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惊魂
雨水疯了似的抽打着车窗,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在挡风玻璃上划开两道短暂清晰的扇形,随即又被更密集的水线吞没。我刚刚结束一个长达十二小时、令人灵魂出窍的加班,方向盘上搭着的手指冰冷而僵硬,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被榨干的酸软。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车顶被暴雨捶打的、令人心慌的鼓点。
突然,口袋里一阵急促的震动撕裂了这片疲惫的宁静。我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是家里的座机号码。这么晚了,糖糖还没睡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冰冷的水蛇,倏地缠上心脏。我按下接听,把手机贴到耳边。
爸爸!爸爸!
电话那头,女儿糖糖带着哭腔、又尖又细的声音像根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你快回来!快回来呀!妈妈……妈妈又在咬那个叔叔的脖子了!呜呜……好可怕……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咬脖子又是那个姓秦的混蛋!
2
家门惊变
糖糖别怕!爸爸马上到!躲好!别出声!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吓人。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撕开雨幕,朝着那个名为家的方向狂飙而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痛楚。眼前全是妻子林薇薇那张曾经温柔、如今却写满冷漠的脸,还有那个秦朗,那个她口中永远纯洁无辜、需要她倾尽所有去帮助的白月光!
家。冰冷的防盗门就在眼前。
里面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带着某种微妙情绪的喘息声,以及一个男人模糊的低语。
所有的血液都涌向四肢,又在瞬间被怒火烧干。我后退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像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狠狠一脚踹在门锁旁边的位置!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门板猛地向后弹开,重重撞在里面的墙壁上,发出又一声闷响。
客厅里暖色调的灯光倾泻而出,刺得我眼睛生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客厅中央,林薇薇背对着我,她身上那件真丝睡袍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勾勒出依旧曼妙的曲线。此刻,她正微微踮着脚,纤长的手指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在为一个男人整理着衬衫的领口,抚平那点微不足道的褶皱。
那个男人,秦朗。他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目光越过林薇薇的肩膀,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或愧疚,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混杂着轻蔑和果然如此的了然。他甚至还抬手,安抚似的、极其自然地拍了拍林薇薇放在他领口的手背。
林薇薇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那张曾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漠。她的视线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钉在我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极其不耐烦的弧度。
呵,陈默怎么,看够了吗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每一个字都像小刀片刮过玻璃,看够了就赶紧滚出去!别忘了,这个月秦朗那边公司的周转资金还差一大截呢!窝囊废,赚钱的本事没有,捉奸的兴致倒挺高
她甚至刻意将捉奸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赤裸裸的羞辱。仿佛我这个合法丈夫撞破妻子的奸情,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不知好歹的人。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拧绞,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我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对秦朗的维护,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又在下一秒彻底冷却。
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水般的平静。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咯声,以及血液冲撞太阳穴的轰鸣。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虚掩着的儿童房门缝里钻了出来。
是糖糖。
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像受惊的小鹿。她怀里紧紧抱着她最爱的、那只毛都洗得有点褪色的棕色小熊,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睡衣里微微发着抖。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害怕,有担忧,还有一种……超越她年龄的、近乎麻木的悲伤。然后,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过来,只是默默地、一步步地挪到我身边,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攥住了我垂在身侧、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的手指。
她的小手那么冷,那么用力地攥着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把我从这无边的冰冷和羞辱中拉出来一点。
那一刻,女儿掌心的冰凉,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我几乎被怒火和绝望烧成灰烬的躯壳。
我看着林薇薇那张写满不耐烦和鄙夷的脸,再看看身边这个小小的、用尽力气想给我一点支撑的女儿。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决心,像冻土下的岩浆,缓慢而坚定地涌了上来。
好。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抽干了所有情绪的干涩,林薇薇,钱的事,你想都别想了。
我弯下腰,一把将还在发抖的糖糖抱了起来。女儿小小的身体蜷在我怀里,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我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那对姿态亲密、仿佛我才是闯入者的男女,目光落在林薇薇骤然变得错愕的脸上。
这个家,还有你,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都让我觉得恶心。
3
决裂之夜
说完,我抱着糖糖,转身,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曾经承载过我所有温暖幻想、如今只剩下彻骨冰寒的家。身后,那扇被我踹开的门,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伤口,敞开着,任由冰冷的夜风和暴雨的气息灌入。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灯光和那两张脸。楼道里惨白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刺得眼睛生疼。我把脸埋在糖糖柔软带着奶香味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翻涌的腥甜。
爸爸……
糖糖的小手紧紧环着我的脖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猫,我们不回家了吗
不回了,糖糖。
我的声音闷闷的,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以后,爸爸和糖糖的家,只有我们两个。
好!
