乎是扑了上去,伸出颤抖的、沾着废土沙尘的双手,一把抓住了那块滚烫的、淋满了酱汁的厚切岩牛肉排!
嘶!高温烫得他手指一缩,但这微不足道的痛楚瞬间被那无与伦比的触感和香气淹没!他不管不顾,张大嘴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牙齿瞬间撕裂了焦脆微韧的表层,毫无阻碍地陷入那无比鲜嫩、饱含肉汁的肉质深处!滚烫、丰沛、带着原始肉香的鲜美汁液如同火山熔岩般在口中轰然爆发!极致浓郁的肉味混合着秘制酱汁的咸鲜、微甜、辛香,形成一股狂暴而纯粹的美味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他每一个味蕾!那鲜嫩多汁的口感,那浓郁醇厚的滋味,那滚烫的温度…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雷霆,狠狠劈开了他因绝望和饥荒而麻木冻结的灵魂!
唔——!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极致满足、痛苦和巨大宣泄感的低吼,从凯恩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整个身体都因为这从未体验过的、狂暴而纯粹的美味冲击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着嘴角流淌的肉汁和酱汁,滴落在洁白的盘子上。
他根本停不下来!像一头饿了几个世纪的猛兽,双手抓着肉排,疯狂地撕咬着!滚烫的肉汁飞溅,酱汁沾满了他的下巴和手指,他毫不在乎!每一次咀嚼,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震颤!那极致的美味,那纯粹的饱腹感,那滚烫的温度…这一切都在疯狂地驱散着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绝望和冰冷!
紧接着,他抓起勺子,狠狠挖起一大块金黄油润的土豆泥,塞进嘴里。细腻柔滑、奶香浓郁、带着黄油独特芬芳的土豆泥瞬间在口中融化,温柔地包裹了被肉排冲击的味蕾,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温暖感。他几乎是囫囵吞下,又迫不及待地抓起烤得微焦、清甜爽脆的蔬菜,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贪婪地补充着身体渴望已久的维生素和纤维!
最后,他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例汤,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了下去!清鲜温热的汤汁滑过干涸灼痛的食道,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冰冷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由内而外的、彻底的舒缓和滋润!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空。肉排只剩下光溜溜的骨头,土豆泥被刮得干干净净,蔬菜一片不剩,汤碗见了底。凯恩甚至抓起盘子,伸出舌头,近乎贪婪地舔舐着盘底残留的最后一点酱汁和油脂!
当他终于放下那光洁如洗的盘子,背靠着椅子,发出一声悠长、深沉、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带着巨大满足和疲惫的叹息时,整个拾味小馆一片寂静。
矮人铜须端着汤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连汤都忘了喝。精灵薇拉妮卡停下了优雅的用餐,美丽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和一丝…理解收银台后的寒漪,目光也从书本上移开,清冷的眸光在凯恩身上停留了一瞬。林晚更是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水壶,小嘴微张,显然被这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震撼到了。
凯恩毫不在意这些目光。他闭上眼,感受着胃袋被温暖、实在的食物充满所带来的那种无与伦比的踏实感。一股久违的、蓬勃的力量感,正随着血液的奔流,重新注入他那干涸疲惫的四肢百骸!冰冷僵硬的肌肉在放松、在复苏!更重要的,是那被绝望冰封的心!此刻,那层厚厚的坚冰,正在这极致美味的冲击和饱腹的温暖下,轰然碎裂!一股灼热的、名为希望的岩浆,重新在他胸腔里奔涌、沸腾!
他活过来了!不仅仅是身体,更是那颗濒临死亡的心!
