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收到匿名邮件:明晚八点,你妻子会坠楼身亡。
附带的照片里,林晚穿着我最爱的蓝裙子倒在血泊中。
警方查遍监控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时间一分一秒逼近。
我疯了一样冲到她公司顶楼,却只抓住她飘落的衣角。
为什么...我跪在警局做笔录时,手机突然震动。
新邮件里是林晚换上新买白裙子的死亡照片——时间显示为五分钟前。
而收件箱最上方,躺着封刚弹出的预告: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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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像一枚细小的针,轻易刺破了纪念日精心营造的、那层薄如蝉翼的温馨泡沫。陈默正笨拙地试图把蜡烛插进蛋糕中央那个歪歪扭扭的数字3旁边,指尖还沾着一点奶油。林晚倚在厨房门框上,眉眼弯弯,带着一种看笨拙小孩表演的纵容笑意,暖黄的灯光温柔地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
叮咚。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短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
谁啊,这时候发邮件林晚随口问道,声音里还残存着方才打闹留下的轻快笑意。她随意地将滑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自然流畅。
陈默皱着眉,在裤子上随意抹掉指尖的奶油,走向茶几上静静躺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亮起,照亮他半边脸。收件箱里,躺着一封没有发件人名字的陌生邮件,主题栏一片空白,只有一串冰冷的、毫无规律的字符乱码,像某种爬虫留下的诡异印记。一股莫名的寒气,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他点开了它。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黑色的宋体,工整得如同印刷上去的死亡通知单:
【明晚八点整,你妻子林晚会从恒茂大厦顶楼坠下,当场死亡。】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紧接着,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粗暴地加载出来,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是林晚。
她穿着那条他最喜欢的、天空般纯净的宝蓝色连衣裙——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礼物。此刻,那抹曾经代表晴朗和喜悦的蓝色,正以一种触目惊心的方式浸泡在一片浓稠、暗红得发黑的血泊里。她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令人心碎的怪异角度,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散开,像泼洒的墨,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毫无血色的下颌。照片的构图精准而冷酷,光线处理得如同专业摄影棚的打光,将每一个血腥的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观者眼前。背景是模糊的夜色,隐约能看到远处写字楼冰冷的轮廓线。
默怎么了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从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别看!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一个空玻璃杯。啪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溅了一地,如同他瞬间粉碎的心跳。
林晚被吓了一跳,脚步停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出什么事了你脸色好白。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抬起头,看着灯光下妻子鲜活、温润、带着担忧的脸庞,再想想屏幕上那滩血泊里的蓝色身影,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疯狂撕扯着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
市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提神咖啡的焦苦气味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嗡声。陈默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对面的刑警队长王栋国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技术组的年轻警员小刘坐在旁边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脸上。
陈先生,你冷静点,再说一遍。王栋国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但眼神锐利如鹰,邮件是几点收到的具体内容是什么附件照片,再描述一下细节。
陈默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七点五十八分。主题是空白,正文就那一句话,‘明晚八点整,你妻子林晚会从恒茂大厦顶楼坠下,当场死亡。’照片……照片上就是林晚,穿着她那条蓝色的裙子,倒在血泊里……就在恒茂大厦楼下那个位置,角度、光线……都太真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那张照片的每一个像素点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发件人地址追踪到了吗王栋国转向小刘。
小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键,屏幕刷地滚动过一大串复杂的代码和IP路径,最终停在一个无法解析的节点上。他挫败地摇摇头,声音有些沮丧:头儿,查过了。服务器跳板在境外,经过至少六层加密代理,最后指向一个……暗网的幽灵服务器。对方是个高手,尾巴扫得非常干净。反向追踪……基本不可能。
恒茂大厦的监控呢特别是顶楼入口、电梯、消防通道!还有大厦周边的所有探头!王栋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拔高,把昨晚七点到现在的全给我调出来,一帧一帧筛!重点排查所有携带可疑物品、形迹可疑的人!
已经在做了,王队。另一名警员立刻回答,大厦物业那边非常配合,监控硬盘都拿回来了。技术组全员都在看,但……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异常。顶楼门禁系统记录显示,昨天下午五点保洁例行清扫后,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有效的门禁卡或密码开启记录。电梯监控里也没有拍到任何人在今晚八点前上到顶层。至于林晚女士本人……警员顿了顿,看了一眼陈默,她公司的打卡记录和内部监控显示,她今天下午五点四十分正常下班,离开公司后就失去了公共监控的覆盖。
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渊。没有记录没有异常那封邮件,那张照片,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幻觉可那血腥的细节,林晚那熟悉的脸庞和衣裙……怎么可能!
