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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成恶毒女配的第一天,系统就逼我去毒杀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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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哆嗦嗦把毒药倒进反派酒杯后,我缩在柱子后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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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他端起酒杯闻了闻,嫌弃地随手泼进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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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任务者不行,毒药都挑最贵的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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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经费快被你们这群卧底败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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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儿浓得发苦,跟块湿抹布似的死死糊在鼻子上,吸口气都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像是从一锅熬糊了的浆糊里往外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眼皮撬开条缝儿。
眼前哪是医院那惨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入眼是繁复到让人眼晕的暗金色藻井,雕花的木头大梁沉甸甸地压下来,上面盘踞着些面目狰狞的兽头,透着一股子老派富贵人家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憋闷劲儿。身下的硬板床硌得我尾椎骨生疼,盖在身上的锦被绣满了缠枝牡丹,金线在昏沉沉的光线下幽幽发亮,那针脚密得,活像要把人勒死。
嗓子眼干得冒火,跟吞了把滚烫的沙子似的。我想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睛,胳膊却沉得像灌满了铅,刚颤巍巍抬起来几寸,就啪嗒一声,无力地摔回冰冷滑腻的被面上。
就在这当口,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像是从生锈铁皮管里挤出来的机械音,像根淬了冰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扎进我脑仁儿深处:
【滴!身份绑定成功:恶毒女配,慕容娇。】
【核心任务发布:即刻毒杀反派沈危。时限:一炷香。】
【任务失败惩罚:五雷轰顶,形神俱灭。灵魂数据永久删除,无备份。】
轰隆——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整支施工队,电钻风镐齐鸣!震得我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跟着狠狠一抽,搅成了一团。一股透心凉的恐惧,像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血液仿佛都冻僵了,手脚冰凉,指尖麻木。
慕容娇沈危
这两个名字……像两道惨白的闪电,猛地劈开了记忆深处某个积满灰尘的角落!
想起来了!就在几天前,我为了赶一个通宵的策划案,眼皮打架得厉害,为了提神,随手点开了一本古早狗血权谋文——《凤倾天下》。书里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慕容娇,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用各种拙劣到令人发指的手段,去挑衅、陷害最终大BOSS沈危。她的结局在一次愚蠢透顶的投毒失败后,被那位传说中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权臣,用一种极其酷烈、堪称行为艺术的方式,挫骨扬灰,连渣都没剩下……
而现在,一炷香的倒计时,就像个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地烫在我的神经末梢上。灶上烧开了的壶,盖子扑腾扑腾催得人心慌,也不过如此了!
嘶……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挤出一声破碎的抽气,身体残留的本能似乎还在。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张硬邦邦的雕花大床上摔了下来,膝盖咚一声重重磕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钻心的疼瞬间窜遍全身。
疼顾不上!眼珠子像两只受惊的兔子,在陌生又压抑的房间里疯狂扫视。描金彩绘的屏风透着腐朽的华丽,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玉器摆件冷冰冰地反着光,梳妆台上堆成小山的珠翠散发着珠光宝气……最终,我的目光像被强力磁铁吸住,死死钉在了靠墙一张紫檀木矮几上。
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物件——巴掌大的青玉小瓶。瓶身温润细腻,在从雕花窗棂吝啬地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流转着一层近乎妖异的、幽冷的淡青色光泽。
【目标物品:鸩羽千夜。】系统那催命符似的冰冷提示音,再次毫无感情地敲响。
就是它了。这慕容娇,连毒药都备得这么……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干坏事吗
恐惧和一种荒谬的使命感驱使着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玉瓶时,猛地一缩,活像被毒蛇的獠牙蹭了一下。瓶壁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时间不多了!我猛地攥紧瓶子,玉石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这点痛感反而带来了一丝诡异的支撑力。咬紧后槽牙,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的矮几边缘,才勉强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住。
两条腿抖得厉害,像两根煮过了头的面条,每迈出一步都虚软沉重,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推开那扇沉甸甸、仿佛有千斤重的雕花木门,一股子带着深秋凛冽寒意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稍微冲淡了房间里那股子腐朽药味和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恐惧。
外面是曲折幽深的回廊,朱漆斑驳的柱子沉默地支撑着厚重的廊檐。偌大的府邸死寂一片,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单调的、有气无力的更梆声,梆……梆……地响着,衬得这庭院越发空旷阴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沉重的跳动都牵扯着耳膜嗡嗡作响,震得自己头昏脑涨。我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又像个迷路的游魂,凭着脑海里被系统强行塞进来的、属于慕容娇的零碎记忆碎片,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前庭的方向挪去。
空气里,不知何时飘散来一缕极淡的、冷冽的松木香气。这味道……书里提过,沈危惯用的熏香就是这个!
