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顾沉舟在陪白月光挑婚戒。
我平静地签好离婚协议,搬出顾家别墅。
他却在雨夜发疯般砸门: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后来我生日宴上,白月光当众嘲讽:赝品就该有赝品的自觉。
我将红酒从她头顶浇下:现在清醒了吗
顾沉舟冲过来时,我笑着向后倒去——
顾沉舟,你永远失去我了。
坠落瞬间他抓住我手腕,嘶吼着扯开衣领:
看清楚!我纹的是你的名字!
颈间项链突然断裂,露出内圈刻字——
不是白月光的缩写。
冰冷的大理石台面硌得我小臂隐隐作痛,窗外是墨汁般泼洒的浓黑夜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暴雨猛烈地抽打着落地窗,发出令人心慌的噼啪声,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拼命拍打。别墅里空旷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低沉单调的嗡鸣,固执地填充着每一个角落的死寂。
桌上,精心准备的晚餐早已彻底冷透。水晶花瓶里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是我今天特意去花店挑选的,此刻却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带着嘲讽意味的浓烈。烛台上凝固的蜡泪,堆叠成一座座惨白的小山丘,无声控诉着漫长的等待。我蜷在宽大冰冷的真皮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七分。
三周年。这个曾经在心头盘旋过无数次的数字,如今只剩下沉甸甸的讽刺,压得心口一阵阵发闷。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不是电话,而是朋友圈自动刷新的一条动态。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点开了那张照片。
照片的光线柔和得近乎梦幻。背景是本市最顶级的珠宝店,璀璨的灯光下,玻璃柜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斑。照片中央,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人的手正小心地托着一枚钻戒。戒指的设计极尽奢华,主钻硕大得惊人,在灯光下迸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芒。而那只手,我认得,无名指根部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顾沉舟少年时一次意外留下的。我曾无数次在清晨的微光里,用指尖轻轻摩挲过那道小小的印记。
照片下方,配着简短的文字,来自苏晴:谢谢舟哥哥,眼光真好,我很喜欢这份‘惊喜’呢。后面跟着一个俏皮的笑脸表情。发布的时间,是十分钟前。
手机屏幕的光,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眼底,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指尖的微颤蔓延到了全身。窗外的雨声骤然放大,密集地敲打着耳膜,轰轰作响,几乎要将这空旷别墅里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压殆尽。
照片里那只熟悉的手,那道独一无二的疤痕,在璀璨的灯光下,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屏障。原来,他缺席的纪念日,是为了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挑选一枚象征着永恒承诺的戒指。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留下一种近乎麻痹的钝痛,然后,是彻底的空洞。没有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崩溃,反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那感觉,如同站在悬崖边缘,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反而觉得解脱了。原来心彻底凉透,是这种滋味。
我慢慢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雨幕透进来的、模糊不清的惨淡光影。目光落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那里挂着我们结婚时的巨幅合影。照片里的顾沉舟,唇角微勾,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那时的我,依偎在他身边,笑容里盛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全然的信任。多么讽刺的对比。
三年了。整整三年,我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喜好,模仿着苏晴的神态语气,甚至连穿衣风格都向她靠拢。只因为顾沉舟醉酒时曾呢喃过一句:晚晚,你安静的样子,侧脸……有点像她。
就为了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像,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赝品。现在,正主回来了,我这个拙劣的模仿者,也该谢幕了。
也好。真的,也好。
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没有开灯,凭着对这栋空旷牢笼的熟悉,我径直走向二楼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桌在黑暗中沉默着,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那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纸张在指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没有丝毫犹豫,我拿起桌面上那支顾沉舟常用的万宝龙钢笔,冰冷的金属质感传递到指尖。在乙方签名处,我落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晚。笔迹平稳,清晰,甚至比平时更加工整几分。没有颤抖,没有停顿,仿佛只是在签收一份无关紧要的快递。
签完字,将协议工整地放在书桌正中央。接着,我回到卧室,拉开衣帽间巨大的门。里面挂满了当季的高定衣裙、限量包包,琳琅满目,像一个奢华的展览馆。这些都是顾沉舟的助理定期送来的,标签都未曾拆下。它们精致华美,却从未真正属于我林晚。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昂贵的布料和闪耀的配饰,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走向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行李箱——那是三年前,我拖着它,怀着对婚姻的憧憬走进这栋别墅。打开箱子,里面只放了简单的几件换洗衣物,几本翻旧了的书,还有一个有些褪色的旧钱包,里面夹着一张我和外婆的合影。这是我仅有的,属于林晚的东西。
合上行李箱,拉链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拖着箱子下楼,经过客厅那桌冷透的纪念日晚餐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玄关处,我脱下脚上那双柔软舒适的拖鞋,换上了自己那双已经有些磨损的旧平底鞋。鞋底接触地面的踏实感,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心口的寒意。
最后看了一眼这栋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华丽囚笼。然后,我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外面倾盆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激得我打了个寒颤,意识却异常清醒。没有回头。
晚晚姐,你这几天都瘦了!快来尝尝我新做的抹茶千层,保证甜到心里去!
