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零七分,手机屏幕的蓝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林浩宇的声音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薇薇,急性肠胃炎……住院押金要五千……
我盯着银行卡余额——5890.27,这是我两个月的全部生活费。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黑暗里格外刺耳。
可当我冲到医院,护士却翻遍记录：没有叫林浩宇的患者。
直到我在操场铁丝网外,看见他弯腰给苏晓冉涂防晒霜,指尖沾着La
Mer的乳白色膏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是我妈化疗时都舍不得买的牌子。
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病,挂水治不好。
……
1
彩排现场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蹲在礼堂控制台前,第三次调试那台老旧的投影仪,指尖沾满了灰尘。
文艺部招新时明明说设备都是新的。
我小声抱怨,把垂落的刘海别到耳后。
需要帮忙吗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时,正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和递来的湿纸巾。
外联部林浩宇。他蹲下来与我平视,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刚拉来的赞助,顺便给工作人员带点饮料。
他身后放着整箱冰镇柠檬茶,瓶身上还凝着水珠。
我接过湿纸巾,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气。
姜薇,计算机系。
我简短介绍,继续捣鼓那堆纠缠在一起的视频线,再给我十分钟就能搞定。
学计算机的女生调试设备,这画面很有反差萌。
他自来熟地坐在我旁边的地板上,递来一瓶饮料,
晚会流程单能给我看看吗赞助商要求主视角多露脸。
我腾出手点开手机里的流程图,他凑过来看时,发梢擦过我脸颊。
微妙的触感让我耳根发热。
这里,还有这里,logo停留时间可以延长三秒。
我指着几个转场节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
他认真记下要求的样子意外地专注。
彩排结束时,他主动帮我收拾设备,搬运途中说起自己来自南方沿海城市,对北方的干燥气候还不适应。
你调试设备时的侧脸,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分别时他忽然说,夕阳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迎新晚会见。
我抱着器材箱愣在原地,心跳比刚才快了半拍。
2
军训第五天的凌晨四点五十分,手机铃声像警报般撕裂寂静。
我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林浩宇虚弱的声音：薇薇...我急性肠胃炎...在医院...
宿舍窗帘缝隙透出微弱的晨光,我瞬间清醒。
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医大附属...急诊...他声音断断续续,背景里有模糊的广播声,
押金要五千...我手机支付限额...
我看了眼锁屏上的日期——9月18日,认识他才两周。
但电话那头痛苦的喘息声让我来不及犹豫。
马上转你。
我挂断电话,六千元的生活费余额在屏幕上刺目地亮着。
下个月生活费还要等两周,但我还是迅速转了五千过去。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天刚蒙蒙亮。
我盯着手机等了十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会不会严重到没法看手机这个念头让我彻底坐不住了。我匆匆写假条塞到辅导员门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急诊部没有叫林浩宇的患者。护士翻遍记录后告诉我,
最近两小时只有一位食物中毒的老人。
我站在医院大厅,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拨通林浩宇电话,提示音说正在通话中。
可能转住院部了护士好心提醒。
我跑遍各层病房,汗水浸透了军训T恤的后背。
3
最终我在医大操场找到了他。
迷彩服的绿浪里,他的白T恤像一面背叛的旗帜。
铁丝网外,我清晰地看着他半弯着腰,指尖沾着银箔管里的膏体,正给那个女生涂后颈。
阳光把他们重叠的影子投在塑胶跑道上,女生仰头笑的时候,马尾辫扫过他手背,像只撒娇的猫。
林浩宇！我背包落地的闷响惊动了附近几个方阵。
他手一抖,防晒霜在那女生锁骨积成乳白色的小奶珠。女生转头的瞬间,我看清她领口姓名牌——苏晓冉。
和他微信置顶的备注一模一样。
薇薇你怎么来了他直起身,掌心还黏着防晒霜,
这是晓冉,她晒得快脱皮了...
