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长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
秦婉宁踩着光洁如镜的地砖,脚步声被四周的寂静吞噬。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半掩着,偶尔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或是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规律滴滴声。
她经过护士站,几个护士正低头记录病历,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清脆而机械。
推着药车的护工与她擦肩而过,车轮在地面滚动,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催促。
推开病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更浓重的药水味,混合着久未通风的沉闷。
窗帘半拉着,阳光被过滤成惨淡的灰色,落在苏母瘦削的脸上。
她正半靠在床头,手背上插着输液针,青紫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护工正在整理床铺,见她进来,笑着点头:“秦小姐来了?阿姨今天精神好多了。”
苏母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被痛苦取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瘦弱的身子跟着颤抖,像一片枯叶在风中摇晃。
秦婉宁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触手之处全是嶙峋的骨头。
瘦的好快啊,秦婉宁心里一阵苦涩。
“宁宁......”苏母终于缓过气来,声音嘶哑,“你来了......”
秦婉宁点点头,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盒和半杯没喝完的水,水杯边缘还残留着一点褐色的药渍。
“爸今天来过吗?”她问。
苏母冷笑一声,眼里浮现出怨毒:“他?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好和苏玉那个白眼狼逍遥快活!”
“除了你,他们父女两再没来过了。”
秦婉宁没接话,只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取出水果刀,安静地削了起来。
刀刃划过果皮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一圈圈红色的果皮垂落,像某种无声的叹息。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朝里张望,又很快飞走。
医院,永远是一个充满等待和绝望的地方。
秦婉宁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苏母床头的瓷盘里。
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洒在病床上,苏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去拿苹果,却因为无力而碰翻了盘子。
“我来吧。”秦婉宁轻声说,重新捡起苹果,用牙签插好递到苏母嘴边。
苏母咬了一口,突然抓住秦婉宁的手腕:“宁宁,妈对不起你......”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秦婉宁的皮肤,浑浊的眼泪顺着蜡黄的脸颊滚落,“苏玉那个白眼狼,连电话都不接......除非需要在媒体面前作秀才假惺惺的来看我,那死丫头如今真是装都不装了!你爸更不是东西,上周还说要去海南出差......”
秦婉宁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母歇斯底里的样子。
化疗让苏母的头发所剩无几,曾经精致的面容如今布满皱纹和褐斑,像一张揉皱后又展开的纸。
“你知道你爸昨天发朋友圈在哪儿吗?在马尔代夫!”苏母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我和他她三十年的夫妻感情,我躺在病床上快死了,他却拿着我的钱去逍遥......”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见状皱了皱眉:“病人情绪不能太激动。”
秦婉宁点点头,等护士打完止痛针离开后,才缓缓开口:“妈,医生说您需要静养。”
“静养?我都快死了还静养什么!”苏母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当初为什么对你那么狠心......”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苹果的清香,秦婉宁看着苏母涕泪横流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到39度,苏母却因为要陪苏玉参加钢琴比赛而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的那个雨夜。
“都过去了。”秦婉宁抽出纸巾给苏母擦脸,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苏母却突然抓住她的衣角:“宁宁,你会原谅妈妈的对不对?妈妈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眼睛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里面盛满恐惧和哀求,“你别不管妈妈......”
秦婉宁轻轻掰开苏母的手指,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您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
走出病房时,她听见苏母在后面嘶哑地喊:“你一定要来啊!妈妈等你!”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阴沉的天空,秦婉宁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周兰发来的消息:“晚上一起去夜色?”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
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疲惫的脸,和身后病房里隐约传来的哭泣声。
最终她回复道:“好。”
然后关掉手机,走向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仿佛又听见苏母在喊她的名字,但那声音很快被机械运转的轰鸣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