小雅,我甜品店的合伙人兼唯一员工,把一块精致的蛋糕推到我面前,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和藏不住的心疼。
我扯出一个笑容,拿起小叉子:好,我试试。
蛋糕入口,抹茶的微苦和奶油的香甜在舌尖化开,细腻绵密。味蕾是愉悦的,可那份甜,似乎卡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落不到心底。嗯,很好吃。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
这里是晚晴,一家开在老城区梧桐树荫下的临街小店。门面不大,暖黄色的灯光,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甜丝丝的烘焙香气。原木的桌椅,窗台上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这里没有顾家别墅的奢华冰冷,却充满了真实的烟火气和暖意。离开顾家已经一周,我搬回了外婆留下的那套小小的旧公寓,白天几乎都泡在店里。
离开后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顾沉舟的任何消息,也没有预想中的纠缠。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大概已经躺在了他书桌上,等待他最后的落笔。这样很好,干净利落。我刻意屏蔽掉所有与他相关的信息,努力将那个名字、那张脸,连同那三年错付的光阴,一起沉入记忆的湖底。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顾沉舟。
我盯着那名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凉。一周的沉寂,此刻这通电话显得如此突兀。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浓重的疲惫,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晚晚,他唤我的名字,那声音穿透电波,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在哪
我沉默着,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梧桐叶上。
说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瞬间爆发出来,带着命令的口吻,告诉我你在哪!
这熟悉的、掌控一切的语调,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心底那潭死水,被这粗暴的搅动,重新泛起令人窒息的酸涩和冰冷的怒意。
顾先生,我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曾料想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离婚协议签好字后,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顺手将这个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动作一气呵成。放下手机,才发现指尖在微微颤抖。小雅担忧地看着我:晚晚姐,你没事吧脸色好白……
没事。
我摇摇头,勉强对她笑了笑,端起桌上微凉的花茶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涩意,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深夜被彻底打破。
窗外的雨,比一周前的那场纪念日暴雨更加凶猛,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卷着雨幕,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肆虐咆哮。
我蜷缩在旧公寓客厅的小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翻旧了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外婆留下的这盏落地灯散发着温暖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窗外风雨带来的寒意。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某种疯狂力量的砸门声,猛地穿透了狂暴的风雨声,狠狠撞在耳膜上。整扇老旧的铁质防盗门都在剧烈地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林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顾沉舟嘶哑的咆哮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混合着风雨的狂啸,清晰地传了进来。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掌控,只剩下一种濒临绝境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林晚!你出来!出来见我!
拳头砸在铁门上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伴随着他失控的嘶吼,你凭什么走谁准你走的!开门!!
我僵在沙发上,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沙发套里,冰冷一片。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顾沉舟。
砰——!
一声更加沉闷的重击,似乎是他用身体在撞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我猛地起身,冲到门边,手指颤抖着,将门内侧老旧的链条锁咔哒一声牢牢扣死!又反手拧上了门内所有的反锁旋钮!做完这一切,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门板,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门外,那疯狂的砸门声和嘶吼声停顿了一瞬。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雨依旧在咆哮。
这诡异的寂静比刚才的疯狂更让人心悸。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几秒钟后,一个更加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般绝望的声音,紧贴着门缝传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浸满了血丝:
林晚……你听清楚……
这辈子……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永远……别想!