所以你用我的住院费,给她买了支五千块的防晒我举起手机,转账记录在阳光下像把利剑。
周围的哄笑突然凝固。
有人举起手机对着那管La
Mer猛拍,镜头反光晃花了我的眼。
我妈化疗时都舍不得用的牌子。
我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钉在他惨白的脸上,原来给青梅当护手霜了。
苏晓冉攥着衣角往后躲时,迷彩服领口歪斜,露出里面同样品牌的防晒衣。
林浩宇伸手想拉我,被我甩开时带倒了旁边的水杯。
矿泉水漫过我的鞋面,冰凉得像那个凌晨五点的电话。
钱不用还了。
我捡起背包转身,铁丝网的网格把阳光切成碎片投在我背上,
就当提前给你们随份子,祝青梅竹马,锁死。
背后传来苏晓冉带着哭腔的辩解和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我走出操场时,听见林浩宇对她说那句晚上还去吃你喜欢的火锅时的心跳声。
那种被钝器击中的闷痛,原来比急性肠胃炎更让人直不起腰。
4
校内论坛的帖子像病毒一样蔓延,标题赫然写着《震惊！外联部副部长诈骗女友医药费给青梅买奢侈品》。
我蜷缩在宿舍床上,指尖冰凉地划过那些评论,有人骂林浩宇渣男,也有人质疑我太傻太天真。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跳出来：姜薇,我是程杨,医大临床医学系的,看到论坛视频了,需要帮忙查医院记录吗
我盯着屏幕愣了三秒,才想起程杨是高中时隔壁班的学霸,当年以省状元身份进了医大八年制。
犹豫片刻后回复：方便吗他当时说在医大附属急诊。
程杨的回复快得惊人：巧了,我在急诊科实习,十分钟后给你消息。
窗外暮色渐沉,宿舍楼下的银杏树沙沙作响,像无数窃窃私语的嘴巴。
手机再次亮起时,程杨发来一张电子病历系统截图：查了近三天急诊记录,没有林浩宇的挂号信息。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张截图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显示是今天下午五点查询的。
又一条消息紧接着跳出来：顺便查了他的就诊卡记录,去年九月也有类似借款记录,要截图证据吗
宿舍门突然被敲响,林浩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薇薇,我们谈谈好不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哭过,但我现在只觉得恶心。
程杨的第三条消息在此刻抵达：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学生处举报。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良久,最终回复：先保留证据,谢谢。
然后猛地拉开门,林浩宇站在走廊暖黄灯光下,手里居然还捧着杯奶茶。
晓冉只是邻居妹妹,他急切地把奶茶往我手里塞,她皮肤过敏必须用那个牌子...
我后退半步避开那杯奶茶,甜腻的香气让我想起防晒霜的奶珠。
去年九月你借了谁的钱我突然问道。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奶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珍珠像黑色的眼睛滚了一地。
你调查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走廊上几扇门悄悄打开缝隙。
程杨的第四条消息在此刻亮起：刚发现他去年是用假CT报告骗的借款,需要当面给你资料吗
我抬头看着林浩宇涨红的脸,突然笑了：明天中午前还钱,否则这些资料会出现在学生处和赞助商邮箱。
转身锁门的瞬间,听见他在门外咬牙切齿：姜薇,你会后悔的。
手机又震,程杨发来第五句话：明早没课,八点在你校门口那家豆浆店等你
我慢慢滑坐在地上,回复：好,加一份油条。
窗外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我想起视频里那管防晒霜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刺眼光芒。
程杨的最后一句话是：油条要刚炸脆的,我知道。
5
文艺部例会结束后,部长突然宣布要和医大联合举办急救知识讲座。
我正低头整理资料,听见他说：医大那边派来的代表是临床医学系的程杨,姜薇你负责对接。
签字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距离豆浆店见面已经过去两周,程杨发来的借款证据帮我追回了那五千块。
活动筹备第一天,程杨白大褂里套着深蓝毛衣出现在会议室,手里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拎着个印着红十字的急救包。
根据你们学校的场地情况,我建议增加心肺复苏实操环节。他展开图纸时,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腕表,秒针是跳动的心脏图案。
