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能与亡魂沟通的顶级食评家,却被至亲至信之人毒杀。
再次睁眼,我成了一只黑猫,唯一的武器,是能将怨念注入美食的诡异天赋。
现在,晚宴开始了。
1
舌尖上传来一股奇异的甜腥,像盛夏熟透的浆果,被一层极寒的冰霜包裹。我知道,我中毒了。
毒药的名字叫黑海月,一种从深海发光水母中提取的神经毒素,无色无味,却能在三分钟内,让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彻底崩溃,体验一场极致的感官盛宴后,在无声的狂欢中死去。
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种毒物,是我在一个月前,从一本孤本古籍里找出来,告诉我的未婚夫——陈凯的。
微微,你看这个,太有趣了！『品尝者会在极致的幻觉中看到一生所爱,而后在幸福中永眠』。这简直是为我们这种美食家量身定做的浪漫死亡啊。他当时抱着我,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笑着捶他：胡说什么呢,我们还要开世界上最棒的餐厅,要一起白头偕老的。
多么讽刺。
此刻,我正瘫软在自家餐厅的顶级包厢里,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一个是我的未婚夫,陈凯。他正用那双曾无数次为我描摹未来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我,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另一个,是我最好的闺蜜,苏晴。她紧张地攥着桌布,指节发白,但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压抑不住一种扭曲的兴奋和嫉妒。
为什么我的声带已经开始麻痹,发出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但我的天赋——通感,却在死亡的刺激下,被催发到了极致。
我是一名灵媒食评家,我的舌头不仅能分辨出食材的产地、年份、厨师的心情,更能尝出食物中承载的,属于往生者的执念。那些供奉在墓前、牌位前的祭品,经过我的品尝,就能将逝者的遗愿转达给生者。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现在,我的通感正疯狂地接收着他们两人的情绪。
从陈凯身上,我尝到了贪婪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着金属锈迹和腐烂欲望的恶臭。他渴望的,是我这双能点石成金的舌头,是我灵媒食评家的名号,是我背后那庞大的、由无数达官显贵组成的客户网。
而从苏晴身上,我尝到的味道更加复杂——是嫉妒。那味道像发了霉的柠檬,酸涩、苦败,带着刺鼻的怨毒。她嫉妒我的一切,我的天赋,我的名气,我的爱情。她在我身边十年,学的只是我的皮毛,却妄想取代我的一切。
微微,别怪我们。苏晴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快意,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凭什么你天生就能拥有一切而我,明明那么努力,却只能做你的影子
陈凯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他的指尖冰冷。
微微,你的天赋太浪费了。它不该只用来跟死人打交道,它应该成为一个传奇,一个品牌,一个商业帝国。你太理想化了,守着那点可笑的规矩。但没关系,以后,我会用你的名义,让它发扬光大。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极致的幻觉如海啸般涌来。我看到了我们初遇的大学食堂,看到了他在雪地里向我求婚,看到了我们一起设计的餐厅图纸……那些曾经最甜美的回忆,此刻却化作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凌迟我的灵魂。
原来,所谓的一生所爱,就是看着自己的一生,如何被所爱之人亲手摧毁。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他们。我要把他们的脸,他们此刻的嘴脸,刻进我的骨髓里。
意识的最后一秒,我看到苏晴拿起我面前那杯没喝完的红酒,与陈凯轻轻一碰,笑靥如花。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黑暗吞噬了我。无尽的坠落后,我以为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但,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我鼻尖,我猛地惊醒。
我睁开眼,世界变得无比巨大而陌生。肮脏的地面,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还有……一双巨大无比的、沾着泥水的皮鞋。
我下意识地想尖叫,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声微弱而沙哑的喵呜。
我低头,看到了一双毛茸茸的、沾满泥污的黑色小爪子。
雨水冰冷地砸在我的皮毛上,我缩在小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远处,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公寓楼。灯火通明的那一间,是我的家。
窗户里,两个人影相拥在一起,举杯,庆祝。
是陈凯和苏晴。
我死了。然后,我成了一只猫。一只被全世界抛弃,只能在阴沟里仰望仇人狂欢的……流浪猫。
2
绝望和寒冷像两张巨网,将我死死缠住。作为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猫,我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挪动一下爪子的力气都没有。雨越下越大,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浮,我甚至觉得,这样再死一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将我从冰冷的积水中捞了起来。那双手很稳,掌心干燥,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
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一张模糊的男人侧脸。他很高,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眼神里透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和沉静。