那声音里的执拗和疯狂,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墨汁,瞬间将我淹没。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不是威胁,更像是一个绝望之人刻入骨髓的诅咒。我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外婆留下的温暖小窝,此刻也仿佛被门外那疯狂的阴影所笼罩。
他疯了。顾沉舟他……真的疯了。
顾沉舟那夜疯狂的造访,像一场短暂而恐怖的飓风,席卷过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死寂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被窥伺的寒意。
他没有再砸门,没有再嘶吼,甚至没有再打来一个电话。然而,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无处不在。
晚晚姐,你看!小雅神秘兮兮地把手机递过来,指着本市一个颇有名气的八卦论坛页面,有人拍到顾氏集团总裁哎!就在咱们店外面那条街的转角!
照片有些模糊,隔着雨幕和梧桐树叶,但那个倚在黑色迈巴赫车旁的身影,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顾沉舟。他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沉的光线下明明灭灭。他没有看向镜头,侧脸线条绷得死紧,目光沉沉地投向晚晴的方向,像一尊沉默而固执的雕像。拍摄时间显示是昨天深夜。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屏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他守在外面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兽,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和他的……不放手这念头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脊椎,激起一阵战栗。这偏执的窥视,比那晚的疯狂更令人窒息。
还有这个!小雅又翻出另一张照片,是某家顶级法餐厅的落地窗外。顾沉舟独自坐在里面,面前精致的餐点几乎未动。而他对面的位置空着,桌上却摆放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照片配文:顾总连续三天包场‘月光’,独自一人,是在等谁
礼物盒上熟悉的丝带纹路,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是某年结婚纪念日,我无意间提过一句喜欢的手工巧克力品牌,后来他每年都会订。只是那些巧克力,最后往往都进了助理或保洁阿姨的肚子。
晚晚姐,你说顾总他……小雅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试探着问,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麻木的心口,带来一阵尖锐的讽刺。
小雅,我打断她,声音有些发涩,却异常清晰,把蛋糕柜补满吧,下午预订的客人该来了。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手机推还给她,转身走向操作间。动作麻利地系上围裙,拿起裱花袋,将细腻的奶油挤在蛋糕胚上,专注地勾勒着花瓣的形状。指尖的微颤被用力压下。
不要去想。不要去看。那份签好的离婚协议,就是我对那三年、对那个男人,最后的句号。迟来的深情比路边的野草还要轻贱。我林晚,不需要了。
日子在刻意的忙碌和回避中滑过。顾沉舟的影子,如同鬼魅,以各种方式渗透进来。昂贵的珠宝礼盒被原封不动地退回顾氏;匿名送到店里的、我最喜欢的白玫瑰,被小雅直接丢进了街角的垃圾桶;甚至顾氏集团突然对晚晴所在的老城区启动了一个扶持小微企业的公益项目,负责对接的专员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这些无声的示好和无处不在的关注,像一张巨大而粘稠的蛛网,无声地缠绕过来。每一次察觉,都让我心底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和冰冷的怒意,重新翻涌起来。
直到我的生日。
这个日子,在过去三年里,总是被顾沉舟轻描淡写地遗忘。他似乎从未记住过,或者,从未认为值得记住。而今年,这个被我刻意忽略的日子,却被另一个人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方式推到了面前。
苏晴。
她的邀请函设计得极其精美奢华,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措辞更是无懈可击,字里行间洋溢着姐妹情深和替你庆生的虚假热络。地点选在苏家那座位于半山、俯瞰全城的顶级豪宅。
鸿门宴。
小雅拿着邀请函,眉头皱得死紧,晚晚姐,别去!那个苏晴肯定没安好心!顾沉舟肯定也在!
