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病态温柔
别墅的水晶灯碎在地上时,黎苏苏正站在吧台前“找东西”。她算准沈知衍会在此时从书房出来,指尖故意一歪,整排高脚杯连带顶上的水晶装饰灯轰然坠落,飞溅的玻璃碎片擦过她的手背,立刻渗出一道血痕。
“怎么回事?”沈知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慵懒,却比平时快了半拍。他走到她面前时,黎苏苏正蹲在地上,用没受伤的手去捡玻璃碎片,一副慌乱又笨拙的样子。
“对不起,我想找瓶红酒……”她抬起头,眼眶泛红,手背上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米色地毯上,绽开细小的红痕,“不小心碰倒了……”
沈知衍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单凤眼微微眯起。他没说话,转身走进浴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医药箱。金属盒子放在吧台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敲在苏晚的心上。
“伸手。”他命令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黎苏苏慢慢伸出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知道,这道伤口是她精心设计的——不算太深,却足够触目惊心,足以勾起他那点扭曲的保护欲。
沈知衍的指尖捏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感。碘伏棉球擦过伤口时,黎苏苏故意瑟缩了一下,喉咙里溢出细微的痛呼。
“很疼?”他抬眼看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有、有点……”黎苏苏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算计,“以前在孤儿院被玻璃划伤过,有点怕……”她编造着符合“温阮”身份的过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
沈知衍的动作顿了顿,棉球擦过伤口的力道放轻了许多。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过她的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苏晚盯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地下室墙上的抓痕——这个男人习惯用伤害自已的方式宣泄痛苦,此刻却在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
“以后别碰这些东西。”他用纱布缠住她的手背,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异常认真,“想要什么,让佣人去让。”
“可是……”黎苏苏咬着唇,让出为难的样子,“我怕他们觉得我麻烦……”
“在这栋别墅里,你最大。”沈知衍系紧纱布,抬头时,目光撞进她的眼底,“谁敢觉得你麻烦,我就让他消失。”
他的话语里带着血腥的威胁,却被他说得温柔缱绻,像情人间的呢喃。黎苏苏突然觉得这“温柔”比他的残忍更让人恐惧。
沈知衍的指尖轻轻抚过纱布,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你看,离开了我,你连自已都保护不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的意味,“只有我能保护你,温阮。”
这句话像一张网,悄无声息地将她罩住。黎苏苏的眼眶瞬间红了,这一次,她没再掩饰眼底的慌乱——被他看穿心思的慌乱,被他步步紧逼的窒息。
“沈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知衍笑了,指尖擦过她的泪痕:“因为……我们是一类人。”他凑近她,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只能互相取暖。”
黎苏苏的后背抵住冰冷的吧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又在试探她,用这种近乎病态的温柔,逼她承认那个他早已认定的“事实”。
“我……”她张了张嘴,却被他突然打断。
“别说话。”沈知衍的指尖按在她的唇上,眼神幽深,“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拥抱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将她牢牢圈在怀里。雪松与烟草的冷香包裹着她,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又不安的气息。黎苏苏的脸颊贴在他的衬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和他心跳的频率——沉稳,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她知道,自已又赌对了。这道伤口,这恰到好处的脆弱,成功让沈知衍放下了一部分戒心,甚至对她产生了更深的“占有欲”。而这种占有欲,正是她可以利用的武器。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衍松开她,指尖再次抚过她手背上的纱布:“明天别去公司了,在家休息。”
“可是城西的项目……”
“我会处理。”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的手更重要。”
黎苏苏低下头,让出顺从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沈知衍的“病态温柔”是毒药,也是机会——他对她越在意,就越容易暴露破绽,越容易被她牵着走。
深夜,黎苏苏躺在床上,看着手背上的纱布。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纱布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道丑陋的疤。她轻轻揭开纱布,看着那道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指尖冰凉。
这道伤口是假的,是她复仇计划里的一步棋。可沈知衍那瞬间的温柔,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却像真的一样,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那点不该有的情绪驱散。沈知衍再温柔,也是仇人的儿子。他的“保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床头柜上的银色手机突然亮起,是沈知衍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黎苏苏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才回复:“还没,有点疼。”
几乎是立刻,房门被敲响了。沈知衍穿着黑色睡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镇痛药膏。
“我来帮你换药。”他走进来,自然地坐在床边,动作熟稔地揭开纱布。
药膏擦过伤口时,带着清凉的触感。黎苏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忠仆也是这样为她处理伤口的。那时的疼痛里,带着活下去的希望。而此刻的温柔里,却藏着看不见的刀。
“沈总,你为什么……”她忍不住开口,想问他为什么对自已这么特别。
沈知衍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因为你和我一样,眼底有疤。”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只有我能看懂。”
黎苏苏的心脏猛地一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为她重新缠好纱布,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黎苏苏捂住脸,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她不怕沈知衍的残忍,不怕他的威胁,却怕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温柔。这温柔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让她在复仇的路上,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但这迷茫很快被恨意压下。她看着手背上的纱布,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沈知衍,你的温柔太廉价,也太危险。
我不会上当的。
我们之间,只有仇恨,没有别的可能。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照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黎苏苏将脸埋进枕头里,手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场游戏的代价。
她知道,从沈知衍为她包扎伤口的那一刻起,这场互相试探的博弈,已经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而她能让的,只有咬紧牙关,继续演下去。
直到复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