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丞相府最不受宠的庶女,被逼代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姐,嫁给那个传说中暴戾克妻,已经死了三任新娘的镇北将军。
满京城都等着看我成为将军府的第四个亡魂。
新婚之夜,红烛泣泪,他果然如传闻般,毫不犹豫地朝我伸出了手。
他冰冷的手指掐住我纤细的脖颈,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又一个来送死的。
我却笑了,反手卸掉他的力道,在他耳边轻声说:将军,别装了。三年前北境雪原,救你命的那个神医,是我。
1.
头顶的红盖头被掀开,入眼的是一张俊美却冰冷的脸。
他就是我的新婚丈夫,镇北将军萧玦。
传闻里,他杀人如麻,暴戾成性,更可怕的是,他克妻。
凡是嫁进将军府的女子,都活不过新婚之夜。
前三任新娘,皆是暴毙于婚床之上,死状凄惨。
如今,轮到我了。
我本是相府庶女沈未,被当作弃子,替嫡姐沈清月嫁了过来。
临行前,我的父亲,当朝丞相沈敬言,冷漠地告诫我:嫁过去就安分守己,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的好姐姐沈清月,则是一脸悲悯地握着我的手,塞给我一包毒药:妹妹,若是将军真要对你……你便用了它,至少能留个全尸。
所有人都认定我活不过今晚。
萧玦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我。
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和酒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丞相府倒是舍得,又送一个美人来赴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嘲弄。
下一秒,他宽厚的大掌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袭来,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
周围的喜婆和丫鬟们吓得尖叫着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偌大的婚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以及摇曳的龙凤红烛。
他的手指不断收紧,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颈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想杀我。
就在他眼底的杀意攀至顶峰时,我笑了。
我抬起手,看似柔弱无力,却精准地扣住他的手腕命门,指尖发力。
他闷哼一声,掐着我脖子的手瞬间松了力道。
我顺势挣脱,反客为主,欺身而上,凑到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将军,别装了。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那股暴戾嗜血的气息,有了一丝裂缝。
我勾起唇角,继续说:三年前,北境雪原,你被三十个死士围攻,身中剧毒,九死一生。
是我救了你。
你的左肩有一道旧伤,是为救部下被敌军长矛所刺。你的后腰,还有三颗呈品字形排列的黑痣。
这些,够吗
萧玦的瞳孔骤然紧缩。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彻底松开,取而代de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看我的眼神,从一个看死人的眼神,变成了一个看怪物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
他声音里的狠厉褪去,只剩下沙哑的惊疑。
我施施然坐回床边,给自己倒了杯合卺酒,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我是谁,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抬眼看他,你的第四任妻子,沈未。
他显然不信。
三年前在北境,我为避世仇,一直以男装示人,脸上也戴了人皮面具。
他见到的,只是一个声音嘶哑、面容普通的青年神医。
绝不会把我同眼前的相府庶女联系起来。
萧玦沉默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良久,他终于开口,语气复杂:你想要什么
他默认了我的身份。
也默认了他暴戾克妻的名声,只是伪装。
我要将军府女主人的位置,坐稳了。我放下酒杯,迎上他的目光,作为交换,我保你性命无忧。
保我性命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凭你
就凭我能解你三年前中的『牵机』之毒,也能解你现在中的『日落』之毒。
我话音刚落,萧玦的脸色彻底变了。
牵机是他深埋心底的秘密,除了我和他,再无第三人知晓。
而日落,是他近半年来总在午后感到四肢无力、内息紊乱的根源。他遍寻名医,都只说是沙场旧疾所致,无人能道出是中毒。
我看着他震惊的脸,心中一片了然。
我母亲是杏林圣手,留下的医书包罗万象。这些年我被困于相府后院,唯一的慰藉便是研读母亲的医书。
日落无色无味,下毒手法极其隐秘,若非我对毒理药理了如指掌,也难以察觉。
看来,将军府里,有不想让你活过明天的人。我淡淡开口,打破了死寂。
萧玦的眼神沉了下来,锐利如鹰。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轻笑一声,伸出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在你掐我之前,我碰了你的酒杯。
那杯合卺酒里,被下了『日落』的引子。两种毒素相遇,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心脉寸断而亡。
我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补充:而我,会成为那个毒杀亲夫、畏罪自尽的相府弃女。一石二鸟,设计这个局的人,当真高明。
萧玦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猛地抬手,捏碎了桌上的酒壶,碎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却恍若未觉。
来人!他厉声喝道。
门外的亲卫立刻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将军!
