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噬骨之恩! > 第一章

洛雪是我家资助的白眼狼。
上一世她害得我家破产,父母跳楼,我被逼疯惨死。
重生回她踏入我家的第一天,我笑着递上欢迎卡。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不知道,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这一世,我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化为灰烬。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像细碎的玻璃渣。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晃得人一阵眩晕。空气里弥漫着松木家具和昂贵香薰混合的、属于家的暖融融气息。

这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呕出血来。上一刻的记忆还牢牢钉在脑海深处:阴冷潮湿的桥洞,馊臭的污水浸透破烂的单衣,洛雪那张居高临下、淬满冰毒般的脸。她穿着剪裁完美的羊绒大衣,价值连城的钻石耳钉在灰暗里闪着残忍的光。
江湛,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个字都淬着剧毒,像不像你爸跳下去前穿的那身破烂你妈在精神病院嚎叫的样子,也比你体面些。江家呵,早该从这世上消失了。
她身后站着几个表情凶狠的男人,手里拎着棍棒。那是我曾经信任的朋友,如今只是洛雪豢养的恶犬。棍棒落下的钝响,骨头碎裂的脆响……然后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与剧痛。
家破人亡。
这四个字,是洛雪亲手用我至亲的血肉和我的绝望,一笔一划刻进我骨头里的。
阿湛发什么呆呢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熟悉的宠溺。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母亲沈清漪就站在几步之外。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微微蹙着眉,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细纹是温柔的,不是后来被巨额债务和绝望生生扭曲的沟壑。她还活着,呼吸着,带着温度。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撕开,剧痛伴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瞬间席卷全身。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母亲走过来,带着淡淡馨香的手自然地探向我的额头,脸色这么差,也不怕感冒。
指尖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如此奢侈。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久违的温度,贪婪地看着她鲜活的面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让我心尖发颤。父亲江正宏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他拿着报纸,步履从容,眉宇间是掌控全局的自信,而非后来被背叛和破产击垮的暮气沉沉。
他们还在这里。我的家,还在。
没事,妈,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做了个……噩梦。
噩梦醒了就好。母亲收回手,眉眼舒展,笑容温婉,快去换件衣服,精神点。洛雪那孩子,应该快到了。第一次来家里,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怠慢了。
洛雪。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入我刚刚复苏的心脏。所有的狂喜瞬间冻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着,发出尖锐的呼啸,冲撞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上一刻桥洞里的剧痛与羞辱,父母惨死的画面,疯狂啃噬我灵魂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重生的恍惚。
她来了。
那个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正一步步,再次走向这个即将被她亲手摧毁的家。
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皮囊,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不能失态,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这一次,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彻底调换了。
嗯,知道了。我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翻腾的杀意和冰冷彻骨的算计。
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挂上了一个堪称温和,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略带腼腆的笑容。这笑容曾是我真心欢迎她时展露的,如今,却是精心淬炼过的剧毒伪装。
我去换衣服。我转身走向楼梯,背对着父母温暖的目光,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渊般的寒冰。每一步踩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台阶上,都无声地碾过洛雪上一世得意的脸。
洛雪,欢迎回来。
欢迎……坠入地狱。
一辆略显陈旧的黑色轿车在别墅雕花铁门前缓缓停下。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只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帆布鞋率先探了出来,踩在光可鉴人的花岗岩地面上。接着,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钻了出来。她身形单薄,像一株在寒风里努力挺直的小草。乌黑的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却没什么血色的额头。她微微低着头,双手局促地绞着那个同样显得旧旧的帆布书包带子,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洛雪来了母亲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天然的暖意,她快步迎了出去。
父亲江正宏站在门廊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个即将进入他们生活的女孩,脸上是惯常的沉稳。
而我,就站在父亲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好奇和友善。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此刻写满无辜和怯懦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就是这张脸,骗取了父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怜悯,最终将他们推下深渊。
沈阿姨,江叔叔……洛雪抬起头,声音细细的,像受惊的小猫。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此刻盛满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栋奢华别墅的惊叹。那眼神干净得像山涧清泉,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多么完美的伪装。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双纯净的眼睛蒙蔽了整整十年,直到家破人亡的那一刻。
母亲已经亲热地拉住了洛雪微凉的手:快进来,外面风大。坐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拘束。