前庭就在前面了!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剧烈地搏动着,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我猛地刹住脚步,后背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廊柱上,粗粝的木纹膈着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刺痛,这股痛感反而像盆冷水,让我混乱发懵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瞬。
不能莽撞!按照那本书里描述的,沈危身边明卫暗哨密布,防卫得如同铁桶一般。自己现在这副失魂落魄、头发散乱、手里还死死攥着个可疑玉瓶的鬼样子冲过去,恐怕还没靠近十步之内,就会被当成心怀不轨的刺客拿下,直接乱刀砍成肉泥!
得绕路!从侧面迂回!
我像只受惊的壁虎,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廊柱和墙壁的阴影,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落得轻之又轻,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绕过几道垂花门,侧前方豁然开朗。那是一方极其宽阔的前庭,地面铺着光洁的汉白玉,中央挖了一个不小的莲池。此刻池中早已不见夏日的亭亭玉立,只剩下枯败焦黑的残荷梗茎,在深秋萧瑟的寒风里瑟瑟摇曳,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莲池对面,一座飞檐翘角、气势不凡的敞轩临水而建。轩中,一个穿着玄色宽袍大袖的身影,正背对着我这边,独自凭栏而立,眺望着那一池枯败。
玄衣如墨,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身姿挺拔如孤峰峭壁上的寒松,即使隔着半个莲池的距离,即使只是一个沉默的背影,那股子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沉凝气势,已如无形的寒潮般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是他!书里那个谈笑间便能伏尸百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狠戾如修罗的最终大BOSS,沈危!
我死死咬住下唇,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两条腿抖得厉害,膝盖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视线像探照灯一样飞快扫过敞轩周围——没人!至少目力所及,没有看到任何侍卫或仆从的影子!空旷得有些诡异。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压榨出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我像一道被恐惧和绝望催动的影子,沿着莲池边低矮的灌木丛,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几乎是匍匐着,手脚并用地潜行过去。敞轩侧面有几根粗大的朱漆廊柱,正好提供遮蔽。我像条滑溜的蛇一样,无声无息地滑到了离轩内最近的那根柱子后面,后背紧紧抵着冰冷坚硬的木头,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疯狂冲撞,咚咚咚的巨响震得我耳膜生疼,整个胸腔都在随之震颤。
手心里的青玉小瓶已经被涔涔冷汗浸湿,变得滑腻腻的,几乎要抓握不住。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拔开同样用青玉雕琢的瓶塞。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瞬间逸散出来。闻到这味道的刹那,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眼前也阵阵发黑。
【鸩羽千夜:一滴断肠,见血封喉。无臭,味微甘。】系统那毫无感情的冰冷介绍词句再次在脑海中闪过。
无臭味微甘这系统是鼻子失灵了还是味觉失调了这甜腻齁人的味道……简直是对嗅觉和味觉的双重谋杀!难怪原主慕容娇下毒会失败得那么彻底,输得那么难看!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死死盯着敞轩内那个玄色的、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背影。他依旧凭栏望着枯败的莲池,姿态闲适,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即将到来的杀机毫无察觉。敞轩中央那张光洁的石桌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白玉酒壶和一个配套的酒杯,在清冷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就是现在!机不可失!
趁着他又一次微微侧身,视线投向莲池更远处的假山方向时,我猛地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身子,手臂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着,幅度大得几乎控制不住。拔开瓶塞,将瓶口对准那白玉酒杯,手腕用尽全力一翻——
几滴浓稠如琥珀、闪烁着诡异青金色泽的液体,无声无息地、带着死亡的甜腻气息,坠入清澈的酒液中。它们迅速下沉,像有生命般晕开丝丝缕缕的青色脉络,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转瞬之间,那杯原本清冽澄澈的酒液,便已化作一杯幽碧慑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浆。
成了!