封锁全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彻查今晚负责王妃饮食的所有人!
是!亲卫领命而去。
很快,整个将军府灯火通明,一片肃杀。
我安然地坐在床边,看着萧玦处理事务。
他确实是个合格的将军,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但他也是个蹩脚的病人。
将军若不想血流干了,最好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我从嫁衣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我特制的金疮药,止血生肌,有奇效。
萧玦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却没有拒绝。
他接过药瓶,笨拙地给自己上药。
看着他一个沙场猛将,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跟伤口较劲,我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动作一顿,抬头瞪我。
那眼神,若是换了别人,怕是已经吓得跪地求饶。
但我看到的,只有一只故作凶狠的纸老虎。
我起身,从他手中拿过药瓶和布条,自然地拉过他的手。
得罪了。
他的手掌宽厚,布满老茧和伤痕,却在我靠近时,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我低头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娴熟流畅。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你……为何要嫁给我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
为了活命。我头也不抬,淡淡回答。
留在沈家,我迟早会被我那好父亲和好姐姐磋磨死。嫁给你,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况且,我母亲的死,与当朝某些人脱不了干系。我需要一个靠山,助我查明真相。
而你,镇北将军,手握重兵,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你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能为你解毒、保你性命的盟友。
我们,是天作之合。
萧玦沉默了。
他看着我为他包扎好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你就不怕,我将你和你的秘密一起埋葬
你不会。我笃定地说。
哦他挑眉。
因为你若是那种人,三年前在北境,就不会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部下,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我抬手,轻轻抚上他左肩的位置,隔着喜服,仿佛能触到那道狰狞的伤疤。
一个连麾下兵卒性命都无比珍视的将军,又怎么会是滥杀无辜的莽夫
我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让他的身体再次绷紧。
他喉结滚动,避开了我的视线。
成交。他终于吐出两个字。
从今往后,你是我萧玦名正言顺的妻子。只要你在将军府一天,我便护你一天周全。
但你也要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我笑了。
那是自然。
这桩交易,我稳赚不赔。
不多时,亲卫长林风进来回话。
将军,查清楚了。下毒的是厨房一个烧火的婆子,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线索呢萧玦问。
断了。林风的头垂得更低,只查到那婆子前几日出府,在城西当铺当了根金簪,换了五十两银子。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五十两银子,买他一条命,还搭上一个相府庶女。
对方的手笔,还真是大。
将军,那婆子的尸身如何处理林风请示。
拖出去,喂狗。萧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林风领命退下。
我看着萧玦冷峻的侧脸,开口道:人死了,但东西还在。
萧玦看向我。
什么东西
那根金簪。我走到桌边,将那杯有毒的合卺酒倒掉,给自己重新斟了一杯清水。
能让一个在将军府做了十年的老人,甘愿赴死也要完成任务,除了拿家人性命威胁,便是许了泼天富贵。
五十两银子,不够。
所以那根金簪,要么是定金,要么,就是一条线索。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林风!他再次扬声。
林风去而复返。
立刻派人去城西当铺,把那根金簪赎回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待林风再次离开,萧玦看向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平等的,带着一丝探究的郑重。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彼此彼此。我举起茶杯,能用克妻的名声骗过满朝文武和圣上的人,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他勾了勾唇,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虽然很淡,却足以让窗外的月色都失了颜色。
合作愉快,夫人。
合作愉快,将军。
我们以茶代酒,碰了杯。
这桩始于算计和交易的婚姻,在诡谲的杀机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第二日,我安然无恙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数等着看我笑话的人,跌碎了眼镜。
尤其是丞相府。
一大早,我的好姐姐沈清月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继母柳氏,登门了。
美其名曰,探望新婚的妹妹。
实则,是来一探虚实。
我正在偏厅用早膳,萧玦坐在我对面,面无表情地喝着粥。
经过昨夜的坦诚相待,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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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冷着脸,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杀气,却收敛了许多。
下人来报,说相府的夫人和大小姐来了。
我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水晶虾饺。
不见。萧玦冷冷吐出两个字。
将军,我放下筷子,抬眼看他,还是见一见吧。
毕竟,她们可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我这个妹妹,能不能活过新婚之夜呢。
我特意加重了关心二字。
萧玦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没再反对,算是默许了。
很快,柳氏和沈清月被请了进来。
一进门,柳氏便夸张地拉住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圈都红了。
我的未未啊,你没事吧可把为娘的担心死了!