谢谢阿姨。洛雪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似乎也微微泛红。这恰到好处的感激和脆弱,足以击溃任何心防。
她顺从地被母亲牵着往里走,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像受惊般迅速垂下。那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和对陌生环境的惶然。
你好,江湛哥哥。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猛地收紧。江湛哥哥……上一世,她就是用这样怯生生的、依赖的语调唤我,然后在我毫无防备的背后,狠狠捅进淬毒的刀子。
我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脸上绽开一个毫无破绽的、甚至带着点阳光味道的笑容,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洛雪。欢迎回家!我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欢迎。
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我指尖几乎要痉挛。但我依旧稳稳地握着,笑容温暖无害,眼神清澈地映着她此刻纯良的模样。
以后有什么需要,或者谁欺负你了,尽管告诉我!我松开手,语气轻松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仿佛这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需要呵护的妹妹。
母亲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看看,阿湛多懂事。小雪,以后有哥哥罩着你呢。
洛雪的脸颊似乎更红了,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声音带着感激:谢谢江湛哥哥。
她跟着母亲走进明亮温暖、奢华无比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阳光透过水晶吊灯洒下碎金般的光点。她微微张着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又极力克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昂贵的真皮沙发,墙上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角落里那架闪闪发光的施坦威三角钢琴……每一个细节都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令人咋舌的财富。
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混杂着惊叹、艳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的光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我知道,那不是错觉。那是潜伏在她骨子里的贪婪,是毒蛇看到猎物的本能反应。
父亲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佣人端上精致的点心和花茶。
小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父亲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安心住下,好好读书。你沈阿姨和我,还有江湛,都会照顾你。
谢谢江叔叔,谢谢阿姨。洛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像清晨沾着露珠的花瓣,晶莹剔透,写满了全然的感激和依赖,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报答叔叔阿姨的恩情。
多么动人的表演。
我端起面前的骨瓷茶杯,杯壁温润,袅袅热气模糊了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快得无人察觉。
报答
洛雪,你会的。
用你……生不如死的余生,来报答。
深夜的书房,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我伏案的身影孤独地投在宽大的书桌和身后深色的书柜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偶尔有巡逻保安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转瞬即逝。
书桌上摊开的,并非高中生的习题册。一张巨大的白纸铺陈开来,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勒着复杂的线条和节点,构成一张只有我能看懂的思维导图。中央,是三个被红色墨水重重圈起来的名字:洛雪、周氏集团、周天豪。
一条粗壮的红线,将洛雪与周天豪死死连接,旁边标注着刺目的词:潜伏!窃密!核心!
时间线被清晰地分割成两列。
一列是上一世:父母跳楼(XX年X月X日)——宏远集团核心机密泄露(XX年X月)——城东地王项目被周氏截胡(XX年X月)——集团资金链断裂(XX年X月)——银行抽贷(XX年X月)——我被打断腿(XX年X月X日)……
每一个时间点,都对应着洛雪上一世行动的轨迹,以及周氏集团随之而来的精准打击。冰冷的日期和事件,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我的神经。
另一列,则是这一世。
在城东地王项目启动(XX年X月)这个关键节点前,我用醒目的蓝色标注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陷阱诱饵
笔尖悬停在城东地王这几个字上方,墨水在尖端凝聚,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蓝的污渍,如同心头无法愈合的伤疤。
城东地王……上一世宏远集团倾尽所有资源争夺的超级项目。它本应是集团更上一层楼的基石,却因为核心标书的提前泄露,被周氏以微弱的优势夺走。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引爆了后续一连串的灾难。
洛雪,正是通过接近我,利用我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从父亲的电脑、书房、甚至是母亲无意间的闲聊中,拼凑出了那份致命的标书细节。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手中的笔杆捏碎。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锐痛。
不行!必须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沸腾的恨意中抽离。目光锐利地扫过思维导图的其他分支。
周氏集团:房地产、金融投资起家,近年涉足高科技领域,手段狠辣,背景复杂。掌舵人周天豪,五十岁,表面儒雅,实则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疑心极重。
洛雪与周氏的联系:孤儿院背景如何被选中传递信息的方式固定联系人除了窃密,是否还有其他任务比如……制造混乱离间
一个个问题如同冰冷的齿轮,在我脑中高速运转、啮合。我需要证据,需要一张无形的网,需要在她动手之前,就让她和周氏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目光最终定格在思维导图的一个角落,那里标注着几个名字和公司:张骏(宏远集团市场部副总监)、王莉(沈清漪秘书)、陈锋(宏远安保部主管)。
旁边用小字写着:上一世,城东项目泄密后,父亲曾短暂怀疑过内部人员。张骏因与周氏某高管有私下接触被短暂调查,但最终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王莉在项目失败后不久辞职。陈锋……在我被打断腿的前一天,因个人原因主动离职。
巧合
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笔尖在张骏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他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深得信任,能接触到不少中层机密。王莉,母亲身边最亲近的秘书之一,看似温和无害。陈锋,掌握着宏远集团部分核心区域的安保权限……
这三个人,在上一世泄密事件的时间点前后,都曾有过可疑的举动或突然的变动。
洛雪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她想要精准获取核心信息,尤其是像城东地王这种最高级别的项目细节,仅凭她一个高中生,绝无可能。她必然需要内应!一个,或者几个,隐藏在宏远集团内部、被周氏收买的蛀虫!
