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撞见缉毒警未婚夫涉嫌贩毒,我转身就逃。
他却挡在我车前,递来温热糖炒栗子:晚晚,天冷。
警方突然破门而入时,他扑倒我耳语:别碰糖炒栗子,里面装了定位器!
下一秒,子弹穿透他胸膛。
醒来我假装失忆,忘掉他所有温柔陷阱。
直到在病房监控里看见——
他强撑病体爬向我的轮椅,落下带血的吻:
别怕姜晚,这次我一定让你亲手抓到我。
湿冷的雨水疯了似的抽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开到最快也像蒙着一层流动的灰纱。路灯的光晕被砸得粉碎,在积水的路面上胡乱流淌。我心里那股翻腾了一整晚的莫名烦躁,像被这鬼天气加了把火,烧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鬼使神差地,方向盘就往郊外那个废弃的老码头去了。沈惟的越野车就停在那个地方。他电话里含含糊糊说所里有紧急任务,彻夜不归。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尖锐地叫嚣:不对!沈惟最近的状态像一张绷紧的弓,看我的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水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总是被一个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
破旧的集装箱层层叠叠,铁锈的腥气混着咸湿的雨雾直往鼻子里钻。我熄了火,车灯瞬间熄灭,整个人被浓重的黑吞没,只剩下雨水敲打车顶的鼓点。心跳却像失控的马达,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手心里全是冷汗,我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凉的雨水和带着海腥气的风一起灌进来。
几道人影就在前面不远处。
车灯熄灭前的最后一瞥,死死烙在了脑子里。
其中一个人侧对着我,身形高大挺拔,是刻在骨头里的熟悉——沈惟。我的未婚夫,江城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一个缉毒警,他本该在警局彻夜分析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将那些把生命当儿戏的渣滓绳之以法。
可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在这里
他面前的两人像阴沟里的老鼠,身形佝偻在湿透的宽大外套里,看不清脸。其中一个正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胶袋塞进沈惟怀里。动作隐蔽又透着熟稔。
嗡——
世界瞬间失声。
窗缝里漏进来的那句含糊对话,被风撕碎了,没飘进耳朵。可我看见了动作!他收下了!
咳。
黑暗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干咳,惊雷一样炸开。不是沈惟的咳嗽,也不是我的,像是……对面包厢旁的那人!那咳嗽声仿佛一个信号。
谁!沈惟暴喝出声,厉如金石,猛地回头!
刺目的车灯光被他锐利的视线瞬间锁定——我暴露了!
呃!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比思维快,右脚已经重重跺在油门上!引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车轮疯狂空转,卷起漫天污水。
沈惟脸色在车灯照耀下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姜晚!!他的嘶吼穿透狂暴的风雨,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几个箭步就朝着我这个方向猛冲过来!不是奔向他的同伙寻求掩护,而是迎着我疾驰的车头!
停车!姜晚!停下!
这疯子!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铁钳死死扼住。
他像是不要命了,双臂大张,直直地挺立在车前!湿透的警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贲张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淌下。离得太近了,近到我能看清他眼底那片血色的红丝,像燃烧的火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刹车太迟了,车头凶狠地顶了上去——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并不特别剧烈,但足够让前冲的庞然大物戛然而止!
隔着沾满雨水的挡风玻璃,他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却硬生生扎在原地。我惊魂未定,大脑宕机,手脚冰凉,连牙齿都在打颤。他竟然还抬起了手,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然后径直走到我的驾驶位旁边。
他用力扣响车窗。笃笃笃。
车窗降下一条缝。
他身体前倾,手臂撑在窗框上,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几乎笼罩了整个窗框,带着冰冷雨水的气息压近。
一股熟悉的微甜焦香味道,热乎乎地钻进鼻腔。
晚晚,天冷。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带着一点喘息,和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判若两人。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像是想安抚地笑一笑。
一只裹着油纸、冒着丝丝热气的糖炒栗子,被他小心翼翼地从车窗缝隙塞了进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我僵硬的手边。
温热。带着街头巷尾烟火气的熟悉温暖。这一刻的温情,像最恶毒的毒药!巨大的荒谬感海啸般冲垮了我紧绷的神经。震惊、恐惧、被愚弄的滔天怒火……我猛地抬头盯住他近在咫尺的脸,试图从那双曾让我无数次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眸里,找到一丝虚伪造作的痕迹,或是……哪怕一丝一毫的难堪和解释
没有!除了那片刺目的红血丝,那目光坦荡得令人心寒!他收下了那袋东西,他此刻塞给我一颗糖炒栗子!这算什么打完一巴掌再给颗糖吃让我对他的罪恶视而不见还是……要把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也拖下水
沈……我的嘴唇都在哆嗦,声音嘶哑难辨。
砰!砰!砰!