她演得情真意切,仿佛我真是她心尖尖上的肉。
沈清月也跟着附和,一脸担忧:妹妹,昨晚……将军没为难你吧
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飘向了主位上的萧玦,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畏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心中冷笑。
这对母女,一个比一个会演。
我抽出被柳氏握得生疼的手,微微一笑,语气却疏离:
劳母亲和姐姐挂心了,我很好。
将军待我,也很好。
说着,我夹起一个虾饺,自然地放进萧玦碗里。
将军,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味道不错。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萧玦。
他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饺,又看看我,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柳氏和沈清月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她们想象中的画面,应该是我面色惨白,形容憔悴,身上带着伤痕,哭哭啼啼地向她们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和那个杀神将军同桌用膳,甚至……亲密地为他布菜。
萧玦的反应也很快。
他只愣了一瞬,便面不改色地夹起那个虾饺,吃了下去。
嗯,不错。他淡淡评价,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但这一个动作,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沈清月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精心准备的一肚子安慰和怜悯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氏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看、看来,将军对我们家未未,是真心疼爱。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她干巴巴地说道。
我但笑不语。
一顿早膳,吃得暗潮汹涌。
柳氏和沈清月如坐针毡,几次想开口打探什么,都被萧玦那张冰块脸和沉默的气场给冻了回去。
好不容易用完膳,她们便迫不及待地告辞了。
临走时,沈清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回以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
送走她们,我回到偏厅。
萧玦还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演得不错。他开口,语气辨不出是褒是贬。
将军配合得更好。我毫不客气地回敬。
你似乎,很讨厌她们。他陈述道。
谈不上讨厌,我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我的母亲,曾是名动京城的神医。
她死后,柳氏这个手帕交便顺理成章地嫁给了我父亲,成了丞相夫人。
而我,从备受宠爱的嫡女,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庶女。
沈清月则占据了我的一切,身份,宠爱,以及……本该属于我的婚约。
没错,与镇北将军有婚约的,本就是我。
只不过在我母亲去世后,这桩婚事便落到了沈清月的头上。
如今,她怕死,又把这桩婚事推回给了我这个沈未。
真是讽刺。
林风回来了。萧玦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看到林风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
将军,夫人,金簪拿回来了。
林风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做工精巧的梅花金簪。
簪子很新,不像是戴了很久的样子。
我拿起金簪,仔细端详。
在梅花花蕊的底部,我发现了一个极小的刻印。
是一个月字。
我瞳孔一缩,猛地看向萧玦。
他也看到了那个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沈清月的闺名里,就有一个月字。
这根金簪,是她的
一个荒唐又合理的猜测,在我脑海中浮现。
昨夜那场毒杀,难道是沈清月的手笔
她不想嫁,又怕我活得好,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凶杀人,将我和萧玦一起除掉
这个念头让我背后一寒。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被宠坏了的、有些小聪明的娇娇女。
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这枚簪子,是今年京城最大的首饰行『琳琅阁』新出的款式,名为『踏雪寻梅』,一套共有十二支,价值不菲。
我将金簪放回盒中,缓缓说道。
能拥有这样一套头面的人,非富即贵。
而沈清...月,我顿了顿,恰好就有一套。
是上个月她过生辰时,我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
当时,整个相府都传遍了,说丞相对嫡女如何疼爱,一掷千金。
我那时只觉得可笑,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线索。
萧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堂堂镇北将军,手握北境三十万大军,竟然险些死在一个深闺女子的阴谋之下。
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好一个丞相府,好一个沈清月!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将军打算怎么做我问。
既然她这么想送死,本将军就成全她!萧玦眼中杀机毕现。
不可。我立刻阻止了他。
为何他皱眉看我,显然对我的阻拦很不满。
第一,这根簪子只能证明是从沈清月那里流出去的,但她完全可以辩称是失窃或赏赐给了下人,我们没有直接证据。
第二,她是相府嫡女,深受宠爱。你若动她,便是与整个丞相府为敌。丞相沈敬言在朝中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你此时动他,不明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看着萧玦的眼睛,认真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们要做,就要一击致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听完我的分析,萧玦眼中的杀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思。
他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说得对,是我冲动了。
