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界净坛暗狩,专吃堕佛残骸的怪物。
因误撞破佛祖食人的惊天大秘被贬下凡,错投猪胎。
如今却拜在取经人门下,夜夜任由他用佛血在我额头刻下傀儡禁咒。
锡杖里锁着十万冤魂哭嚎,沙僧的魂魄正在其中嘶吼。
当我看穿那身僧袍内衬缝满历代取经人脸皮时,我终于明白——
这西行路,不过是黑化的金蝉子,赶着我们三个佛种去献祭的牲路。
1.灵山堕佛
每夜子时,那刀就来了。
冰凉,带着一股子檀香混着铁锈的怪味。
它在我额头上游走,刻下细细密密的痒与痛。
我能听见笔尖划开皮肉的细微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师父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每一个音节都钻进我的颅骨缝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是《心经》。
但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这经念出来,每个字都带着钩子,勾得我神魂深处那些埋着的东西蠢蠢欲动,像被惊醒的蛆虫。
今夜那刻痕格外深。
痛楚从额头一路烧下去,搅得我肠胃翻江倒海。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粘稠的液体混着没消化的粗粮渣滓喷了一地。
秽物在冰冷的月光下蠕动。
那不是未消化的食物残渣。
而是虫子。
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甲壳漆黑油亮,每一只虫背上都凸起扭曲的细小纹路——正是师父夜夜刻在我额头上的梵文!
它们在呕吐物里翻滚、爬行,发出细碎沙哑的嘶嘶声,像是在念诵着那该死的经文。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盯着那些蠕动的经文虫,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前世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猛地撕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天河水军元帅
狗屁!
我是玉帝老儿藏在阴影里的净坛暗狩。
我的职责
就是吞。
吞那些从灵山坠落下来的、污秽的、不再散发佛光的金身碎片。
那些佛陀菩萨罗汉,一旦失了佛性,金身便会急速腐烂、膨胀,滋生出足以污秽三界的恶孽。
它们从灵山的垃圾口被秘密排出,坠入天河深处。
而我,就守在那无光的渊薮里,张开巨口,将它们连同那些滋生的恐怖一起吞噬、净化。
直到那一天,我在一具庞大得几乎堵塞了天河支流的腐烂菩萨尸骸深处,发现了一枚东西。
它像一枚畸形的舍利子,又像一颗凝固的巨大虫卵,表面布满螺旋状的暗金纹路,还在微微搏动。
在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冰冷、贪婪、纯粹到极点的饥饿感顺着我的爪子冲入脑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嘶吼炸开:坍塌的灵山、断裂的巨大佛指、以及……一张张在佛光中痛苦扭曲、最终被吸干抽尽的虔诚面孔!
佛性轮回……佛祖食人!
我如遭雷击,庞大的身躯在天河污秽的波涛中僵住。
就是这个秘密,招致了后来的雷霆之怒,我金身被毁,神魂被打入畜生道,最终成了这丑陋的猪身……
2.悟空已死
呆子!又挺尸作甚师父要启程了!
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破我的回忆。
是大师兄。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柴房门口,火眼金睛在昏暗里闪着两点毫无温度的金芒,像两颗嵌在石头里的琉璃珠。
我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用稻草盖住那堆还在微弱蠕动的经文虫,胡乱应了一声:知…知道了,猴哥!
高老庄的轮廓在晨曦中浮现,本该是炊烟袅袅的时辰,却死寂一片,连一声鸡鸣狗吠都没有。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杂着一种……甜腻的、类似檀香焚烧过头的焦糊气。
庄门紧闭。
师父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袈裟,手拄九环锡杖,站在庄前。
他背对着我们,面向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平和悠远,正是超度亡魂的《往生咒》。
师父,老高家……我凑上前,心里发毛。
师父没有回头,诵经声未停。
他微微抬起了手中的锡杖。
就在杖头抬起的瞬间,杖身上那九个硕大的金环猛地一震!
嗡——!
不是金属的颤鸣。
是无数声凄厉到极点的、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惨叫!
尖锐、混乱、绝望,像是从十八层地狱最深处硬生生拽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直钻进我的脑子,搅得我神魂欲裂。
更恐怖的是,那些金环中央镶嵌的、原本以为是宝石的珠子,此刻全都活了过来!