话音被粗暴打断!
车右前方集装箱的阴影里传来几声闷响!有人痛叫着倒下!混乱的脚步声和撞倒金属物的刺耳摩擦声瞬间撕破雨幕!
紧接着,左前方沈惟身后的集装箱转角,猛地窜出两个黑影!动作快得像扑食的猎豹!
警察!别动!
趴下!全部趴下!
厉喝声如同惊雷炸响!几束强光手电齐刷刷刺破黑暗,精准地锁定我们!刺目的光线交织,雨水在光柱中拉出绝望的银线。巨大的声响仿佛直接在耳膜上炸裂!
完了!被堵死了!
那两个老鼠一样缩在后排集装箱旁的身影惊恐地怪叫一声,拔腿就向码头边缘的江水里扎!
场面瞬间彻底失控!水花四溅,警方的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地逼近,手电光柱在破旧的集装箱、潮湿的地面和奔逃的身影上疯狂跳动切割,明暗交错,每一道光影都像死神的镰刀挥舞!子弹破空的尖啸刺得人头皮发炸!
我被困在车里,方向盘上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每一寸皮肤都能感知到那死神擦肩的冰冷战栗!眼前一片兵荒马乱,所有声音都扭曲了,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晚晚!
又是一声嘶吼!近在咫尺!
车门猛地被人从外面强行拉开!一股浓重的雨水和铁锈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一只冰冷、带着粗粝擦痕的手猛地扣住我的肩膀,巨大的力道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根本不容反抗!力道精准、不容置疑,熟悉又陌生——是擒拿!他想干什么抓我做人质!
那念头让我全身血液骤然结冰!
电光石火间,眼前天旋地转!我被那股蛮力硬生生从驾驶座上狠拽出来!身体失控地往前扑倒!恐惧的尖叫卡在喉咙深处。
预期的撞击地面的钝痛并没有传来。
一个炽热、带着熟悉松木香气的胸膛猛地迎了上来,精准地承接住我全部下坠的力量!我被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按进一个剧烈起伏的怀抱里!
湿透的警服冰得刺骨,但胸口之下那擂鼓般沉重急促的心跳,滚烫地烙印着我的脸颊。混合着雨水、汗水的男性气息粗暴地将我淹没。他的手死死扣着我的后脑勺,像是要把我摁进他的骨血里。这个拥抱带着一种绝望的禁锢!
耳朵骤然一热!
他滚烫的嘴唇紧贴上来,带着濒死般的窒息感。压低的、被风雨冲得支离破碎的气声,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硬生生从喉咙深处抠出来,裹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灼:
别…别碰糖炒栗子…里…里面有…有东西……定位器……
滚烫的唇,冰冷刺骨的警告!糖炒栗子…定位器!
嗡!脑子像被重锤狠狠凿穿!混乱的迷雾里仿佛骤然劈进一道惨白的电光!
下一秒!
唔!
沈惟高大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那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我与他紧贴的皮肤上,那声音就贴着我颈侧的脉搏发出,震得我灵魂都在颤栗!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继而剧烈痉挛的每一块肌肉!那力道几乎要把我的肋骨也一起勒断!他搂着我的手瞬间收得死紧,指关节突出泛白,像是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护住什么!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气息,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喷溅开来。
我的侧脸,我的脖颈皮肤,骤然被浸透、濡湿。
温热的。带着生命流逝的温度。
沈惟——!!!
