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车轮碾过冻裂的冰辙,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刺破风雪。
>杨枫看也没看那倾覆的马车,直接探臂将裹着貂裘的秦晗玉捞上马背。
>“坐稳。”他低沉的声音被风撕碎。
>她的后背紧贴他冰凉的胸甲,寒气刺骨。颠簸中,他的手无意覆上她紧攥缰绳的手背——那触感粗糙、僵硬、带着深秋冻疮裂口的黏腻。
>秦晗玉沉默片刻,突然松开缰绳,将自己滚烫的双手反手覆在他冻得青紫的手背上。
>“嘶……”一声极轻的抽气从他齿缝溢出。
>下一刻,沉重的貂裘兜头罩下,带着他的体温和松柏冷香,将两人严丝合缝地裹进一片隔绝风雪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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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得如同泼了浓墨。铅灰色的云层厚重低垂,沉沉地压在帝京巍峨的城阙和城外广袤的荒原之上,仿佛随时会倾塌下来。凛冽的朔风如同发了狂的巨兽,卷着细碎如盐粒般的雪沫,在空旷的天地间呼啸奔突,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嚎。风声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带起一片鬼哭般的呜咽;卷过枯黄的衰草和冻结的土埂,扬起漫天迷蒙的雪尘。目之所及,一片混沌的灰白,天地界限模糊不清,只有无尽的寒风和肆虐的雪沫主宰着一切。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如同汪洋怒涛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在通往帝京的官道上艰难地颠簸前行。拉车的两匹驽马显然不堪这恶劣的天气,喷着粗重的白气,四蹄在覆盖着薄冰的冻土上不断打滑,马蹄铁敲击地面发出杂乱而沉闷的声响。沉重的车厢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剧烈摇晃、颠簸,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木质结构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车厢内,秦晗玉裹着厚厚的、半旧的棉斗篷,蜷缩在铺着薄薄棉垫的角落里。随着马车的每一次剧烈颠簸,她的身体都被狠狠地抛起,又重重地落下,腹部的伤口被无情地牵扯、撕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钝刀子反复切割的剧痛。她死死咬着下唇,苍白的唇瓣上已经印下了几道深深的齿痕,渗出血丝。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与车窗外卷进来的冰冷雪沫混合在一起,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孙济世坐在她对面,一只手紧紧抓着车厢壁上用来固定的皮环,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着放在腿上的药箱,防止里面的瓶瓶罐罐被震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浑浊的老眼透过被风雪拍打得模糊不清的车窗,忧心忡忡地望向车外。风声如同鬼哭,马车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再忍忍……就快……就快到城门了……”孙济世的声音被颠簸得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不安。
秦晗玉勉强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将脸更深地埋进斗篷粗糙的毛领里,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抵抗着那仿佛要将她五脏六腑都颠簸出来的晃动。寒意无孔不入,从车壁的缝隙、从颠簸震开的车帘缝隙里钻进来,像无数冰冷的针,扎透了她单薄的棉衣,直刺骨髓。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震!
“吁——!”车夫惊慌失措的勒马声尖锐地响起!
紧接着,是车轮碾过某种极其坚硬、又极其脆弱之物的、令人牙酸的——
“咔嚓!!!”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断裂脆响,如同死神的丧钟,骤然在呼啸的风雪中炸开!
整辆马车仿佛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右侧倾斜!车厢发出更加凄厉的“嘎吱”呻吟!巨大的惯性将车内的两人狠狠甩向一边!
“啊——!”秦晗玉短促的惊叫被淹没在木料断裂的巨响中!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坚硬的厢壁,腹部的伤口被狠狠挤压!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伤口处缝合的线在巨大压力下崩断的细微声响!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瞬间濡湿了腹部的衣料!
“姑娘!”孙济世失声惊呼,身体也被甩得撞在车厢上,药箱“哐当”一声翻倒,里面的瓶罐滚落一地,碎裂声和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马车彻底歪斜,右前轮深深地陷入了一个被厚厚积雪掩盖的、冻得如同岩石般坚硬的深辙之中!那承重的车轴,在方才那声刺耳的“咔嚓”声中断裂了!断裂的茬口如同狰狞的獠牙,暴露在风雪之中!