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会微微侧头,右耳廓上有颗很小的痣,像白纸上无意滴落的墨点。
讨论到应急处理方案时,我随口提到《白色巨塔》里财前医生的失误案例。
程杨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也看医疗剧第三集那个气胸误诊我反复看了七遍。
他边说边在平板上调出解剖图,指尖划过的部位恰好是我上周追的剧情。
会议室暖气太足,我悄悄把毛衣袖子卷到手肘,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大一解剖课划的,他顺着我的目光解释,现在教新生都用3D模型了。
散会时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程杨从急救包里变出两把折叠伞：上次看你朋友圈说总忘带伞。
伞面上印着卡通心电图,撑开的瞬间发出噗的轻响,像心跳被具象化的声音。
刚走到教学楼拐角,林浩宇突然从雕塑后闪出来拦住我：薇薇,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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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巴上冒着青茬,手里捏着已经皱巴巴的转账凭证：钱我还了,你知道我这半个月怎么过的吗
程杨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急救包横在我们之间：同学,麻烦让一下,我们要去校医室送物资。
林浩宇的眼神在程杨白大褂上停留几秒,突然冷笑：这么快就勾搭上医大的了
程杨的指节在急救包带子上绷紧,声音却依然平稳：根据《校园安全条例》第12条,纠缠他人涉嫌骚扰。
这句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林浩宇脸色铁青地退后两步,消失在飘雪的梧桐道尽头。
晚餐是在医大食堂吃的,程杨推荐的三鲜砂锅冒着腾腾热气,玻璃窗上很快凝满水雾。
我父母也是大学认识的,他突然说,只不过我爸后来觉得医生太忙。
砂锅里浮着的鹌鹑蛋裂开细纹,我看着他映在玻璃上的侧脸：我妈病逝后,我爸再也没提过结婚纪念日。
回宿舍收到苏晓冉的微信好友申请,附加消息写着：关于浩宇哥的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点开她朋友圈,最新动态是张在火锅店的照片,玻璃杯反射出林浩宇的侧影,配文感恩一直有你。
程杨的消息紧接着跳出来：看到论坛新帖了吗有人在带节奏。
苏晓冉用匿名账号发帖《某些人装受害者博同情真恶心》,评论区已经有人开始质疑我小题大做。
我帮你起草了澄清声明,程杨发来文档,医疗记录那部分用了专业术语,更有说服力。
文档最后附了心跳波形图改成的分隔线,波峰恰好组成V字——我名字的首字母。
凌晨两点写完澄清文点击发送时,窗外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未拆封的卡通心电图伞上。
程杨秒点了赞,评论栏跳出他引用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第一句话：First,
do
no
harm.
6
我的笔记本电脑在讲座前夜突然蓝屏,活动方案和PPT全部卡死在崩溃的系统里。
凌晨一点的宿舍走廊,我抱着电脑光脚蹲在路由器旁边,眼泪砸在触控板上像下雨。
程杨的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出来,镜头那头的他白大褂领口敞着,背后是医大通明的基础医学实验室。
把错误代码报给我,他调整摄像头对准自己的电脑,我远程帮你恢复。
五小时后,天空泛起蟹壳青色,我的电脑终于吐出最后一份修复文件。
程杨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顺便帮你加了心肺复苏的动画演示,用你喜欢的《白色巨塔》片头风格。
屏幕上的3D心脏随节拍跳动,每下收缩都精确对应真实生理数据,右下角水印是他手写的V&Y。
讲座当天,苏晓冉不知怎么混进了会场,坐在第一排摆弄着最新款iPhone。
互动环节她突然举手：听说非专业人员做胸外按压容易压断肋骨,学姐敢演示吗
我正要回应,程杨已经拿起模型人：正好请大家看V同学上周救活流浪猫的录像。
大屏幕上跳出我蹲在宿舍楼下给奄奄一息的橘猫做心外按压的画面,程杨画外音讲解：她当时连手套都没戴。
掌声中苏晓冉脸色难看地离场,撞翻了桌上的矿泉水瓶,水渍在地毯上洇成扭曲的岛屿。
活动结束收拾物资时,我在签到表发现林浩宇的笔迹,时间戳显示他全程都在。
程杨默默递来消毒湿巾：他趁你们部长去洗手间时签的到。
湿巾柠檬香混着他袖口的酒精味,我忽然注意到他白大褂肘部有块新鲜的血渍。
今早实验课有个新生晕血,他顺着我的视线解释,抱她去医务室蹭到的。
