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佛前断谎
多年以后,面对冰冷的审讯灯,我,释印觉,将会回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天,藏经阁里檀香袅袅,我正用iPad
Pro批阅寺庙上季度的财报,
金色的曲线图在屏幕上跳跃,比任何经文都更让我心安。
那盏审讯灯刺眼,比佛前的长明灯更无情,照在我剃光的头顶,也照亮我掌心那半片掰开的清心丸,药片边缘还沾着键盘缝隙里的陈年灰尘。
年轻的警官用笔敲着桌子,声音干得像老树皮:
释印觉,别装了。交代你的问题。
我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眼前不是《金刚经》的经文,而是那张泛黄的照片:
我、一个穿红裙的女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身后模糊的门牌依稀写着神都的家。
那天,我的弟子明心,玉佛般立在藏经阁外,提醒我戒律院首座的召见。
我随手将iPad塞进《法华经》,起身时,那张照片从经书中滑落,飘飘悠悠,落在明心脚前的青石板上。
他弯腰捡起,眼中第一次有了我看不懂的神色。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用袈裟编织三十年的谎言,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我却没有忏悔,只有一丝冰冷的算计。我笑了笑,语气如常:
一张故人旧照罢了,烧了吧。
明心没有还我照片,而是小心折好,藏进僧袍,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师父,弟子明白了。
我清楚,他什么都不明白,却已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2
红裙焚戒
我的信仰崩塌,始于第一个女人——陈婧。
她不是我七个女人中最美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她点燃了我内心最隐秘的火焰。
那火焰,炽热而危险,足以将我三十年的清规戒律焚为灰烬。
多年前,我还是戒律院的首座,负责监督全寺僧众的清净修行。
我日日诵经、打坐,坚信自己是佛法最虔诚的捍卫者,袈裟下的心坚如磐石。
直到那年冬日,寺里举办了一场为期四十九天的企业家禅修班。陈婧就在其中。
她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FO,数字与KPI的囚徒,失眠与焦虑如影随形,侵蚀着她的神魂。
她来到寺里,带着一身疲惫的优雅,破碎的灵魂藏在精致的妆容下,眼神却像冬夜的湖水,幽深而渴求救赎。
禅修结束那天,夜色如墨,禅房外的雪花在寒风中轻舞。
她独自找到我,推开禅房的木门,檀香的气息与她身上淡淡的麝香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暧昧。
印觉法师。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的诱惑,像夜半古刹的钟声,悠长而勾魂。
她没有跪拜佛像,而是缓缓走近,暗红色的丝绸长裙在烛光下泛着柔光,裙摆轻曳,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让我能感受到她吐息的温热,带着一丝茉莉花的甜香。
我有一份礼物。
她从手包中取出一份股权代持协议,摊开在我面前。
她的手指纤长,指甲涂着暗红,指尖轻触纸面,像是抚摸某种禁忌的边缘,挑逗着我的感官。
这是我公司百分之三的原始股。
她抬头,目光如丝,锁住我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疲惫与挑衅。
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留在您身边,继续修行。
我皱眉,声音冷峻,试图压住胸口那团莫名升腾的热流。
施主,此处是佛门净地。
她笑了,笑声如银铃,带着一丝戏谑与轻蔑。
她走近一步,裙摆擦过我的袈裟,柔软的丝绸与粗糙的麻布相触,像是欲望与戒律的第一次交锋。
法师,我知道。佛救不了我,但您……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耳边呢喃,或许可以。
她抬起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我的手腕,触感轻如羽毛,却像一道电流,直击心底。
她发间的茉莉香更浓了,混杂着她的体温,侵入我的鼻息,让我几乎忘了手中佛珠的存在。
您难道不想让您的佛法,传遍天下
她压低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
那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我,最擅长的,就是让钱生钱。
她的话如毒蛇,精准咬中我心底埋藏的野心。
佛法的宏图,权力的诱惑,在她低语的瞬间,化作一团烈焰,烧穿了我的清规戒律。
我凝视她,眼前的女人不再是凡俗的躯体,而是一尊金光闪闪的欲神,她的红唇微微张合,眼中藏着贪婪与臣服,像是供奉给我的祭品。
佛法不执于相。
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的颤音,真正的修行,不在身处何地,而在心归何方。
她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法师,我的修行,交给您了。
那一夜,禅房外的月光如水,雪花无声地落在青石板上。
我宣布为她开光,以佛法之名,行欲望之事。
禅房内,檀香袅袅,木鱼声早已停歇,只剩烛火摇曳,映出她暗红裙摆滑落地面的一瞬,如血色莲花绽放。