拉车的马匹因为突然的阻力而惊惶地嘶鸣起来,四蹄乱蹬,却无法将深陷的车轮拖出,反而将本就倾斜的车厢拖拽得更加岌岌可危!
风雪依旧在狂啸。车夫在车辕上手忙脚乱地试图控制受惊的马匹,咒骂声和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显得如此无助。车厢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秦晗玉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角落,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走她残存不多的体温。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这肆虐的风雪,这断裂的车轴……难道真要冻死在这里?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交织的时刻——
“哒哒……哒哒……”
一阵沉稳有力、穿透呼啸风雪的蹄声,由远及近,清晰无比地传来!那蹄声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定感,如同踏在人心上。
孙济世浑浊的老眼猛地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探身撩开那被风雪拍打得破烂不堪的车帘!
风雪迷蒙中,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骑着一匹通体墨黑、唯有四蹄踏雪般雪白的神骏战马,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刃,正踏着厚厚的积雪,沉稳地朝着这辆歪斜的马车而来!
是杨枫!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重甲,甲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头盔下的面容冷峻如冰雕,墨黑的发丝和浓密的眉睫上,都凝结着细小的冰晶。胯下的黑马“惊雷”,喷吐着灼热的白气,四蹄沉稳地踏破积雪,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手中并未持缰,只是随意地搭在马鞍前桥上,仿佛这肆虐的风雪和眼前的困境,于他而言不过是闲庭信步。
“少……少帅!”孙济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几乎要哭出来,“车……车轴断了!姑娘她……”
杨枫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穿透风雪,落在了歪斜的车厢上,也落在了车厢内那个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的身影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沉。
他没有说话。
“惊雷”在距离歪斜马车几步之遥的地方稳稳停下。杨枫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沉重的战靴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风雪立刻卷向他,吹动他玄甲边缘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看也没看旁边惊慌失措的车夫和那断裂的车轴,径直大步走到歪斜的车厢旁。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车厢口的光线都遮蔽了大半。
他伸出手,一把掀开了那破烂的车帘!
冰冷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入温暖(相对而言)的车厢!秦晗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充满了剧痛、寒冷、绝望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惶。他的眼中,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杨枫直接探身入内!那只覆着冰冷玄铁护腕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掀开了秦晗玉身上裹着的、沾着药渍和血污的半旧棉斗篷!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战场上拔剑斩敌!
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她单薄的身体,秦晗玉冻得又是一哆嗦,本能地想蜷缩,却被腹部的剧痛钉在原地。
下一刻,那只手臂如同铁箍般,极其精准地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避开了腹部的伤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秦晗玉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冰冷、颠簸、充满药味和绝望的车厢里捞了出来!如同被从泥沼中拔起!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雪沫,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瞬间刮过她暴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窒息!身体因为骤然暴露在酷寒中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杨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个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包袱,转身,大步走向那匹在风雪中昂首挺立、喷吐着灼热白气的黑色战马——“惊雷”。
“惊雷”似乎早已习惯主人的风格,只是打了个响鼻,四蹄稳稳地钉在雪地里,纹丝不动。
杨枫手臂用力,稳稳地将秦晗玉托举起来,动作利落地将她侧身安置在马鞍前部。她的双腿悬空,身体不可避免地紧紧靠向他。
“坐稳。”
低沉、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碎冰落入寒潭,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钻进秦晗玉嗡嗡作响的耳朵里。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奇异地在这混乱绝望的时刻,给了她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话音未落,杨枫已翻身上马,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后!动作流畅迅捷,沉重的玄甲几乎没有给身下的战马带来任何额外的负担。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致。
秦晗玉的后背,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杨枫冰冷的玄铁胸甲之上!那坚硬的、带着战场硝烟和冰雪寒气的金属,瞬间透过她单薄的衣衫,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冻得她浑身一僵,牙齿咯咯作响。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玄甲上那些细微的、被风雪覆盖的凹凸纹路,以及甲叶边缘冰冷的棱角。他宽阔的胸膛和坚实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笼,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方寸之间。
与此同时,杨枫那双覆着冰冷护腕的手,已经稳稳地抓住了“惊雷”的缰绳。他的双臂自然地从她身体两侧环过,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与马鞍构成的狭小空间里。这个姿势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和保护,却也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冰冷。
“驾!”