出乎意料,怀里的小家伙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决,糖糖只要爸爸!不要坏妈妈!
孩子斩钉截铁的话语,像一把小小的钥匙,瞬间捅开了我强撑的堤坝。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滚烫。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回去。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抱着糖糖,顶着冰冷的雨丝冲进车里。暖气打开,冰冷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回暖,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切的疲惫和茫然。去哪这深更半夜的。
手机屏幕亮起,是死党赵胖子的微信,只有简单几个字:老地方,等你,酒管够。
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条缝。发动车子,朝着那个熟悉的、烟雾缭绕、啤酒泡沫廉价但真诚的小烧烤店开去。
赵胖子果然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已经摆了几个空酒瓶。看到我抱着睡眼朦胧的糖糖进来,他胖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随即浮起一层怒意,猛地一拍桌子:操!林薇薇那娘们儿又他妈作什么妖了大半夜的……
我摆摆手,把糖糖小心地放在卡座最里面,用外套给她盖上。小家伙今天受了惊吓,很快就蜷缩着睡着了。
胖子,
我拿起桌上刚开的一瓶啤酒,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灼痛,帮我个忙。找个信得过的私家侦探,盯死林薇薇和秦朗。
赵胖子绿豆眼一瞪,瞬间明白了,胖脸上横肉一抖,全是煞气:妈的!终于想通了早该这样!那对狗男女!行,包在兄弟身上!挖地三尺也把他们那点烂事给你扒拉干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那……糖糖
我看向熟睡的女儿,小眉头即使在梦里也微微蹙着。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糖糖跟我。明天,我就去找律师,离婚,争抚养权。
好!
赵胖子用力捶了下桌子,这才是爷们儿!离了那吸血的娘们儿,咱们兄弟好好干!妈的,以前赚的钱全填了那姓秦的无底洞,现在正好,甩开膀子自己发财!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灰白和忙碌的底色。
我带着糖糖搬进了租来的、只有原来家三分之一大小的公寓。地方小,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墙上贴满了糖糖画的歪歪扭扭但色彩鲜艳的新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糖糖做简单的早餐,送她去幼儿园,然后一头扎进公司。以前觉得难以承受的工作量,现在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疯狂地投入,才能暂时麻痹那颗被背叛和愤怒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晚上接糖糖回家,做饭,陪她画画、讲故事,直到她睡着。然后,在深夜的寂静里,打开电脑,处理邮件,或者就着一盏孤灯,翻看赵胖子那边发来的、关于林薇薇和秦朗的调查报告。
照片,视频片段,银行流水……一桩桩,一件件,像冰冷的刀片,缓慢而精准地凌迟着我最后那点可笑的幻想。
看着那些林薇薇挽着秦朗的手臂,出入高档餐厅、奢侈品店的亲密照片;看着银行流水上,一笔笔从我辛苦赚来的账户里划出,最终流入秦朗那个空壳公司的巨额款项;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录音,是林薇薇在某个深夜压低声音打电话:……朗哥你放心,陈默那个傻逼最近加班疯了,钱的事我想办法,他不敢不给的……
每一次查看这些证据,都像在伤口上撒一把盐。愤怒早已沉淀成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恨意。
糖糖变得异常懂事。她会在我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时,笨拙地用小拳头给我捶背;会在幼儿园学了新儿歌,回来一遍遍唱给我听,试图逗我笑;会在我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时,默默地把她的小熊放在我手边。
只是,她再也不提妈妈两个字。偶尔,幼儿园老师委婉地告诉我,糖糖的画里,一家三口总是只有爸爸和一个小女孩,旁边空着一个模糊的、被涂黑的影子。
每次听到这些,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林薇薇,你毁掉的,何止是我
离婚诉讼如期启动。法庭上的交锋,远比想象中更丑陋。
林薇薇穿着一身昂贵的套装,妆容精致,坐在被告席上,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鄙夷。她的律师咄咄逼人,试图将我说成一个不顾家、性格暴戾、没有能力抚养孩子的男人,甚至暗示我精神有问题,那天晚上踹门就是证明。
我的当事人林薇薇女士,多年来为了家庭默默付出,忍受着原告陈默先生日益严重的偏执和暴力倾向!原告所谓的‘出轨’,完全是其臆想和污蔑!是因其自身能力不足,无法满足家庭需求而产生的病态嫉妒!
