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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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野是被一阵剧烈的心悸惊醒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落地窗,让人喘不过气。
他坐起身,习惯性在床单上摸索。
可他的身侧是空的,摸到的是冰凉一片。
没有她惯用的栀子花香皂味,也没有她熟睡时轻浅的呼吸声。
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却抵不过心口那瞬间的剧痛。
书房的灯还亮着,桌上摊着程时然的孕检单,旁边是姜槿月的死亡证明,两张纸并排躺着,像一场荒诞的判决。
月月......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主卧,打开衣帽间最深处的柜子。
那里还挂着姜槿月的衣服,米白色的针织衫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穿的,她总爱裹着它窝在沙发上看书。
不管他什么时候喊她的名字,她都会从书里抬头回应他。
陆昭野拿起那件针织衫,按在脸上疯狂地呼吸。
残留的气息很淡,可他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
你说过要陪我到老的。
他对着空荡的衣帽间低语,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针织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姜槿月刚怀孕时,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好好照顾她,为什么会把她弄丢了。
陆昭野猛地蹲在地上,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
他想起那个凌晨,医生问他选哪个。
程时然的哭喊从隔壁病房传来,昭野哥,救救我们的儿子!陆家不能没有继承人!
而他,在一片混乱中几乎是凭着本能指向了程时然的名字。
他甚至没来得及去跟姜槿月商量。
或者说他不敢。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程时然和医生设下的骗局。
是程时然买通了护士,伪造了加急的病危通知,用男孩和陆家继承人当诱饵,让他亲手将刀插进了最爱的人心脏。
我错了。
陆昭野蜷缩在衣帽间的角落,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月月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把程时然赶走了,我把那个孩子送走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回来。
陆昭野猛地站起身,冲出别墅。雨还在下,他没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车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发动引擎。
车子像疯了一样在雨夜里穿行,最终停在陆家庄园的庭院里。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姜槿月就跪在这里,她仰着头看他,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我不该让你跪在这里的。他跪在当时姜槿月跪过的位置,手指抚过冰冷的石板,你那么怕疼,那么娇气,就连打针都会哭鼻子,我怎么能让你在这里跪十二个时辰......
雨点砸在他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想起自己当时有多残忍,程时然在他怀里哭哭啼啼,说姜槿月推她,他连求证都没有,就对着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做出惩罚。
他才是那个最恶毒的人。
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他守着庭院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起身时,膝盖已经麻木,他踉跄着往回走,路过花园时,看见那株姜槿月亲手种下的白玉兰。
可现在,花还没开,人却没了。
陆昭野走到白玉兰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树洞里放着个小小的木盒,是他上次来发现的。
里面是枚银锁,上面刻着个安字。
念安.......他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那是他们给女儿取的名字,陆念安,念念不忘,岁岁平安。
可他连让她平安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给她。
回到别墅时,程时然正抱着孩子坐在客厅。
看见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她慌忙站起来,昭野哥,你去哪了我担心死了......
陆昭野没看她,也没看那个孩子,只是径直走上楼。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锁上门。
陆昭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陆昭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这个他曾经汲汲营营的世界,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拧开盖子,将白色的药片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时,他仿佛又看到了姜槿月穿着白裙子向他跑来.
阳光落在她发梢,笑得像个太阳的少女。
陆昭野被发现时已经危在旦夕,足足抢救了两天才抢救回来。
你总算醒了。陆老太太坐在床边,鬓角的白发一夜之间又多了一层,为了个女人,你要毁了自己,毁了陆家吗
输液管里的液体正一滴滴往血管里渗,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陆昭野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老太太看着他一心求死的样子,声音突然软了,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姜槿月没死。
陆昭野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扯掉手背上的针头,不顾护士的惊呼抓着老太太的手腕,您说什么
我说,她没死。老太太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张照片,拍在他面前,人家早在知道你要给然然办婚礼的时候,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她......陆昭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抚过照片里她的脸,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等陆老太太回他,他抓住老太太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接她回来,我给她道歉,我什么都给她......
老太太抽回手,姜家已经放话,你要是敢踏足A市一步,就打断你的腿。
她顿了顿,向来冷静的脸上带着一丝后悔,她未必想见你。
她要是知道这个女人对陆昭野这么重要,当初就不应该逼他们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要去A市。
哪怕被打断腿,哪怕只能远远看她一眼,哪怕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要去。
因为那是姜槿月,是他差点亲手毁掉,却又侥幸失而复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