他用风衣将我裹住,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久违的温暖让我贪婪地往他怀里缩了缩,然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身下的毛巾散发着阳光和肥皂的混合气息,温暖而干燥。我舔了舔爪子,身上的毛已经被擦干,旁边还放着一小碟温热的羊奶。
我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这是一间极简风格的公寓,空间很大,却没什么家具,显得有些空旷冷清。开放式的厨房里,各种顶级的厨具擦拭得一尘不染,整齐地排列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那个救了我的男人,正背对着我,站在一尘不染的灶台前,一动不动。他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与整个世界对峙。
我小心翼翼地跳下垫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脚边,仰头看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低下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没什么情绪。他叫莫渊,就住在我公寓的隔壁。我对他有些印象,一个深居简出的男人,几乎从不与邻居打交道,神秘得像个影子。
我从未想过,我的新生,会和这个毫无交集的邻居捆绑在一起。
公寓的落地窗正对着我原来的家。从这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陈凯和苏晴在我曾经的客厅里走动。他们换掉了我最喜欢的窗帘,扔掉了我亲手种的花,甚至,苏晴正穿着我最喜欢的一件丝绸睡袍。
滔天的恨意像野草一样在我胸腔里疯长。我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嗬嗬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莫渊似乎被我的反应惊动,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又收回目光,仿佛那只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风景。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养伤,一边像个偷窥者一样,监视着隔壁那对狗男女的生活。
他们很快就将我的灵媒食访工作室重新开张,只不过,招牌上的名字换成了苏晴。他们利用我留下的客户资料,四处招摇撞骗。
我看到苏晴穿着我设计的职业套装,笨拙地模仿着我品尝祭品的姿态。她将一块祭祀用的糕点放进嘴里,闭上眼,眉头紧锁,煞有介事地通感。
我……我感受到了。她对着客户,一个死了儿子的富商,表情沉痛地说,王公子说,他很冷……他需要更多的纸钱,需要一座更大的金山银山……
富商闻言,立刻深信不疑,感激涕零地开出了一张巨额支票。
我气得浑身发抖。无耻！卑鄙！我的天赋,是用来沟通逝者,抚慰生者的桥梁,不是他们敛财的工具！王公子生前最讨厌铺张浪费,他此刻的执念,绝不可能是这些庸俗的东西！
愤怒和无力感几乎将我吞噬。我只是一只猫,我能做什么我冲到窗边,用爪子疯狂地挠着玻璃,发出尖锐的嘶叫,直到爪垫磨出了血。
莫渊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将我抱走,用药膏涂抹我受伤的爪子。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依旧淡漠。
我趴在他的腿上,绝望地看着隔壁的灯火酒绿。苏晴和陈凯正在宴请宾客,庆祝他们事业的成功。觥筹交错,笑语晏晏,那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恨,我好恨。我恨不得化作厉鬼,将他们撕成碎片。
或许是我的怨念太过强烈,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隔壁的景象在我眼中渐渐剥离了色彩,化作一团团灰黑色的气流。
我看到,苏晴的身上,缠绕着一股浓郁的、发霉柠檬般的酸腐之气,那是嫉妒。而陈凯的身上,则盘踞着一股铁锈味的、令人作呕的腥气,那是贪婪。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在他们狂欢的宴会厅里,我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脸色惨白,胸口有一个不断渗出黑气的空洞。
是那个富商死去的儿子,王公子。
他死了,却并未离去。他的灵魂被执念困在了这里。
而我,一只重生成猫的灵媒食访家,再一次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鬼魂。
3
王公子的鬼魂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困惑。他似乎想对自己的父亲说些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穿透生与死的界限。那些欢声笑语的人群,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的存在。
除了我。
我的心脏——现在是一颗猫的心脏——狂跳起来。我死后,不仅保留了生前的记忆,连通感的天赋也一并带来了,甚至……进化了。我不再需要通过食物作为媒介,就能直接看到这些盘桓人间的执念和灵魂。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我想要帮他,就像我生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但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只是一只猫,一只连话都说不了的猫。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我回头,看到莫渊正在处理食材。他的动作精准、优雅,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一块顶级的和牛,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品尝美食时该有的愉悦。
我忽然想起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曾经是厨艺界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拿下了无数国际大奖。但后来,一场意外让他失去了味觉和嗅觉,从此便从神坛跌落,销声匿迹。
一个失去了味觉的厨师,和一个失去了身体的食评家。我们俩,倒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羊奶已经冷了,饥饿感让我有些眩晕。我走到莫渊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一声软糯的喵呜。