她解开盘起的长发,黑瀑般的发丝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的肌肤如羊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走近我,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跳上,缓慢而沉重。
我站起身,袈裟下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仍端起案上的铜盏,蘸了朱砂,在她额间点下一抹红印。
以佛心开光,涤尽凡尘。
我低诵,声音却掩不住喉间的沙哑。
她抬起眼,目光如水,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缓缓跪下,双手合十,却不是对着佛像,而是对着我。
法师,请为我开光。她的声音柔得像春水,却藏着致命的锋芒。
那一刻,禅房的空气仿佛凝固,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像两团欲火。
我伸出手,指尖滑过她额间的朱砂,缓缓向下,掠过她精致的锁骨,停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
她的呼吸加快,胸前的丝绸随着心跳轻颤,像是对我无声的邀请。
我的心跳如鼓,佛珠从手中滑落,散了一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像是戒律崩塌的丧钟。
我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低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轻笑,身体前倾,柔软的曲线贴上我的胸膛,温暖而危险,像一朵盛开的罂粟。法师,那今晚,我便是您的色,您便是我的空。
禅房内,烛光摇曳,映出两道交缠的影子。
她的红唇如烈焰,点燃了我压抑多年的欲海,我的袈裟在她指尖下寸寸滑落,露出从未被凡尘触碰的皮肉。
她像一尊供奉在佛前的活祭品,妖娆而虔诚,引我步入她用欲望编织的极乐世界。我为她开光,却也在她低吟的瞬间,亲手将自己的佛心,推入了深渊。
当一切归于平静,禅房外的雪停了,月光冷冷地洒在窗棂上。我重新披上袈裟,捡起散落的佛珠,指尖却仍残留着她的温度。
陈婧起身,整理好衣裙,恢复了那副优雅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狂热只是一场幻梦。
她从手包中取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加密信息。
去神都,菩提居,住下,等我消息。
我用颤抖的手指输入,发送。
她回了一个字:
好。
我删掉记录,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
《心经》中的色即是空,此刻在我心中,化作另一种解读。
色,是渡人的舟。
空,是我佛法帝国的宏图。
3
星空迷途
明心开始躲着我。
他不再来我的禅房请教经文,连每日的早课,都刻意站在离我最远的角落。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开始频繁出入藏经阁三楼——那里存放着寺庙近二十年所有的香火账目和功德碑记录。
一个年轻的僧人,想从故纸堆里查出一家海外离岸信托公司的资金流水,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没阻止他,甚至有些欣赏他的执着。
这孩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一样的天真,一样的……愚蠢。
我决定给他上一课。
那天下午,我把他叫到我的方丈室。
我没有提照片的事,而是指着墙上那幅我亲手写的字问他:
明心,你看这四个字,悟到了什么
墙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佛法无边。
他垂眸,恭敬地回答:
师父,弟子愚钝。只知佛法慈悲,普度众生。
我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错了。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佛法,是影响力。是话语权。是能让王侯将相低头,能让富商巨贾献金的无上权力。慈悲那是佛法的手段,不是目的。
明心的身体在那一刻,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我能感觉到他细微的战栗,那是信仰被撼动的本能反应。
我很满意。
我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念经的复读机,而是一个能理解我、继承我佛国的接班人。
我转身,从紫檀木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幽蓝的表盘上,星辰流转,仿佛藏着整个宇宙。
明心,记住,我们修的不是出世的佛,是入世的佛。手表,看的不是时间,是身份。这块表,能让你走进任何你想进的门,见到任何你想见的人。
明心死死地盯着那块表,嘴唇发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那点仅存的清澈,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蒸发,只剩下翻滚的迷雾和痛苦。
师父……
他声音沙哑,
照片里的那个孩子,他……也戴着这样的表吗
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4
佛国崩塌
我决定和明心摊牌。
与其等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撞破我层层包裹的壁垒,不如由我亲手撕开一个口子,让他看看壁垒之内,究竟是怎样一番天地。