对方律师的声音在肃穆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赵胖子坐在旁听席,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旁边的人拉着,他可能就要冲上去理论了。
轮到我的律师提交证据。当那些清晰的照片、银行流水复印件、甚至那段林薇薇说我是傻逼的录音片段被当庭播放时,林薇薇那张精心修饰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污蔑!都是假的!是合成的!
她失态地尖叫起来,被法官严厉制止。
法庭的气氛瞬间逆转。法官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悦。
最终,在确凿的证据链面前,一审判决结果毫无悬念:准予离婚。女儿糖糖的抚养权,毫无争议地判给了我。夫妻共同财产……呵呵,几乎都被林薇薇投资给了秦朗的公司,剩下的那点,在分割后,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走出法院大门,阳光刺眼。林薇薇像疯了一样冲过来,被法警拦住。她头发散乱,精心描画的眼线被泪水晕开,糊成一片乌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陈默!你不得好死!你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是我的!你凭什么抢走糖糖!她是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绝望和疯狂,引来路人侧目。
糖糖被我紧紧抱在怀里,小脸埋在我肩头,身体微微发抖。我捂住她的耳朵,冷冷地看着林薇薇那张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可悲。
你的钱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那都是喂了狗了。至于糖糖林薇薇,你不配做她的母亲。
不再看她一眼,我抱着糖糖,转身大步离开。身后,林薇薇崩溃的哭嚎和咒骂声,被法院厚重的门隔绝,也彻底被隔绝在了我和糖糖的世界之外。
4
新家新梦
生活似乎开始艰难地走向新的轨道。白天上班,晚上带娃,周末偶尔带糖糖去公园或游乐场。日子清贫、忙碌,但心里那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被搬开了些许。
只是,夜深人静时,看着身边熟睡的糖糖,那份对完整家庭的亏欠感,还是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人隐隐作痛。
糖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比以前更黏我,也更沉默了。直到那个普通的周六下午。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儿童游乐区的沙坑里。糖糖正专注地堆着她的城堡,我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翻着一份项目文件,心思却有些飘忽。
爸爸!
糖糖突然丢下手里的塑料铲子,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跑到我面前,小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兴奋和神秘的郑重表情。
嗯怎么了宝贝
我放下文件,笑着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糖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她那个印着小花猫的宝贝小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对折了几次的、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我愣住了。这明显不是她的东西。
爸爸,给你!
糖糖踮起脚,把文件袋塞进我手里,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某种我干了件大事的骄傲和期待,糖糖帮你找到新妈妈了!这个坏妈妈,我们不要了!
新妈妈
我被她的话震得一时回不过神,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这个明显是成年人用的文件袋,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该不会是从哪里捡来的吧
糖糖,这是……
我一边问,一边疑惑地打开文件袋的封口。
当里面的文件滑出来一小截时,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最上面那张纸的标题,清晰地印着几个冰冷的黑体字:
**DNA亲子鉴定报告书**
委托人:陈默(父)
/
样本提供者:陈糖糖(子/女)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几行字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停止了跳动。空气凝固了。周围孩子们的嬉闹声、家长们的谈笑声,都瞬间被拉远、模糊,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亲子鉴定!
糖糖她……她什么时候去做的她怎么知道……怎么做这个!
我猛地抬头,看向眼前一脸期待和求表扬的女儿,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我几乎失语:糖糖!这……这是哪来的你……你怎么会……
糖糖似乎被我过于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大眼睛眨了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小大人似的认真,甚至还带着点小得意:爸爸笨笨!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呀!坏女人做了坏事,就要做这个!
她伸出小手指,用力戳了戳那份报告,苏阿姨帮我弄的!苏阿姨可厉害了!
苏阿姨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苏阿姨是谁幼儿园老师不对,没有姓苏的。邻居好像也没有……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糖糖手指的方向,越过沙坑,投向不远处那片供家长休息的遮阳伞区。
一张白色的休闲圆桌旁,坐着一个女人。
阳光透过遮阳伞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的米白色休闲西装,同色系的阔腿裤,衬得身姿挺拔修长。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一小段白皙的肌肤。她正微微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的轮廓清晰而冷峻,鼻梁高挺,唇线抿得有些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抬起头。
目光交汇。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剔透的琥珀色,本该显得妩媚,却因为眼底那份沉淀下来的沉静和锐利,透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意外或尴尬。随即,她的目光便柔和下来,落在我身边的糖糖身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冰雪初融,瞬间冲淡了那份冷硬的距离感。
她朝糖糖微微颔首。
糖糖立刻像得到了指令的小兵,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摇晃:爸爸快看!那就是苏阿姨!苏明玉阿姨!她是小雅同学的妈妈!也是糖糖给你找的新妈妈!是不是超级漂亮超级厉害
苏明玉!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苏明玉!明玉集团的那个苏明玉!那个在财经新闻里出现频率极高、以手腕强硬、眼光毒辣著称的商业女阎王!