一声简短有力的低喝!
“惊雷”猛地扬蹄,发出一声穿透风雪的嘹亮嘶鸣!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冲破了风雪的阻碍,朝着帝京的方向疾驰而去!将歪斜的马车、惊惶的孙济世和车夫,以及那片狼藉,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呼啸的风雪之中。
速度骤然提升!
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迎面抽打而来!冰冷的雪沫如同密集的砂砾,疯狂地拍打在秦晗玉的脸上、颈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灌入肺腑!她不得不低下头,将脸尽可能地埋进自己单薄的衣襟里,试图躲避这酷刑般的风刀雪剑。
身体随着战马奔腾的节奏剧烈地起伏、颠簸。每一次“惊雷”强健有力的后蹄蹬地发力,巨大的冲力都让她的身体猛地向后撞在杨枫冰冷的胸甲上;而每一次前蹄落地,巨大的惯性又让她猛地向前倾去!腹部的伤口在这剧烈的颠簸中被反复牵扯、挤压!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一波波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摧毁!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又被狂风吹得冰冷刺骨!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痛呼。
为了稳住身体,不让自己在这疯狂的颠簸中被甩下马背,秦晗玉本能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抓住了身前的马鞍前桥!纤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微凸,指甲深深陷入冰凉的皮革之中!指腹被粗糙的鞍鞯边缘磨得生疼,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这是她在这疾风骤雨般的奔驰中,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着生命的东西。
风雪更加狂暴了。天色愈发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黑夜。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前方几丈远的地方。“惊雷”不愧是神驹,在这积雪覆盖、坑洼不平的官道上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速度和稳定性,四蹄翻飞,踏碎冰雪,溅起大片雪雾。
颠簸中,杨枫那双稳稳操控着缰绳的手,不可避免地随着战马的起伏而晃动。他那覆着护腕的右手,在一次剧烈的颠簸中,手背无意地、轻轻地擦过了秦晗玉紧紧抓着鞍鞯前桥的左手指关节。
那触感……
冰冷!粗糙!坚硬!
如同触碰到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又像是摸到了布满棱角的粗砺岩石!
秦晗玉冻得几乎麻木的指尖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颠簸的力量死死地按在鞍鞯上。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接触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
杨枫那只暴露在护腕之外的手背!
那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将军该有的手!
手背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紫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小的龟裂血口!有些裂口很深,边缘翻卷着,渗出暗红的血丝,又被极寒的天气迅速冻结,形成一道道狰狞的、暗红色的冰棱!指关节更是肿胀发亮,皮肤紧绷得如同透明的薄纸,下面透出深紫的淤血!几处冻疮溃烂的地方,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和黄浊的脓液,被冻成了僵硬的、令人心悸的疮痂!整只手,如同被恶鬼啃噬过,又丢进冰窟里冻了千年,充满了触目惊心的创伤和难以想象的痛苦!
这双手……在这样酷寒的风雪中操控缰绳,暴露在刀锋般的寒风里……
秦晗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复杂的情绪,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和对冰冷的恐惧。
她猛地抬起头!
风雪迷蒙中,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线条,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注视着前方道路的、毫无波澜的眼眸。仿佛那双手上承受的非人痛苦,与他毫无关系。
一股冲动,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在又一次剧烈的颠簸,杨枫的手背再次无意擦过她冰冷指节的瞬间——
秦晗玉猛地松开了紧抓鞍鞯的左手!
这个动作极其危险!在如此高速颠簸的马背上,失去抓握,几乎等同于将自己完全交给惯性,随时可能被甩飞出去!
然而,她没有!
就在左手松开的刹那,她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自己的双手——那双同样被冻得通红发紫、指尖麻木的手——猛地翻转过来!掌心向上!
