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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宴之被紧急送往南城最好的私立医院。
毒刃上的毒素极其诡异霸道,迅速侵蚀他的身体,引发多器官衰竭。
唯一的希望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血浆置换疗法,而顾宴之的血型是罕见的Rh阴性AB型。
沈青禾抛下所有,日夜不休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一遍遍打电话寻找所有能想到的渠道。
那张清丽温婉的脸,此刻只剩下绝望。
陆知珩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
Rh阴性AB型。
和他一样。
医院顶楼,特殊采血室。
同样中毒的陆知珩躺在采血椅上,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灰败下去。
旁边的仪器屏幕上显示的采血量早已远远超过了单次安全献血的极限。
陆先生,真的不能再抽了,你好不容易才把毒素清理出去,自己的血都不够用,还捐这么多,这太危险了!护士劝他。
继续。陆知珩闭着眼,伤口像有无数钢针在刺,他需要多少,就抽多少。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活顾宴之。
一旦顾宴之死了,沈青禾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整整一个月。
顾宴之在鬼门关前徘徊挣扎,最终奇迹般地击退了剧毒,身体各项指标终于稳定下来,脱离了危险。
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洒在顾宴之略显苍白却恢复生机的脸上。
沈青禾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粥,眼底是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温柔。
劫后余生,她瘦了许多,但那双看向顾宴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慢点。她轻声说,用纸巾擦去他嘴角的一点汤渍。
顾宴之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暖:辛苦你了,青禾。
病房门外,一道坐着轮椅的孤寂身影透过门缝,贪婪地、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陆知珩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宽大的病号服下,他的身体瘦削得惊人。
助理推着他,不忍心道:陆总......您捐了那么多血,差点把命搭上,真不告诉沈小姐吗
陆知珩看着沈青禾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只为顾宴之绽放的温柔笑意。
许久,他极其缓慢地、疲惫地闭上眼:谁也不准说。
顾宴之康复后,二人婚礼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
这一次,是在顾家临海的私人庄园,规模比之前的订婚宴更加盛大。
碧海蓝天,白纱鲜花,一切都美好得像童话。
陆知珩的车,停在庄园最外围的林荫道旁。
他透过车窗,远远地望着。
他看到了沈青禾被顾宴之珍重地牵着手,走过缀满鲜花的拱门。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仰头看着顾宴之,笑得那么幸福耀眼,仿佛过往所有的苦难都被彻底遗忘。
真好。
陆知珩想。
胸腔里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此刻竟奇异地感受到一丝平静的慰藉,尽管这慰藉带着凌迟般的剧痛。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按下了接听。
您好,请问是陆知珩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礼貌的女声。
是我。陆知珩的视线依旧粘在远处那对交换戒指的新人身上。
这里是‘永恒印记’婚纱摄影馆。非常高兴通知您,您和沈青禾小姐在我们这里拍摄的婚纱照系列,所有精修和后期制作都已经全部完成了!效果非常完美!您看您二位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一下呢或者我们也可以安排邮寄上门服务哦!
陆知珩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短暂而虚幻的美好瞬间,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进脑海。
他曾带她去试穿一套又一套昂贵的婚纱,她曾羞涩又期待地问:知珩,好看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他以为那只是哄她开心的道具,就像他送她的那些珠宝华服一样。
喉咙里瞬间一片麻痒,他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剧烈的咳嗽,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陆先生陆先生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客服小姐有些疑惑地追问,您看是过来取还是邮寄呢邮寄的话请提供一下收件地址。
陆知珩费力地呼吸着,目光穿过模糊的泪水和车窗,死死锁住远处典礼台上被新郎温柔亲吻额头的新娘。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剧痛和窒息中挤出几个破碎的字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滚出来的:
不需要了。
啊客服小姐显然没听清,或者没理解。
陆知珩闭上眼,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中滑落。
他对着电话,也对着自己彻底死去的过去,嘶哑清晰地宣告:
她和别人......结婚了。
电话那头彻底陷入一片茫然的沉默。
车窗外的海风似乎带来了婚礼进行曲悠扬的尾声,还有隐约的欢呼与掌声。
陆知珩捂住脸,像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空壳,任由那无边无际的、名为悔恨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婚后的某一天,沈青禾正在忙公司事务。
一条新闻弹了出来:陆氏总裁自杀身亡。
她手指顿了一下,然后面目表情划了过去。
窗外景色正好,一切都过去了。
她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