是深渊,还是天国,由他自己来选。
我派人将他叫到藏经阁。
不是一楼的阅览室,也不是三楼的古籍库,而是地下。
藏经阁的地下,是我整个寺庙,乃至我整个佛国宏图的心脏。
我站在一尊巨大的弥勒佛像前,佛像笑意盈盈,悲悯地看着世人。明心走进来时,我正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他站在我身后,不言不语,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我转过身,看着他那张因连日奔波而略显憔悴,却依旧清俊的脸。
明心,这些天,辛苦你了。
我的声音很温和,像春风拂过湖面。
他眼皮跳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开场。他依旧垂着眸,弟子不敢。
敢与不敢,你都已经做了。
我笑了笑,走到那尊弥勒佛像前,伸出手,在佛像大肚的肚脐上,轻轻按了下去。
轰隆隆——
沉闷的机扩声响起,我们脚下的青石板地面,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通往更深处的、由汉白玉铺就的台阶。
台阶两侧,是柔和的感应式灯光,一步步点亮,通向一个充满未来感的世界。
明心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那双自以为看透了世事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孩童般的震惊。
师父……这是……
走吧,我带你看看,为师真正的修行。
我率先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间的权柄之上。
地下的空间,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庞大。
这里没有檀香,只有冰冷的、由中央空调送来的恒温空气,以及服务器机组低沉的嗡鸣声。
这里是我的密室,我的指挥中心,我的佛国中枢。
正对着台阶的,是一整面墙的巨型液晶屏。
此刻,屏幕上正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实时播放着来自全球各大金融市场的K线图,红绿交错,跳动不休,像一颗颗贪婪的人心。
这是‘鹤明文化发展离岸基金’的全球资产配置图。
我指着屏幕,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幅壁画:
我们持有的苹果、特斯拉股票,上个季度为寺里带来了三千七百万美元的净收益。这笔钱,足够我们将寺庙的琉璃瓦全部更换一遍,还能在非洲建三所希望小学,以佛祖的名义。
明心僵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些飞速变化的数字。
我带着他继续往里走。
左手边,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模型,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上面是涵盖了地产、酒店、文旅小镇的庞大建筑群,中心处,是一尊比山上大佛还要雄伟的鎏金佛像。
‘禅境·东方’项目,位于海南。我们拿了三千亩地,与国内最大的地产商合作,打造全球顶级的禅修主题康养社区。入住的会员,非富即贵。他们在这里寻求片刻安宁,而我们,收获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通往权力核心的人脉。
我随手拿起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钮。
沙盘上,无数微缩的灯光亮起,勾勒出一片金碧辉煌的欲望之城。
你以为,苏媚娇只是我的一个女人
我瞥了他一眼,
不,她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她手里的每一个VIP客户,都是我们佛法可以‘普度’的对象。
明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一个玻璃柜。
柜子里,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十几部加密手机和硬盘。
这些,是我其他的‘红颜知己’。
我坦然道,一个是华尔街的基金经理,一个是欧洲某王室的远亲,还有一个,是国内顶尖的媒体集团总裁……她们为我提供信息、资金和渠道。
明心,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女人,一张照片,一个孩子。
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那双充满痛苦和迷惘的眼睛。
可你没看到,这些‘戒律’的背后,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佛国!一个能真正影响世界、改变格局的,前所未有的佛教帝国!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狂热。
你查到的那些账目,挪用的那些香火钱,不过是这个帝国最原始的启动资金。你觉得我玷污了佛门不!我是在用世俗的手段,铸造佛陀真正的金身!
明心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所以……这就是您所说的‘佛法无边’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我断然回答,声音里充满了力量,佛法是什么是戒律清规吗是青灯古佛吗是那些连自己都读不了的经文吗
我猛地一挥手,指向那面巨大的屏幕。
不!佛法是影响力!是金钱,是权力,是人脉,是科技!这些,才是这个时代度化众生真正的法器!