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冲破喉咙,像垂死的困兽,劈开了漫天瓢泼的冷雨。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怀里身躯失重般下沉的钝感,还有那片骤然扩散、带着刺目温度的猩红。
刺眼的、带着消毒水冷硬味道的白光。它像个固执的钩子,一下一下,不依不饶地撩拨着我厚重的眼皮。
累。浑身骨头像被重型卡车碾过一遍又一遍,连动一下手指都嫌费力。喉咙干得发痛,像塞满了砂纸,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带着摩擦血肉的不适。眼皮沉重地黏在一起,像被厚厚的胶水死死封住。
晚晚晚晚
一个熟悉又带着陌生哭腔的女声,小心翼翼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是堂姐姜蕊。
晚晚醒了!医生!医生!
另一个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玻璃传来,是妈吗她的手好像覆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又颤抖。
……晚晚,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赵法医声音压抑又紧绷。
眼皮终于被撬开一丝缝隙。雪白的天花板,悬着的点滴瓶,还有几张凑得很近、写满焦虑和疲惫的脸。姜蕊的眼圈红肿,妈吗的头发乱糟糟的,赵法医,沈惟的师姐,向来冷静的眼神里也蒙着一层阴翳。
我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迟钝地扫过她们。最后,落到自己手臂上。盖着医院的薄被,被子下,腰腹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每一寸活动都牵扯着深层肌肉尖锐的酸痛。是车祸撞的,还是……当时被沈惟扯出来时撞在车上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只有干涩的摩擦声,吐不出清晰的音节。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恐惧,所有的……那最后一片温热的猩红,都像冰碴子卡在胸口,压得我无法呼吸。
护士赶来了,小心地喂我喝了点温水。温水流过的感觉像是在灼烧。
晚晚,姜蕊的声音带了点试探,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走什么,你……你记得是怎么出车祸的吗
出车祸我皱紧眉头,努力地回想。脑子里的画面却是一片混乱的雪花噪点,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和剧烈的眩晕感。什么码头,什么雨夜,什么沈惟……仿佛都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浑浊的搅拌机,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毫无意义的彩色碎片。一片茫然。
我缓慢地摇头,动作有些僵硬。
那……姜蕊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更轻了,沈惟呢记得他吗
沈惟。这两个字像两颗高速飞行的子弹,精准地射向大脑深处某个隐蔽的角落,激起一阵尖锐到令人窒息的绞痛!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所有努力回忆的表情瞬间被一种生理性的痛苦取代。太阳穴的神经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揪住,那痛感如此真实,像是被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伴随着这剧烈的头疼,脑中属于沈惟的画面被强制唤醒,但内容却是一片令人惊悸的空白!一片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空白!那个名字,那张脸,此刻在我的感知里,只剩下刺激源般的排斥!
我的眉头死死拧紧,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声响。一种来自生理本能的戒备和抗拒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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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我试着重复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生锈的刀片在喉咙里刮过,带着一种毫无伪装的、真实的陌生和探究困惑,他……是谁声音嘶哑虚弱。
赵法医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沉默地紧盯着我的反应。姜蕊和妈吗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是你的未婚夫……姜蕊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茫然地看着她,眼睛里的疑惑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在听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遥远而晦涩的词语。未婚夫这关系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激不起我内心半点该有的涟漪——甜蜜、害羞、温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陌生。
我们我的视线在姜蕊和妈妈惊疑不定的脸上缓缓移动,又茫然地投向天花板角落某个不存在的点,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每一个字都透着干涩、困惑。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监测仪器发出单调规律的滴答声。赵法医眉头锁得更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疑虑、忧虑……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沉重。她终究没有继续追问沈惟的事。
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逆行性遗忘,加上应激刺激。赵法医的声音很低,像在陈述一个沉重的结论,车祸的冲击太剧烈。医生说了,情况……比较复杂。