暴雨突至时我们刚走出礼堂,程杨变魔术般从背包侧袋抽出那把心电图伞。
伞面在雨幕中嘭地撑开,他本能地往我这边倾斜,右肩很快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迹。
你心跳好快。他突然说。
我这才发现我们共享的狭小空间里,卡通心电图的波纹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雨声淹没了所有声音,包括我如雷的心跳和他那句消散在风里的要不要试试在一起。
回到宿舍,苏晓冉在校园墙发了新帖：《某些人靠男人上位的样子真难看》,配图是程杨给我撑伞的背影。
我正要点举报,程杨发来消息：别理她,看我改的课件。
文件里所有案例主角都变成了V同学,最后一张PPT写着：感谢V同学教会我,心脏除了解剖学意义,还有更重要的功能。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最终都汇流向同一个方向。
7
生日当天清晨,宿舍门卫叫住我：有你的快递,对方嘱咐必须八点前送到。
纸箱里整齐码着绝版《算法导论》原版书,扉页夹着程杨手写贺卡：To
V,愿你的代码永远比爱情逻辑更严谨。
这对比去年林浩宇送的9.9元电子贺卡贵重太多,我摸着烫金字母凸起的纹路,突然发现书页侧边用荧光笔标出了所有与医疗AI相关的章节。
校园马拉松报名表递到面前时,程杨正在给我演示如何用听诊器测心率。
你确定要参加他皱眉看着我平板足测试数据,跑不动的时候别硬撑。
起跑枪响那刻,程杨像离弦的箭冲出去,白T恤后背印着自制的Debugging
My
Heart字样。
跑到第三公里,我踩到矿泉水瓶狠狠扭伤脚踝,剧痛让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说了让你别硬撑。程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蹲下身时后颈渗出细密汗珠。
医务室在两点七公里外,他背着我走过梧桐大道,我数着他发梢滴落的汗珠,正好与心跳同频。
放我下来吧,第五次要求时,他白球鞋已经被血浸透,你脚底磨出血泡了。
程杨只是把我往上托了托：去年解剖课背大体老师,比这沉三十斤。
苏晓冉的谣言在当晚发酵,校园墙匿名帖称《某编程女神脚踏两条船实锤》,配图是我摔伤时林浩宇扶我的错位照片。
程杨直接在那条下面回复：我是她现任男友,需要我出示骨科验伤报告打脸吗
他罕见的强硬语气让评论区瞬间安静,只有林浩宇用小号阴言：医学生很闲啊
解剖学期考前夜,程杨在实验室通宵,我克服对福尔马林的恐惧去送夜宵。
推门看见他对着骨架标本练习打结,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阴影。
陪我复习他递来口罩,上面用马克笔画了笑脸,这个标本没蛀牙,不可怕。
凌晨三点我们溜到天台看星星,程杨指着猎户座说：那颗参宿四随时会超新星爆发,就像...
他突然卡壳,耳尖在月光下明显泛红,而我恰好知道下一句是就像我见到你的心情。
回宿舍路上经过樱花林,夜风吹落的花瓣沾在他睫毛上,我鬼使神差地踮起脚。
救护车鸣笛声突然撕裂夜色,程杨的医院呼叫器疯狂震动,急诊科三个红字倒映在我们骤然分开的瞳孔里。
他转身狂奔时白大褂下摆扬起,像片没能抓住的月光,而我指尖还停留着他衣领上松针的气息。
8
程杨的请假条是托室友送来的,潦草字迹写着母病危,归期未定。
我赶到医大实验室时,他的解剖图谱还摊开在第七十八页,铅笔圈出的心脏剖面图像个残缺的符号。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室友递来蓝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泛银光的雕花手镯,说是他姥姥传给他妈妈的。
手镯内侧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小字,边缘磨损得圆润,像被无数个深夜摩挲过。
整理程杨课桌时,从《局部解剖学》里滑出叠电影票根,全部是双份——正是我们这半年来看过的每场电影。
最底下压着张便签纸,上面打印着我获奖的校园新闻报道,他手写批注：她眼睛比镁光灯还亮。
林浩宇不知从哪打听到消息,捧着玫瑰堵在宿舍楼下：他现在自身难保,你何必...
滚。我攥紧手镯打断他,金属纹路硌进掌心,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当晚校园论坛冒出热帖：《八年前医大教授出轨女学生始末》,配图赫然是程杨父亲当年被曝光的照片。
苏晓冉在评论区意有所指：有其父必有其子咯~
我正要反击,程杨的室友突然来电：老程妈妈转院到省立医院了,情况不太好...
连夜查询车票时,苏晓冉发来私信：我知道程杨妈妈在哪个病区,明天带你去
她给的地址却是市郊废弃疗养院,我在暴雨中等到浑身湿透,才从值班大爷那得知这里三年前就停用了。
赶回学校时,苏晓冉正和林浩宇在奶茶店自拍,我冲进去把淋湿的导航地图拍在桌上：好玩吗
玻璃杯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真信...