那分明是一颗颗布满血丝、瞳孔放大的眼珠!
它们疯狂地转动着,死死盯着高老庄紧闭的大门,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与无尽贪婪的邪光!
哐当!
厚重的庄门猛地向内炸开,碎木纷飞。
门内的景象,让我这头见过天河污秽的猪妖也倒吸一口冷气。
高老庄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跪伏在地上,姿势扭曲,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虔诚。
他们的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最诡异的是他们的额头,那里都有一个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窟窿!
窟窿边缘光滑,里面空空荡荡。
而在庄院正中央,一团柔和的、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珠子悬浮着,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它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人舍利……
师父的诵经声停了,他轻声喟叹,带着一丝悲悯,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种……满足
他伸出手,那枚纯净的白色舍利便温顺地飘落在他掌心。
就在这时,我的夜眼猛地一跳!
在那初升的、尚显昏暗的阳光下,师父脚下那本该平淡无奇的影子,如同投入沸水的墨块,陡然扭曲、沸腾、拉长!
那影子不再是人的形状。
它猛地膨胀,边缘撕裂,化作数百条细长、油黑、顶端尖锐如针的虫足!
这些影虫足无声无息地刺破空气,闪电般扎向站在师父身后的悟空!
噗!噗!噗!噗!
轻微的、如同穿透厚厚皮革的声音密集响起。
那数百根影虫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悟空的后颈!
穿透了那身引以为傲的铜头铁脑!
大师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火眼金睛里的金芒瞬间暴涨,如同两盏点燃的鬼灯。
但这光芒一闪即逝,随即变得比之前更加空洞、冰冷。
他脸上的暴戾、桀骜、甚至那一丝猴性特有的灵动,在刹那间彻底消失。
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麻木。他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无声地垂下了金箍棒,站在原地。
齐天大圣
早就死了。
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被影子操控的、无魂的躯壳。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比天河底部的寒冰更甚。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师父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袖口处,一抹极其黯淡的、类似皮肤的暗黄色泽在内衬的阴影里一闪而过。
那绝不是普通的僧侣麻布!
师父小心地将那枚人舍利收进一个古朴的小木盒,脸上悲悯依旧:
阿弥陀佛,高老庄上下,心诚向佛,得证舍利,也算往生极乐。悟能,去收拾行囊,该上路了。
他的声音柔和,听在我耳中却如同刮骨的钢刀。
我猛地低下头,巨大的猪嘴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杂着恐惧与谄媚的假笑:哎!哎!师父说的是!俺老猪这就去!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驴车,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根九环锡杖就随意地靠放在行李旁。杖身依旧乌沉沉的,但那些嵌在金环里的眼球,仿佛都转动了一下,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嘲弄,落在了我的背上。
正午的日头毒辣,晒得官道上的石板都腾起一层氤氲的热气。
师父面朝西方跌迦而坐,姿态庄严,正打开他的斋饭盒。
我们三个徒弟在不远处树荫下歇脚,大师兄像根木头桩子般杵着,沙僧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柄月牙铲,铲刃寒光闪闪。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混杂在蒸腾的热气里,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是师父斋饭的方向。
那味道很淡,却像钩子,轻易勾起了我肠胃深处关于昨夜呕吐经文虫的记忆,胃里一阵翻腾。
师父的动作一丝不苟。他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深色陶钵,揭开盖子。
我的夜眼不受控制地聚焦过去。
钵里没有米饭青菜。只有一团东西。一团暗金色、半透明的、如同巨大蚕蛹般的东西。它在钵底微微蠕动着,表面流淌着粘稠的、同样暗金色的浆液。
那浓烈到诡异的腥甜气息,正是从这蛹上散发出来的!
金蛹!
师父伸出两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拈起那团蠕动的金蛹。
他垂着眼帘,脸上是近乎虔诚的平静,缓缓将金蛹送入口中。
咕噜。
一声清晰的吞咽声传来。师父喉结滚动,随即闭目合十,像在品味无上妙味。
我死死咬住牙关,巨大的猪牙几乎要崩碎,才强忍着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3.白龙马之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咴咴一声惊慌的嘶鸣!
是白龙马!