张骏、王莉、陈锋……这三个人,嫌疑最大!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型。
第一步:确认目标。锁定张骏、王莉、陈锋三人。
第二步:制造诱饵。针对他们各自可能接触到的信息层面,设计不同的、具有足够吸引力但内核虚假的机密。
第三步:暗中监控。利用我能调动的资源(比如父亲信任的、上一世证明绝对忠诚的老管家福伯),布下天罗地网,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与外部可疑人员的接触。
第四步:引蛇出洞。通过洛雪,将不同的诱饵信息,不动声色地传递给她背后的周氏。信息需要足够关键,足以让周氏动心并采取行动,但又必须确保其虚假性,不会对宏远造成真正的伤害。
第五步:人赃并获。在周氏依据虚假信息做出错误决策、暴露其获取非法信息渠道的瞬间,收网!将洛雪、内鬼、以及周氏伸过来的黑手,一网打尽!
关键在于诱饵的设计和投放。必须精准,必须足够逼真,必须能区分出不同的信息泄露渠道,从而锁定具体的内鬼。
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毒蛇在暗夜中潜行。一张张代表虚假信息的卡片,一个个连接着洛雪和内鬼的虚线箭头,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城东地王项目……这个上一世的死穴,这一世,将成为埋葬你们的第一个陷阱。
洛雪,你窃取信息的渠道,将是你通往地狱的指路明灯。
周天豪,你伸出的爪子,我会一根根……亲手剁碎!
书房厚重的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响。父亲江正宏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夹着的雪茄升起袅袅青烟。他目光深沉,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我身上。
阿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穿透力,你最近对集团的事,似乎格外上心尤其是……市场部张骏那边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台灯的光晕在我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我心中警铃微震,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少年意气和不忿。
爸,我放下手中那份关于城东区域商业规划的、特意做了些引人遐想标记的文件,语气带着点愤愤不平,我就是看不惯张骏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仗着您信任,在部门里拉帮结派,上次我听李叔(市场部另一位元老)说,他还私下跟周氏那边的人眉来眼去!
哦父亲挑了挑眉,眼神锐利了几分,李成跟你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李成是父亲的老部下,忠诚可靠,他的话分量自然不同。
我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打抱不平和急于分享秘密的兴奋感:李叔说,上个月在‘金鼎会所’,看见张骏跟周氏那个姓刘的副总勾肩搭背,喝得红光满面!说什么‘以后还得刘哥多关照’……爸,周氏可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张骏这算不算吃里扒外
金鼎会所姓刘的……父亲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他显然知道那个地方,也知道周氏的刘副总。这个消息,无疑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上一世,父亲就是在泄密后才开始怀疑张骏,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
而且,我趁热打铁,语气更添了几分忧心忡忡,我昨天去市场部找资料,无意间瞥见张骏的电脑屏幕……虽然就一眼,但好像是个什么‘东岸’项目的初步预算那数字,看着就不对劲!爸,城东地王那么重要,您可得盯紧点,别让某些人钻了空子,把不该传出去的东西……
东岸父亲眉头彻底拧紧。他当然知道东岸是城东地王项目内部的一个临时代号,这信息层级不低。我无意间瞥见的这个细节,无疑加重了他的疑虑。张骏能接触到东岸的预算,如果他有异心……
行了,我知道了。父亲掐灭了雪茄,神情变得严肃,阿湛,你能注意到这些,很好。不过,集团的事有爸爸在,你现在的任务是安心学习。这些事情,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妈,免得她担心。还有……那个洛雪,刚来家里,心思单纯,别让她卷进这些复杂的事情里。
我知道的,爸。我乖巧地点头,脸上是少年人的被认可的郑重,您放心,我谁也不说。就是……就是看不惯有人可能损害公司利益。我适时地表现出一点义愤,完美掩盖了真正的目的。
父亲挥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在他深沉的目光注视下,我转身,嘴角那点伪装的笑意瞬间消失,眼底只剩下冰封的算计。
第一步,成功。怀疑的种子,已经借着李成的亲眼所见和我无意间瞥见的东岸预算,深深埋进了父亲心里。他会加强对张骏的留意,这对我后续的诱饵计划至关重要。同时,父亲最后那句别让洛雪卷进来,更是正中我下怀——这等于给了我一个完美的掩护。
走出书房,我脸上重新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走廊里光线明亮,空气中飘荡着佣人刚打扫过后的淡淡柠檬清香。我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
果然,一道纤细的影子在那里微微晃动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兽,瞬间缩了回去。
洛雪。
我心中冷笑。来得正好。
我故意在转角处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手指在上面快速点按,仿佛在回复什么紧急消息。同时,用一种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躲在暗处的人听清的音量,带着点烦躁和犹豫,对着手机话筒低声抱怨:
……啧,爸也真是的,这么着急干嘛城东那块地……‘东岸’的最终方案还没敲定呢,就让我整理所有周边配套的可行性报告特别是靠近老城区的那个废弃码头改建计划,说周氏好像也在打那个码头的主意,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把方案做扎实……烦死了,这么多数据……
我刻意强调了东岸(城东地王内部代号)、最终方案、废弃码头改建、周氏也在打主意、抢在前面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词,都足以让有心人竖起耳朵。
说完,我啪地一声合上手机盖(特意选了个按键声大的旧手机),带着一脸被迫加班的不爽表情,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靠在门后,屏息凝神。
几秒钟后,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地毯吸收殆尽的脚步声,从楼梯转角处快速离去,方向是洛雪的房间。
黑暗中,我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鱼饵,已经带着致命的香气,抛出去了。
废弃码头改建呵,那不过是规划图上一条早已被否决的虚线。周天豪,这份厚礼,希望你喜欢。
宏远集团顶层的战略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钢铁森林的壮观景象。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核心高管,气氛凝重。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东岸计划——城东地王项目的核心标书细节。
父亲江正宏坐在主位,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城东项目,志在必得。‘东岸计划’是我们的核心,但今天,他话锋一转,指向幕布旁边一块临时拉起的白板,上面画着一个更小、更具体的区域图,我要强调的是这个‘子计划B’——‘港湾之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港湾之心位于城东地块边缘,靠近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计划将其打造成一个融合高端商业、滨水休闲和创意办公的综合体,作为整个城东项目的启动引擎和未来地标之一。