他能听得进劝,这让我对他高看了一眼。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他问。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不是喜欢演戏吗我们就陪她演一出好戏。
她不是觉得将军府是龙潭虎穴吗我们就让这龙潭虎穴,变得比凤栖梧桐还要诱人。
等到她后悔了,嫉妒了,忍不住自己跳进来的时候……
我们再关门,放狗。
计划定下,萧玦便开始全力配合我演戏。
第二天,一箱又一箱的赏赐流水般地从宫里和各大府邸送进了将军府。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应有尽有。
名义上,是庆贺将军大婚。
实际上,是各方势力对我这个活下来的将军夫人的试探。
萧玦将所有礼单都交给了我,让我全权处理。
你是将军府的女主人,这些事,你看着办。他丢下这句话,便去了书房。
我看着堆积如山的礼品,心中有了计较。
我命人将所有礼品登记造册,贵重的收入库房,一些不那么打眼的,则分给了府里的下人。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喜气洋洋,下人们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同情和畏惧,变成了尊敬和亲近。
我还特意挑了一支成色极好的南海珍珠簪,命人送去了丞相府,指名是给姐姐沈清月的。
就说,妹妹新婚燕尔,感念姐姐当日割爱之情,特备薄礼,不成敬意。我对前来领命的管家吩咐道。
管家是个明白人,立刻心领神会地去了。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沈清月就坐不住了。
她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带柳氏,而是孤身一人前来。
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圈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妹妹,你这是何意她一见到我,便将那支珍珠簪拍在桌上,质问道。
你是在羞辱我吗
我故作惊讶:姐姐说的哪里话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东珠,我特意挑了最好的送给姐姐,姐姐怎么反倒生气了
你!沈清月被我堵得一噎,脸色涨得通红。
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才将这门婚事让给我。如今见我与将军琴瑟和鸣,姐姐心里定是为我高兴的。
我拉过她的手,亲热地说:我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见外。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会想着姐姐的。
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摆了我的恩宠,又堵死了她发难的路。
沈清月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看着我身上华贵的衣衫,头上精致的珠翠,再看看这间布置奢华的暖阁,眼中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这本该是属于她的一切!
那个传说中暴戾克妻的将军,不仅没有杀了沈未,反而对她宠爱有加!
凭什么
一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抢走她的荣华富贵!
妹妹说的是。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姐姐想多了。看到妹妹过得好,姐姐比谁都高兴。
只是……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将军他……真的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温和吗
来了,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
将军他……外冷内热。虽不善言辞,但待我……极好。
我这副小女儿情态,无疑是火上浇油。
沈清月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与萧玦的恩爱戏码,越演越真。
我们开始同桌用膳,偶尔,他也会在人前,笨拙地为我夹一筷子菜。
他会带我一起去城外的马场骑马,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骑,我在旁边看。
他甚至会陪我在花园里散步,听我讲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这些举动,通过府里下人的嘴,通过那些无孔不入的眼线,一字不差地传了出去。
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那个杀神镇北将军,竟然是个宠妻狂魔。
他为他的新婚夫人,遣散了后院所有貌美的丫鬟。
他为他的新婚夫人,一掷千金,买下城东最大的绸缎庄,只为博她一笑。
他甚至为了他的新婚夫人,拒绝了圣上赐下的两位美人。
传闻越传越神,我从一个被同情的弃子,一跃成为全京城女子羡慕的对象。
而沈清月,则从一个人人称赞的善良嫡姐,变成了一个人人嘲笑的、有眼无珠的傻瓜。
她悔了。
我能从她越来越频繁的探望中,感受到她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悔意和嫉妒。
每一次来,她都精心打扮,试图在萧玦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可惜,萧玦连一个正眼都未曾给过她。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假装)放在了我身上。
这天,沈清月又来了,还带来了一碗她亲手熬的汤。
妹妹,你身子弱,我特意为你熬了补汤。她笑得温婉,将汤盅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闻到了一股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异香。
是软筋散。
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少量服用,只会让人四肢无力,精神不济。
但若长期服用,便会筋脉寸断,成为一个废人。
她终于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汤盅。
多谢姐姐,姐姐有心了。
我正要喝,一只手却伸了过来,夺走了我手中的汤盅。
是萧玦。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本将军的夫人,不劳外人费心。他声音冰冷,看都未看沈清月一眼,便将那碗汤,悉数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
那盆开得正艳的兰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了下去。
沈清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沈清月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我……我只是心疼妹妹,想为她补补身子,我没有恶意的!