她顿了一下,目光沉重地扫过我毫无波澜的脸,他伤得很重。还在ICU,没脱离危险。
ICU……没脱离危险。
这句话像一根冰凉的铁丝,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我的心脏,缓慢地勒紧。
但我脸上依旧只有那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我努力地回想着那场所谓的车祸细节,皱着的眉头里全是困惑:车……我记得我是开车出去……然后……下雨……路很滑……
回忆艰难而破碎,后面……好像撞到了什么……然后……就到这里了。细节像被飓风卷走的沙子,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车祸框架。
姜蕊赶紧点头:对!就是车祸!医生说你是严重的脑震荡还有腹腔软组织挫伤,万幸没有伤到头骨内脏!就是…就是这记忆……她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慢慢……会想起来的吧。声音微弱下去。
之后几天,成了江城刑侦支队和缉毒那边的人络绎不绝地来慰问我这个意外卷入、失忆了的无辜未婚妻。
询问被包装成关心,滴水不漏。那些面孔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试探,藏在关切的表象下。
姜总监,当晚怎么会想到去那个废弃码头呢
车开那么快,是看到了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对撞上您未婚夫沈队长的车之前的事,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那包……哦不,是说车祸现场散落的物品,看到什么没有
每一个问题都是带着倒刺的钩子。我躺在床上,像个被程序预设好的木偶,脸上维持着那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对未知的茫然恐惧,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
不知道啊……就觉得心里很闷……想开车出去透透气……
雨太大了……看不清路……
撞车前我……我头好痛……记不得了……
……东西什么散落的东西没……没印象……
每一次遗忘的应对,都用尽全力调动脸上和肢体所有能展现困惑和疲惫的神经。脑震荡和失忆是最好的盾牌。但每一次重复,眼前都无可救药地闪过最后那片温热的猩红,心口就被无声地凿开一个冰窟,寒气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个礼拜后,腰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除了动作猛了还有隐痛,已经不影响自由活动。但医生严肃警告,脑部情况仍需密切观察。
我终于被允许在堂姐的搀扶下,坐着护士推来的轮椅,去看一眼沈惟——在所有人眼里,那个深爱着我却不幸与我同遭车祸的未婚夫。
ICU厚重的玻璃墙像一道冰冷的银河。沈惟躺在里面,离得很远。
苍白。机器冰冷的线条环绕着他,屏幕上跳跃的曲线和数字显示着他的生命微弱地起伏。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轮廓。他的脸毫无生气,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蜡像。
胸腔的微微起伏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如果不是那些维系生命的管道和屏幕上固执闪烁的绿色小点,让人很难相信这具躯壳下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活气。
医生说命是暂时抢回来了,赵法医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沙哑,肺部被子弹擦穿,差点打中主动脉,感染关还没过……失血太多…她深吸一口气,脑子也受了震荡……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不好说。
后半句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堂姐姜蕊捂着嘴,小声地啜泣起来。
我坐在轮椅上,目光隔着冰冷的玻璃,落在里面那张毫无知觉的脸上。陌生,无比的陌生。那个会笑,会用低沉嗓音叫我晚晚,会把温暖手掌搭在我头顶的人,被这片刺目的白彻底吞噬、抹去。
心里空落落的,冷得像结了层厚厚的冰壳。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荒芜。就像看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躺在那里。
护士推着我离开。轮椅滚过光洁如镜的瓷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滚动声。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惨白和姜蕊压抑的抽泣声被抛远。
直到深夜。陪护的堂姐姜蕊已经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沉了,呼吸均匀。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的滴滴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它在撞破了那道厚重玻璃墙后,就再也没有平息过。
医院顶楼,那间小小的、设备陈旧但还在运作的监控室。赵法医给我的钥匙冰冷坚硬,硌在掌心。
屏幕上分割着不同的画面:寂静的急诊前台,空无一人的走廊,以及——那扇紧闭的、属于我的单人病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粘稠地流淌,屏幕右上角的数字跳过凌晨三点。就在那压抑到极限的临界点,右下角属于走廊那个摄像头捕捉的画面边缘,有极其微小的动静。
一点影子,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移动着。不是正常人行走的姿态,更像……是匍匐在地上,在……爬行
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猛地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撞上去。
影子拉近,放大。
是他!沈惟!
氧气面罩不知何时被扯落,随意地歪在一边,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双眼因为高烧而半眯着,眼白爬满血丝,眼神涣散失焦。他根本没在看路,全凭一股模糊的意志在往前挪动!