我彻底懵了。大脑CPU过载,完全处理不了眼前这魔幻现实的一幕。
我那个刚上幼儿园的女儿,不仅瞒天过海搞到了我和她的亲子鉴定报告(结果当然毫无悬念是亲生的,这丫头纯粹是看电视剧中毒了),还……还给我找了个新老婆而这个新老婆的人选,居然是本市商界赫赫有名的冰山女总裁,苏明玉!
这世界是疯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就在我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份烫手的鉴定报告,看着那位气场两米八的苏总,又看看身边一脸快夸我的女儿糖糖时——
呜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是玩滑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坐在沙坑边缘,哭得撕心裂肺,小脸上糊满了眼泪和沙子。
几乎是哭声响起的同时,坐在遮阳伞下的苏明玉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惊人。她脸上那份冷峻的疏离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焦灼的母性本能。她大步流星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塑胶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是糖糖!
小雅别哭!摔疼哪里了
糖糖扑到那个叫小雅的女孩身边,动作麻利地从自己小背包里掏出湿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小雅擦脸上的泪水和沙子,小嘴还不停地哄着,不哭不哭哦,糖糖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你看你看,沙子怪都被糖糖擦跑啦!
她一边擦,一边鼓起腮帮子,对着小雅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伤口呼呼地吹气,表情认真得可爱。
苏明玉的脚步顿住了。她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糖糖笨拙又无比真诚地安慰着自己的女儿。她脸上紧绷的神色缓缓放松下来,琥珀色的眼眸中,冰层彻底消融,漾开一丝清晰可见的暖意和……欣赏
就在这时,那个叫小雅的小女孩,在糖糖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突然伸出小胳膊,一把抱住了还在给她吹伤口的糖糖,奶声奶气地带着哭腔说:糖糖……糖糖好好……糖糖爸爸也好帅……糖糖,我们换爸爸好不好我把我妈妈给你爸爸……
轰——!
我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弹!炸得我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换爸爸!把我给她爸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现在的小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苏明玉。
只见这位刚才还气场强大、冷静自持的苏总,此刻那张精致冷艳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微微张着嘴,似乎也被自家女儿的惊人之语给震住了,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额角,眼神复杂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尴尬、无奈,还有一丝……极力想绷住却快要破功的笑意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沙坑边,两个小女孩抱在一起,一个在认真考虑换爸爸的可行性,一个在努力推销自己的爸爸。遮阳伞区,我和这位传说中的苏明玉苏总,隔着几米的距离,一个石化在原地,一个尴尬扶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童言无忌杀伤力MAX的微妙气氛。
最终,还是苏明玉率先恢复了常态。她轻咳一声,压下脸上的不自然,迈步走过去,弯下腰,温柔地抱起还在抽噎的小雅,轻声哄着:好了小雅,不哭了。妈妈在呢。
她安抚好女儿,这才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份属于商界女强人的冷静和从容似乎又回来了,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窘迫。
陈先生,
她的声音清泠悦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目光落在我手里那份还没收起来的亲子鉴定报告上,嘴角似乎又微妙地抽搐了一下,看来,我们需要谈谈了。
呃……好,好的,苏总。
我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把那份尴尬的报告胡乱塞回文件袋,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这开局,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们转移到了游乐场旁边一家安静的咖啡厅角落。糖糖和小雅被服务生带去儿童区玩积木了,留下我和苏明玉面对面坐着。
气氛依然有些微妙的凝滞。我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脑子里还在努力消化这魔幻的半小时。
抱歉,陈先生。