我当然知道。苏晴的用意昭然若揭。她要用这场盛宴,在我这个赝品面前,重新确立她正主的地位,将我彻底踩进尘埃里。而顾沉舟……他必然会到场,成为苏晴最有力的道具。
指尖划过邀请函上冰冷的纸张,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和某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为什么不去
既然躲不开,那就面对。最后一次。然后,彻底两清。
苏家的宴会厅,是穷尽奢华堆砌出的水晶宫殿。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落,折射出千万道冰冷刺眼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槟的气味、高级香水的气息,以及衣香鬓影间虚伪的寒暄。
我穿着一条样式极其简单的黑色吊带长裙,没有任何珠宝点缀。走进这金碧辉煌的漩涡时,感觉自己像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瞬间引来了无数道目光的聚焦。探究的、好奇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顾沉舟果然在。
他站在宴会厅的中心,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他似乎正与人交谈,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疏离的弧度。然而,就在我踏入大厅的瞬间,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便精准地穿过晃动的人影,牢牢锁定了我。
那目光,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有探究,有压抑的怒火,似乎还有一丝……焦灼他端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分明,微微收紧。
我漠然地移开视线,仿佛他只是背景板上一道无关紧要的装饰。径直走向相对僻静一点的自助餐台,取了一杯纯净水。
哟,这不是林晚吗
一个刻意拔高的、带着夸张惊喜的女声响起。苏晴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正红色抹胸鱼尾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她颈间、手腕、耳垂上佩戴的钻石首饰在灯光下璀璨夺目,几乎闪瞎人眼。她亲昵地挽住顾沉舟的胳膊,将他从人群中带离,目标明确地走向我。
沉舟,你看,我就说晚晚一定会来的!
苏晴笑得明媚张扬,身体几乎贴在顾沉舟身上,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上下打量着我那身过于素净的装扮,晚晚,今天可是你生日呢!怎么穿得这么……朴素是不是离开顾家后,日子不太好过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道带着嘲讽的轻笑声响起。
顾沉舟的眉头瞬间拧紧,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看向苏晴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他试图将手臂从苏晴的钳制中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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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却抱得更紧,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几分挑衅:哎呀,沉舟,你心疼啦也对哦,毕竟晚晚也跟了你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虽然……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光转向我,那眼神里的轻蔑和恶意再无遮掩,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清晰、冰冷,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掷向整个喧嚣的大厅:
赝品就该有赝品的自觉。鸠占鹊巢这么久,如今正主回来了,就该识趣点,自己滚蛋,省得脏了主人的地方。你说对吗,林晚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交谈声、碰杯声、音乐声都消失了。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带着震惊、玩味、鄙夷,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猛地甩开苏晴的手,厉声喝道:苏晴!你闭嘴!
那声音里的暴怒,让周围离得近的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苏晴被他甩得一个趔趄,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更深的怨毒,死死瞪着我。
而我,站在风暴的中心,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苏晴那句赝品,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早已结痂的旧伤疤。三年来的隐忍、模仿、小心翼翼的讨好、被忽视的日日夜夜……所有积压的委屈、不甘、愤怒和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在这一刻,被这句恶毒的羞辱彻底点燃,轰然引爆!
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冷却凝固。耳边所有的喧嚣都退潮般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力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目光越过脸色铁青、试图上前一步的顾沉舟,精准地落在苏晴那张因愤怒和得意而扭曲的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顾沉舟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的前一秒,我动了。
没有尖叫,没有怒骂。
我平静地端起手边餐台上那杯刚刚倒满的、深宝石红色的红酒。酒杯冰凉,酒液在璀璨灯光下荡漾着暗沉的光泽。我向前一步,手臂稳稳抬起,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
在苏晴骤然瞪大的、充满难以置信的瞳孔中,在顾沉舟惊骇欲绝的目光下,在满场死寂的抽气声中——
那杯冰冷粘稠的红酒,如同决堤的血液,从苏晴精心打理的发顶,毫不留情地、缓慢而均匀地倾泻而下!
哗啦——
深红色的酒液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惊愕睁大的眼睛、挺翘的鼻梁、抹着艳丽口红的嘴唇……一路蜿蜒,浸透了她耀眼的红裙领口,在她昂贵的裙身上迅速洇开一片狼藉的深色污迹。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脸颊上,酒液滴滴答答,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任由红酒流淌。几秒钟后,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才猛地冲破她的喉咙:啊——!林晚你这个疯女人!!!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而我,只是随手将那空了的酒杯放回餐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满场的喧哗。
我迎上苏晴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无比的目光,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清晰地穿透混乱,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现在,清醒了吗
啊——!!!
苏晴的尖叫几乎刺穿耳膜,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完全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地就朝我扑了过来,林晚!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
猩红的指甲带着风声,直直抓向我的脸!
就在那尖利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猛地插了进来!