做完这一切,我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和力气,猛地缩回柱子后面,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也浑然不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叶火烧火燎,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搏动,快得像是要炸开,耳朵里充斥的全是血液奔流冲刷血管的轰鸣声,几乎要将其他一切声音淹没。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的软肉里,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生怕那无法抑制的、濒死般的喘息和呜咽声泄露出去,招来灭顶之灾。
眼睛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了,不受控制地从柱子粗糙的边缘小心翼翼探出,死死盯住轩内,盯住那杯被我亲手下了致命毒药的酒,盯住那个即将饮下它、在书中代表着死亡与毁灭本身的男人。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同时又混杂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残忍的期待——他会不会立刻脸色发青、七窍流血暴毙或者……他会不会敏锐地发现异常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沈危终于转过身来了。
宽大的玄色袍袖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深秋微寒的空气里拂过一道冷峻而流畅的弧线。他步履沉稳,踱步回到石桌旁,目光似乎只是随意地扫过桌上那杯孤零零的、颜色变得有些怪异的酒。那张脸……我终于看清了。并非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而极其俊美,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冷冽和疏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伸出手。那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是冷调的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这只手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从容,异常稳定地握住了那只盛满了鸩羽千夜的白玉酒杯。莹白的杯壁在他微凉的指尖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易碎。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连呼吸都彻底屏住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来了!决定生死的时刻!
他缓缓端起酒杯,动作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属于上位者的优雅从容。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万万没想到、足以颠覆我对反派认知的动作。
他微微低头,鼻尖凑近那幽碧色的杯口,极其随意地、漫不经心地嗅了嗅。
那瞬间,他英挺的眉峰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惊疑、震怒或者一丝一毫对剧毒的恐惧,只有一种……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劣质假货般的——嫌弃
紧接着,在我大脑完全宕机、CPU彻底烧糊、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荒谬信息的呆滞目光中,他端着那杯价值连城、一滴就能让十头大象瞬间毙命的鸩羽千夜,随意地朝敞轩外走了两步,手臂就那么漫不经心地、如同泼掉一杯隔夜冷茶般,轻轻一扬——
哗啦。
一杯幽碧色的、散发着甜腻死亡气息的毒酒,尽数泼洒进了敞轩外一株半人高的、叶子肥厚油绿的玉簪花盆里。
深色的泥土贪婪地吸收了那昂贵的毒液,只留下几滴深色的水渍,迅速洇开、消失不见。那株无辜的玉簪花,叶子似乎都更绿了些
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不满和批判意味的咂舌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无比清晰地钻进我因极度震惊而麻木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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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危看着那株吸收了百金毒药的花,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溢出来,薄唇轻启,用一种介于自言自语和严厉批评下属工作不力的、极其清晰的低沉嗓音说道:
这届任务者不行,业务能力太差。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批判意味,仿佛在惋惜一笔巨大的浪费,毒药都挑最贵的买,一点成本意识都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对组织未来的忧虑:
再这么搞下去,组织那点可怜的经费,迟早被你们这群卧底败光喽!
轰——!!!
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核弹!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脑细胞!
任务者卧底组织经费!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我那被五雷轰顶的终极恐惧和毒杀失败的绝望深渊所占据的认知壁垒上!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上!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如同沙堡般瞬间粉碎、崩塌!
柱子后面,我如同被施了最顶级的定身咒,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万年寒冰。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石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有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个站在花盆前、一脸嫌弃地抱怨经费和业务能力的玄衣男人。
他不是书里那个嗜血无情、生杀予夺、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沈危!
他……他也是任务者和我一样,是被某个莫名其妙的组织丢进这个世界的倒霉蛋或者,他是另一个组织派来这里卧底的同行!他居然还在心疼买毒药花的经费!这简直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荒诞!
这信息量过于巨大,过于颠覆,过于荒诞不经!以至于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像台被拔掉电源的老旧电脑。所有的恐惧、绝望、侥幸、对剧情的认知,统统被这石破天惊的真相炸得灰飞烟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震惊和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茫然。
就在这时,沈危的目光,如同两道经过精密校准的探照灯,毫无征兆地、不偏不倚地,穿透了柱子与空气的阻隔,直直射向了我藏身的阴影!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懒散嫌弃,而是变得锐利如鹰隼,冰冷如深潭寒冰,带着洞穿一切伪装和谎言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戏看够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穿透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压,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我的喉咙,柱子后面的……‘同事’出来聊聊
同事两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无情扯下,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失控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肋骨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血液似乎全部涌向了头部,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晃动。藏在柱子后的身体猛地一颤,双腿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软得像面条,几乎要顺着冰冷的柱子滑坐到地上。
跑往哪里跑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经营了不知多久的巢穴!刚才他泼掉那杯见血封喉的毒酒时那随意的姿态,已经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根本不在乎这所谓的剧毒!我的生死,在他眼里,恐怕还不如那株吸收了毒液的玉簪花!