那匹平日里温顺通灵的龙驹,此刻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猛地扬起前蹄,碗口大的蹄子不偏不倚,正好踹翻了沙僧手边的一个水囊!
水囊倾倒,浑浊的泥水哗啦一下泼溅开去,有几滴,竟然溅到了师父刚刚放在脚边的陶钵上!
师父猛地睁开眼!
那双平日里温和悲悯的眼睛,瞬间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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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孽畜!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白龙马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巨大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前蹄一软,轰然跪倒在地!
它惊恐地挣扎着,马头乱甩。
就在这混乱中,师父陶钵里,一只被泥水惊扰、约莫指头粗细的金色蛹虫猛地弹了出来!
它划出一道暗金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射向白龙马因痛苦而睁大的左眼!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熟透果实破裂的声响。
那金蛹竟直接钻进了白龙马的左眼!
咴——!!!
白龙马发出了凄厉到不似马鸣的惨嚎,整个身体疯狂地在地上翻滚、抽搐,健硕的四肢踢腾起大片的尘土。
定!师父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龙马的挣扎瞬间停止。
它僵硬地躺在地上,只有胸腔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风箱。
最恐怖的是它的左眼。
眼珠不见了。
整个眼眶变成了一个深邃的、暗金色的窟窿。
而在那窟窿深处,一点微弱的金光正在缓缓亮起,像是一颗被强行嵌入的、冰冷的金色珠子。
师父缓缓站起身,拂了拂僧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脸上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悲悯,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幻觉。
阿弥陀佛,马儿受惊,也是劫数。悟净,收拾一下,继续赶路。
沙僧木然地应了一声是,师父,起身去收拾泼洒的水囊和行李。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看着白龙马在师父的命令下,挣扎着重新站起。
它左眼那个暗金色的窟窿里,那点金光幽幽地闪烁着。
4.金蝉食我!
夜幕降临,我们在一条浑浊的河边扎营。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师父和大师兄如同石雕般的侧影。
沙僧在河边取水,我借口方便,悄悄靠近那根倚在行李堆旁的九环锡杖。
锡杖在火光下反射着乌沉沉的光。杖身上,九个金环幽幽闪烁。
金环里,那些眼球似乎都闭上了,只留下一条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缝隙。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息从杖身散发出来,吸引着我,也警告着我。
师父盘膝闭目,口中无声地念诵着经文。大师兄坐在篝火旁,火光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和空洞的双眼。
沙僧还在河边,背对着我们,身影在夜色中模糊。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巨大的猪爪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猛地握住了冰冷的锡杖杖身!
嗡——!!!
一股远比在高老庄门前听到的、更庞大、更混乱、更绝望的嘶嚎,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狠狠扎进我的脑髓深处!
那不是单一的惨叫,而是亿万种声音被强行捏合、挤压、撕裂后形成的灵魂风暴!
痛啊……
放我出去……
金蝉……金蝉食我……
佛啊……为何……
娘亲……
无数破碎的意念、无尽的怨毒、被吞噬前的恐惧和绝望,像决堤的黑色洪流,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恐怖的洪流撕碎、吸走!
就在这时,一个相对清晰、却充满了无尽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这灵魂风暴的核心处炸响:
卷帘大将……沙悟净……在此……金蝉……金蝉噬魂……痛煞我也……呃啊啊啊——!!!
卷帘大将!沙悟净!
这个声音……这个意念的源头……是沙僧!
不!这不可能!沙僧明明就在河边!
这个被囚禁在锡杖里、正在被某种力量撕扯消化的痛苦魂魄,自称是卷帘大将沙悟净!
那河边那个沙僧……是谁!
或者……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
握住锡杖的爪子如同被千万伏电流击中,猛地弹开!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枯树上,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破败的风箱。
二师兄
河边那个沙僧闻声转过头来。河水映着微弱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依旧是那张敦厚、木讷、甚至有些呆滞的脸。
但我的夜眼,清晰地看到,在沙僧那双呆滞的眼睛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与锡杖金环中那些眼球极其相似的金芒,一闪而过。
5.极乐国
我不敢多说什么,跟着金蝉来到了极乐国,他说这里是他的成佛地!