滚开!
顾沉舟如同暴怒的雄狮,一把狠狠攥住苏晴疯狂挥舞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一甩,苏晴尖叫着踉跄后退,重重跌倒在地,昂贵的红裙彻底被红酒和狼狈玷污。
顾沉舟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毁灭的狂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慌!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朝我逼近一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晚!你闹够没有!
他的靠近,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场。那眼神里的暴怒和失控,比苏晴的疯狂更让我心惊。刚刚泼酒时那种冰冷的决绝,在他这种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注视下,竟有了一丝动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看着他因盛怒而微微扭曲的英俊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名为占有的疯狂火焰……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般将我淹没。
闹他觉得我在闹
三年隐忍是闹纪念日独自面对冷羹残烛是闹被当作替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闹被他的白月光当众羞辱赝品是闹如今他这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够了。真的够了。
这令人窒息的掠夺,这永无止境的羞辱,这虚伪的深情……都够了!
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绝望……在这一刻,统统燃烧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烬和冰冷的死寂。我看着眼前这张曾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却只感到无比陌生的脸,忽然觉得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缓缓爬上我的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彻底的解脱和心如死灰的厌倦。
我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清晰地穿透了宴会厅的嘈杂,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
顾沉舟,你永远失去我了。
说完,在所有人包括顾沉舟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我猛地转身,朝着宴会厅通往巨大露天观景台的那扇敞开的玻璃门,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晚晚!不要——!!!
身后,顾沉舟那一声撕心裂肺、恐惧到极致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所有的喧嚣!
观景台外,是半山腰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悬崖下,城市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冰冷而模糊。山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呜咽,猛烈地抽打在身上,几乎要将人掀翻。
我冲上观景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栏杆触手生硬。没有丝毫停顿,在顾沉舟那声绝望的嘶吼追至耳畔的刹那,我闭上眼,身体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盈,向后倒去!
风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呼啸着灌入耳膜,盖过了一切。失重感瞬间攫取了全身,心脏被狠狠抛向高空,又急速下坠。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身体完全脱离栏杆边缘、即将坠入下方无边黑暗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滚烫的、带着惊人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死死攥住了我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道猛地一滞!手腕处传来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
呃啊——!!!
头顶上方,传来顾沉舟野兽般痛苦的咆哮,带着一种拼尽全力的、撕裂般的绝望!
我惊愕地睁开眼。
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是令人眩晕的、深不见底的虚空。山风卷起我的裙摆,猎猎作响。而我的右手,正被顾沉舟死死抓住!他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栏杆,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冰冷的金属栏杆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如同盘踞的毒蛇!他的脸因为极致的用力而扭曲涨红,脖颈和额角的血管根根凸起,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
抓住我!林晚!抓住我!
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用力而完全变了调,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你敢松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几乎要捏碎骨骼的力道,清晰地提醒着我这不是幻觉。他抓着我,用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悬在这生死边缘。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失重的眩晕感和手腕的剧痛交织,让我大脑一片混乱。为什么他不是应该陪着被他精心挑选婚戒的苏晴吗他不是应该恨我泼了他心爱的白月光一身红酒吗为什么此刻,他眼中只有铺天盖地的恐惧,仿佛我才是他唯一不能失去的珍宝
荒谬!这太荒谬了!
放开!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破碎不堪,顾沉舟!你放开我!让我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闭嘴!!
他爆发出更恐怖的嘶吼,抓住我手腕的手因为我的挣扎而更加用力,那力道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整个人因为我的扭动而剧烈晃动,栏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死死咬着牙,下颚绷紧如岩石,额角大颗的汗珠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滚落下来,砸在我的脸上,灼烫一片。
林晚!你看清楚!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我,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身体剧烈摇晃、随时可能一起坠落的惊险中,他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用力地收紧,仿佛要将我的骨血都融入他的掌心!
同时,他用那只死死抠着栏杆、指节已经磨出血痕的手,以一种近乎自残的、狂暴的力道,猛地扯向自己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衬衫衣领!
嘶啦——!
昂贵的丝质衬衫如同脆弱的纸张,被狠狠撕裂!
他用力扯开那破碎的衣襟,露出线条凌厉的颈项和一大片紧实的胸膛肌肤!