求生的本能让我死死抠住身后冰冷粗粝的廊柱,指甲深深嵌进木头里,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的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异常清晰刺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系统那冰冷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警告在疯狂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色的闪光:【任务失败惩罚:五雷轰顶,形神俱灭!灵魂数据永久删除!】
完了……这下真的彻底完了……不是死于任务失败的五雷轰顶,就是死于眼前这位同事的灭口……横竖都是个死!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了然意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菜鸟的怜悯的嗤笑,从敞轩那边传来。
沈危似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也或许是对这种低级潜伏感到厌倦。沉稳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到极限、即将断裂的神经上,一步步逼近。那声音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心脏上。
玄色的、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夔龙纹的宽大衣摆,首先出现在柱子边缘的视野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尊贵的光泽。
我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僵硬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象征着死亡和未知的玄色阴影,如同夜幕般缓缓笼罩过来,带着冰冷的松木香气和令人窒息的威压。
最终,他停在了柱子侧面,离我只有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整个人都彻底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微弱的光线。一股极其冷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对上位者的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沉重得几乎让人双膝发软,想要跪倒。
他微微侧身,目光自上而下地投来。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惊恐、面无人色的样子——头发散乱如草窝,衣衫不整沾着灰尘,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巨大的惊吓,嘴唇被咬破渗着血丝,活像一只刚从泥地里捞出来、又被雷劈傻了的鹌鹑。
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没有嗜血的兴奋,只有一种……一种如同顶级HR审视一份漏洞百出的简历、或者古董商评估一件赝品瓷器般的、纯粹的审视和掂量。那目光仿佛在说:啧,就这水平也敢来搞刺杀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发酵。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般的凌迟,考验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终于,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像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和心脏:
鸩羽千夜,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商品,市价黄金百两,有价无市。黑市上往往还要溢价三成。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下意识死死攥在手里、仿佛那是最后救命稻草的空青玉小瓶上,慕容家……或者说,你背后那个抠门又死板的‘系统’,这次倒挺舍得下血本。看来你的‘KPI’压力不小
他连系统和KPI都知道!这词儿从他嘴里蹦出来,违和感简直爆炸!
我倒抽一口冷气,那凉气直冲脑门,心脏差点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坨子。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成针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绝伦却冰冷得如同玉雕神祇的脸。
他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小得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深邃眼眸里的审视和掂量意味却更浓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可惜,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专业批判和嫌弃,像质检员发现了一堆不合格产品,性价比低得令人发指。无色无味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嘲讽的轻笑,那甜腻到齁嗓子的尾调,连宫里最迟钝、鼻子都快失灵的老太监都糊弄不过去。毒性发作慢得像老牛拉破车,目标死前要痛苦哀嚎小半个时辰,动静大得能招来整条街的巡逻队。最要命的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我手中那个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昂贵玉瓶,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件失败的工业残次品,充满了痛心疾首:贵!贵得毫无道理!有买这一小瓶的预算,采购十份‘见血封喉’或者‘三步倒’都绰绰有余!隐蔽、高效、经济实惠、干净利落!你们这种只追求品牌溢价、不看实际功效的采购思路,简直是‘组织’财务账目上触目惊心的大窟窿!是严重的资源错配!是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典型体现!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带着一种工作汇报般的冷静分析和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仿佛在点评一份不合格的年度采购预算报告,而不是在讨论如何高效且低成本地……毒杀他自己。
我彻底懵圈了。大脑里一片混沌的空白,像被塞满了湿透又结冰的棉絮,沉重而麻木。恐惧、荒谬、茫然、还有一丝丝被专业批判后的羞愧……无数种情绪如同打翻的颜料桶,搅成一团混乱不堪的色块。他到底是谁书里那个阴鸷深沉、动辄灭人满门的冷血反派还是……一个被某个不靠谱组织派来异世界卧底打工、却极度不满工作流程僵化、预算分配不合理、KPI考核形式主义、以至于对同事笨拙的毒杀行为都忍不住要评头论足、甚至上升到组织管理高度进行批判的……怨种资深打工人