极乐国的城门洞开着,像一张咧到耳根的、无声大笑的嘴。
没有守卫,没有盘查。
只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陈旧血腥和腐烂的甜腻,几乎凝成实质,糊住了我的口鼻。
城里安静得可怕。
宽阔的青石街道上,人影幢幢。
动作僵硬而缓慢,像是被无形的线提着的木偶。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脸上都凝固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一种极致的、夸张的、咧到最大限度的笑容。
嘴角几乎撕裂了脸颊,露出森白的牙齿,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仿佛在瞻仰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更恐怖的是他们的行动轨迹。
他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僵硬地朝着城中心挪动。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块东西。
血肉。
有人捧着还在滴血的心脏,有人托着一截苍白的小臂,有人用盘子盛着挖出的眼珠,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从自己肋下剔出的、带着血丝的肋骨。
新鲜的,温热的,甚至还在微微搏动。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微笑着、虔诚地,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捧在胸前,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城中心那座突兀拔起的、由无数血肉肢体和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莲台,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莲台之上,师父——不,是那金蝉邪佛——身披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袈裟,跌迦而坐。
他低垂着眼帘,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祥和,双手结着施无畏印。
下方,无数血淋淋的供品被信徒们高举着献上,碰触到他身下莲台的瞬间,便如同滴入滚烫烙铁的水珠,嗤嗤作响,腾起一缕缕暗红色的烟雾,迅速地被那血肉莲台吸收。
每吸收一份血肉供品,莲台的光芒便妖异一分,而他身上的僧袍,似乎也洁净了一分。
我的夜眼在疯狂跳动,视线边缘的世界开始扭曲、剥落。
师父…这…这……
沙僧的声音在颤抖,那张敦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惊惶和不解,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缩。
他本能地握紧了月牙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阿弥陀佛。
莲台上的师父缓缓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沙僧身上,温和依旧。
众生皆苦,此乃舍身饲虎之壮举,以己身血肉,供养佛光,可得大解脱,大自在。悟净,你为何惧怕
他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沙僧脸上的惊惶瞬间被一种迷茫取代,握紧月牙铲的手竟微微松开了几分,眼神又开始变得呆滞空洞。
6.我欲弑师
自在解脱
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腥甜的怒意冲上顶门,几乎烧穿天灵盖:俺老猪看是喂了你这妖孽!
我猛地撕开了僧袍!
粗粝的布料被猪鬃撑裂。
我低头,看着自己肥厚的、布满粗黑硬毛的胸膛。
这丑陋的皮囊下,禁锢着前世天河深处的怨毒与力量。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巨大的猪爪并指如刀,带着决绝的狠厉,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心口!
噗嗤!
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污血喷涌而出!
那血不是红的,是浑浊的暗黑色,如同天河底部沉淀了万年的淤泥,散发出刺鼻的、令人灵魂都为之腐朽的恶臭!
这血,正是前身吞噬了无数堕佛腐尸后,在污浊神性中沉淀下来的本源之毒!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一股更庞大、更黑暗、更饥渴的力量,正顺着那撕裂的伤口疯狂涌入!
伤口没有愈合,反而在污血的浸润下猛地撕裂、扩张!
那裂口深处,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翻涌的、粘稠如墨的黑暗!
嗷——!!!!!
一声震碎云霄、撕裂灵魂的咆哮从我胸口裂开的深渊中爆发!
那不是我的声音,是来自远古深渊的怒吼!
大地剧烈震颤,如同巨大的鼓皮被擂动!
轰隆隆隆——!!!
以我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青石板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寸寸碎裂、拱起!
地面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撕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
紧接着,一只难以想象的巨爪从深渊中探出!
那爪子!
灰白,巨大,覆盖着厚厚的、石化般的褶皱和苔藓,像是一条远古巨鲸沉没了万年后重新浮出的遗骸!
仅仅是露出的半截指骨,就比城门楼子还要巨大!
它重重地拍在城外的荒野上,留下一个深陷的、冒着黑烟的巨坑!
紧接着,是另一只巨爪!
然后,是巨大的、覆盖着腐烂皮肉与藤壶的颅骨!
空洞的眼窝深处,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魂焰!
我的前世浊神,那以佛为食的腐烂巨鲸骨架,撕裂了大地,带着万古的怨毒与饥饿,降临人间!