我逼近他,几乎与他鼻尖相触,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调,说出了我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你以为我在犯戒不,我是在创造新的佛法!
一本《金刚经》,救不了沉迷在股市里的赌徒。但我的基金,可以让他们在财富增值中,感受到‘佛光普照’!
一句阿弥陀佛,挡不住达官贵人的欲望。但我的会所,可以让他们在欲望沉沦后,跪在我的面前,寻求灵魂的‘救赎’!
明心,你天资聪颖,根骨奇佳,是我见过最像我的人。但你的眼界,还停留在山门之内。
我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看看这里!这才是我要传给你的衣钵!不是那件破袈裟,不是那本破经书!而是这个,用金钱和权力构建起来的,永恒的佛国!
现在,告诉我,你是要抱着你那些可笑的戒律,做一个在旧世界里腐烂的僧人,还是跟着我,成为新世界的神
整个密室,死寂一片。
只剩下服务器的嗡鸣,和明心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权力、财富、颠覆世界的宏图伟业……这是刻在雄性基因里的终极欲望。
他会屈服的。
就像当年的我,在戒律院首座的带领下,第一次走进神都的销金窟时,瞬间便被那泼天的富贵和权力所折服一样。
明心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被彻底震撼,正在重塑他的信仰。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我以为他要接过我递出的权杖。
但他只是从僧袍里,掏出了那张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照片。
他将照片展开,捧在手心,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师父。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您说了这么多,但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他抬起眼,那双曾被迷雾笼罩的眼睛,此刻竟清澈得像一场大雨冲刷过的天空,干净,透亮,也冷得像冰。
在这个宏伟的佛国里,这个孩子,他用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男孩的脸,他,算是什么
是法器是人脉还是……您随手可以丢弃的,一点小小的业障
明心的问题,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我佛国宏图最核心、也最虚伪的那个点。
我精心构建的所有宏大叙事,在那张泛黄的照片面前,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注视下,瞬间变得轻浮而可笑。
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那笑容已经僵硬得像一尊风化的石佛。
一个业障,自然要有业障的去处。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冰冷的声音回答。
我会为他安排好一切。最好的教育,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信托基金。
他会成为一个富有的普通人,在世界的另一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出身,也永远不会成为我佛国路上的一点尘埃。
我看着明心,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动摇,一丝对这种仁慈安排的认可。
这,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也是对我佛国,最好的安排。
明心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那眼神,不再有痛苦,不再有迷惘,甚至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东西。
是怜悯。
一个弟子,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的师父。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重新折好,放回僧袍的内袋,紧紧贴着胸口。
然后,他对着我,对着这满室的奢华与罪恶,缓缓地,最后一次,双手合十。
师父。
他轻声说。
弟子,明白了。
说完,他转身,一步一步,沿着汉白玉的台阶,走回了地面。
没有再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入口的光亮里,密室的石门缓缓关闭。
我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慌。
我明白,他所说的明白了,和我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不是明白了我的宏图,而是看穿了我金身之下,早已腐烂的灵魂。
我猛地冲向控制台,调出了寺内所有的监控。
我看到明心走出藏经阁,没有回自己的僧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山门。
他要下山。
他要去神都,他要去见苏媚娇。
我立刻拿起那部专线加密电话,拨通了苏媚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里传来海浪的声音。
媚娇,听着。我的声音急促而威严,明心来找你了。不要见他,不要跟他说任何话。他已经疯了!
电话那头,苏媚娇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
印觉,晚了。
她顿了顿,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已经,什么都告诉他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你疯了!我对着电话怒吼,苏媚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在毁了我们的一切!毁了我们的佛国!