她急于辩解,眼泪说来就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或许就心软了。
但她面对的,是萧玦。
一个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将军。
这点小伎俩,在他眼里,如同儿戏。
来人。萧玦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直接下了命令。
林风立刻带人上前。
将她,给本将军扔出去。
是!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丞相府的嫡女!沈清月挣扎着,尖叫着,发髻散乱,钗环落地,狼狈不堪。
萧玦!沈未!你们给我等着!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暖阁里,恢复了平静。
我看着那盆已经彻底死去的兰花,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看来,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愚蠢,还要心急。我淡淡开口。
这样的人,不足为惧。萧玦的语气里,满是轻蔑。
不,我摇了摇头,越是愚蠢的人,越容易被当成棋子。
这碗汤,恐怕不只是她的主意。
萧玦的眉头,再次蹙起。
你是说……
沈敬言。我吐出那个名字。
我那个好父亲,怕是已经坐不住了。
他眼见着我这个弃女在将军府站稳了脚跟,甚至得到了萧玦的宠爱,而他寄予厚望的嫡女,却成了一个笑话。
他怎么可能甘心
一个不受他控制的女儿,和一个手握重兵的女婿。
这对他来说,不是助力,而是威胁。
所以,他要除掉我。
让沈清月取而代之。
只有这样,镇北将军府,才能真正成为他丞相府的助力。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萧玦冷笑。
他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算盘,打错了。我看着窗外,眼神冰冷。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不仅要让他失去一个女儿,还要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沈清月被扔出将军府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
丞相沈敬言气势汹汹地上了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参了萧玦一本。
说他不敬岳家,纵容恶妻,欺辱嫡姐,毫无德行。
洋洋洒洒一篇奏折,声泪俱下,将萧玦塑造成了一个宠妾灭妻、不忠不孝的狂悖之徒。
朝堂之上,立刻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沈敬言为首的文官集团,纷纷附议,要求严惩萧玦。
另一派则是武将集团,大多是萧玦的旧部,自然是为他说话。
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最终,皇帝以家事不宜朝议为由,将此事轻轻揭过,只不痛不痒地申饬了萧玦几句,便退了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在和稀泥。
他既忌惮萧玦的兵权,又想利用萧玦来制衡沈敬ayan的势力。
让他们斗,斗得越厉害越好。
这样,他这个皇帝,才能坐得安稳。
下朝后,萧玦回到府里,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我正在书房里,整理我母亲留下的医案。
这些医案,是我出嫁时,唯一从沈家带出来的东西。
他告你了我头也不抬地问。
嗯。萧玦在我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皇帝怎么说
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我放下手中的医案,抬眼看他。
看来,皇帝对你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萧玦不置可否。
沈敬言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沉声道,他下一步,定会想办法,让你『意外身亡』。
然后,再名正言顺地,将沈清月嫁进来。
我笑了。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的目光,落在一份泛黄的医案上。
那是我母亲,当年为宫中一位贵人诊病的记录。
那位贵人,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妹妹,长公主。
医案上记载,长公主体弱,患有心疾,是我母亲用独门针法,为她续了命。
而这位长公主,恰好就在三天后,要在自己的别院,举办一场赏花宴。
京中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女,都会参加。
包括,沈清月。
也包括,我这个新晋的将军夫人。
将军,我拿起那份医案,递到萧玦面前,或许,我们可以主动出击了。
萧玦看着医案上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当他看清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震惊。
你想……
我想去见见,这位长公主殿下。我勾起唇角,顺便,送给沈家一份大礼。
三天后,长公主府,赏花宴。
满园春色,姹紫嫣红。
京中的贵女们,三五成群,衣香鬓影,笑语晏晏。
我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嫉妒,也有不屑。
我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主位上的长公主。
长公主年约三旬,面色有些苍白,但眉眼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她正靠在软榻上,由侍女喂着葡萄,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臣妇沈未,参见长公主殿下。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长公主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再看我。
态度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冷淡。
周围的贵女们见状,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看来,我这个靠着宠爱上位的将军夫人,并不被这些真正的贵族所接纳。
不远处,沈清月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
她看到我被冷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挑衅。
我没理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殿下,这是臣妇为您准备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侍女接过锦盒,呈给长公主。
长公主懒洋洋地打开,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趣。
锦盒里,是一支品相普通的玉簪。
有心了。她随口说了一句,便示意侍女收起来。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呢,就送这个也太寒酸了吧。
就是,听说将军把库房都交给她了,就拿出这种东西来送礼
到底是从小地方来的庶女,上不得台面。
沈清月脸上的得意,更浓了。
她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手中也捧着一个锦盒,比我的要大上好几倍。
清月也为殿下准备了一份礼物。她声音娇柔,打开锦盒。
一道璀璨的华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锦盒里,是一尊用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送子观音,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长公主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与驸马成婚多年,却一直无所出,这是她最大的心病。