这个子项目,是撬动整个地块价值的关键支点。父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其设计理念、投资规模、尤其是核心的‘滨水生态廊道’技术专利应用,必须作为最高机密!在最终标书提交前,除了在座各位,绝不允许任何细节外泄!特别是……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市场部副总监张骏,市场前期的所有试探性接触,必须严格把控信息层级,只放出最外围的烟雾弹!
张骏立刻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地保证:江董放心,市场部一定严守纪律!所有对外口径,都只会强调我们对该地块整体的开发信心,绝不会涉及‘港湾之心’的具体规划和技术细节!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眼神坦荡。
父亲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其他人:财务、设计、工程,所有涉及‘港湾之心’的环节,都要执行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散会!
高管们鱼贯而出,低声议论着这个突然被着重强调的子计划B。
张骏走在人群稍后,脸上那副忠心耿耿的表情在转身离开会议室的瞬间,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反手关上门,立刻拿出一个并非公司配发的黑色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什么。
江家别墅,洛雪的房间。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洛雪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课本,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上面。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极为普通的、甚至有些廉价的粉色翻盖手机,款式老旧,与这个奢华的房间格格不入。
屏幕亮着,是一条刚刚收到的加密短信,只有一串看似乱码的字符。
洛雪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极其隐蔽的微型密码本。她对照着密码本,快速地将那串乱码字符翻译成文字。当看清内容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屏幕上赫然写着:
【目标确认:宏远城东核心机密代号东岸计划。其关键启动引擎子计划B:港湾之心,位于废弃3号码头区域。核心:滨水生态廊道专利技术。最高优先级!速查!——鹞】
洛雪猛地合上密码本,将它塞回抽屉最隐秘的角落。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机会!天大的机会!宏远的核心机密,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关键位置!港湾之心,滨水生态廊道专利……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既兴奋又恐惧。
她必须行动!而且必须快!
可怎么查父亲的书房是禁区,安保严密。直接问风险太大,容易引起怀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我清朗的喊声:洛雪在吗妈让我给你送点水果!
洛雪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将那部粉色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同时抓起桌上的笔,假装在认真做题。脸上瞬间切换成那副怯生生的、带着点被打扰的无措表情。
在…在的,江湛哥哥。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我端着果盘推门进来,脸上是毫无心机的笑容,目光随意地扫过她略显凌乱的书桌,落在她紧握着笔、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学习呢别太用功了,劳逸结合嘛。我把果盘放在她书桌一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面一道关于流体力学和生态净化的题目被她圈了出来。
啧,这题挺难的啊,我记得我爸书房好像有本挺老的工程案例集,里面好像提到过类似的生态技术应用……我像是突然想起,随口说道,语气轻松,好像是讲什么……废弃码头改造的具体记不清了,就记得里面提到一种挺特别的‘滨水廊道’设计,说是能净化水质还能提升景观价值,当时觉得挺神奇的。
我的话音很随意,像在闲聊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但废弃码头改造、滨水廊道、生态技术、工程案例集……这些词,如同精准的密码,瞬间击中了洛雪紧绷的神经!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好奇和求知欲,亮晶晶地看着我:真的吗江湛哥哥那……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啊听起来好厉害!我们物理老师最近正好在讲环境保护和流体应用,我想多了解一点……
她的反应快得惊人,借口也找得无比自然。
我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你真好学的赞许表情:书名好像叫什么……《滨海城市再生工程实例解析》很厚一本,棕色的硬壳封面。应该就在我爸书房靠窗那个大书柜的第三层或者第四层吧具体位置我也记不太清了,他书太多了。我挠挠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爸书房一般不让人进,尤其是那些旧书资料,他说怕弄乱了不好找。你要是实在想看,改天我帮你问问
不用麻烦江湛哥哥了!洛雪连忙摆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少女的羞涩和懂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好奇嘛。江叔叔的书房那么重要,我不该乱想的。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没事,好奇是好事。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触感单薄,却能感受到她肌肉瞬间的紧绷,你先吃水果吧,我还有点题没做完。说完,我转身离开,关门前,余光清晰地捕捉到洛雪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深处,那极力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急切和一丝冰冷的算计。
门关上。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第一步信息传递,完成。那份根本不存在的《滨海城市再生工程实例解析》,以及它所暗示的、藏在父亲书房里的关于滨水廊道技术的旧资料,就是为她精心准备的第一个诱饵。
洛雪,去吧。
去窃取那份……我为你量身定制的毁灭吧。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光线被精确调暗的落地台灯。父亲坐在阴影笼罩的宽大皮椅里,指尖的雪茄明明灭灭,映着他沉凝如水的脸。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但我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上面。
福伯,这个在江家服务了近三十年、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垂手侍立在父亲身侧。他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锐利,目光透过门缝,死死锁着走廊尽头——洛雪房间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苦香和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
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的跳动都清晰可闻,如同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福伯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布满皱纹的眼皮猛地抬起,朝父亲和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来了!