我们的
苏媚娇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嘲讽。
你的佛国里,有我和孩子的位置吗
印觉,我跟了你十年。我为你打理最肮脏的生意,为你摆平最棘手的麻烦,为你生下儿子。我以为,我至少是你的魔后,我们的儿子,是你的魔子。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充满了压抑的哭腔。
可我听到了,在那段通话里,你叫他‘孽障’。
你说,他是你成佛路上唯一的污点。
那一刻我才明白,你的佛国里,没有信徒,没有家人,只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神。那就是你,释印觉。
而我们所有人,你的女人,你的儿子,你的弟子……都只是你用来堆砌神座的祭品。
我握着电话,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骨节咔咔作响。
所以,你就背叛我把一切都交给那个黄毛小子
不是背叛。
苏媚娇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只是,不想再让你成佛了。
你的佛,太冷了。
电话被挂断了。
我狠狠地将那部加密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像我此刻崩塌的内心。
我输了。
输给了一个我从没放在眼里的女人,输给了一个我视作玩物的孩子。
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监控屏幕里,明心走进神都市区那栋熟悉的公寓楼。
我知道,游戏结束了。
5
戒律审判
我没有等来警察。
等来的,是戒律院首座亲自带人,敲响了我密室的门。
方丈,宗亲大会,请您过去一趟。
首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但他的眼神,却像两把锋利的戒刀。
我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金线袈裟。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穿它了。
我跟着他们,走出了这个我一手打造的地下王国。
当我重新站在大雄宝殿前时,我愣住了。
殿前的广场上,站满了全寺的僧人。
没有哭喊,没有咒骂,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那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让我感到窒息。
大殿之内,几十位寺中辈分最高的长老,盘膝而坐,神情肃穆。
明心就站在他们中间。
他脱下了僧袍,只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短褂,脊背挺得笔直。
他没有直接报警,他选择了一种更诛心的方式。
他要在这佛陀座下,当着所有信徒的面,用我亲手制定的戒律,来审判我。
他要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信仰的审判。
他要彻底摧毁我作为释印觉这个身份,存在于世间的一切根基。
我缓缓走上大殿的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我看着站在中央的明心,他瘦削的身影,在佛光下,竟显得有些伟岸。
他终于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冷静、果决,懂得如何运用规则和人心,给予对手最沉重的打击。
只可惜,他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释印觉。
明心开口了,第一次直呼我的法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传遍了外面广场上每一个僧人的耳朵。
你可知罪
我笑了。
事已至此,再无遮掩的必要。
我挺直了腰板,环视着那些曾经对我顶礼膜拜的长老和弟子。
我何罪之有
我的声音洪亮,带着最后一丝属于方丈的威严。
我让寺庙资产翻了百倍,让‘鹤明’的名号响彻全球!我让你们人人有单接,月月有KPI!我让这座千年古刹,在商业时代活得比任何时候都滋润!
你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带来的
你们现在,要用我赚来的钱,来审判我的功劳吗
我的话,让一些年轻僧人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但明心,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个U盘,高高举起。
你用香客的血汗钱,去建私人会所,豢养情妇!
他拿出了那张照片,影像被投影在巨大的幕布上。
你视佛门戒律如无物,在外更有私生子!
他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我那句冰冷的孽障,在大殿里反复回响。
你欺师灭祖,背弃信仰,视人命如草芥,视骨肉为污点!
明心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昂,像一声声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建的,不是佛国!是魔域!
你修的,不是佛法!是魔道!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剑,直刺我的心脏。
释印觉!你最大的罪,不是犯戒,不是贪婪!
而是你,用你的欲望,玷污了我们所有人的信仰!
你,不配为僧!
最后四个字,振聋发聩。
我脚下一个踉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所有的骄傲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我看到戒律院首座站了起来,他从身旁僧人手中接过一条陈旧的戒律鞭。
他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
释印觉,淫戒、盗戒、妄语戒……七戒皆破。按本寺清规,当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你,可服
我看着他,忽然想笑。

我看着他身后,那个一脸正气、仿佛代表着无上正义的明心。
我看着大殿里,那些对我怒目而视的长老。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我缓缓地,解开了身上的金线袈裟,将它扔在地上。
我伸出双臂,像是在迎接一场迟来的洗礼。
我服。
6
鞭下真相
戒律院首座手持戒律鞭,一步步向我走来。
鞭身是浸了油的牛皮,据说打在身上,不会皮开肉绽,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疼,能让人记一辈子。
我亲手恢复的古法刑具,如今,第一个要品尝它的,竟是我自己。
何其讽刺。
首座在我面前站定,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是痛快是惋惜还是……恐惧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首座,劳烦您亲自执鞭了。
我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调侃,想当年,您还是戒律院一个普通执事,是我力排众议,将您推上首座之位。您可还记得,我对您说过什么
首座握着鞭子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长老们听清:
我说,这寺里,最需要管的,不是那些偷吃了一口肉的痴傻僧人,而是那些动了凡心、却自以为在修佛的‘高僧’。首座,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首座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不再言语,猛地扬起了手中的戒律鞭。
啪!