病号服的上衣扣子扯开了几颗,露出下面缠得乱七八糟,几乎被暗红浸透的纱布绷带——那是他肺部中枪的位置!每一次微弱的肩膀耸动带动躯干前进,每一次手肘撑地拖动身体的挪动,都会引发剧烈的、无声的抽搐。绷带上那刺目的暗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更大的面积!像一只濒死的兽,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巢穴蠕动。
他根本不是靠走路!是在爬!是在用生命往前蹭!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他裸露的小臂手肘,留下污迹和擦伤。
汗水混杂着血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往下滴落,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砸开一小朵一小朵浑浊的红。
短短几米的走廊,在屏幕里变成了无间地狱般的痛苦跋涉。每一次挪动都像耗尽了最后一口力气,他会停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肩膀因为压抑不住的剧痛而剧烈抽搐着,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痉挛般筛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从烧红的喉咙里抽出带刺的铁丝。
不知过了多久,监控的时间都仿佛凝固。他终于爬到了我那间单人病房门口。
他颤抖着伸出手,满是擦痕和血迹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却怎么也直不起腰发力。他喘得像拉风箱,每一次吐息都带着濒死的嘶声。最后,他放弃了开门。
他整个人瘫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冰冷的瓷砖激得他身体又是一阵猛烈的战栗。然后,他朝着门的方向,极其极其缓慢地,倾倒了身体。姿势怪诞扭曲,仿佛要透过厚重的门板,去拥抱里面的什么人。
他挪动着,调整着角度,脸最终隔着一寸厚的木板,贴在了我的病房门板上。
门的那一侧,就是我病床的方向。
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滚烫的、混着血腥味和药水味的唇,仿佛透过门板,落下了一个滚烫的烙印。
那形状,印在了我放大的瞳孔上!
监控没有声音,但我的脑子里炸开一片轰鸣!仿佛清晰地听到了那一声微弱到极致、破碎到拼凑不起来的叹息。
……别怕……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绝望。
……姜晚……
……这次……
……我一定……
屏幕里那张布满冷汗、因剧痛和缺氧而扭曲的脸,嘴角却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向上牵动着。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撕裂开的、带着血腥味的誓言烙印!
……让你亲手抓到我。
砰!
我猛地向后跌坐下去,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监控室里简陋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在死寂的小房间里炸开!
屏幕里那张绝望而执拗的脸在我视网膜上烧灼、定住。冷汗像冰凉的蛇,瞬间爬满了我的后背。
轮椅碾过空旷的医院走廊,金属转轴发出轻微规律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头顶惨白的冷光灯在光洁地面上拉出一道道冰冷、扭曲的影子。我坐在轮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指尖却深深掐进柔软的掌心,借着那点细微的疼痛,勉强维持着面上那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和疲惫混杂的表情。
赵法医跟在轮椅后面半步,步子很轻,但那道带着职业性审视的目光始终沉沉地落在我脑后,像两道无形的探照灯。
……医生说了,沈惟的情况很棘手。赵法医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陈述口吻,每个字都硬邦邦的,感染还没压下去,随时可能发展成败血症。脑子里的血肿位置……也很麻烦。你……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用词,……想不起来也好。省心。
省心我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缩了缩。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若有似无的……清冷的消毒剂味道这味道很淡,似乎夹在赵法医从ICU沾上的气味里飘过来。心里警铃骤然敲响!不能想!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我努力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让自己看向赵法医时眼神有些空洞的茫然,声音也刻意带上点虚软的沙哑:
赵姐,这车…怎么撞上的我都糊涂…他现在…就这样…我朝前虚虚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沈惟病房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恰到好处地显出一点对陌生人处境的本能的、疏离的担忧,他父母那边……
赵法医嘴角似乎绷得更紧了些,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沈队家在外地,所里安排了人照应。她语速很快,显然不想深聊,管好你自己。明天缉毒那边可能还要找你例行问话,情况我跟他们对过了,你是车祸失忆的受害者,他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记不清的就直接说记不清,知道吗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点点头,垂下眼睑,盯着膝盖上薄毯的纹路,竭力放空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封进那个坚固的壳里。嗯。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病房门被推开。姜蕊困倦的脸出现在门后,带着浓浓的睡意:回来了怎么样她打了个哈欠。
嗯。我应了一声,任由她上前帮忙推动轮椅。
单人间的门缓缓在我身后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一道结界落下。
我坐在轮椅上,微微弯腰,手指习惯性地探向左侧那个小小的储物格,想拿平板电脑——身体的动作先于意识,却在触到格板光滑冰凉的金属边缘时,指尖猛地僵住。
脑子深处某根弦剧烈地铮鸣了一下!