它庞大无匹的身躯占据了半边天空,腐烂的鲸骨散发着足以令佛陀金身黯淡的污秽神威!
空洞的眼窝死死盯住了莲台上那尊散发着诱人佛光的肉蝉!
金蝉邪佛脸上的悲悯祥和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极度扭曲的惊愕与狂怒!
他猛地从血肉莲台上站起,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孽畜!竟敢亵渎佛光!!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如同亿万只金属甲虫同时振翅!
他双手猛地结印,指向我的方向,口中急速念诵!
嗡嘛呢呗咪吽!
六字真言!
但此刻从他口中念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尖锐的虫鸣!
无形的声波如同亿万根毒针,无视了空间距离,狠狠扎向我的脑海!
是紧箍咒!
但比施加在悟空身上的,更加恶毒、更加狂暴!
呃啊——!
我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贯穿、搅拌!
那无形的咒语如同跗骨之蛆,钻进我的每一个脑髓缝隙,疯狂撕扯、啃噬!
前世巨鲸的咆哮瞬间被压制下去,那刚刚抬起的腐烂巨爪猛地一滞,巨鲸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真正致命的攻击,并非冲我而来!
7.悟空杀我!大圣齐天!
好徒儿!诛杀此獠!金蝉邪佛的虫鸣咒语陡然拔高,手指猛地指向那腐烂巨鲸的头骨!
一直如同石雕般站在他身后的悟空,那双空洞火眼金睛里的金芒骤然爆射出刺目的血光!
他脸上的麻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被咒语彻底点燃的毁灭欲望!
那不是愤怒,是杀戮本能在燃烧!
杀——!!!
一声不似人声的暴戾嘶吼从悟空喉咙里炸开!
他猛地动了!
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金红色残影!
那根曾搅动天庭、镇伏妖魔的如意金箍棒,此刻通体燃烧着诡异的黑红色火焰,带着崩碎山河、屠神灭佛的恐怖杀意,化作一道毁灭光流,撕裂长空,直刺腐烂巨鲸的头骨!
不!
是刺向巨鲸头骨正下方,那个站在沟壑边缘、因剧痛而身体僵直的我!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可那燃烧着黑红火焰的金箍棒,并没有杀我!
它如同穿透一张薄纸,轻而易举地贯穿了金蝉邪佛的胸膛!
从背后刺入,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前胸穿透出来!
暗金色的、粘稠如蜜的脓液,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那个狰狞的破口里疯狂地喷涌而出!
那脓液散发着刺眼的金光,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浓郁到极致的腐烂甜香!
金蝉邪佛脸上的惊愕和狂怒瞬间僵住。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那截燃烧的棒尖。
粘稠的脓液顺着棒身流淌,滴落在身下的血肉莲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整个极乐国,死寂。
那些捧着血肉、面带诡异微笑的信徒们,动作彻底停滞了,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油彩般开始剥落、崩塌。
空洞的眼珠里,第一次映出了那被贯穿的身影,映出了那喷涌的金色脓液。
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他们凝固的笑容下滋生、蔓延。
悟空眼中的血光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更深的、如同宇宙寒冰般的空洞。
他机械地抽回金箍棒。
金蝉邪佛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脸上那凝固的惊愕忽然扭曲,拉扯出一个极其怪异、极其瘆人的笑容。
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脓液涌动的咕噜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如同无数只金蝉在同时振翅嘶鸣!
西天哈哈哈……西天!!取经!!
他猛地抬头,望向东方的天空,那目光似乎要刺破云霄,刺向某个早已不存在的所在。
你知道吗灵山早就塌了!!!
我做的!!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那声音不再是人的,是亿万只疯狂金蝉叠加在一起的尖利哀鸣!
伴随着这声嘶吼,他身上的那件洗得发白的僧袍,连同内衬那层层叠叠的暗黄脸皮,如同腐朽了千年的纸张,瞬间碎裂、剥落!
暴露出来的,不是人形!
那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如同放大了千万倍的蝉蛹般的躯壳!
暗金色,半透明,表面布满了螺旋状的诡异纹路,无数粘稠的金色脓液正从金箍棒贯穿的破口里疯狂涌出!