苏明玉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美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游乐场那社死的一幕从未发生。糖糖……是个很特别的孩子。那份报告,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是她缠着我帮忙很久,我……实在拗不过她那份执着。小孩子看多了电视剧,想法天马行空,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太大困扰。
困扰简直是核弹级别的惊吓好吗!我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没……没关系。苏总太客气了。是我该感谢您……咳,照顾糖糖。
天知道我这话说得有多别扭。
叫我明玉就好。
她放下杯子,目光坦然地看着我,其实,我认识你,陈默。
我愣住了。
三年前,恒远科技那个濒死的B轮融资项目,是你力挽狂澜,带着团队用一份近乎完美的数据模型和极其刁钻的市场切入分析,说服了当时所有犹豫的投资人,包括我。
苏明玉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欣赏,那份报告的逻辑之严谨,对痛点的把握之精准,以及对未来趋势的预判,都让人印象深刻。当时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
恒远科技那确实是我职业生涯里一个关键的翻身仗。我完全没想到,台下的投资人里,竟然坐着这位大名鼎鼎的苏明玉!更没想到,她会记得我这么一个小角色。
只是后来听说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后来我结婚了,为了所谓的家庭稳定,拒绝了几个更有挑战性但也更累的职位,甘愿在原来的公司熬资历,赚那份看似稳定、实则被林薇薇和秦朗不断抽血的死工资。光芒,自然也就黯淡了。
一丝苦涩涌上心头。我垂下眼: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是可以改变的。
苏明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糖糖最近……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次数很多。她说爸爸很厉害,会修好她所有坏掉的玩具;说爸爸做的蛋炒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还说爸爸工作很辛苦,晚上灯亮到很晚……
她的声音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直视着我,里面有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陈默,一个能在女儿心中留下这样形象的父亲,本身就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过去那段婚姻……
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评价,但那份未尽之意里的轻蔑,已经足够清晰。
我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话语里那份对糖糖心意的珍视,以及那份对我作为父亲角色的……肯定这感觉陌生又奇异。
糖糖和小雅很投缘。
苏明玉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小雅比较内向敏感,难得有个这么活泼开朗又护着她的小伙伴。以后周末,如果陈先生不介意,或许可以让她们多一起玩玩就当……给孩子找个伴。
她用的是给孩子找个伴,而不是其他任何容易引发联想的暧昧措辞。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看着她平静而真诚的目光,心中那点因为开局过于离谱而产生的别扭和尴尬,奇异地消散了不少。无论如何,糖糖喜欢小雅,小雅也依赖糖糖。这对刚经历过家庭巨变、需要伙伴的女儿来说,是件好事。
当然不介意。
我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糖糖也很喜欢小雅。谢谢苏……明玉。
叫我明玉就好。
她再次强调,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第一次家长会晤,就在这种既魔幻又逐渐趋于理性的氛围中结束了。临走时,糖糖依依不舍地和小雅告别,还偷偷朝我眨了眨眼,比了个小小的V字手势,那意思分明是:爸爸加油!
我:……
5
雨夜温情
日子,似乎因为多了这层奇妙的联系,而悄然发生着变化。
周末,我和苏明玉(在糖糖和小雅的热切要求下)的遛娃组合渐渐固定下来。公园、科技馆、儿童剧……两个小女孩在前面手拉手叽叽喳喳,我和苏明玉则跟在后面。
最初的距离感在慢慢消融。抛开她商界女阎王的光环,作为一个母亲,她细致、耐心,对小雅有着无微不至的呵护,偶尔流露出的温柔,与她工作时的雷厉风行形成鲜明的反差,有种奇异的魅力。
而我们之间的话题,也从单纯的孩子教育,偶尔会滑向工作。她思维敏捷,见解独到,往往一针见血。和她交谈,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智力激荡,总能让我跳出固有的思维框架,看到新的可能。这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更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的是糖糖的神助攻。
某个周末,她和小雅神秘兮兮地跑过来,一人拽着我,一人拽着苏明玉,非要把我们拉到一起。
爸爸!苏阿姨!
糖糖小脸兴奋得发红,举着一个最新款的儿童智能电话手表(明显是苏明玉买的,比我给糖糖的贵了不止一个档次),献宝似的说,看!我和小雅建了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以后我们四个就可以在里面聊天啦!爸爸要每天给苏阿姨发早安哦!苏阿姨也要记得给爸爸发晚安!
