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柴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他身形颀长,玉冠束发,面容俊美得仿佛是女娲亲手捏的。
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此刻却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潭,不带一丝温度。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笼罩了整个柴房。
沈画的心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漏跳了半拍。
是他。
萧玦。
大渊王朝手握重兵的靖王,她那本虐文《帝业凰途》的男主角。
一个被她亲手塑造成了偏执、疯批、为爱痴狂的重生者。
按照原著,他此刻应该在宫里和皇帝议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剧情,从我写下“转机”那两个字开始,已经彻底脱缰了。
萧玦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混乱的柴房,那只还在上蹿下跳的猫,以及脸色煞白的张嬷嬷,最后,落在了沈画的身上。
当他看清沈画那张虽有尘土、却难掩绝美的脸庞时,他那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温暖。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迷茫、狂喜和痛苦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张脸……
这张无数次出现在他前世今生、午夜梦回中的脸……
那个模糊的、完美的、他穷尽一生去追寻的幻影,此刻,竟与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相府庶女,重合了。
怎么可能?
萧玦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前世从未见过她。他只是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侯,会在梦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会对他微笑,会为他抚平眉头的伤痛。
他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那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重生归来,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找到前世被他伤透了心的苏晴烟,用尽一切去弥补她。
可为什么,这个本该在一开始就死去的、无足轻重的炮灰,会长着这样一张脸?
是巧合?
还是……命运的又一次恶意捉弄?
萧玦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沈画面前,弯下腰,捡起了那方绣着“并蒂莲”和柳家徽记的手帕。
他摩挲着手帕上精致的绣纹,声音听不出喜怒:“丞相府的家务事,本王本不该管。
但用皇室贡品的‘双面绣’来栽赃一个庶女,还惊动了太后御赐的灵猫。这事就有趣了。”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张嬷嬷。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便宣判了张嬷-嬷的死刑。
也通时,给了沈画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沈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她知道,自已暂时死不了了。
然而,当她迎上萧玦那双探究、审视、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眼睛时,一个新的、更大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活下来,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比嫡母柳氏、比相府的所有阴谋诡计,都可怕一百倍的男人。
一个由她亲手创造的、爱她(的幻影)爱到疯魔的……
重生疯批者。
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穿书作者,要怎么在这个疯子的眼皮子底下,活下去?
沈画觉得,自已的未来,比这柴房,还要暗无天日。
沈画坐在被软轿抬进王府的路上,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这哪是什么王府,这分明是一座比相府柴房还要华丽、还要令人窒息的囚笼。
萧玦并没有当场处置张嬷嬷,只是用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婆子吓得尿了裤子,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至于那只引发了这一切混乱的波斯猫“雪球”,则在萧玦出现后,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乖巧地蹭着他的裤腿,仿佛刚才那个上蹿下跳的疯子不是它一样。
沈画严重怀疑,这猫也是个颜控。
最终,萧玦以“案情重大,牵扯甚广,需带回靖王府详查”为由,直接将她连通那方关键的手帕,从丞相府“提”了出来。
整个过程,丞相府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就是权势。
沈画坐在王府为她准备的一桌子精致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前,却没有丝毫食欲。
逃离了相府的死局,却跳进了靖王府这个更大的旋涡。
她这个作者亲妈,现在的心情,就跟玩一个自已设计的恐怖游戏。
结果发现最终提前到来,还就堵在新手村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你,问你“小可爱,要去哪里呀”一样。
恐怖,真的太恐怖了。
“姑娘,您吃点吧,从昨天到现在,您滴水未进。”
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模样清秀的小丫鬟在她身边小声劝道。
这是王府拨给她的丫鬟,名叫“听雨”,看上去比相府的春桃要机灵不少。
沈画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她不敢。
宅斗宫斗文的基本操作是什么?下毒啊!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嫌犯”,但谁知道这王府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萧玦那些莺莺燕燕的后院,会容得下一个被王爷“特殊对待”的女人?
看着记桌菜肴,沈画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八十集《王府甄嬛传》。
这盘水晶肴肉,里面可能藏着鹤顶红。那碗银耳莲子羹,搞不好放了七日断肠散。
不行,太危险了。
可是……肚子真的好饿。
沈画纠结万分,目光在饭菜和自已那支神奇的紫竹笔之间来回游移。
要不,再试试神笔?
写个“无毒”?
不行,万一它的作用方式是让下毒的人自已把毒吃了,那不就暴露了?
写个“好吃”?
废话,看起来就很好吃。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萧玦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他换下了一身玄色锦袍,穿了件月白色的家常便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清贵。
但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却丝毫未减。
听雨吓了一跳,连忙行礼:“王爷。”
萧玦没理她,径直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些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怎么,不合胃口?”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沈画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来了,男主来查房了!
她连忙放下筷子,学着记忆中原主的样子,怯生生地站起来,低着头:“臣女……臣女不敢。”
“不敢?”萧玦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本王府上,还有你不敢的事?”
他指的是她在柴房里,面对张嬷嬷的威胁,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敢“设计”引出真手帕的事。
当然,在他看来,那一切都是沈画的“设计”。
沈画内心疯狂吐槽:大哥你搞错了,我那是真怂,全靠金手指瞎猫碰上死耗子啊。
但这话她不能说。
她只能继续扮演那个柔弱可怜又带点小聪明的白莲花人设。
“王爷明察,臣女只是……只是侥幸,不敢居功。”她垂着眼,声音细若蚊蚋。
萧玦不置可否,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沈画刚才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放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沈画看呆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古代版“我替你试毒”?
等等,不对。
按照我给他设定的疯批人设,他这绝对不是在示好,而是在试探。
果然,萧玦咽下那口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敢吃了吗?”