在那半透明的躯壳内部,密密麻麻地蠕动着数不清的、手指粗细的暗金色蛭虫!
它们疯狂地啃噬着、吸吮着、翻涌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这些佛蛭,正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腐朽本质的化身!
而在那巨大蛹体的最深处,隐隐约约,似乎包裹着一团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散发着无尽衰败气息的阴影轮廓——某种巨大佛躯的残余!
7.邪佛金蝉
你知道吗猪猡!
金蝉邪佛的嘶鸣声从那蠕动的蛹体中传出,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疯狂。
佛哪还有佛!那高高在上的如来,也不过是我腹中残渣!这漫天神佛,早已腐朽!这西行取经,不过是用你们这些‘佛种’的养料,喂饱我的肚子罢了!
粘稠的金色脓液如同瀑布般从他胸口的破口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大半个血肉莲台,漫过周围的街道,朝着城中心低洼处汹涌蔓延。
脓液所过之处,那些凝固的信徒如同蜡像般融化,发出凄厉短促的惨叫,血肉骨骼瞬间被腐蚀殆尽,只留下地面上迅速扩大的、散发着恶臭的金色湖泊。
我的心脏像是被那只腐烂巨鲸的骨爪死死攥住,冰冷、窒息。
前世记忆的碎片在剧痛中翻腾,与眼前这亵渎神佛的景象轰然重合。
天河深处那枚搏动的暗金虫卵……灵山崩塌的幻象……断裂的佛指……还有那无数被吸干佛性、痛苦扭曲的面孔……
一切,都对上了。
这漫天神佛,早已成了蛆虫的盛宴。
而我们,所谓的取经人,不过是行走的饲料。
一股混杂着无边绝望和滔天怒火的狂流,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大义,不是为了这污浊的人间。
是为了那些被愚弄、被吞噬的魂魄!为了被炼成人舍利的高老庄!
为了变成佛珠眼球的白龙马!为了被抽成傀儡的齐天大圣!
为了那锡杖中十万冤魂的哭嚎!为了卷帘大将那一声绝望的痛煞我也!
吃佛
我猛地抬头,夜眼因极致的疯狂而灼灼燃烧!
死死盯着那在金色脓液中狂笑扭动的金蝉邪蛹,盯着它内部那搏动的、散发着衰败佛光的核心——那便是它的佛核!亦是这疯狂盛宴的源头!
好!你要吃佛老子让你吃个够!
我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咆哮,巨大的猪妖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无视了紧箍咒撕裂神魂的剧痛,无视了脚下汹涌腐蚀的金色脓液,如同扑火的疯蛾,朝着那正在喷涌的破口,朝着那蛹体深处搏动的佛核,狠狠扑去!
给老子——吞下去!!
我用尽全身力气,巨大的猪嘴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带着天河污秽的腥风,一口咬住了那枚在蠕动的佛蛭深处、散发着诱人又腐臭光芒的搏动核心!
触感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
那佛核在我口中疯狂地挣扎、搏动,像一颗被摘下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散发出绝望而庞大的能量。
无数细小的佛蛭受到刺激,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瞬间顺着我的獠牙、口腔、喉咙疯狂向内钻入!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内向外穿刺!
但我不管!
我死死地咬住!
用尽全身的力气,用那来自天河污秽深处的浊神之力,狠狠地将它向下咽!
同时,我残存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点燃了体内所有残存的前世污血!
那污血瞬间沸腾、燃烧,化作最纯粹的毁灭指令,轰然注入到那颗被我吞入腹中、正在疯狂挣扎的佛核之内!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巨响,在我体内爆发!
没有光。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从我七窍中狂喷而出!
那黑暗迅速扩散,吞噬了金色的脓液,吞噬了血肉莲台,吞噬了金蝉邪佛的残躯,吞噬了整座死寂的极乐城!
我的意识瞬间被抛入一片冰冷的混沌。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在急速下坠,坠向一片浩瀚无边、粘稠污秽的血色天河!
耳边,只剩下自己灵魂深处发出的、最后一声撕裂天地的咆哮:
既要吃佛!老子让这人间——再修不成正果!!!老子饿死你丫的!!!