我……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完全不成调子。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刺痛的眼睛里,视线更加模糊。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惹祸的玉瓶,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徒劳地试图辩解,我……我不是……
想否认任务者的身份,想撇清与系统的关系,可话到嘴边,面对这颠覆性的真相和对方洞悉一切的眼神,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如同螳臂当车。
不是什么沈危微微挑起一侧英挺的眉毛,那深潭般的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光,像是看穿了我所有徒劳的挣扎,不是任务者还是说,你那抠门又吝啬情报的‘系统’没跟你交底儿,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府里‘恶毒女配’的坑位编制,早八百年前就被我接手了你顶多算个临时工
他伸出了手。那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白皙,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精致。然而此刻,这只手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仿佛能掌控生死的威压,摊开在我面前。
掌心向上,纹路清晰。
目标,赫然是我紧攥着的、还残留着甜腻死亡气息的青玉小瓶。
拿来。命令的语气,平淡无波,却重逾千斤,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上司收缴下属不合格工作报告的气势。
我像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着,僵硬地、颤抖着抬起那只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掌心时,如同被静电击中般猛地一缩。最终,在巨大的精神压迫下,还是将那象征着任务失败、巨大浪费和我此刻全部恐惧的小瓶,如同上缴赃物般,轻轻放进了他摊开的掌心里。指尖离开他皮肤微凉触感的瞬间,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几乎站立不稳。
沈危掂了掂那个小小的、价值百金的玉瓶,如同掂量一颗普通的石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甚至吝于再给我一个眼神,转身就朝敞轩里那张光洁的石桌走去,步履从容不迫,玄色的袍袖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办公室垃圾。
那挺拔的背影,依旧带着迫人的气势,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子……被无意义工作掏空灵魂的疲惫
他走到石桌旁,随手将那价值不菲的青玉瓶往坚硬的石桌面上一丢。嗒的一声清脆响声,瓶子骨碌碌滚了两下,停在桌角,像一个被遗弃的昂贵玩具。
然后,这位权倾朝野、传说中冷酷暴戾、能止大胤王朝小儿夜啼的反派大佬,做了一件让我眼珠子差点脱眶而出、下巴砸到脚背上的事。
只见他无比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回到自己舒适区的松弛感,微微弯下腰,从那张看起来厚重古朴的石桌底下——拖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四方方的、看起来颇为结实的老樟木箱子!
箱子打开,一股淡淡的樟脑味儿混合着纸张和蜜饯的甜香飘散出来。
箱子里的内容,更是让我大脑再次宕机,世界观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最上面一层,赫然是几本花花绿绿、封面画风粗犷、色彩饱和度极高的书册!上面印着几个醒目到有些辣眼睛的大字:《霸道王爷俏影卫》、《冷面将军爱上我(全三册)》、《深宫秘恋:废后逆袭记(典藏版)》……甚至还有一本封面画着Q版小人的《穿越之我在古代搞基建》!
话本!还是这种……嗯……充满了古早狗血和网络梗的……快餐文学!
我张着嘴,感觉自己像个第一次进城看到摩天轮的土包子,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画风……也太割裂了吧!
沈危却对我的震惊视若无睹,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极其熟练地从那堆精神食粮底下,精准地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釉色温润的白瓷罐子。罐子盖一打开,一股子浓郁诱人、带着阳光和糖分气息的甜香瞬间炸开,霸道地驱散了空气里残留的那一丝鸩羽千夜的甜腻死气,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是蜜饯!满满当当一罐子!油光发亮、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桃脯,裹着雪白糖霜、酸甜诱人的梅子干,还有饱满厚实、色泽金黄的杏脯……简直是甜食爱好者的天堂!
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佬,修长好看的手指随意地拈起一块最大最诱人的桃脯,动作流畅地丢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那神情,专注而满足,甚至还享受般地微微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哪里还有半分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权臣威仪活脱脱就是一个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独立办公室里摸鱼吃零食、享受片刻宁静的……资深社畜!
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桃脯,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语气是那种经历过无数次无效加班、冗长会议、形式主义KPI考核后的、深沉的、发自肺腑的厌倦和疲惫:
任务呵。他发出一声充满不屑和嘲讽的嗤笑,像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谁爱做谁做去。天天不是这个想弄死我,就是那个逼我弄死别人。他端起桌上那个白玉酒壶——幸好我刚才没往这里面倒毒药,看来他早有防备——直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几滴清亮的酒液顺着他线条冷硬利落的下颌滑落,洇湿了玄色的衣襟,他也浑不在意,随手用袖子抹了一下。
剧本烂透了!他放下酒壶,又精准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沾满糖霜的梅子干,目光扫过桌上那堆被他批判得体无完肤的话本,带着一种奇异的、恨铁不成钢的批判精神,生离死别勾心斗角演得还没人家这地摊文学里写的带劲!套路老旧得掉牙,逻辑漏洞比筛子眼还多,演技浮夸得让人脚趾抠地!看着就倒胃口,影响消化!