第一鞭,抽在我的背上。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依旧站得笔直。
我没有运功抵抗。我任由那疼痛穿透皮肉,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五脏六腑。
很好,这疼痛让我感到清醒。
啪!
第二鞭。
我眼前有些发黑,耳边是僧人们压抑的抽泣和低低的咒骂。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明心身上。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玉石雕成的佛,干净、纯粹,但也冰冷、易碎。他以为自己亲手涤清了佛门的污浊,捍卫了信仰的尊严。
多可笑的孩子。
他推倒了一尊他以为的魔,却不知,他身后站着的,是他亲手扶起的新佛。
而那尊新佛的莲花宝座之下,藏着的,是比我更深的黑暗。
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机械地落下。
我不知道被抽了多少下,背后的僧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也是在这大雄宝殿,老方丈圆寂,临终前将方丈信物传给了我。
那时,我也是像明心这般年纪,眼里闪着理想主义的光,坚信自己能让这座古寺重现辉煌。
那时,陪在我身边的,正是如今执鞭打我的戒律院首座。
那时,他还不是首座。
他拉着我的手,神秘地对我说:
师弟,想让佛法光大,光靠念经是不够的。师兄带你去个地方,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间法力’。
他带我去了神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权力与金钱是如何交织成一张无所不能的网。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的第一个女人,收下了第一笔黑钱。
我的佛国,是从他为我推开的那扇地狱之门开始构建的。
他是我的引路人。
也是,在我这尊佛像被推倒后,最大的受益者。
当最后一鞭落下时,我腿一软,终于跪倒在地。
首座扔掉鞭子,高声宣布:
释印觉,罪孽深重,即刻起,废除法号,逐出山门!永世不得再踏入寺内一步!
僧人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两个执事僧走上前来,架起几乎昏厥的我,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我拖向山门。
在我被拖下台阶的那一刻,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过头,看向明心。
他也正在看我。
眼神里,是终结一切的决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我笑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没有声音,但我知道,他看懂了。
我看到他脸上的决然瞬间凝固,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7
魔影永随
审讯室里,我缓缓睁开眼,将那半片藏在袖口的清心丸放进嘴里,和着苦涩的口水咽下。
它不能让我清醒,只能让我在最后时刻,保持绝对的清醒。
我拿起笔,平静地在口供的最后一页,签上了我的名字:
释印觉。
在被戴上手铐,带出审讯室之前,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监控摄像头。
我知道,明心在看。
或许,还有那位新上任的、德高望重的代理方丈——前戒律院首座。
我对着镜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忏悔,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棋局的、荒诞的悲悯。
我用口型,无声地,将那天在大殿上没能说出口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明心,你以为扳倒了我,这寺里就干净了吗
我顿了顿,给了镜头后的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然后,我一字一顿,继续用口型说道:
去问问你身边那位首座吧。
问问他,当年,是谁第一个……带我去的‘神都’。
还有……
我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监控的红点,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疯狂地闪烁起来。
我露出了一个更深的,也更诡异的笑容。
……苏媚娇的第一个孩子,是谁的。
说完,我不再停留,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我的双手,跟着警察,走进了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
身后,审讯室里,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巨响。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游戏没有结束,它只是换了一个玩家。
而明心,我最优秀的作品,他那刚刚建立起来的纯白信仰世界,从这一刻起,将永远活在我的魔影之下,日夜不得安宁。
这,才是我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也是我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佛法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