王队,会不会……会不会是恶作剧或者……某种新型的诈骗陈默艰难地开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苍白无力得可笑。什么样的恶作剧能拍出那样一张以假乱真的死亡现场照片什么样的诈骗会提前精准预告死亡时间和地点
王栋国沉默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严肃的脸。陈先生,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线索,也不会轻视任何威胁。林晚女士现在人在哪里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让她请假在家待着,反锁好门,谁敲也别开。陈默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她……她吓坏了。
他想起林晚蜷缩在沙发里,脸色苍白,紧紧抱着靠枕的样子。她反复问他那照片是不是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只能一遍遍地、苍白地保证,那一定是假的,是恶作剧。
做得好。王栋国点点头,目光扫过墙上不断跳动的电子钟——鲜红的数字显示着:19:42。距离邮件预告的死亡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八分钟。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个警员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无声的焦灼,翻查监控录像的屏幕切换得更快,键盘的敲击声也变得更加密集而沉重。时间,正带着死亡的气息,冷酷地滴答作响。
陈默死死盯着那不断变小的红色数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就这样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时间走向那个毁灭性的节点!
十九点四十五分。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他。
陈先生王栋国立刻警觉。
我不能……不能在这里等!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神里翻涌着近乎疯狂的绝望,我要去恒茂!我要去顶楼!万一……万一他就在那里!万一……
陈默!你冷静!王栋国厉声喝道,一步跨到他面前,试图按住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我们已经部署了人手在大厦外围布控!你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相信我们!
相信陈默猛地甩开王栋国的手,通红的眼睛里是崩溃边缘的绝望,时间快到了!你们查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监控里没有她!也没有凶手!你要我怎么相信!
他几乎是咆哮着,那是我老婆!躺在血泊里的照片就在我脑子里!我坐不住!我一秒钟都坐不住了!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不顾一切地转身,撞开旁边一个试图阻拦的年轻警员,跌跌撞撞地冲向办公室门口。
拦住他!王栋国急吼。
但陈默的速度快得惊人,绝望爆发出的力量超乎想象。他冲出办公室,冲下楼梯,身后传来王栋国急促的命令声和追赶的脚步声。他冲到警局门口,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一头扎进外面沉沉的夜色里。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反而让他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残酷的清醒。
恒茂大厦!顶楼!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驱使着他奔向路边,粗暴地拉开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车门,在司机惊愕的目光和哎你干嘛的质问声中,嘶吼道:恒茂大厦!快!用最快的速度!我给你双倍!三倍车费!
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轰鸣,出租车猛地蹿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陈默死死抓住前排座椅,指节捏得发白,身体随着车辆的急转和颠簸剧烈摇晃。车窗外的霓虹灯化作一片模糊流淌的光带,飞速地向后倒退。城市夜晚的喧嚣——喇叭声、音乐声、人声——此刻都变成了遥远而扭曲的背景噪音。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沉重而急促,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那个不断逼近的死亡时刻——20:00。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解锁时因为手抖得厉害,输错了好几次密码。终于,他翻出林晚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单调的忙音,每一声都像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他绷紧的神经上。无人接听。
接电话!林晚!求求你接电话!他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绝望地低吼,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师傅……再快点!求你了!他几乎要崩溃,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抠进廉价的皮质座椅里。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这个状若疯癫、满脸泪水的男人,没再说话,只是咬紧牙关,将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车子像一枚失控的炮弹,在城市的车流中惊险地穿梭。
***
刺耳的急刹车声撕裂了恒茂大厦楼下沉闷的空气。陈默甚至没等车完全停稳,就一把推开车门,像一颗出膛的子弹般射了出去,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他无视了司机在身后的喊叫,也完全看不到楼下已经拉起的警戒线、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以及神色凝重、正在紧急布控的警察身影。
他眼中只有那栋冰冷矗立、直插夜空的庞然大物——恒茂大厦。顶楼边缘,仿佛就是地狱的入口。
站住!不能进去!警戒线旁的警察试图阻拦。
陈默充耳不闻,爆发出一股蛮力,猛地撞开挡路的警察,闷头冲进了大厦灯火通明却空荡得诡异的一楼大厅。旋转门冰冷地转动着,映出他扭曲变形的惊恐面容。保安的呼喝声从身后传来,他置若罔闻,像一头被死亡驱赶的野兽,直扑向电梯间。
冰冷的电梯门缓缓合拢,将保安焦急的脸和呼喊声隔绝在外。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他死死盯着楼层显示屏上不断跳跃上升的数字:15…28…35……数字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重重敲击。电梯上升带来的轻微失重感,此刻却像坠落的预兆,让他的胃部一阵阵痉挛。
叮!