监控画面里爬行在走廊地砖上的血色轨迹。贴着门板落下的那个无声的、隔空的血吻。
……让你亲手抓到我。
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刀刃,狠狠扎进心尖。
下一秒!
噗——
毫无预兆!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从喉管深处冲撞上来!腥气灼烧着鼻腔!
我整个人向前佝偻下去,手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呛咳撕心裂肺!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里溢出来,一滴,两滴,砸落在浅色的病号服裤腿上,在灯光下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斑驳。
啊!!姜蕊吓得失声尖叫,晚晚!你怎么了!!
我咳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大手用力绞扭着。后背猛地撞上轮椅靠背,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嗡鸣。剧痛!全身的神经都在尖叫!尤其是腰腹处刚刚长好的伤口,像被粗粝的铁钩从内部狠狠撕扯开来,锐痛瞬间席卷全身!冷汗瀑布一样冲出毛孔!
咳!咳咳……没……没事……我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安抚姜蕊,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
血……血……姜蕊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要去按呼叫铃。
别!我猛地伸手,用尽全力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她痛呼一声。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尚未消退,反而被这压抑的力道激得一阵猛咳。
呕——又是一大口灼热粘稠的液体涌出来,堵在口腔里。我能尝到那浓烈的铁锈味。
去…去帮我…咳咳…拿杯水……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冰得吓人,眼神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快…去……拿杯水……
声音里带着不容违抗的嘶哑命令感,和浓重的喘息。
姜蕊被我眼底瞬间迸出的凌厉震住了,一时忘了哭喊,愣愣地看着我,又瞥了一眼我捂嘴的手和裤腿上那片迅速扩大的鲜红印记,嘴唇哆嗦着:可是你……
快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撕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疯狂。眼泪终于失控地滚了下来,和冷汗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姜蕊被我吼得全身一颤,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地冲向病房角落的饮水机。
就在她猛地转身奔向饮水机的刹那——
我左手死死按住闷痛的伤口,身体因剧痛而佝偻着微缩成一团,剧烈颤抖。唯一露出的右手却借着身体的遮掩,快如闪电地探入那个冰冷的金属轮椅储物格!
指尖瞬间触到了藏在最深角落的硬物!
心脏在嗓子眼里狂跳,几乎要破腔而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时间仿佛被无形的胶水粘滞,姜蕊弯腰倒水的动作在我被冷汗模糊的视野里变得迟缓笨拙。
就是现在!
手指猛地捏住那硬物的边缘,冰凉的金属外壳贴上皮肤!不是平板!是个更小、更方正的轮廓!是它!
就在我的指尖将那个微型通讯器完全攥入掌心的瞬间——
叮铃铃铃铃——!!!
病床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骤然炸响!尖锐刺耳的铃音猝不及防地划破病房死寂的空气!像一声平地惊雷!
啊!姜蕊惊得直接打翻了刚接到一半的纸杯,温水泼了一身,狼狈地退了一步。
我握着通讯器的手猛地一抖!冰冷的金属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肤里,心脏被这毫无预兆的电话铃声狠狠攥了一把,瞬间缩紧!冷汗顺着脊椎骨淌下。
是谁!缉毒还是……
铃声固执地响着,带着一种追命般的急促。在这死寂的病房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用尽所有力气,用身体挡住姜蕊狼狈弯腰擦拭水迹的那个短暂空档,右手借着轮椅扶手的掩护,在储物格里一个极其微小的挪动、下压的动作——
喀嚓。
一声轻得几乎被铃声完全掩盖的、金属卡簧被掰开的脆响。通讯器的后盖被指甲顶开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缝隙。
左手依然死死按着腹部刀割般的伤口,我痛苦地、艰难地转头,看向那部兀自狂响不休的座机。眼神里带着痛楚,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
姜蕊终于手忙脚乱地擦了几下身上的水渍,脸色煞白地冲到床头,颤抖着抓起话筒:喂喂!这大半夜的谁啊!她的声音还在抖。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隔着几步远,听不真切,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片段音节。
……姜总监……沈……队情况……恶化……立刻……
……手术风险告知……
……家属……签字……
沈惟情况恶化!手术!
这两个词如同两盆冰水兜头浇下!连腹部的剧痛似乎都在这一刻短暂地冻结了!耳朵里嗡嗡作响,那持续的电话铃声仿佛都扭曲成了凄厉的哀嚎。攥着通讯器的手指猛地收紧!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要融化在我的掌心里,烫得人想脱手甩掉!