他睁开眼,那双原本布满血丝、充满绝望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残留着疲惫和风霜,但深处却燃烧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炽热光芒!那是拓荒者永不磨灭的斗志!是队长肩负责任的决心!是带领队员们活下去的坚定信念!这盘单人饱食套餐,不仅仅填饱了他的胃,更彻底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久违的利落感。他大步走到收银台前,目光扫过寒漪清丽的脸庞,又急切地转向厨房的方向,看向那个刚刚放下锅铲、正在擦拭灶台的白色身影(云逍)。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有些颤抖,却充满了力量和诚恳:店主先生!万分感谢!这顿饭…救了我的命!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
直起身,凯恩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他急切地问:我…我能否…能否再购买一些食物能带走的!方便携带的!我的…我的队员…他们还在外面…他们也…他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恳求不言而喻。
林晚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当然可以!我们有外带的三明治和饭团!都是方便携带又顶饿的!您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凯恩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用坚韧兽皮缝制的简陋钱袋,里面是他仅存的一点在废土上还算有点价值的硬通货——几块纯度不高的能量电池碎片和几枚磨损严重的战前硬币。他一股脑全倒在收银台光滑的台面上,发出叮当的声响。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激光手枪,这是他最后值钱的东西。
寒漪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面上那几块黯淡的能量碎片和磨损的硬币,又抬眼看了看凯恩那张写满急切和诚恳、饱经风霜的脸。她的目光在他沾着酱汁和油污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在那身布满风尘和磨损的防护服上掠过。她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够了。云逍平淡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并未转身,依旧在清洗着器具。
林晚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得像一阵风。她飞快地从厨房里拿出备好的外带食盒。很快,一叠用厚实油纸精心包裹好的、鼓鼓囊囊、散发着诱人麦香和馅料香气的大号三明治,以及十几个用新鲜海苔包裹得整整齐齐、圆润饱满的饭团,被整齐地码放在一个干净的藤编提篮里。林晚甚至还贴心地塞进去两个密封的、沉甸甸的皮质水囊,里面灌满了清冽甘甜的净水。
给!外带三明治十个,饭团十五个,净水两囊!林晚将沉甸甸的提篮递给凯恩。
凯恩接过提篮,那沉甸甸的份量,那透过油纸和海苔散发出的、无比真实的食物香气,让他鼻子又是一酸。他紧紧攥着提篮的把手,仿佛攥住了七条人命!他再次对着厨房的方向深深鞠躬,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比的坚定:大恩不言谢!若能活着走出去…铁砧拓荒队,永世不忘!
他不再停留,提着沉甸甸的、象征着希望与生命的藤篮,转身大步走向门口。那扇由锈蚀管道和幽蓝能量构成的废土之门无声滑开,门外,依旧是那片铅灰色的天空、扭曲的金属废墟和无尽的灰烬荒漠。
凯恩·石痕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拾味小馆温暖的灯光,看了一眼林晚温暖的笑容,看了一眼收银台后寒漪清冷的侧影,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平静的白色背影。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那曾被绝望压弯的脊梁,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一步踏出了门外!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废土冰冷的风瞬间包裹了他,但凯恩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滚烫!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藤篮,感受着里面食物带来的坚实份量,脚下生风,朝着队员们避风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回那段废弃管道时,看到的依旧是七张写满麻木、绝望和等待最终审判的脸。雷蒙德看到他空手回来,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也熄灭了。
头儿…没…没找到雷蒙德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枯枝断裂。
凯恩没有回答。他猛地拉开防护服的拉链,在队员们呆滞、不解的目光中,将那个沉甸甸、散发着不可思议香气的藤编提篮,如同献上珍宝般,重重地放在了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他一把掀开盖布!
瞬间,一股浓郁、温暖、鲜活的食物香气——烤麦面包的焦香、新鲜蔬菜的清新、肉类的醇厚、米饭的踏实、海苔的微咸——如同炸弹般在冰冷的管道内轰然炸开!霸道地驱散了废土永恒的铁锈与腐朽气息!
!!!所有队员的眼睛,在那一刹那,如同通了电的灯泡,猛地亮了起来!那光芒,是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瞬间点燃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最原始的生存渴望!
食…食物!
净水!
天啊…这味道…
队员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死死地盯着提篮里那些油纸包裹的三明治和海苔饭团,还有那两囊鼓胀的水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却没人敢动。
凯恩拿起一个油纸包,粗暴地撕开。里面是厚厚叠起、夹着大片酱色肉排、翠绿生菜、鲜红番茄、金黄煎蛋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三明治!他又拿起一个圆润的饭团,剥开一角海苔,露出里面晶莹油润、混合着肉松和酱料的米饭。
他将三明治和饭团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面战斗的旗帜!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如同惊雷般在管道内炸响,带着一股斩断绝望、劈开前路的磅礴力量,重重砸在每一个队员的心上:
兄弟们!看看这是什么!
是肉!是面包!是米饭!是净水!!
是活路!!
天不绝我铁砧拓荒队!
吃饱它!喝足它!!
然后,跟我走!
老子带你们——杀出去!!
找到属于我们的新家园!!
他的吼声在冰冷的金属管道内回荡,带着食物赋予的无穷力量和重燃的拓荒之魂!那沉甸甸的饱食感在他体内奔腾,化为最炽热的信念之火!绝望的坚冰彻底粉碎,拓荒者的热血,再次沸腾!