父亲的身体瞬间绷直,雪茄停在唇边。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监控屏幕上,一个纤细的黑影,如同暗夜中滑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她贴着墙壁,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地板可能发出的细微声响。正是洛雪!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睡衣,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那张白天总是带着怯懦和纯真的脸,此刻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只剩下全然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那双曾让我误以为是山泉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幽冷的光,像淬了毒的匕首。
她停在父亲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前,没有立刻动作。整个人像凝固的雕像,侧耳倾听着门内的动静,足足有十几秒。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后,她才缓缓抬起手。
没有钥匙。她指尖捏着一根细如发丝、在微光下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只见她极其灵巧地将金属丝探入古老而精密的黄铜锁孔,手腕以一种微小而快速的频率抖动着。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没有发出一丝金属碰撞的声音。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心跳淹没的机括弹开声响起。厚重的书房门,被她无声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黑影一闪,她已消失在门内。
好快的手!福伯用气声低语,干枯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显然也被这专业到极致的开锁技巧惊了一下。
父亲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盯着屏幕上那扇重新关拢的门,眼神里翻滚着惊怒、失望,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寒意。
书房内的高清针孔摄像头,将一切清晰传递到我们面前的屏幕上。
洛雪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目标极其明确地直奔靠窗的那个巨大书柜。她甚至没有打开手机照明,仅凭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对房间布局的惊人记忆力,就精准地找到了目标区域——第三层和第四层。
她的手指在书脊上快速而无声地滑过,眼神锐利如鹰隼。当指尖触碰到一本厚重、深棕色硬壳封面的书籍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正是我之前无意中提到的《滨海城市再生工程实例解析》!
她毫不犹豫地将书抽了出来,动作迅捷地翻动。书页快速翻动的沙沙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显然不是在阅读,而是在寻找夹在书页中的东西!
很快,她的动作停住了。指尖从书页中小心翼翼地拈出几张折叠起来的、略显陈旧的A4纸。她的呼吸在那一刻明显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她迅速将纸张展开,借着月光贪婪地扫视着上面的内容——那赫然是几份看似严谨、标注着港湾之心概念草案、滨水廊道技术参数(初稿)、废弃3号码头地质勘测简图(内部)的文件!
每一份文件的页眉或页脚,都清晰地印着宏远集团的LOGO和机密字样!
洛雪只看了一眼关键数据和图示,就立刻将这几张机密文件重新仔细折好,塞进自己睡衣宽大的口袋深处。她将厚重的书籍小心翼翼地塞回原位,尽量还原成原来的样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静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停留。
做完这一切,她像来时一样,鬼魅般地闪到门边,再次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无声地拉开房门,闪身出去。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合拢,锁舌复位的声音几不可闻。
走廊的监控画面里,那个纤细的黑影以同样迅捷而无声的姿态,迅速消失在通往她自己房间的黑暗中。
书房内,一片死寂。
屏幕上只剩下空荡的书房景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父亲猛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昂贵的水晶烟灰缸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烟灰缸按碎。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铁青得可怕,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惊怒、被背叛的痛楚、还有一种后怕的冰冷,交织在他眼中。
好……好一个‘心思单纯’!父亲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我江正宏半生阅人无数,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上!
福伯垂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满是凝重和心有余悸:老爷,这丫头……不简单。那开锁的手艺,绝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还有这份胆量和沉稳,背后肯定有人!