山风呼啸着灌入他敞开的衣襟,吹乱了他汗湿的额发。就在他左侧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那处我曾无数次亲吻过的、光滑的肌肤上——
赫然纹着一行清晰、凌厉、如同用刀刻入灵魂般的黑色英文字母!
——WAN!
是我的名字!林晚的晚!
那纹身线条深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烙印感,在惨淡的夜色和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映照下,如同一个灼热的印记,狠狠烙进了我的眼底!
WAN……不是晴,不是QING……是我的名字!
大脑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冰冷绝望,在这一刻,被这赤裸裸呈现在眼前的纹身,彻底击得粉碎!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纹身,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坠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思维彻底凝固。
为什么他什么时候纹的他纹我的名字做什么他不是……只当我是苏晴的替身吗
就在这心神剧震、完全失神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悬崖边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我颈间传来。
那条顾沉舟在纪念日后派人送来、我一直戴着、以为是他又一次施舍或者补偿的冰冷铂金项链,在刚才激烈的挣扎和拉扯中,链扣终于不堪重负,骤然断裂!
细细的链子无声地滑落。
而那个一直被项链小心隐藏、紧贴着我锁骨下方肌肤的、小巧精致的圆形吊坠,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被猛地甩开、翻转!
吊坠的背面,那光滑的、从未被展示过的内圈,在悬崖边惨淡的光线下,清晰地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冷芒。
那上面,用极其精细的工艺,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
不是SQ。
不是苏晴的缩写。
而是——
——
L.W
林晚。
我的名字缩写。
项链断裂的轻响,吊坠翻转时那一点冰冷的反光,以及内圈上那清晰得刺眼的L.W——这一切,如同三道惊雷,一道比一道更猛烈、更精准地劈在我已然空白一片的脑海之中!
纹身是WAN。
项链内刻是L.W。
不是苏晴。从来都不是苏晴!
那三年的冷落算什么那些模仿苏晴的日日夜夜算什么结婚纪念日他陪苏晴买婚戒又算什么!
巨大的认知颠覆所带来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眩晕。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我悬在半空,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坠落的风险,只是死死地盯着顾沉舟锁骨下方那个深刻的WAN,又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那枚垂落在我胸前、背面朝上的吊坠内圈。
时间,空间,呼啸的山风,脚下令人眩晕的深渊……一切仿佛都凝固了。
顾沉舟赤红的双眼死死地锁着我,那里面翻涌的痛苦、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浓烈得如同实质。他看到了我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看到了那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死死抓住我手腕的手,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吱声,青筋暴突,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大颗大颗的汗珠和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是血是泪)顺着他扭曲的脸颊滑落,砸在我的额头上,灼烫一片。
看清楚了吗!林晚!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喷出的血沫,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控诉,现在看清楚了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娶你!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三年!啊!
就因为……你他妈安静的时候侧脸有点像她!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带着极致的讽刺和痛苦,放屁!林晚!你他妈就是个瞎子!蠢货!
我纹的是你的名字!我他妈每天戴着的项链刻的是你的名字!我书房的抽屉里锁着的,全是你这三年随手画的涂鸦、丢掉的糖纸、用过的便签!我像个变态一样收集着所有跟你有关的东西!
结婚纪念日……我他妈是在给你挑戒指!那个该死的苏晴!她只是凑巧出现在那里,故意拍了那张照片!她发的朋友圈!不是我!不是我!!
他语无伦次,吼得声嘶力竭,破碎的语句裹挟着滚烫的气息和绝望的泪水,喷在我的脸上。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扭曲的真相,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汹涌地倾泻出来。
我习惯了什么都掌控在手里……我习惯了用冷漠推开所有人……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把你放在身边就够了……我以为时间还长……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懦夫!