沈清月这份礼,算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沈大小姐有心了。长公主的语气,明显比对我时要热情得多。
殿下喜欢就好。沈清月得意地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差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试,是我完败的时候。
我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殿下,臣妇的礼物,虽不贵重,却能解殿下心头之忧。
哦长公主挑眉,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我微微一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臣妇能治,殿下的不孕之症。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长公主的不孕之症,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些年,皇帝为她遍寻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
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相府庶女,竟敢口出狂言
长公主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沈夫人,慎言。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拿她的病痛来哗众取宠,无疑是触了她的逆鳞。
殿下息怒。沈清月立刻站出来,故作担忧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妹妹,不可胡言!长公主金枝玉叶,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使眼色,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为不懂事妹妹操碎了心的好姐姐。
演得真好。
可惜,我不是观众。
我拂开她的手,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只是平静地看着长公主。
殿下自幼体弱,时常心悸气短,四肢冰冷。每月月事来时,更是腹痛难忍,冷汗不止。
太医们都说,您这是先天心疾,加上后天宫寒,故而难以受孕。
他们为您开的,都是些温补阳气的方子。却不知,您体内的寒气,并非源于肾阳亏虚,而是源于一种极为罕见的寒毒。
此毒名为『雪魄』,无色无味,潜伏于血脉之中,非汤药可解。
我每说一句,长公主的脸色就变一分。
从最初的冰冷,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因为我说的这些症状,分毫不差。
而雪魄之毒,更是连为她诊治多年的御医,都未曾提及。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家母曾有幸为殿下诊治,这些,都记录在她的医案之中。
我提起母亲,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怀念的神色。
你是……沈神医的女儿
是。
可你母亲当年也说,此毒难解,只能以金针渡穴之法,勉强压制。长公主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又很快黯淡下去。
家母的针法,天下无双,她都束手无策,你……
家母的针法,我学了十成。我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
不仅如此,我还找到了,能彻底根除此毒的法子。
我再次将那个装着玉簪的锦盒,推到她面前。
此簪名为『暖玉』,乃是极北之地的火山暖玉所制,常年佩戴,可中和您体内的寒毒。
再辅以我的针法,不出三月,殿下定能药到病除。
长公主死死地盯着那支平平无奇的玉簪,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旁的沈清月,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怎么也想不到,我送出的这件寒酸的礼物,背后竟有如此深意。
她那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在我的暖玉簪面前,瞬间变得黯然失色,甚至像一个笑话。
殿下,您别听她胡说!沈清月急了,她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会什么医术!她是在骗您!
我是不是在骗人,殿下心中,自有论断。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长公主不是傻子。
我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病症,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毒名,这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长公主没有理会沈清月的叫嚣。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支暖玉簪,簪子触手温润,仿佛真的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流遍四肢百骸。
她看着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若你真能治好本宫,本宫许你,任何你想要的赏赐。
臣妇不要赏赐。我摇了摇头。
臣妇只有一个请求。
说。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沈清月的脸上。
臣妇想请殿下,为家母,主持一个公道。
沈清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沈未!你胡说什么!你母亲是病逝的,有什么公道好主持!她厉声尖叫,有些失态。
我没有理她,只是看着长公主。
殿下,家母当年,并非病逝。
她是在为您诊治后不久,便离奇身亡的。父亲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便草草下葬了。
我一直怀疑,母亲的死,另有隐情。只是苦于人微言轻,无力追查。
如今,我愿以一身医术,换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花园里,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秘闻,震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名动京城的神医沈络,竟然不是病逝,而是被人谋害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长公主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沈络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极为敬佩的挚友。
她一直为沈络的英年早逝而惋惜,却从未想过,其中竟有此等内情。
此事,本宫准了。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
来人,传本宫懿旨,即刻起,彻查当年沈神医病逝一案!任何人不得阻挠,违者,按同罪论处!
是!
不!不可以!沈清月彻底慌了。
她冲上前来,想要抓住长公主的衣袖,却被侍卫无情地拦下。
殿下!您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她是污蔑!她是想毁了我们沈家的声誉!
是不是污蔑,查了,便知。长公主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沈大小姐,还是留在本宫这别院里,哪儿也别去了吧。
这是,变相的软禁。
沈清月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这只是一个开始。
沈清月,柳氏,沈敬言……
所有害死我母亲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我都会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