他似乎越说越来气,拿起那本《冷面将军爱上我》第二册,用厚实的书脊笃笃地用力敲了两下光滑的石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对着我这个几乎石化成雕像的听众,开始了他的专业影评:
瞧瞧!瞧瞧人家这设定!他用手指点了点封面上画风粗糙但姿态亲密的将军和影卫,身份对立!阶级鸿沟!宿命纠缠!爱恨交织!张力拉满!多带感!多戳人!他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鄙夷,再看你们那些破任务!他嫌弃地撇了撇嘴,仿佛提到什么脏东西,下毒一百年了还是这套路!刺杀能不能有点创意栽赃陷害逻辑狗屁不通!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十年如一日,没点新花样!上头那帮坐办公室拍脑袋的老古板,审剧本的时候是集体打盹儿梦游去了吗经费都花哪儿了请个好编剧会死吗
他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仿佛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和职场憋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管这个听众看起来不太合格)。那堆被他批得一文不值的地摊话本,此刻倒成了他抨击组织僵化体制、低效管理和资源浪费的最佳论据和反面教材。
最可气的就是这经费问题!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拿起桌上那个空了的青玉毒瓶,指尖用力地点着瓶身,发出清脆的叩击声,痛心疾首,如同看到公司买了天价却无用的垃圾设备,看看!看看!钱都糟蹋在这种华而不实、性价比极低的玩意儿上了!有这预算,干点正事不行吗他掰着手指头数落,给我多发点绩效奖金不行吗改善一下员工福利不行吗或者……他指了指桌上那个散发着甜蜜气息的白瓷蜜饯罐子,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向往,多采购点这个也行啊!至少吃着舒坦,缓解工作压力!提升一下员工幸福感和摸鱼质量!这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人文关怀吗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后的、沉重的总结陈词,语气充满了对组织未来的悲观预测:资源错配!严重的资源错配!官僚主义害死人!再这么搞下去,组织吃枣药丸(迟早要完)!大家早点准备简历找下家吧!
我:……
信息量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CPU彻底过载烧糊,冒出缕缕青烟。脑子里像有一万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在同时拉响防空警报。眼前这位吃着蜜饯、喝着酒、拍着桌子怒斥组织管理混乱、经费使用不当、剧本质量低下、毫无人文关怀的反派大佬,与《凤倾天下》书里那个阴鸷深沉、心机似海、动辄让人家破人亡的沈危,形象彻底撕裂,无法重叠。
这世界一定是哪里坏掉了还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直接掉进了某个荒诞的职场讽刺剧片场
就在我彻底石化,灵魂仿佛都要从头顶飘走,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这哲学三问时,沈危终于结束了他慷慨激昂的组织批判与改革建议演讲。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糖霜的指尖,那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满足感,看得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然后,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了吐槽真爽、摸鱼万岁的眼睛,终于再次落到了我身上。
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或者看垃圾的眼神,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嗯……虽然笨手笨脚、但或许材质尚可、还能废物利用一下的物品或者,一个潜在的、可以分担点工作压力的……临时工
你,他抬了抬线条优美的下巴,指向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我,语气恢复了那种平淡无波、却自带领导气场压迫感的调子,慕容娇是吧新来的刚绑定系统没多久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塞满了任务者、卧底、组织经费、KPI、面粉毒药、霸道王爷、资源错配……这些光怪陆离、疯狂蹦迪的关键词。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声音里带着一丝对新人笨拙的无奈和对系统不做人的理解。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优雅地撑在石桌光滑的桌面上,十指交叉支着线条冷峻的下巴,摆出了一副准备深入谈谈、进行新人入职辅导的架势。然而,那双深邃眼眸里闪烁的,却是精明的算计和一种找到替死鬼(划掉)合作伙伴的了然。
既然碰上了,也算缘分。他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感,看你这样子,风一吹就倒,脑子也不太灵光,也是个被那破系统坑得找不着北、开局就差点领盒饭的倒霉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贴心的语言,目光扫过我依旧苍白如纸的脸和还在微微打颤的身体,慢悠悠地、如同抛出一个诱人馅饼般,抛出了他的双赢提议:
我呢,他指了指桌上那堆精神食粮和蜜饯罐子,又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佛系,目标很简单,就想安安稳稳在这边混到退休,吃好喝好,看看话本,养养花(指了指那盆吸收了鸩羽千夜的玉簪),等着自然寿终正寝,或者哪天‘组织’自己把自己玩脱了、倒闭清算最好。主打一个‘带薪摸鱼’,平安着陆。
他话锋一转,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荒谬的笑意:至于你那个破任务毒杀我他嗤笑一声,充满了年轻人你还是太天真的意味,省省力气吧。别说你这种新手村装备,就算你们那个抠门‘系统’亲自撸袖子上阵,它也未必舍得花那买顶级毒药的冤枉钱,性价比太低,审计那关就过不去。更何况……他眼神倏然一冷,周身那股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如同实质般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却足以让我汗毛倒竖,它未必能得手,搞不好还得赔上自己。
那瞬间的锋芒,让我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所以,他身体放松地后靠,重新倚回宽大的太师椅背,姿态闲适,像在谈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咱们做个交易互利共赢,你好我好大家好
交易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瞬间点燃了我灰暗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想活命的火苗。我猛地抬起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沈危对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拿起桌上那个空了的、象征着失败和浪费的青玉毒瓶,用修长的指尖随意地拨弄着,让它滴溜溜地在光滑的石桌面上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你呢,他语气轻松得像在布置一项日常打卡任务,继续当你的‘恶毒女配’,该蹦跶蹦跶,该跳脚跳脚,该给我下毒就下毒。KPI还是要刷的嘛,不然你那个系统该催命了。他指尖轻轻一按,旋转的玉瓶戛然而止,稳稳停在桌面。
只不过,他刻意拉长了语调,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毒药,用这个。
话音未落,只见他另一只手如同变魔术般,不知从哪里(也许是那宽大的袖袋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用普通油纸包好的小包,随意地丢在了我面前的桌面上。纸包很轻,落在坚硬的石桌上几乎没有声音。
面粉,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传授行业秘诀,加了点无害的食用色素,调成了看着挺唬人的青绿色。便宜,量大管饱,安全无公害,零副作用,易清理(泼花盆里还能当肥料)。他用指尖点了点那包朴实无华的面粉毒药,又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那个华而不实的青玉瓶,记住了,下回采购,就买这个。性价比之王!别学你们组织那帮败家玩意儿,净整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看着高端,屁用没有。经费紧张,懂不懂开源节流,勤俭持家,可持续发展,懂不懂
……我盯着桌上那包轻飘飘的毒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碎成了饺子馅儿,被扔进绞肉机里又绞了一遍,风一吹就能散成原子状态。
至于我这边,沈危继续慢条斯理地阐述他的交易条款,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看我多为你考虑、够意思吧的意味,该配合的演出,我绝不视而不见。该生气拍桌子就生气,该放狠话威胁就放狠话,该‘火眼金睛’发现你的小动作然后‘勃然大怒’把你关个三天小黑屋禁闭什么的……这些流程,我都会一丝不苟、充满激情(他故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地给你走一遍。他摊了摊手,一脸我牺牲很大、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保证让你那个抠门又死板的系统,觉得你的任务在‘如火如荼’、‘惊心动魄’地‘顺利进行’!你的KPI数据绝对漂漂亮亮!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职场经验分享:这样,你任务指标‘完成’了,系统那边糊弄过去了,年终考核能过关。我这边呢,日子清净了,不用天天应付那些辣眼睛的刺杀戏码,可以安心摸鱼看话本吃蜜饯。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双赢局面,咋样
咋样
这简直……简直是摆烂哲学与职场智慧的完美结晶!是资深社畜应对傻逼KPI和僵化制度的终极生存方案!是黑暗职场里照进来的一束……呃,虽然有点歪,但绝对实用的光!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绝处逢生的、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如同冰火两重天,冲击得我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开局就要领盒饭,结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只需要……配合演个戏糊弄一下那个听起来也不太聪明的系统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还是肉馅儿的!