我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父亲盛怒而痛心的侧脸,心脏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亲眼目睹这赤裸裸的背叛,远比想象中更加刺痛。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笃定。
爸,我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幻想的冷酷,证据,拿到了。她偷走的,是‘港湾之心’的‘核心机密’。
父亲猛地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血丝,有愤怒,也有惊疑。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补充道:不过,那些图纸上的关键参数——地质承重数据、专利技术的应用强度、还有那个滨水廊道的核心结构尺寸……都是错的。是我亲手改的。
父亲眼中的惊怒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取代,他死死地盯着我:你……你说什么
周氏集团,很快就会根据这份‘机密’,在城东项目上,栽一个大跟头。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一个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暴露无遗的大跟头。
父亲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审视,他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儿子。良久,他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福伯,按……按阿湛之前计划的,盯紧她。还有那个张骏……给我盯死了!
是,老爷。福伯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父亲。沉重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只有父亲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爸,我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下去,洛雪……只是第一颗棋子。她背后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父亲睁开眼,那双曾经被蒙蔽的眼中,此刻只剩下经历过背叛洗礼后的冰冷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看着我,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
我知道。这一次,一个都……别想跑!
宏远集团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夕阳下燃烧。战略会议室内,气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父亲坐在主位,面沉如水。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实时显示着城东地王项目竞标大厅的现场画面。
周氏集团的代表,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眼神倨傲的中年男人,正志得意满地站在发言席上。他身后的屏幕上,展示着周氏的竞标方案核心——一个名为蔚蓝港的大型滨水综合体项目,效果图美轮美奂。
……基于对3号码头区域的深入勘测和独家技术突破,我们周氏的‘蔚蓝港’,将应用最先进的‘生态活力廊道’专利,打造前所未有的滨水生活标杆!背头男声音洪亮,带着睥睨全场的自信,我们的方案,无论在技术前瞻性、投资强度还是对区域价值的提升上,都拥有绝对优势!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宏远集团代表所在的位置,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挑衅弧度:某些竞争对手,抱着过时的规划和虚假的技术参数,注定要被时代淘汰!
竞标大厅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宏远代表,带着同情或看好戏的意味。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切换!
一个紧急插播的新闻画面粗暴地覆盖了竞标直播!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下午,城东区废弃3号码头改造工程试验段发生严重塌陷事故!据现场初步勘察,事故原因极可能与承建方使用的关键地质数据存在重大偏差有关!据悉,该试验段由周氏集团旗下子公司承建,应用了其宣称的独家‘生态活力廊道’专利技术核心部分……
新闻画面里,一片狼藉!巨大的水泥构件扭曲断裂,新铺设的滨水景观带如同被巨兽撕裂,浑浊的河水倒灌进塌陷形成的深坑,救援车辆的灯光刺眼地闪烁,警笛声响成一片!
周氏集团股价开盘即暴跌!
专家质疑周氏‘生态活力廊道’技术存在致命缺陷!
监管部门已紧急介入调查!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滚动新闻标题,如同冰冷的皮鞭,狠狠抽在周氏代表的脸上。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然的惨白。他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竞标大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惊呆了。
砰!
一声巨响在宏远会议室里炸开。父亲猛地一掌拍在红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他豁然起身,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好!好一个周氏!好一个‘独家技术’!父亲的声音如同雷霆,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怒意,偷我宏远的‘核心机密’结果偷去的是一堆要命的假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钉在列席会议的市场部副总监张骏身上!
张骏在新闻爆出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滚落,瞬间浸透了衬衫领口。当父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像是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辩解,却双腿发软,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狼狈地跌倒在地。
江…江董!不关我的事!我…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惊恐地在地上向后蹭着,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
不知道父亲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嘲讽,周氏那个刘副总,在金鼎会所给你的那张不记名债券,花得可还顺手张骏,你真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
轰!
张骏如遭雷击,彻底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父亲的话,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保安!父亲一声厉喝。
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早已等候在外的几名安保人员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将烂泥般的张骏从地上拖起。
江董!饶命!江董!我是被逼的!是他们逼我的啊!张骏杀猪般的嚎叫声在走廊里凄厉地回荡,渐渐远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高管都噤若寒蝉,被这雷霆手段和背后揭露的惊人背叛震慑得大气不敢出。
父亲缓缓坐回主位,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肃杀的威严:宏远集团,容不下吃里扒外的蛀虫!更容不下背后捅刀子的敌人!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遥遥锁定了某个方向。那冰冷的宣告,如同战鼓,在每个人心头擂响。
江家别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洛雪蜷缩在自己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里,小小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去。她死死攥着那个廉价的粉色翻盖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新闻里3号码头塌陷的惨烈画面和周氏股价断崖式暴跌的图表。
每看一次,她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颤抖一下。
完了……全完了!
港湾之心的机密是假的!周氏栽了!张骏被抓了!她传递出去的情报,成了埋葬周氏的致命毒药!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周天豪的手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任务失败,尤其是造成如此惨重后果的失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手机突然在掌心疯狂震动起来!屏幕闪烁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却让她骨髓都发冷的陌生号码!