林浩宇试图拉我手腕的瞬间,程杨的室友带着保安冲进来：姜薇！省立医院刚来电话,程杨妈妈病危通知书要家属签字！
我甩开林浩宇奔向出租车,后视镜里看见苏晓冉的奶茶杯砸在他身上,褐色的珍珠像肮脏的眼泪往下淌。
急诊科的红灯亮得刺眼,程杨蹲在墙角,白大褂下露出皱巴巴的睡衣裤脚,手里攥着已经签好字的病危通知书。
他抬头看见我的瞬间,睫毛上的水珠颤了颤,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默默坐到他身边,把烘干的手镯套在他手腕上,金属与骨骼相触时发出轻微的咔响。
会好的,我握住他发抖的手指,就像你教我做的那些心脏按压。
监护仪器的滴答声从病房溢出来,在走廊地砖上投出跳动的光斑,像某种摩尔斯电码。
凌晨三点,程妈妈终于脱离危险,我在护士站整理她杂乱的缴费单时,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程杨站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界处,腕上手镯随呼吸微微反光,眼底的血丝像地图上的河流。
我举起手机给他看苏晓冉的假地址：但真正的家属,永远不会被假坐标迷惑。
他忽然弯腰抱住我,消毒水味混着眼泪渗进我衣领,而窗外,暴雨初歇的云层正透出第一缕晨光。
9
我在ICU外的塑料椅上睡了三天,醒来时总发现身上盖着程杨的白大褂,领口别着枚生锈的回形针。
第四天清晨,程妈妈终于睁开眼,虚弱地指了指我,又指程杨,最后把我们的手叠在一起。
程杨耳朵瞬间红透,转身去调输液速度时,手抖得差点碰翻生理盐水瓶。
医院天台日出美得惊人,朝霞把程杨的轮廓镀成暖金色,他突然说：我妈生病后,我从没敢想未来。
风把他额发吹乱,露出那道平时藏在刘海下的浅疤：但现在我想和你一起看很多个日出。
我口袋里那张五千元转账记录被攥得发热,最终轻轻塞进他白大褂口袋：用它交阿姨的医药费吧。
程杨展开纸条时瞳孔猛地收缩,突然单膝跪地掏出听诊器：姜薇同学,能让我成为你心跳的终身管理员吗
金属听头贴在我心口的瞬间,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把他的睫毛染成蜂蜜色。
返校当天,林浩宇和苏晓冉伪造的聊天记录已经传遍校园,截图里我炫耀同时吊着两个男生。
程杨直接拉着我去教务处调取原始IP,技术人员核查时,他指尖在我掌心画着心电波形。
查到了,技术员推眼镜,发帖电脑是外联部办公室的。
林浩宇被叫来对质时,苏晓冉突然冲进来哭诉：都是他逼我发的！他还说要把姜薇追回来再甩掉...
程杨默默点开手机,播放他们在奶茶店说搞臭她名声的录音,音质清晰得能听见吸珍珠的声音。
校长宣布撤销林浩宇保研资格时,程杨突然举手：我申请成立校园医疗互助小组,姜薇当技术顾问。
他提案PPT最后一页是我们的合照,背景是医院天台,底下写着First,
do
no
harm.
Then,
love
deeply.
散会后程杨带我参观医大标本室,在心脏标本柜前突然转身：其实那天在樱花林,我是想...
福尔马林气味中,他的吻轻轻落在我唇上,像心电图终于恢复平稳的波动。
回宿舍发现苏晓冉在楼下等我,她妆容斑驳地递来U盘：林浩宇电脑里还有更多女生的把柄...