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的电梯轿厢里响起,如同丧钟。顶楼到了。
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强劲、带着城市高空特有腥味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陈默一个趔趄。顶楼平台空旷得令人心悸,巨大的中央空调机组发出沉闷的嗡鸣,像巨兽的喘息。惨白的月光和远处城市零星的灯火,勾勒出各种庞大设备的狰狞剪影。
林晚——!陈默的嘶喊声被呼啸的风瞬间撕碎,散落在空旷的平台上,显得无比渺小和绝望。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巨大的冷却塔、粗壮的通风管道、冰冷的设备箱……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在哪里她在哪里那个该死的凶手在哪里!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平台最边缘、靠近西北角的方位,一个极其轻微的动静。一个纤细的、穿着白色衣裙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轻烟。那身影正朝着没有任何防护的、高达三十多层的平台边缘移动!
是林晚!她穿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白色连衣裙!不是照片里那条蓝色的!
晚晚!停下!!!
陈默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方向狂奔。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他的喉咙,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从未跑得如此之快,脚下的水泥地面仿佛都在晃动。
那个白色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她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转过了头。
惨淡的月光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林晚。但又不是陈默熟悉的林晚。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死寂的空白。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温柔或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里面倒映着冰冷的月光和身后深渊般的城市灯火,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任何属于林晚的生气。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张脸上,只有一种彻底放弃后的、令人心碎的平静,一种认命般的虚无。
这个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了陈默的心脏。比任何尖叫和眼泪都更让他恐惧。
不——!!!
陈默爆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过去,身体因为冲力太大而重重摔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手掌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但他完全感觉不到,只是奋力地、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出手臂,五指张开,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他的指尖,只来得及触碰到一片急速掠过的、冰凉滑腻的衣料——那是她白色连衣裙的裙角。
那片单薄的白色布料,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白蝶,带着绝望的温度,轻轻拂过他的指尖,然后瞬间脱离,消失在平台边缘浓稠的黑暗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紧接着,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从遥远的地面轰然传来。
砰——!
那声音,沉重得像是整个世界砸在了地上。
陈默的手还徒劳地伸在半空中,指尖残留着那冰冷衣料的触感。他整个人僵在冰冷的地面上,维持着那个向前扑抓的姿势,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声闷响在颅腔内反复震荡、放大,最终化为一片尖锐刺耳的、永无止境的轰鸣。
风,更冷了。
***
警局询问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无情地解剖着陈默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劣质烟味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一张冰冷的金属桌子横亘在他和对面两个警察之间,如同无法逾越的深渊。
王栋国坐在对面,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沉重压力。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员,笔尖悬在记录本上方,迟迟无法落下,似乎也被这巨大的悲剧和诡异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
陈先生,王栋国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我需要你再回忆一次,尽可能详细。从你收到邮件开始,每一个细节,特别是你最后在天台看到林晚女士时的状态、动作、表情……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至关重要。
陈默瘫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身体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他低垂着头,视线模糊地落在自己沾满灰尘和干涸血迹的手掌上——那是他在天台摔倒时擦破的。警局医务室简单处理的纱布边缘,渗出一点暗红。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火辣辣地疼,发不出任何声音。林晚最后那个回头……那张空白死寂的脸……空洞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指尖那冰冷滑过的衣料……还有那声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闷响……这些画面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生理性反胃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痛苦的涎水沿着嘴角流下。
给他水。王栋国皱着眉,对旁边的警员示意。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水波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微晃动。
陈默没有去碰那杯水。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剧痛欲裂的头,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那些恐怖的画面从脑子里抠出来。他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不堪,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她……她回头了……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看着我……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的……她好像……好像不认识我了……好像……早就死了……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他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再也无法组织任何语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砸在桌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王栋国和记录员交换了一个极其凝重的眼神。现场初步勘查结果已经传回:林晚确实是坠楼身亡,符合高坠特征。致命伤在颅脑,当场死亡。她身上穿着一条崭新的白色连衣裙,吊牌都还未来得及剪掉。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就在晚上八点前后几分钟。楼下没有目击者看到任何可疑人物接近或离开坠楼点。天台除了陈默混乱的脚印和他摔倒的痕迹,以及林晚走向边缘的几枚清晰的足印,再没有发现第三者的痕迹。