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手机甩开!手机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依旧顽固地震动着,屏幕上那个号码如同索命的符咒,不断跳动。
她惊恐地瞪着那手机,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催命的铃声。冷汗浸湿了她单薄的睡衣。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笃、笃、笃。
声音很轻,很规律,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洛雪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房门,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是谁福伯还是……他
洛雪门外传来我的声音,平静温和,一如既往,在里面吗爸让你去一下书房。
爸……书房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道惊雷在洛雪脑中炸开!张骏被抓了……现在江正宏要见她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周天豪的电话更甚!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江正宏暴怒的脸,看到了自己被扫地出门、甚至更可怕的下场……
我……我马上来!她强撑着用颤抖的声音回应,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她几乎是爬着从沙发上起来,踉跄着冲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写满惊惶失措的脸,冷汗把额发都打湿了,黏在皮肤上。她手忙脚乱地用冷水拍打脸颊,试图压下那骇人的苍白,又拿起粉饼胡乱地往脸上扑,想要盖住眼底的恐惧。手指抖得厉害,粉扑几次掉在桌上。
几分钟后,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一条缝。洛雪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挪了进来。她换了件素净的连衣裙,脸上勉强扑了点粉,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惊惶。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父亲的方向,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指。
江……江叔叔,您找我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明显的颤音。
父亲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宽阔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洛雪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耳膜,像催命的鼓点。每一秒的沉默,都像一把钝刀,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来回切割。
江叔叔……她受不了这可怕的沉默,鼓起残存的勇气,带着哭腔再次开口。
父亲终于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那双曾经温和包容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
那目光,像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洛雪所有脆弱的伪装。
洛雪,父亲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层开裂,带着一种冻彻骨髓的寒意,周氏集团的周天豪,让你来我家,偷什么
轰——!
洛雪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侥幸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和粉饰的苍白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全然的、无法掩饰的惊骇和绝望!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父亲的目光,冰冷、锐利、带着看穿一切的审判意味,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铅块,彻底压垮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她知道了,江正宏什么都知道了!从她踏入江家的第一天起,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表演,所有的秘密行动……在他眼中,恐怕都如同跳梁小丑!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冰冷的水泥地面粗糙地摩擦着膝盖,带来尖锐的刺痛。洛雪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瘫软地跪在书房中央那片冰冷的光晕里。精心梳理的马尾早已散乱,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狼狈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昂贵的连衣裙皱巴巴地裹着她不断颤抖的身体。
父亲江正宏站在她面前,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那双曾经温和、如今却只剩下深寒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周天豪给了你什么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击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钱承诺还是……威胁
洛雪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于极地冰窟。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摇头,想否认,想辩解,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我不知道……江叔叔,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冲出狼狈的痕迹。她挣扎着想往前爬,想去抓住父亲的裤脚,是…是他们逼我的!周天豪他…他抓了我妹妹!他说我不听话,就…就把她卖到……
你妹妹父亲冷漠地打断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更添了一丝冰冷的讥诮,洛雨那个三年前,就被周天豪送去国外‘治病’,实际上被他牢牢控制在私人疗养院里的女孩
洛雪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她抬起头,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眼睛瞪得滚圆,里面是全然的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惧!他……他怎么会知道小雨!连小雨被控制的事都知道!
周天豪用你唯一的亲人威胁你,让你成为潜伏在我江家的毒蛇。父亲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承诺事成之后,给你自由,给你一笔钱,甚至帮你妹妹治病。对吗
洛雪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最后的底牌,最深的恐惧和软肋,就这样被父亲赤裸裸地、精准无比地揭穿!在绝对的掌控面前,她所有的挣扎和表演都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很诱人,也很恶毒。父亲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沉痛的怒意,那是被至亲背叛才有的切肤之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递出去的那些‘情报’,沾着我江家多少人的血!
我…我……洛雪蜷缩起来,像一只濒死的虾米,只剩下本能的、无助的呜咽。恐惧和悔恨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她的灵魂。
爸,我的声音从书房的阴影里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周天豪,该还债了。
父亲的目光转向我,眼中的沉痛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走到瘫软的洛雪面前,蹲下身。
文件袋被随意地扔在她面前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看看。我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洛雪颤抖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哆嗦的手指扯开文件袋的封口。里面滑出几张照片和几份文件复印件。
照片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清瘦女孩,正坐在一间阳光充足、环境优美的花园里画画,脸上带着安静的笑容。正是她的妹妹洛雨!照片的拍摄时间,赫然是昨天!