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勇气,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将自己的双手,狠狠地、紧紧地、反手覆在了杨枫那只暴露在风雪中、布满狰狞冻疮和裂口的右手手背上!
用自己的掌心,死死地包裹住他那只如同冰雕地狱里捞出来的、伤痕累累的手!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杨枫控缰的动作猛地一顿!身下奔驰的“惊雷”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瞬间的凝滞,速度微不可察地缓了半分!
一股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温热,如同烧红的烙铁,毫无预兆地、狠狠地烙在了他那早已冻得麻木、甚至失去知觉的伤口上!
那滚烫!那柔软!那突如其来的、近乎莽撞的包裹!
如同在极寒的冰原上骤然点燃了一簇烈焰!瞬间撕裂了冻结的血肉和麻木的神经!
“嘶——!”
一声极轻、极压抑、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惊愕的抽气声,猛地从杨枫紧抿的唇齿间迸出!如同被利箭射中的猛兽发出的短促悲鸣!
他握着缰绳的手指,瞬间僵硬!指关节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冲击而发出细微的“咔吧”声!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掩饰的波澜!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闪电,猛地射向身前那个单薄、颤抖、却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的身影!
秦晗玉同样被自己这大胆的举动惊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恐怖触感——那冰棱般刺骨的寒冷!那龟裂伤口粗糙的棱角!那冻疮溃烂处黏腻冰冷的脓血!还有那在滚烫包裹下瞬间苏醒、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这剧痛透过她覆盖的手掌,清晰地传递过来,让她自己的手也忍不住跟着颤抖!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感觉到被她覆盖的那只大手,在她掌心下猛地绷紧!肌肉坚硬如铁!仿佛一头被突然触怒、即将爆发的凶兽!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是不是……太冒失了?他会不会……震怒?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就在她几乎要因为恐惧和剧痛而松开手的刹那——
一件沉重、带着体温和凛冽松柏冷香的东西,毫无征兆地、兜头罩了下来!
是杨枫身上那件玄色貂裘大氅!
厚重的、油光水滑的黑色貂裘,带着他身体残留的余温,如同一个巨大而温暖的茧,瞬间将秦晗玉,连同她覆盖在他手背上的双手,以及他整个环抱着她的手臂,严严实实地、毫无缝隙地包裹了进去!
黑暗!温暖!
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包裹全身的暖意,让秦晗玉瞬间懵了!视线被厚重的貂裘完全遮蔽,眼前一片漆黑。凛冽的风声、刺骨的雪沫、冰冷的寒意……所有外界肆虐的酷刑,在瞬间被隔绝开来!仿佛从一个冰寒刺骨的地狱,骤然跌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的巢穴!
鼻腔里充斥的不再是冰冷的雪腥气,而是貂裘内里散发出的、属于杨枫身上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凛冽又沉稳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战场上带来的硝烟和铁锈的味道。这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感官,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包裹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覆盖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大手——那只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手——在厚重的貂裘包裹下,在她掌心的覆盖下,那原本僵硬如铁、绷紧欲裂的肌肉,正在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放松下来。
紧绷的指关节,放松了。
僵硬的肌肉线条,柔软了。
甚至……那刺骨的冰寒和黏腻的触感,似乎也在她掌心滚烫的温度和貂裘的包裹下,一点点地……融化、消解。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近在咫尺的、交叠在一起的、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声。她的后背,依旧紧贴着他冰冷的胸甲,但身前却被厚重的貂裘和他坚实的手臂牢牢护住。颠簸依旧,但在这黑暗温暖的包裹中,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腹部的剧痛依然存在,却仿佛被这奇异的暖意和包裹感冲淡了几分。
秦晗玉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覆盖在他手背上的双手,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湿。心跳如擂鼓,在狭窄而温暖的黑暗空间里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杨枫的下颌,似乎极其轻微地、擦过了她被貂裘毛领覆盖的头顶。
没有言语。
只有“惊雷”沉稳有力的蹄声,踏破风雪,穿透厚重的貂裘,如同沉稳的心跳,敲打在她的耳膜上。还有那透过貂裘缝隙,隐隐传来的、他胸腔深处、低沉而有力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