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仿佛那是连接他生命最后的绳索,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和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探出栏杆的上半身摇摇欲坠。
晚晚……求求你……别放弃……
嘶吼到最后,那滔天的怒火和控诉,竟化作了卑微到尘埃里的、带着泣音的哀求,抓住我……别松手……别离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没有你……我会死的……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进了我早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心脏。
我仰着头,看着上方那张被痛苦和泪水彻底扭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个深刻在心脏位置的WAN,看着那枚翻转的、刻着L.W的吊坠。
三年来的委屈、隐忍、心酸、冰冷绝望……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碎片在心底疯狂翻搅,割得血肉模糊。可在这片狼藉的剧痛中,却又有什么东西,如同冰封的河面下,第一缕微弱却执拗的暖流,悄然涌出。
原来……那些冰冷背后,藏着这样扭曲而灼热的注视
原来……那场婚戒误会,竟是如此可笑又可悲的阴差阳错
原来……我所以为的替身囚笼,竟是他这个傲慢的傻子,为自己打造的、不敢言说的深情牢笼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铺天盖地的酸楚,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山风,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手腕上传来的,是他几乎要捏碎骨头的、滚烫而颤抖的力道。那力道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是害怕再次失去的灭顶恐惧或许都有。
我看着他赤红的、被泪水浸透的眼眸,看着他因极度恐惧和用力而扭曲的脸,感受着那几乎要捏碎我腕骨的、绝望又执拗的力道……那颗被冰封了太久、早已麻木的心脏,在巨大的冲击和这濒死的紧握中,竟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重新跳动起来!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而滚烫,敲打着胸腔,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又……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窒息的悸动。
就在这时——
抓住他们!
快!
杂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呼喊声和手电筒刺目的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悬崖边的死寂!苏家的人和闻讯赶来的安保人员,终于冲上了观景台!
几双有力的手猛地从后面死死抱住了顾沉舟几乎完全悬空、摇摇欲坠的腰身!更多的人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了他抠在栏杆上、早已鲜血淋漓的手!
一、二、三——拉!
随着一声号令,巨大的合力猛地向后!
呃啊——!顾沉舟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被强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拖拽!
而被他死死攥住手腕的我,也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硬生生地从那吞噬一切的虚空边缘,拽回了坚实的地面!
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的观景台地面上,撞击带来的钝痛瞬间传遍全身。但更强烈的感觉,是手腕上那几乎从未松懈过的、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紧握!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顾沉舟被一群人拉扯着,也狼狈地摔倒在地。但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在被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势,猛地扑到了我身边!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浓烈到化不开的后怕,颤抖的双手不管不顾地捧住我的脸,冰冷的指尖带着血迹,触感粗糙而滚烫。
晚晚……晚晚……
他语无伦次,破碎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一遍遍呼唤着我的名字,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我的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尘土,灼烫一片。他像检查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颤抖的手指急切地抚过我的额头、脸颊、肩膀、手臂……确认着我是否完好。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他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着,心跳如同失控的鼓点,隔着薄薄的衣料,沉重而狂乱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冰冷的山风穿过人群的缝隙,吹拂着他汗湿凌乱的头发,拂过我的颈侧,带来一丝凉意,却丝毫无法驱散他怀抱里那几乎要将人焚毁的滚烫温度。
周围一片混乱。苏晴被人搀扶着,脸上还挂着红酒渍,怨毒无比地瞪着我们,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宾客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闪光灯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安保人员试图维持秩序,大声呼喊着什么。
但这些喧嚣,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紧紧抱着我、身体剧烈颤抖、像个孩子一样无声恸哭的男人。他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我的鬓发,他有力的手臂勒得我生疼,他破碎的、一遍遍重复的晚晚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魔咒般敲打着我同样混乱不堪的心房。
手腕上被他攥过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疼痛,提醒着我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是幻觉。颈间空荡荡的,断裂的项链不知所踪,但锁骨下方,仿佛还残留着那枚刻着L.W的吊坠冰冷的触感,以及……他撕开衣襟时,那个深刻在心脏位置的WAN所带来的、足以焚毁灵魂的视觉冲击。
三年来的委屈、冰冷、绝望,如同坚冰,在这滚烫的拥抱和汹涌的泪水冲击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巨大的荒谬感之后,是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酸楚,混杂着茫然和一种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悸,疯狂地翻涌上来,堵住了喉咙。
我僵硬地被他抱着,身体无法动弹,大脑一片混沌。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他肩头早已狼狈不堪的昂贵西装衣料。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清醒的刺激。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低沉的滴答声。