这买卖,不答应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我几乎是立刻、马上、不带半点犹豫地重重点头,频率快得像小鸡啄米,生怕点慢了这位摸鱼大佬反悔或者觉得我不够上道。声音因为激动、残余的恐惧和喉咙的干涩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好!成交!沈……沈大人!您真是……深明大义!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嗯。沈危对我的识相和上道似乎颇为受用,脸上终于露出一点近乎孺子可教、小伙子有前途的、极其微弱的赞许神色。他拿起那个被我下了真毒药(虽然被他倒了)的青玉瓶,像是处理一件垃圾般,随手一抛。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回我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怀里。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冷的玉瓶再次贴上汗湿的掌心。
这个,收好。他用下巴点了点桌上那包廉价的面粉毒药,又指了指我怀里的玉瓶,下回记得用便宜的。这瓶子……留着当个教训,时刻提醒自己,买东西要注重性价比,别当冤大头。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职场(摸鱼)守则,又补充道,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和资深摸鱼者的经验之谈:还有,下次再‘鬼鬼祟祟’摸过来搞事情,记得别挑饭点前一个时辰。饿着肚子看你们那浮夸又拙劣的表演,容易影响食欲,消化不良,对身体不好。摸鱼,也要讲究基本法,要可持续。
……我抱着那价值百金却已成笑柄的毒药瓶,攥着那包朴实无华却承载着生存希望的面粉,彻底无言以对,只能小鸡啄米般再次点头。这位大佬,对摸鱼的执着和专业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交易达成,敞轩里紧绷的空气似乎都松弛了下来,流动得顺畅了许多。深秋午后的阳光终于挣扎着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金线,落在敞轩外枯荷残梗上的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也落在石桌的一角,照亮了那堆色彩斑斓的话本封面。
沈危显然已经完成了今日份的重大外交谈判和新人入职培训,彻底进入了身心放松的休闲摸鱼模式。他长长地、极其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愉悦,仿佛刚开完一个毫无意义的冗长会议。整个人以一种无比闲适慵懒的姿态,更深地陷进了那张宽大舒适、铺着软垫的太师椅里,几乎要化在里面。
修长好看的手指再次熟稔地伸向那个散发着甜蜜诱惑的白瓷蜜饯罐子,精准地夹起一颗裹满了雪白糖霜、看起来就酸酸甜甜的梅子干,慢悠悠地送入口中。
咯吱,咯吱。
细微而清晰的咀嚼声,在重新恢复寂静的敞轩里显得格外……生活化。
他甚至还顺手拿起了桌上那本《冷面将军爱上我》第二册,随意地翻到夹着一枚素雅书签的那一页,垂眸专注地看了起来。阳光落在他低垂的、浓密纤长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扇形的、温柔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光晕里也似乎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出一种难得的宁静。方才那股迫人骨髓的凛冽气势烟消云散,此刻的他,周身萦绕的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慵懒惬意的……顶级摸鱼状态。
我抱着青玉瓶,攥着面粉包,像个误闯别人家豪华书房兼休息室的木头桩子,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巨大的冲击和情绪过山车之后,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从脚底板蔓延上来,腿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发软打颤。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塞满了任务者、卧底、组织经费、KPI、面粉毒药、霸道王爷、资源错配、性价比、可持续摸鱼……这些疯狂跳跃的关键词。
敞轩里只剩下细微的翻书声和规律的咀嚼声。时间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
站了不知道多久,腿都麻了。我舔了舔依旧干裂的嘴唇,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声音细若蚊呐,试图打破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宁静:那个……沈……沈大人
沈危的目光并未从书页上移开,只是几不可闻地、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我……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还是干得冒烟,我现在……该干嘛总不能一直杵在这儿当人体雕塑,观摩领导摸鱼吧这新工作也没个岗前培训手册啊!
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沈危终于舍得将视线从那位冷面将军与俏影卫的爱恨纠葛中拔出来,抬起了眼皮。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扫过来,落在我局促不安、一脸茫然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傻子一样的、毫不掩饰的疑惑和这还用问的理所当然。
干嘛他反问,语气里充满了对我智商的质疑。
他放下那本承载着将军影卫绝美爱情()的话本,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两根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手指,从那白瓷罐子里拈起一块最大的、油光水滑、琥珀色近乎透明的桃脯。然后,在我茫然无措、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注视下,他手腕一转,动作无比自然地将那块散发着甜蜜果香的桃脯,轻轻放到了我面前——那张刚刚还用来谈交易、此刻沾着些许白色糖霜的石桌桌面上。
喏,他抬了抬线条优美的下巴,示意那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桃脯,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种天经地义的无奈,先把这个吃了。压压惊,补充点糖分,看你脸白得跟纸似的。
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上那本摊开的话本,封面上的将军正一脸冷峻(画风粗糙地)看着影卫。
然后,他重新靠回椅背,再次拿起那本精神食粮,目光已经迫不及待地重新投入了书页间的刀光剑影与柔情蜜意,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全神贯注的慵懒,安静点。别打扰我。
等我先把这章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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