7.再无神佛
灵山崩塌的巨响,仿佛迟到了千年,终于响彻三界。
那支撑着神圣信仰的巍峨山脉,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在金蝉佛核引爆的污秽风暴中,寸寸碎裂,化作漫天污浊的血雨尘埃。
佛光早已被墨染。
污血天河倒卷的轰鸣是最后的安魂曲。曾经澄澈的弱水,如今裹挟着破碎的佛骸、扭曲的经文、以及无数未能往生的怨魂,如同愤怒的黑龙,咆哮着灌入这失去神佛庇佑的人间。
河水所过之处,焦土千里,庙宇倾颓,金身朽坏,佛音断绝。
在那无边污浊的血色波涛深处,最后一点属于天蓬的幽光,彻底熄灭。
焦黑的土地上,一只覆着破烂金红袈裟的猴爪,从污秽的淤泥中伸出。
指爪僵硬地弯曲着,紧紧握着一根同样焦黑、却依旧笔直的长棍。
猴爪的主人缓缓站起。身上的锁子黄金甲早已黯淡破碎,露出内里焦黑的皮肉。
头上那顶标志性的凤翅紫金冠歪斜着,镶嵌的明珠早已碎裂。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两点金芒。
但那金芒,已无半分灵动桀骜,只剩下一片焚尽后的、纯粹的灰烬般的死寂。
俺老孙……
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已成佛。
他拖动着焦黑的身躯,迈开脚步。
动作僵硬,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他不再腾云驾雾,只是用那根焦黑的棍子拄着焦土,一步一步,向西而行。
方向,是灵山崩塌后留下的巨大、污秽的深坑。口中,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那句冰冷的箴言:
俺老孙已成佛……已成佛……
在他身后不远处,另一道身影也在污浊的泥泞中挣扎着爬起。
沙僧。或者说,曾经是沙僧。
他木然地站着,月牙铲早已不知所踪。那张敦厚的脸,此刻只剩下半边还算完好。
左半边脸,从颧骨到下巴,被污血天河倒灌时溅射的腐蚀性污血彻底融毁,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和焦黑的腐肉。
最恐怖的是他的左眼。
眼眶空荡荡的,只有一团暗金色的、如同软体虫般的肉芽,正在那焦黑的骨肉缝隙里疯狂地蠕动、生长!
那肉芽顶端,一个微小的、带着螺旋纹路的暗金色虫首,正努力地从腐烂的眼窝深处钻出来,贪婪地感受着这充满死亡与衰败气息的新世界。
沙僧()缓缓抬起手,动作迟滞。
那根象征着超度与功德的九环锡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只是此刻的锡杖,更加乌沉,杖身上那九个金环黯淡无光,里面的眼球早已破碎干瘪。杖头挂着的金环,也扭曲变形。
他拖着锡杖,无视了左眼窝里正在破茧的金蝉幼虫,也迈开了脚步。
方向不定,只是漫无目的地在焦土上行走。锡杖的尖端拖在地上,在死寂的焦土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刺耳的刮擦声。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等待,等待眼窝里那只新生的佛蛭彻底成熟。
污血天河倒灌的余波渐渐平息,留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灵气枯竭、神佛俱灭的焦土人间。
幸存下来的人们,蜷缩在污秽的角落,眼神空洞麻木。
曾经巍峨的寺庙早已化作断壁残垣,金身佛像碎裂在泥泞里,被污血浸泡。
信仰,需要新的寄托。
或者说,需要一个解释这末日景象的出口。
不知从何处开始,一座座简陋的、用焦黑木头和破碎瓦砾堆砌的小庙,开始在残存的人类聚落旁悄然出现。
庙里没有神像,只在正中的土台上,供奉着一个粗糙雕刻的巨大猪头。
猪头狰狞,獠牙外翻,眼神却莫名地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供品,不再是香烛花果。
而是沾着泥污、浸透着暗红色污血的稻谷,或者是从被污染的土地里勉强刨出的、带着不祥黑斑的块茎。
人们沉默地跪拜,将那些浸血的稻谷恭敬地放在猪头前的破碗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茫然,还有一丝……扭曲的祈求。
祈求这猪头妖神,能在这再无真佛的污浊之世,给予一点点……哪怕是充满恶意的庇护。
风卷过焦土,扬起黑色的尘埃,如同送葬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