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是拉扯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轻微骨裂。身体各处也传来隐隐的酸痛,提醒着不久前那场生死边缘的疯狂。护士刚换完药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坐在病床边椅子上的顾沉舟。
他换下了那身在悬崖边被扯烂、沾满尘土和血迹的昂贵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头发还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水洗过一般,褪去了所有的暴戾、冰冷和掌控欲,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和一种失而复得后、浓得化不开的专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一瞬不瞬,仿佛稍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不见。
还疼吗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感,却异常的轻柔。
我靠在床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上,摇了摇头。空气有些凝滞。那场惊心动魄的坠落和悬崖边的嘶吼告白,像一场过于激烈的高烧,退去后,留下了令人无所适从的空白和疲惫。
那个纹身……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沉默,什么时候……弄的
顾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
结婚第一年,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沉入回忆的滞涩,你发烧,烧得很厉害,说胡话,一直喊外婆,喊冷……我守了你一夜。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我,似乎看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天亮的时候,烧退了点,你睡得很沉。我看着你……忽然就很怕。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怕你像外婆一样……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林晚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认真,那天下午,我就去纹了。纹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像一道护身符……也像一道枷锁。提醒我,别再把你弄丢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自嘲笑容:结果……我还是把你弄丢了。还差点……
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眼中瞬间涌上浓重的后怕和痛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酸涩感弥漫开来。原来那么早……那个我以为永远冷漠疏离的顾沉舟,就已经……
那项链呢
我垂下眼睫,声音更轻,你说……是给我的戒指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盒子边缘似乎还沾着一点悬崖边的泥土。
他打开盒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不是苏晴照片里那枚夸张夺目的鸽子蛋。它的设计简洁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无法忽视的力量感。铂金的戒圈,打磨得温润而内敛。戒托上镶嵌的主钻并不算硕大,却切割得异常完美,在病房顶灯下折射出纯净而璀璨的火彩。最独特的是,钻石两侧,以极其精湛的微镶工艺,点缀着两排细密闪烁的碎钻,如同众星拱月,又如同……一双温柔守护的羽翼。
低调,奢华,永恒。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用心。
纪念日那天,我去取的。
顾沉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懊悔,想给你个惊喜。苏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故意跟过去,在我试看戒指调整细节的时候,拍了那张照片……角度选得很刁钻。
他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做,更没想到……那张照片会直接发到你那里。
他拿起那枚戒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戒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它一直在我这里。晚晚,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和期盼,这枚戒指,从设计到选材到镶嵌……每一步,都是我亲自盯的。它从来……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异常清晰地问道:你……还愿意戴上它吗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那枚静静躺在丝绒盒中的戒指。纯净的光芒在指环上流转,像一颗凝固的星辰。它不再是冰冷的装饰品,而是承载了三年错位时光、一场生死惊魂、和一个傲慢男人迟来却滚烫的剖白的信物。
手腕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悬崖边他绝望的嘶吼和那几乎捏碎骨头的紧握。颈间似乎还残留着那刻着L.W的吊坠冰冷的触感,以及他撕开衣襟时,那个深刻在心脏位置的WAN所带来的灵魂震颤。
委屈吗委屈。那三年的冰冷和误解,深入骨髓。
怨恨吗或许还有一丝残余。为他别扭的沉默,为他造成的伤害。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巨大浪潮冲刷过后,沉淀下来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奇异的平静。
我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伸向他,掌心向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面瞬间迸发出的光芒,比戒指上的钻石更加璀璨!巨大的惊喜、不敢置信、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狂喜,席卷了他整张脸!他的手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从丝绒盒中取出那枚戒指。
冰凉的铂金戒圈,轻轻贴上我的无名指指根。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珍视,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传递过来,带着一丝灼热。
戒指,缓缓地、坚定地,被推至指根。
大小,竟是分毫不差。
当戒圈完全落定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枷锁咔哒一声解开,又有什么新的、温暖的羁绊悄然形成。
顾沉舟没有松开手。他依旧紧紧握着我的左手,那枚崭新的戒指硌在两人相贴的肌肤之间。他低下头,滚烫的、带着颤抖的唇,无比珍重地印在了戒指上,也印在了我的指节上。那触感,灼热而虔诚。
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眶里再次蓄满了水光,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哽咽,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圆满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晚晚……
这一次,我用戒指把你套牢。
一生一世,你再也别想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