我和苏明玉面面相觑,再次被这俩小丫头的操作震得无语凝噎。看着那个群名,我的老脸有点挂不住。
苏明玉显然也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一声,试图纠正:糖糖,这个群名……
不好吗
糖糖歪着头,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天真无邪的疑惑,我们四个相亲相爱,就是一家人呀!苏阿姨,你不喜欢和糖糖、爸爸、小雅成为一家人吗
那小表情,委屈巴巴,仿佛苏明玉只要说个不字,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苏明玉:……
最终,这个顶着相亲相爱一家人奇葩名字的四人小群,还是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并且,在糖糖锲而不舍的监督下,我和苏明玉被迫开始了早安、晚安、今天天气真好、糖糖/小雅今天在幼儿园……之类极其日常、又莫名透着点诡异的打卡交流。
生活被工作、带娃和这越来越频繁的四人行填满,似乎渐渐冲淡了过去的阴霾。直到那个闷热的、雷声隐隐的傍晚。
我把一份重要的项目方案落在了公司,明天一早就要向大老板汇报。偏偏糖糖有点低烧,蔫蔫地靠在我怀里。送回租住的公寓再折返公司取文件,时间太紧,糖糖也不舒服。
正焦头烂额间,手机响了。是苏明玉。
陈默方案急用糖糖不舒服
她清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我刚结束一个会,离你公司不远。你把地址发我,我带小雅过来。你安心去公司取文件,糖糖和小雅我一起看着。
这简直是及时雨!我连忙道谢,把公寓地址发了过去。
等我急匆匆取了文件赶回公寓楼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糖糖带着点鼻音却异常兴奋的喊声:哇!苏阿姨好厉害!真的修好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上楼。
推开虚掩的家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定在了原地。
小小的客厅里,水渍还没完全清理干净。罪魁祸首是厨房连接水槽下方的一根老旧水管,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耷拉着,接口处还在滴滴答答。
而那位本该在商界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苏明玉苏总——
她正半跪在厨房湿漉漉的地砖上!
为了干活方便,她脱掉了那身标志性的昂贵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真丝衬衫。袖子高高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白皙却并不显得柔弱的小臂。衬衫的下摆因为蹲跪的动作而微微上移,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线条。
她的头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垂在颊边,额头上似乎还沾着一点点水渍(也可能是汗珠)。那张平日里冷艳逼人、生人勿近的脸上,此刻沾着一点……灰手上戴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明显大了一号的橡胶手套,正拿着一把活动扳手,对着那截漏水的水管接口,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而认真,用力地拧紧最后一圈。
厨房顶灯的光线并不明亮,柔和地笼罩在她身上。汗水浸湿了她鬓角的碎发,真丝衬衫的领口也微微敞开了一点,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半跪的姿势让她身体的曲线展露无遗,尤其是弯腰用力时,那流畅的腰臀线条……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猛地窜上我的脸颊,心跳骤然失序。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了!谁能想到,这位身价难以估量的冰山女总裁,会跪在我这租来的、狭小简陋的厨房里,像个熟练的水管工一样,亲手帮我修着爆裂的水管
爸爸!
糖糖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她正和小雅一起坐在客厅小沙发上,抱着小熊,小脸因为低烧还有点红扑扑的,但眼睛亮得惊人,指着厨房,你看!苏阿姨把坏水管打败了!苏阿姨是超人!
苏明玉似乎这才察觉到我的存在。她抬起头,脸上那点灰痕和额头的细汗让她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的生动。她看到我愣在门口的样子,琥珀色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促狭笑意
她利落地拧好最后一个接口,摘掉那不合时宜的大号橡胶手套,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略显狼狈的姿势而尴尬。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实手套很干净),指了指地上还在渗水的接口:老化了。临时处理了一下,明天最好找物业彻底换掉。工具箱我放回阳台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工作,仿佛刚才跪在地上修水管的人不是她。
谢……谢谢苏总!
我这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连忙道谢,声音还有点发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沾了水渍和灰尘的衬衫袖口,还有那几缕垂落的发丝上。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涨,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叫我明玉。
她再次纠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她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臂上的污渍。水流划过她白皙的小臂,灯光下,那肌肤细腻得仿佛泛着柔光。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专注洗手的侧影,看着她微微湿润的鬓角,看着她因为刚才用力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轮廓……之前那股陌生的悸动感,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带着灼人的热度。
就在这时,窗外咔嚓一声巨响!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墨黑的夜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雨幕。
暴风雨,终于来了。
急促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很快就在窗上汇成一道道向下奔流的小溪。外面的世界瞬间被白茫茫的雨幕吞噬,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朦胧的黄。
哇!下雨啦!小雅兴奋地跑到窗边,踮着脚往外看。
糖糖也凑过去,小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好大的雨呀!苏阿姨,小雅,你们回不去啦!