假的!还是……
姜蕊握着话筒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白得像纸,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是纯粹的惊惶:ICU那边说……说沈惟情况突然恶化!感染控制不住……必须立刻二次手术取一块压迫神经的血肿,风险很大……需要我们家属马上去……
她语无伦次,声音带上了哭腔,晚晚…这……
家属……签字……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脑子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快要炸裂!
赵法医那冰冷清晰的警告再次在脑内炸响——
管好你自己。
他们是来保你出去的。
记住!你是受害者!
你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交易!更不知道沈惟和那些‘脏东西’的关系!
所有事都推给‘车祸’!是车祸让你撞上!让你受伤!让你失忆!
明白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刻进骨头里!我是受害者!车祸失忆的受害者!我必须失忆!只能失忆!
轮椅储物格里,那刚被掀开一道缝隙的微型通讯器,像一个微型黑洞,疯狂地吞噬着我翻江倒海的思绪和最后一点侥幸。沈惟垂危的消息是真的也好,是他们试探的陷阱也罢……现在,只要按下这个通讯器,把它递出去,递到外面那些人手里,坐实了沈惟勾结或知情的罪名……缉毒组布设几月的行动,这个足以震动全市的大案,就有了一个铁证,有了一个能钉死一条大鱼的突破口!
我深吸一口气,腹部的伤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又是一阵痉挛般的抽痛。脸上所有的惊惧、茫然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去。冷汗浸透的后背贴在冰凉的轮椅靠背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我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惊惶失措的姜蕊。眼神疲惫而空洞,深处那点光像被黑暗吞噬了。
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被砂纸磨破的喉咙里挤出来:
姜蕊…推我去…ICU……
我是他未婚妻……
……家属……
几乎在我吐出签字两个字的瞬间——
呜——呜——呜——
医院外面,由远及近,凄厉尖锐的警笛声骤然撕裂了浓重的雨幕!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片刮过城市的夜空!不是一辆!是许多辆!那种排山倒海的、代表着庞大官方力量的轰鸣由远及近,以一种泰山压顶之势包围而来!直指医院!
整座医院大楼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连我床头那部刚刚平息下去的电话铃声都显得微不足道!走廊远处传来骚动,是夜班人员被惊动的脚步声和惊呼!
姜蕊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警…警察!她的声音尖利变形,带着无边的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怎…怎么这么多警车!
缉毒支队!
那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警笛声如同巨锤,狠狠砸在了我本就绷紧到极致的神经线上!握着通讯器的手心瞬间湿透一片,粘腻冰冷!
ICU!沈惟!他们真的直接来医院抓人了!这动静,已经不是秘密抓捕,是收网前震天的声势!
脑子里那个声音疯狂尖啸!快!就是现在!通讯器给我!立刻给我!
姜蕊已经完全吓懵了,站在原地浑身筛糠,眼神惊恐地看向紧闭的病房门,仿佛下一秒就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破门而入。
时间!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绷紧到如同固态炸药的刹那——
轰!
病房厚重的门板突然发出一声沉闷又骇人的巨响!像是被什么沉重的物体狠狠撞击了一下!
整扇门框都被撞得震动起来!门上的玻璃视窗应声碎裂!哗啦啦的玻璃碎片迸射开来!有些锋利的棱角甚至飞溅到了我的轮椅边缘!危险!
姜蕊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着抱着头蹲了下去!
我也本能地缩紧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握紧了那个冰冷的金属通讯器!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下一秒便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撞出!
是谁!缉毒组的强行抓捕!还是……
门外,沉重的倒地声和压抑的痛苦喘息穿透破碎的门板缝隙,嘶哑低微地传了进来!
……唔……
那声音!
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和混乱的喘息!
不是缉毒队那种整肃冰冷的踹门!是一个人!一个带着伤!一个……爬过来的!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连最细微的颤抖都发不出来,只有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内壁!
是他!
那只搭在门板内侧插销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僵硬发白,像是被冰封凝固在那里的死物。
砰!砰砰砰!
病房门又剧烈地震动了几下!外面的人在用身体冲撞!不是暴力,而是一种带着绝望笨拙的死磕!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门那边传来的、更深更重的喘息和闷哼。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插销滑扣!被那绝望的撞击生生撞开了!