洛雪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难以置信的呜咽,泪水汹涌而出。小雨!她还活着!她看起来……很好
她颤抖着抓起那份文件。那是一份正式的医疗记录和监护权变更文件,上面清晰地写着洛雨的名字,诊断结果(一种可控的慢性病),以及监护权已由周氏集团附属机构正式、合法地转移至宏远慈善基金会名下的证明!文件末尾,盖着鲜红的公章和日期。
小雨……洛雪泣不成声,死死攥着那份文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周天豪能给你的,是虚假的承诺和随时可以掐断的枷锁。我站起身,俯视着她,声音如同从北极冰川传来,冰冷彻骨,我能给你的,是你妹妹真正的自由和安全的未来。前提是——
我的话语顿住,如同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洛雪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算计和伪装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恐惧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她像即将溺毙的人,死死地盯着我。
——我要周天豪,万劫不复。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洛雪的耳膜,把他让你做过的所有事,他指使过你的每一次联系,他藏在宏远内部的其他钉子……所有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写下来,签上你的名字。
一份空白的供述书,和一支笔,被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这是你和你妹妹,唯一的生路。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她所有的犹豫,选吧。是继续做周天豪的弃子,和他一起下地狱还是……亲手把他推进地狱,换你妹妹活下去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洛雪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她泪水滴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她看着那份供述书,又看看妹妹在阳光下微笑的照片,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挣扎。一边是周天豪令人胆寒的报复,一边是妹妹唯一的生机……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更强烈的意念驱使。她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无比艰难地、却异常坚定地,抓住了地上那支笔。
笔尖触碰到空白的供述纸,留下一个颤抖的墨点。
她开始写了。
第一笔落下,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抽泣和身体的剧烈颤抖。但她的笔迹,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写下了周天豪的名字,写下了第一次接触的时间地点,写下了那个加密的联络方式鹞,写下了传递情报的每一个细节,写下了张骏,写下了她所知道的、周氏安插在宏远内部的另外两个可疑名字(王莉、陈锋)……她写得无比详细,仿佛要将灵魂都刻在这份认罪书上。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却无法模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
当她颤抖着手,在供述书的末尾,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空,彻底瘫软在地,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书房的门无声地滑开。两名穿着便装、神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向父亲和我微微颔首。他们是经侦部门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其中一人上前,动作利落地将那份被泪水浸染的供述书、连同那个作为关键物证的粉色翻盖手机、微型密码本,一并小心地装入透明的物证袋。
另一人走到瘫软的洛雪面前,声音公式化地冰冷:洛雪,你涉嫌商业间谍、非法窃取商业机密、参与经济犯罪活动,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配合。
冰冷的手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铐住了洛雪纤细、此刻却布满冷汗的手腕。
那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绝望的悲鸣。她像是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被两名经侦人员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拖向门口。
经过我身边时,她那双曾经漂亮、如今却空洞无神的眼睛,失焦地望向我,里面盛满了无尽的恐惧、悔恨,还有一丝被彻底碾碎的茫然。
我平静地回视着她,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
书房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她最后一丝呜咽。
尘埃落定。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流淌如河。宏远集团顶层宽大的办公室里,却弥漫着一股大幕落下后的沉静。
父亲靠在宽大的皮椅里,闭着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霾,已然消散。他面前的宽大屏幕上,正无声播放着财经新闻。
画面里,周氏集团总部大楼前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疯狂闪烁,映照出周天豪那张曾经儒雅、此刻却灰败如死人的脸。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被两名神情冷峻的执法人员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手腕上,赫然是冰冷的手铐!他低垂着头,试图躲避镜头,但那标志性的、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透着一股大厦倾塌的颓丧。
……周氏集团董事长周天豪,因涉嫌多项严重经济犯罪,包括商业间谍、非法操纵市场、巨额行贿、偷税漏税等,已被依法批准逮捕。周氏集团股价彻底崩盘,多笔重大融资宣告终止,濒临破产清算……
新闻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如同敲响的丧钟。
父亲缓缓睁开眼,看着屏幕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屏幕。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结束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沧桑。
嗯。我应了一声,站在窗边,望着脚下璀璨的万家灯火。复仇的快感如同烈酒,烧灼过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空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父母还活着,家还在,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雨那孩子,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在基金会安排的疗养院,适应得还不错。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我点点头。洛雨是无辜的。用她来撬开洛雪的嘴,是手段,但给她一个安全的未来,是底线。
至于洛雪……父亲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冰冷的余韵,她涉案很深,证据确凿,十年……是最少的。
十年铁窗。
我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没有说话。洛雪将在冰冷的囚室里,用漫长的时光去咀嚼她的背叛与悔恨。这或许比死亡,更适合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父亲坐直了身体。
门开了,母亲沈清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三杯温热的牛奶。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苍白,眼角有些微红,显然刚刚哭过。但她的眼神是清明的,不再有被蒙蔽的茫然,而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静和坚韧。当她看向我和父亲时,那目光里是失而复得的、深沉的爱与庆幸。
正宏,阿湛,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温柔,喝点牛奶,安神。都过去了。
她将牛奶轻轻放在父亲和我的面前,然后静静地站在父亲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父亲的肩膀上。父亲抬手,覆盖住她的手背。
灯光温暖,牛奶氤氲着淡淡的热气。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流淌着一种无声的、劫后余生的安宁。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但那些冰冷的算计、背叛的阴影、死亡的威胁……终于被牢牢地隔绝在了这片温暖之外。
家还在。
我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