苏明玉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雨势又急又猛,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微微蹙眉,拿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
明玉,我连忙开口,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路况肯定很差。要不……你和孩子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下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这租来的小公寓,条件实在简陋,让这位习惯了五星级酒店套房的苏总留宿……
苏明玉转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看了看窗外倾盆的暴雨,又看了看身边两个仰着小脸、眼巴巴望着她的孩子,目光最后落回我脸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评估一个商业提案的可行性。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我以为她会礼貌拒绝时,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泠:好。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连忙摆手,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随即又被一种更复杂的紧张感取代。
狭小的两居室,突然要容纳四个人过夜。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客厅的沙发床,翻找干净的床单被褥。苏明玉则很自然地接手了照顾两个孩子的任务。
糖糖,小雅,该洗澡睡觉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温和的威严,两个小家伙立刻乖乖听话。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孩子们嬉闹的笑语。苏明玉靠在浴室门框边,一边留意着里面的动静,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处理工作邮件。柔和的灯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专注的神情,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那件沾了污渍的衬衫袖子又挽了上去,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这画面,竟奇异地和谐,带着一种居家的温暖。
我铺好沙发床,直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浴室门口那道身影。心口那股陌生的悸动,在雨夜的静谧和此刻的温馨中,悄然发酵,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忽视。
等两个孩子香喷喷地被哄睡在唯一的大卧室里(糖糖坚持要和小雅一起睡),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苏明玉。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我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递给她:明玉,你……睡卧室吧我睡沙发。
苏明玉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捧着温热的杯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流淌,映着室内暖黄的灯光,像一幅流动的抽象画。
这里视野不错。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雨夜的慵懒。
啊哦……还行吧。我有些局促地应着,走到她身边,也看向窗外。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被雨幕模糊的车灯偶尔划过。雨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沉默在蔓延,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冷冽幽香,若有似无地撩拨着神经。
陈默,她忽然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蒙了一层薄纱,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糖糖那份鉴定报告……虽然方法有点胡闹,但她的心意,是真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复杂,她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想把最好的给谁。苏明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打在我心上,她希望爸爸快乐,希望爸爸有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未尽之意,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锐利和疏离,只有一片沉静的、带着探究和一丝……鼓励的深海。
雨声哗哗,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我骤然失序的心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尾声,像情人的低语。城市的光晕透过湿漉漉的玻璃,在苏明玉的侧脸上投下朦胧的光影,柔和了她惯有的冷硬线条。
明玉,我的喉咙有些发干,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冲破了所有顾虑和犹疑,我……
就在这关键的一刻——
哗啦——!
一声刺耳的脆响从卧室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糖糖带着哭腔的尖叫:哇!爸爸!苏阿姨!杯子摔了!水……水泼到小雅身上了!
我和苏明玉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那点刚刚酝酿起来的旖旎氛围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
冲进卧室,只见床头柜上的水杯摔得粉碎,水流了一地,还溅湿了小雅的睡衣袖子。糖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小脸吓得煞白。小雅倒是没哭,只是茫然地看着湿漉漉的袖子,显然是被惊醒的。
没事没事!糖糖不怕!我赶紧过去安抚吓坏的女儿,检查她有没有被玻璃划伤。
苏明玉则快步走到小雅身边,迅速检查了一下她只是袖子湿了,身体没事,松了口气。她动作麻利地抱起小雅,声音沉稳:乖,没事了。妈妈带你去换件衣服。
她抱着小雅去了客厅。我看着一地狼藉,再看看惊魂未定的糖糖,哭笑不得。这小丫头,真是助攻和捣乱的完美结合体。
等把小雅收拾妥当(换上了糖糖一件略小的干净睡衣),重新哄睡两个小家伙,已经是深夜了。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刚才那点冲动和勇气,也像被浇灭的火苗,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
苏明玉坐在沙发一端,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小孩子,总是充满了意外。她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是啊,我坐到另一端,距离不远不近,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点未散的悸动,却又被一层无形的薄纱隔开,今晚……麻烦你了。
应该的。她看了我一眼,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道:很晚了,休息吧。
嗯。晚安,明玉。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晚安,陈默。
那一夜,我躺在狭窄的沙发床上,听着卧室里偶尔传来的孩子翻身声,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久久无法入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明玉半跪在厨房修水管的画面,她捧着茶杯站在窗边的侧影,还有她最后那句低沉温和的晚安。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叫嚣着,想要冲破某种束缚。
6
风暴前夕
暴风雨之后,阳光似乎格外明媚。生活继续向前滚动,带着某种悄然改变的温度。
我和苏明玉之间的那层薄纱,似乎被那个雨夜微妙地戳破了一个小孔。交流不再仅限于孩子和工作,偶尔会夹杂几句朋友间的调侃,或者分享一点生活中的小趣事。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也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小小纽带。
与此同时,赵胖子那边的调查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发来的加密文件里,不仅有秦朗那个空壳公司通过复杂关联交易转移林薇薇投资款的确凿证据,更挖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秦朗涉嫌利用公司平台进行非法集资!金额巨大,牵涉甚广!