没有推搡,没有搏斗。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可能性——自杀。
然而,那封提前一天精准预告死亡的邮件,那张逼真到令人发指的事故照片,还有林晚最后那完全反常的、空洞到极致的眼神……这一切都像无数根冰冷的刺,深深扎在这看似合理的结论里。
询问室里只剩下陈默压抑绝望的呜咽声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不过气。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清晰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打破了这死寂的哀悼氛围。
声音来自陈默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陈默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他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恐惧,抬起头。
惨白的灯光下,他布满泪痕和汗水的脸上,那双被痛苦折磨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接近死灰的、极致的惊骇。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部正在嗡嗡震动、屏幕亮起的手机,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王栋国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身体微微前倾,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记录员的笔也停在了半空。
陈默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他伸出沾满泪水和灰尘的手指,带着一种赴死般的绝望和无法抑制的、病态的好奇,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点开了手机屏幕。
屏幕解锁。
最上方,邮箱图标上,赫然显示着一个血红色的1!
又是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依旧是那串冰冷的、毫无意义的乱码字符。主题栏,依旧是空白。
陈默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恐惧。他几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才重重地点了下去。
邮件加载出来。
正文依旧只有一行字,简洁得如同冰冷的墓碑刻字:
【轮到你了。】
而下方,附着一张崭新的、高清晰度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恒茂大厦楼下那片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位置……似乎就在林晚倒下的地方不远。光线处理得同样专业而冷酷,如同精心布置的摄影棚。
照片的主角,赫然是陈默自己!
他穿着此刻身上这件在警局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灰色夹克,以一种同样扭曲、同样毫无生气的姿势,倒在一片刺目的、新鲜得仿佛还在流淌的暗红色血泊里!他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惊愕和恐惧的表情,仿佛在死亡降临前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照片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止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成冰,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他死死地盯着照片里那个自己惊骇欲绝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四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吐出致命的信子——轮到你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将他完全吞噬的前一秒,一种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诡异感,如同冰水般从头浇下,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照片里的他……穿的是这件灰色夹克没错……可是……照片里他倒下的地方,水泥地上溅开的血泊边缘,似乎……似乎还压着一小片极其眼熟的、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白色布料!那是……林晚最后穿的那条白裙子的裙角!
这怎么可能!
哐当!
手机从他完全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脆响。屏幕上的照片依旧亮着,清晰地映着他此刻因为极致恐惧而完全扭曲的脸。
王栋国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什么邮件拿来!他厉声喝道,一步跨到桌子对面。
但陈默已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彻底崩塌、旋转、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双眼死死地、空洞地瞪着前方,瞳孔因为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怖而放大到了极限,映着惨白刺眼的灯光,却再也映不进任何影像。那张属于他自己的、倒在血泊中的死亡照片,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烙印,深深地、永久地刻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有那张照片在眼前无限放大,血泊里的自己那双圆睁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屏幕,死死地、怨毒地盯了回来。
哐当!
手机砸在桌面的脆响,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像是某种恐怖仪式的开场锣。
什么邮件!拿来!王栋国惊怒的吼声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带着一种职业本能对突发威胁的极度警觉。他那张向来沉稳的脸此刻也因震惊而微微扭曲,一步就跨到了桌子对面,粗糙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抓向那部躺在桌面、屏幕依旧亮着诡异光芒的手机。
但陈默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在那只大手即将触碰到手机外壳的瞬间,一股源自生命最原始、最底层的求生本能,混合着对那封邮件、那张照片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般击中了他瘫痪的神经!
别碰它——!!!
一声非人的、嘶哑到极致的尖啸从陈默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濒死的绝望。他像一头被烙铁烫到的野兽,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后弹开,沉重的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仿佛要将那恐怖的画面从脑子里抠出来。整个人蜷缩着,剧烈地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王栋国的手僵在了半空,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陈默崩溃的状态,又落回那部亮着屏幕的手机上。屏幕上那张血腥的陈默死亡照清晰可见。经验告诉他,这绝非简单的恐吓。他立刻改变了策略,没有再去强行触碰那部如同诅咒源头般的手机,而是沉声对旁边的记录员下令:拍照!立刻!把屏幕内容拍下来!快!