队员们眼中的麻木和绝望被这吼声和眼前真实的食物彻底击碎!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一股狂喜和凶悍的求生欲瞬间点燃!他们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嘶吼,如同挣脱枷锁的困兽,争先恐后地扑向那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藤篮!
杀出去!!
找到新家园!!
嘶吼声、抢夺食物的声音、拧开水囊牛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野蛮的生命力!凯恩看着眼前这重新燃烧起来的队伍,看着他们狼吞虎咽、汁水飞溅的模样,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奔涌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三明治!
麦香、肉香、酱香在口中爆开,与废土的风沙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这味道,是绝望深渊中的救赎之光,是拓荒者永不磨灭的勇气之火!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管道破口,投向废土那铅灰色的、仿佛永无尽头的远方。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和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拓荒者百折不挠的信念!
吃饱喝足,补充了净水,重新点燃了斗志的铁砧拓荒队,在队长凯恩·石痕的带领下,如同七把出鞘的利刃,再次一头扎进了茫茫废土。他们的脚步依旧沉重,防护服依旧破旧,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食物带来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流,希望的火种在胸膛里燃烧。
凯恩走在最前面,手中的激光手枪虽然能量微弱,却握得无比坚定。他脑海中清晰地回响着拾味小馆里那碗热汤的温度,那块肉排的焦香,那土豆泥的绵密…这些味道,不仅填饱了肚子,更刻进了他的灵魂,成为支撑他前行的、最坚实的锚点。
方向,早已不重要。他们不再是被动地在废土上等死,而是主动地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食物带来的体力和清晰的头脑,让他们重新审视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分析风向,观察地形。老巴恩斯甚至利用废弃零件,勉强修复了一个简易的辐射探测仪指针。
三天后,在一片被巨大风化岩柱包围的、相对避风的谷地边缘,艾米发出了几乎破音的尖叫:水!是水!没有被污染的水!!
一条极其隐蔽的、几乎被沙尘掩埋的细小地下暗流,在岩缝间汩汩流淌!水质清澈,辐射读数低得惊人!这是生命之源!
一周后,凭借着对能量残余的敏锐感知,他们在谷地深处一个崩塌了大半的、被风沙掩埋的战前小型生态实验站残骸里,发现了奇迹——几株在破损的、依靠残余地热维持最低限度运转的保温穹顶下,顽强存活下来的、变异程度极低的块茎植物!虽然产量不大,却是可持续的食物来源!
希望,如同岩缝里钻出的嫩芽,在废土之上,在这七颗被食物和信念重新点燃的心中,顽强地生长起来。
三个月后。
曾经死寂的谷地,已然大不相同。
几座用风化岩和废弃金属板搭建的、虽然简陋却足够坚固的棚屋,围绕着那处珍贵的地下水源矗立起来。水源旁,用石头和废弃管道围出了一个蓄水池。那几株珍贵的块茎植物被小心地移植、分株,在凯恩等人用拾荒找到的、勉强可用的营养液和巴恩斯拼凑出的简陋滴灌装置照料下,顽强地扩大着它们的领地,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充满生机的绿洲。虽然食物依旧匮乏,但至少,有了稳定的水源和持续增长的口粮,不再是坐以待毙。
凯恩站在一处较高的岩柱上,眺望着这片被他们命名为希望之锚的小小营地。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辐射云层,给营地镀上了一层悲壮而温暖的金边。棚屋顶上升起了几缕袅袅的炊烟——那是他们在用收获的块茎和偶尔捕捉到的、变异程度较低的沙鼠熬煮汤羹。
营地里,艾米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分株的块茎浇水,脸上带着专注和希望。雷蒙德和老巴恩斯围着一堆零件敲敲打打,似乎在改进他们的滴灌系统。其他队员也在忙碌着,加固棚屋,整理工具。
虽然依旧艰难,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这里,不再是绝望的终点,而是新生的起点!是铁砧拓荒队用勇气、智慧和那一餐救命的食物,从废土手中硬生生夺回来的立足之地!
凯恩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拾味小馆之门曾经出现过的、堆满废弃能量核心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风沙在呜咽。
他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暖而充满力量。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块厚切岩牛肉排带来的滚烫温度,那黄油土豆泥的绵密温柔,那烤蔬菜的清新甘甜…
胃知乡愁,味是归途。
而此刻,他脚下这片用希望浇灌出的、小小的绿洲,就是他和他的队员们,在这无垠废土之上,用生命拓荒出的、最珍贵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