陈默!稳了!这次绝对能把那对狗男女彻底按死!赵胖子在电话里兴奋地低吼,证据链非常完整!只要捅出去,秦朗绝对进去唱铁窗泪!林薇薇哼,作为主要资金提供者,就算她不知情(鬼才信!),也够她喝一壶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触目惊心的证据截图,一股久违的、带着冰冷快意的力量在四肢百骸涌动。林薇薇,秦朗,你们的报应,终于来了!
我将所有材料整理好,交给了我的离婚律师。律师看到内容时,眼镜片后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陈先生!这简直是……绝杀!林薇薇女士这次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法院强制执行追回财产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
就在律师紧锣密鼓地准备向法院提交补充证据、申请强制执行财产追回,并可能启动对秦朗的刑事报案程序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周末清晨的宁静。
那是一个阴沉的周六,空气湿重,乌云低垂,酝酿着一场不亚于上次的暴雨。
门铃急促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意味。
我刚把早餐端上桌,糖糖正坐在桌边小口喝着牛奶。苏明玉和小雅还没到。
透过猫眼,我看到了门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林薇薇。
她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昂贵的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整个人瘦脱了形,狼狈不堪。
我皱了皱眉,没有开门。
陈默!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
林薇薇开始疯狂地拍打门板,声音嘶哑尖锐,带着哭腔,求求你了!陈默!你放过秦朗吧!求求你了!
她的哭喊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格外刺耳。糖糖吓得放下了牛奶杯,小脸绷紧,下意识地往我身边缩。
爸爸……她的声音带着害怕。
没事,糖糖不怕。我把女儿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猫眼外那张歇斯底里的脸。放过秦朗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为了那个男人掏空家底、对我极尽羞辱的时候呢
陈默!你不能这么狠心!秦朗要是进去了,我也完了!那些钱……那些钱我会还你的!我砸锅卖铁也还!求你了!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林薇薇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嚎哭,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双手还在徒劳地拍打着。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轻响。
苏明玉牵着小雅走了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米色风衣,气质清冷。看到我家门口这幅景象,她脚步一顿,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妈妈小雅疑惑地看着地上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
苏明玉把小雅往身后护了护,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冷冷地看着。
林薇薇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苏明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随即,她的目光扫过苏明玉身上价值不菲的风衣,又看了看被苏明玉护在身后、穿着精致童装的小雅,再看看我紧闭的房门……
一个可怕的、扭曲的念头似乎在她脑中成型。她脸上的绝望瞬间被一种疯狂的嫉妒和怨毒取代!
是你!是你这个贱女人!林薇薇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头被激怒的母兽,张牙舞爪地就朝苏明玉扑了过去,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是你勾引陈默对不对!是你在背后搞鬼!是你想害死秦朗!我跟你拼了!
她的动作又快又疯,长长的指甲直直抓向苏明玉的脸!
明玉!我心脏骤停,猛地一把拉开房门!
就在林薇薇的指甲即将碰到苏明玉脸颊的瞬间——
苏明玉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到冷酷的防御和反击!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只是闪电般地抬手,一把握住了林薇薇那只抓来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骤然收紧!
啊——!林薇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手腕要被捏碎!
紧接着,苏明玉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在她肘关节内侧某个位置狠狠一敲!
林薇薇整条手臂瞬间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垂了下来!她脸上的怨毒和疯狂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取代!
苏明玉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她握着林薇薇那只脱臼的手腕,像丢垃圾一样,往前一带,然后猛地向旁边一甩!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碾压性的力量和冷酷!
砰!林薇薇整个人被狠狠地掼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她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捂着脱臼剧痛的手臂,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像条濒死的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明玉甚至没有弄乱一丝头发。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痛苦呻吟的林薇薇,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林薇薇,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林薇薇痛苦的呻吟,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动我一下试试我让你下半辈子都在后悔今天踏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