记录员如梦初醒,慌忙掏出自己的警务通手机,手忙脚乱地对准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咔嚓的快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快门声落下的同时,陈默那部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一暗!
邮件界面消失了。屏幕彻底黑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该死!王栋国低骂一声,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机拨号,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技术组!立刻!马上!锁定陈默的手机!他刚刚收到一封极其重要的威胁邮件,内容可能与林晚坠楼案直接相关!邮件可能自毁了!我需要你们立刻尝试恢复!所有手段!最高优先级!
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重新看向几乎缩成一团、抖如筛糠的陈默。王栋国放缓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沉重和紧迫感丝毫未减:陈默,看着我!冷静!听我说!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地点,你能认出来吗是不是恒茂楼下具体位置还有,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任何细节!那封邮件除了照片,还说了什么
陈默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张脸上泪水、汗水、灰尘和擦伤的血迹混在一起,一片狼藉,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得极大,里面是一片混沌的空洞,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倒映着惨白的灯光,却没有任何焦点,只剩下纯粹的、濒临崩溃的惊骇。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挣扎,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像是被那封邮件和照片彻底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填满的空壳。
王栋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转向刚刚放下警务通的记录员:照片拍到了吗内容清晰吗
记录员脸色发白,紧张地点点头,把手机递过来:拍到了,王队。正文只有‘轮到你了’四个字。下面那张照片……就是陈先生倒在地上……那血……太真了……
年轻的警员声音也有些发颤。
王栋国看着警务通屏幕上拍下的邮件界面截图——那血淋淋的陈默尸体照片,还有那四个冰冷的字。他的眉头死死锁紧,形成一个深刻的沟壑。这绝不是巧合!林晚的死,那封诡异的预告邮件,现在陈默收到的死亡威胁……这背后一定有一只极其危险、极度狡猾的黑手在操控!对方拥有超乎想象的技术能力,对目标的行动和心理有着近乎恐怖的预判能力,甚至……可能就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询问室紧闭的门,又看向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一种被窥视的冰冷寒意瞬间爬满了他的脊背。
小张!他厉声命令记录员,你留在这里,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呼叫支援!立刻封锁整个楼层!所有出入口!任何人进出必须严格盘查!通知楼下布控的兄弟,扩大警戒范围,留意所有可疑人员和车辆!快!
记录员一个激灵,立刻拿起对讲机开始呼叫。
王栋国则大步走向询问室门口,一把拉开沉重的门。门外走廊空荡荡的,惨白的灯光延伸到尽头。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扇紧闭的门。他需要立刻去技术组,需要知道那封邮件到底有没有留下尾巴!需要知道那张照片里的死亡地点究竟是哪里!他需要争分夺秒!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询问室的瞬间——
嗬……嗬嗬……
一阵极其怪异、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王栋国猛地回头。
只见蜷缩在椅子上的陈默,身体不再只是颤抖。他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猛地提拉起来,上半身诡异地绷直,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僵硬角度梗着,布满血丝、瞳孔放大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询问室墙壁上方——那个闪烁着微弱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惊骇,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某种诡异明悟的复杂光芒。仿佛在那小小的、冰冷的摄像头镜头深处,他看到了邮件背后那双……正在注视着他、欣赏着他绝望挣扎的……眼睛!
他……在看……
陈默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在……看……
话音未落,他绷直的身体猛地一抽,眼睛翻白,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椅子上直挺挺地滑落下去,重重地瘫倒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默!王栋国和记录员同时惊呼,扑了过去。
询问室里瞬间一片混乱。呼喊声,跑动声,对讲机里嘈杂的回应声……交织在一起。
而此刻,在某个未知的、被层层加密和跳板保护的黑暗网络空间深处。
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聊天窗口悄然亮起。
窗口左侧,是一个冰冷的、代号为【判官】的用户头像。
窗口右侧,则是一个不断跳动着疯狂数字的、如同赌场轮盘般的界面——【赌盘:陈默的倒计时】。下方的赔率数字正随着某些看不见的下注而疯狂地滚动、攀升,达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峰值。
【判官】的输入光标闪烁着,一行新的、带着某种冰冷玩味意味的文字被敲了上去:
【演出开始了。猎物,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