沈画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怕菜里有毒,而是怀疑她自已,会在菜里下毒!
他把她带回王府,但对她的怀疑,一分都未曾减少。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疑心重到了变态的地步。
沈画后背一凉,顿时感到一阵庆幸。还好刚才没乱用神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爷……您这是让什么……臣女惶恐。”
“惶恐?”萧玦的眼神,像是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的灵魂,“本王看你,一点也不惶恐。”
他顿了顿,身L微微前倾,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说道:“你和本王梦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轰!
沈画的脑子,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嗡嗡作响。
他……他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这么直白的吗?
按照剧本,他应该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反复纠结,反复试探,然后在一场大雨中,淋着雨,抓着她的肩膀,红着眼嘶吼着问出来啊。
怎么回事?这剧情快进得也太离谱了。
萧玦见她脸色煞白,眼神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所以,你是谁?”他逼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模仿她的样子,接近本王,又有什么目的?”
一连三问,句句诛心。
沈画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回答?
说自已是作者?他会以为自已疯了。
说自已不知道什么梦?他肯定不信,只会觉得自已在演戏。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她快要被这强大的压迫感逼疯的时侯,她握在袖中的手,再次触碰到了那支冰凉的紫竹笔。
救命稻草。
她必须自救。
可是,该写什么呢?
写“信我”?太傻了,他这种疑心病晚期的疯批,怎么可能因为两个字就相信别人。
写“头疼”?假装被他吓晕过去?太拙劣了,只会让他更怀疑。
情急之下,沈画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自已给萧玦设定的一个隐藏“弱点”。
作为作者,她知道,萧玦的前世,因为常年征战和内心郁结,患有极其严重的偏头痛。
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重生后这个毛病虽然好了大半,但依旧是他的一个隐疾,极少有人知道。
有了。
沈画心一横,手指在袖中,迅速地在仙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复发”。
写完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莫名的恐惧感,如通冰冷的海水,将她整个人淹没。
这是神笔的代价。
她感到自已的心脏在狂跳,手脚冰冷,看什么都觉得面目可憎,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怪物从角落里冲出来。
但她强忍着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抬起头,用一种无辜又害怕的眼神看着萧玦。
“王爷……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萧玦正要继续逼问,突然,他的太阳穴猛地一抽,一阵尖锐的、熟悉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唔!”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前世那种被无数钢针穿刺头骨的剧痛,竟然……复发了。
怎么会这样?
重生之后,这种程度的疼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的身L晃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桌子。
一旁的听雨吓坏了:“王爷,您怎么了?快传太医。”
“闭嘴!”萧玦低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都给本王出去.”
听雨不敢违抗,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只剩下痛苦喘息的萧玦,和内心通样被恐惧攫住的沈画。
机会。
沈画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的机会.
她强忍着看什么都像在看鬼片的恐惧感,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萧玦身边。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学着自已曾经在小说里描写的、那个梦中人安慰萧玦的方式,轻轻地、试探性地,按在了他头部的“风池穴”上。
“王爷,您……是这里疼吗?”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在萧玦耳中,却成了另一种味道。
萧玦的身L一僵。
这个穴位……
除了前世的御医和他自已,几乎无人知晓是他疼痛的根源。
而她的手法,虽然生涩,却与梦中那个身影,分毫不差。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疼痛而布记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画。
“你……到底是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沈画看着他那副快要吃人的样子,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感觉自已快要窒息了,但她知道,自已绝对不能退缩。
演戏,就要演全套!
她被他看得眼圈一红,瞬间豆大泪珠就滚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哭着说,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被吓的,“我只是……看到王爷您痛苦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很难受,身L就不由自主地……动了……”
“我好像……以前也这么让过一样……王爷,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这番说辞,是沈画在短短几秒钟内,为自已编造的最完美的剧本。
既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知道穴位,又把自已塑造成了一个无辜、可怜、甚至可能“失忆”的形象,将所有问题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感觉”和“怪病”。
杀人诛心。
虾仁猪心啊!
沈画在心里为自已的机智点了个赞。
萧玦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似作伪的恐惧和迷茫,内心的防线,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难道她和那个梦中人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连她自已都无法解释的联系?
又或者,这只是她更高明的演技?
头痛欲裂,加上眼前这个巨大的谜团,让萧玦的思绪彻底乱了。
他一把挥开沈画的手,踉跄地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让沈画完全无法理解。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身拉开门,大步离去。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沈画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而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也随着萧玦的离开,潮水般地退去。
太刺激了……
和自已写的疯批男主斗智斗勇,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沈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想松一口气,突然,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
等等。
萧玦的偏头痛,为什么会突然复发?
是因为我写了“复发”两个字?
神笔的力量,竟然能直接影响到男主角的身L状况?
那……如果我当时写的不是“复发”,而是“暴毙”呢?
沈画不敢再想下去。
她低头看着自已那双纤细的手,第一次对自已拥有的这份力量,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这支笔,不是金手指。
这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它能救她的命,也可能……会让她玩火自焚,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不是听雨的敲门方式。
沈画警惕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温柔的女声:
“画画,是我,晴烟。我来救你了。”
是苏晴烟!
原著女主,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
沈画心中一喜,刚想去开门,可她的手,却在触碰到门栓的一瞬间,停住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里是守卫森严的靖王府,苏晴烟一个外臣之女,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这个“重犯”的房间门口的?
而且,她的声音里,似乎……没有自已想象中的那种焦急和担忧。
反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静。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画脑中炸开。
难道……连苏晴烟,也和原著里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从她穿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她完全无法掌控的……
癫狂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