我没收U盘,但给了她纸巾：举报材料直接交给学生处,眼泪擦干再去。
那晚程杨发来他妈妈偷拍的照片：病床上的她举着我们交握的手部特写,监护仪心率显示89次/分——比平时快了12次。
医学证明,他的消息紧接着跳出来,爱情确实会加速血液循环。
我把那张五千元记录裱进相框,背面写上：这是伤痛结束的地方,也是心跳开始的地方。
10
程妈妈出院那天,她坚持要亲手给我编辫子,枯瘦的手指穿梭在我发间,哼着程杨儿时常听的摇篮曲。
他六岁就说要娶穿白大褂的姑娘,她突然往我手里塞了把手术剪,现在倒好,找了个会修电脑的。
程杨在旁边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一串爱心,耳根红得像他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胶管。
校园医疗互助小组成立仪式上,林浩宇混在人群后排,学生会的胸牌已经换成待考察字样。
我演示急救APP时,程杨突然抓过话筒：这个定位功能是姜薇通宵debug的成果,请鼓掌三秒以上。
掌声中林浩宇摔门而去,门玻璃映出他扭曲的脸,像当年那管被挤变形的防晒霜。
苏晓冉的举报材料引发轩然大波,学生处约谈林浩宇那天,他踹翻了外联部三张椅子。
都是那贱人害的！他咆哮声隔着走廊都能听见,她电脑里偷拍的女生洗澡视频比我多十倍！
程杨捂住我耳朵推进电梯,金属门闭合的瞬间,他指尖在我耳垂短暂停留,像蝴蝶停驻花瓣。
期末考前夕,我们在图书馆角落复习到闭馆,程杨用骨架模型摆出求婚姿势,无名指套着枚回形针戒指。
等考完试...他话音未落,图书管理员的手电筒就照过来,骨架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
平安夜程妈妈煮了火锅,氤氲热气中程杨突然掏出一叠文件：医疗AI创业计划书,投资人是我妈的主治医师。
我翻到技术架构那页,发现正是他送我的《算法导论》里荧光笔标记的章节,页脚还画着小小的心电图。
零点钟声响起时,程杨在阳台替我裹紧围巾,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形成爱心：明年这时候,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吗
远处传来林浩宇醉醺醺的嚎叫,他正被保安架出校门,苏晓冉跟在后面举着手机录像,屏幕光映出她得意的冷笑。
程杨扳过我下巴,吻落在鼻尖的雪花上：专心点,女主角。
开春后我收到创新大赛决赛通知,程杨连夜帮我修改演示文稿,晨光透进来时,他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屏幕右下角有个未保存的文档,标题是《求婚预案》,第一条写着：要在她最喜欢的机房,用二进制代码写Marry
Me。
我悄悄点保存,把屏保换成心电图与代码的合成图,波纹起伏恰似VY的摩尔斯电码。
颁奖礼那天,林浩宇作为落选者坐在最后一排,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和程杨交握的手。
而苏晓冉的座位始终空着——据说她因偷拍事件被记过,转去了另一座城市的二本院校。
程杨在获奖感言里突然单膝跪地,白大褂口袋里滑出枚钻戒,在聚光灯下划出璀璨的抛物线。
抱歉等不到机房了,他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姜薇,愿意和我一起debug余生吗
我扶正他歪掉的领带夹——那是用他送我的第一张电影票折的——对着镜头举起奖杯和戒指：Syntax
error,
应该是我先说Yes。
台下爆发的掌声中,我看见第一排评委席上,程妈妈正把那张五千元转账记录对折,小心收进病历本夹层。
11
程妈妈病情反复的那个雨夜,我在医院走廊用Python写了个用药提醒程序,警报声响起时,代码刚好跑到第520行。
程杨攥着抢救通知书,睫毛在监护仪蓝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这次要是...
没有要是,我把他的手指按在回车键上,我设置了自动备份。
程序弹出爱心提示框的瞬间,抢救室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比了个OK手势。
林浩宇毕业答辩搞砸了基础代码演示,投影仪循环播放着error报错,像场荒诞的默剧。
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调试设备时,听见他在后排嘶吼：凭什么他们能爱情事业双丰收
苏晓冉踩着高跟鞋闯进来,裙摆沾着咖啡渍：你偷我创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他们扭打时撞翻了消防栓,喷涌的水柱中,程杨用身体护住我怀里的毕业设计图纸。
别低头,他替我擦去图纸上的水珠,王冠会掉。
毕业典礼上,校长刚说完前程似锦,程杨就跳上台抢过话筒：借场地求个婚！
全场的手机闪光灯下,他抖开件绣满代码的白大褂,内衬是用医用胶带粘成的二维码。
我扫码跳转的页面开始播放他偷拍的365个日常：我在图书馆打瞌睡,在机房咬笔帽,在樱花树下踮脚...最后定格在ICU外他偷拍的我蜷缩在塑料椅上的睡颜。
姜薇,他举着听诊器话筒,愿意和我组成永久debug组合吗
戒指滑入指根的刹那,礼堂穹顶突然撒下落花——是程妈妈托护士们撒的维生素胶囊壳。
五年后同学聚会定在旋转餐厅,林浩宇挺着啤酒肚迟到,西装标签都没拆。
听说你开了家小公司他晃着酒杯凑近,我岳父的医疗器械厂刚好需要...