喀嗒!清脆的机簧弹跳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异常清晰。
沉重门板被一股力量向内侧撞开一条半尺宽的缝隙!
刺鼻的血腥气混杂着滚烫的汗水和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像一团灼热的毒雾,猛地顺着门缝汹涌灌入!瞬间充斥了整个病房空间!盖过了刚才我呛咳呕出的那一点点铁锈味,浓烈得让人窒息!
一个身影随着门开的力量,支撑不住地歪倒进来!
沉重的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侧对着我的方向。像一只被强行撕开的染血的蛹。
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冷汗混着污迹和……暗红的血痂,将几绺黑发死死粘在皮肤上。眼窝深陷,里面是两团燃烧的猩红火焰,几乎要冲出眼眶!视线却死死地、执拗地、穿透了病房里惨白的灯光和弥漫的寒气,穿透了挡在中间几乎瘫软在地的姜蕊,直直地钉在我身上!
那双爬满血丝、深不见底的眼眸,像烧红的烙铁,死死锁住我!那里面没有恨意,没有怨毒,只有一种彻底燃烧殆尽的疲惫和……一种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交付生死的决绝!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嘶声。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炭块。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那只手臂,颤抖地支撑起一点上半身,每一次肌肉的牵扯都让他痛得抽搐。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开合。
用尽全力,从烧毁的喉咙深处,挤出几个不成调的、支离破碎的气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拉扯出的悲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硬生生抠出来,裹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
姜…姜晚……
那声音破碎得像揉碎的玻璃渣。
……按……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我那只紧紧攥着、藏在轮椅储物格边缘的手上。
没有质问,没有控诉,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按通讯器……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攥着通讯器的手猛地痉挛了一下,力道之大,坚硬的金属外壳深深硌进了掌心的软肉里!通讯器内被掰开的微型卡簧发出了细微的、唯有我能听见的弹性摩擦声。
他……他竟然直接说出来了!他在指认!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看到了!
不可能!他根本不应该醒!不应该知道!
全身冰冷!像是瞬间被剥光了扔进西伯利亚的暴风雪里,连思维都被冻结凝固!只剩下眼前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却带着毁灭性坦然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空气沉重如铅。
下一秒!
沈惟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扩张了一下,仿佛要压榨出肺部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他猛地抬起那只还算能动的手臂!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啪!
一声清脆响亮、不容置疑的拍击!
他没有去碰腰带上别着的、象征着警队身份的警徽或证件!
没有!
那只粘着血污和污迹的手掌,用尽最后一丝爆发力,狠狠地、重重地拍打在——
病房门内侧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紧挨着一个毫不起眼、圆形的白色塑料凸起!
医院的紧急报警按钮!
刹那间!
呜——呜——呜——呜————
凄厉尖锐到足以刺破所有人耳膜的警笛声猛地从病房内部炸开!比窗外那些包围整座医院的警笛更近、更刺耳、更具穿透力!像无数把电钻在近距离疯狂旋转!响彻了整层住院楼的每一个角落!红光在白色的墙壁和门口疯狂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
整栋大楼仿佛被瞬间惊醒的巨兽!
有情况!!
紧急报警响了!C区8号病房!!
走廊尽头炸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值班护士、保安、甚至刚刚被外面警笛惊动还没摸清状况的警察,听到这近在咫尺的凄厉警报,如同听到了战斗命令,疯了一样地朝着我病房的方向狂奔而来!皮靴、胶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汇成奔雷!
混乱!彻底的混乱!
姜蕊抱着头瘫软在地,惊恐的泪水糊了一脸。
在这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和刺眼的红光中,在这即将被冲破的病房门口。
沈惟猛地抬头!被汗水血水模糊的脸在闪烁红光下明明灭灭,那张脸此刻平静得令人心悸,只剩下一片玉石俱焚后的解脱和释然。
他支撑着身体,猛地朝我所在的方向低吼出声!
禁毒支队全员就位!
声音嘶哑破裂,用尽生命最后的嘶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气,在凄厉的警报轰鸣中竟也清晰地砸进我的耳膜!
……目标锁定‘枭’!
……行动!!
……收网!!!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