程杨微笑着亮出请柬：巧了,我们下周要和迈瑞医疗签约。
苏晓冉的座位放着请假条,据说是得了带状疱疹——当年她嘲笑程妈妈得的那个病。
散场时突然下雨,程杨变魔术般从公文包抽出那把心电图伞,只是这次伞面上多了行小字：Property
of
Dr.
Cheng
&
Mrs.
Cheng。
记得吗他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当年你说要发明防水的医用键盘。
我举起手机给他看最新邮件：专利局通过了我们的手术室语音输入系统申请。
雨幕中的霓虹倒映在他镜片上,像那年医院走廊监护仪跳动的光斑,而这一次,我们终于读懂了所有摩尔斯电码。
回家路上经过大学城,当年的奶茶店变成了母婴店,橱窗里并排放着听诊器玩具和编程机器人。
程杨突然蹲下帮我系鞋带,后颈露出新纹的二进制代码——01110110
01111001,是VY的ASCII编码。
对了,他起身时变出两张机票,下周去挪威看极光,据说那里有全世界最干净的心跳监测仪。
我摸出手机看日程表,屏保还是当年那张转账记录,只是底下多了行手写字：已连本带利偿还——用我全部的、永恒的心动周期。
夜雨渐歇,远处医学院的轮廓在月光下温柔起伏,像极了程杨此刻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12
挪威特罗姆瑟的极光观测站里,程杨调试着医用级心率监测仪,屏幕上的心电图与窗外绿光同步起伏。
数据完美,他转头时防寒面罩结满冰霜,极光频率与人类心动周期存在0.618黄金比例。
我哈出的白气在零下25℃瞬间凝结,睫毛上悬着的冰晶折射出极光,像那年程妈妈撒落的维生素胶囊壳。
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程杨的手套卡在设备卡槽里,我徒手去拔时被金属粘住皮肤。
别动！他撕开保暖贴裹住我手掌,呼吸掠过伤口时凝成细小冰雾,当年背你去医务室,就想过要照顾你一辈子。
极光突然大爆发,绿潮淹没了整个观测站,程杨的瞳孔在瑰丽光芒中微微收缩——和当年医院天台上一样。
回国航班上,他翻出学生时代那台旧笔记本,开机画面还是我当年强行设置的VY像素画。
看这个,他点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整齐排列着从2018年开始的每日心跳记录,每次见你,平均心率快18.6次/分。
我摸出手机给他看同名文件夹,存着所有他送我的医疗相关论文,每篇批注里都藏着颗手绘爱心。
林浩宇的离婚官司上热搜那天,我们刚结束与迈瑞医疗的签约仪式。
记者镜头前,程杨突然举起我们交握的手：感谢我太太,当年用五千元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价值。
当晚同学群炸出林浩宇的语音消息,背景音是麻将碰撞声：姜薇,当年是我不懂事...
程杨按下暂停键,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柜面摆着我们去年在医学院拍的婚纱照——他穿着白大褂,我捧着键盘。
苏晓冉的微信好友申请在凌晨弹出,验证消息写着：能借我五千块吗体检查出肿瘤。
程杨抢在我之前回复了医大肿瘤科教授的挂号流程,附言：找李主任报我名字,他当年带过我解剖课。
晨跑途经大学城,发现当年奶茶店原址新开了家诊所,电子屏滚动着：智能问诊系统由VY科技提供。
程杨突然在诊所门前蹲下,从背包掏出听诊器按在我心口：例行检查,程太太。
金属触感隔着运动服传来,我低头看见听诊器不知何时被改装过,耳塞上刻着极光监测仪记录的波长数据。
确诊了,他煞有介事地皱眉,患者姜薇,病因是十年前被某人用防晒霜诈骗,目前出现严重后遗症——
——症状表现为,我接住他递来的戒指盒,永远爱她的主治医师
阳光穿透诊所玻璃,在戒指上折射出彩虹光斑,内圈刻着那串二进制代码,外圈是极光波长与心电图叠加的纹路。
程杨托着戒指向下滑过我的指节,在无名指根部稳稳停住,如同当年ICU外的心跳终于恢复平稳。
手机突然震动,程妈妈发来她偷拍的新照片：书房里并排放着两台电脑,他的医学文献旁边是我的代码手册,中间摆着那个裱有转账记录的相框。
相框玻璃反射出窗外朝阳,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军训清晨,我在操场铁丝网上看到的,第一缕刺破谎言的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