他停下手中的刀,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生牛肉,用喷枪轻轻炙烤了一下表面,切成细小的肉丁,放进我的碗里。
牛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我凑过去,刚想大快朵颐,一个疯狂的念头却闪电般击中了我的大脑。
如果……如果我能将王公子的执念,注入到这食物里呢
我的天赋,是通过品尝祭品来通感亡魂。那么反过来,我能不能将亡魂的执念,通过我的意识,附加到食物上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匪夷所思。但我已经一无所有,任何一丝可能性,都值得我去尝试。
我闭上眼睛,竭力将我的意识集中起来。我不再去想自己的仇恨和绝望,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向窗外那个悲伤的灵魂。
王公子,你有什么心愿我在心里默念,告诉我,你的执念是什么
起初,毫无反应。我的脑海里只有一片混沌。
我不甘心。我死死地盯着那碗牛肉丁,将我对美食的所有理解,对灵魂的所有感知,全部凝聚于一点。
渐渐地,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间画室,阳光正好。年轻的王公子正站在画架前,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孩,笑得羞涩而甜美。
爸爸,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想继承公司。他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响,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开一间小小的画廊,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我书房里那幅《星空下的向日葵》,就是画给她的……告诉她,我爱她。
画面破碎,声音消散。王公子的执念,如此清晰地传递给了我。
他不是留恋财富,而是留恋那段被父亲强行中断的爱情。苏晴那个蠢货,用她庸俗的认知,曲解了他的遗愿,只会让他被困得更深。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体内涌出,顺着我的意念,尽数灌注到眼前那碗牛肉丁里。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虚脱地瘫倒在地。
莫渊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弯腰将我抱起,眉头微蹙。他看了一眼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牛肉,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伸出手指,鬼使神差般地拈起一粒我加持过的牛肉丁,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就在牛肉入口的那一瞬间,莫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眼睛骤然睁大,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他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我知道,他尝到了。
他尝到的,不仅仅是牛肉本身的鲜美,还有那份被我注入其中的,属于王公子的,未能说出口的爱恋与遗憾。一个失去味觉的厨师,通过一只猫的作品,品尝到了世界上最复杂、最玄妙的味道——灵魂的味道。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而在我眼中,他看到了一种名为复仇的火焰。
一个全新的、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成形。
陈凯,苏晴,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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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们的合作,从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开始。
莫渊没有问我任何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但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只普通的宠物,而是在看一个平等的、神秘的同盟。
他开始有意识地为我准备各种顶级的食材,而我,则成了他唯一的试吃员。
每天,我都会趴在窗边,像一个忠实的观众,看着隔壁那场名为欺骗的闹剧。苏晴的生意越来越好,她靠着从我这里学来的皮毛,和陈凯的商业运作,俨然成了上流社会的新贵,一个能与亡者对话的神秘女人。
每当有新的客户上门,我就会像上次一样,集中精神,去看那些被他们谎言所蒙蔽的,可怜的灵魂。
我看到了一个因车祸去世的女孩,她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那碗放了三个荷包蛋的长寿面。
我看到了一个积劳成疾的工程师,他临死前最挂念的,是答应了要带女儿去一次游乐园,吃一次棉花糖。
我看到了一个在火灾中牺牲的消防员,他最后的执念,是那只被他从火场里救出来,却不知被谁领养了的小猫……
每一个灵魂,都有一段未能了却的心愿。这些心愿,朴素、真挚,却被苏晴和陈凯用金钱、地位这些肮脏的词汇肆意践踏。
而我,则将这些真实的情感,一个个地注入到莫渊为我准备的食物中。
一碗简单的阳春面,被我注入了女孩对母亲的思念。一块蓬松的棉花糖,承载了工程师对女儿的愧疚。一盘鲜美的小鱼干,充满了消防员无声的守护。
莫渊会品尝我加工过的每一道食物。他依然无法用自己的舌头分辨出咸淡,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波澜壮阔的情感。悲伤、喜悦、遗憾、爱恋……这些被他遗忘了太久的情绪,通过我的转译,在他的灵魂深处一一复苏。
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明亮,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他自己。他在找回一个厨师的灵魂。
而复仇的计划,也在悄然酝酿。
机会很快就来了。陈凯和苏晴接下了一笔大单——为城中首富李先生的亡妻,举办一场盛大的通灵晚宴。李先生愿意付出一千万,只要苏晴能让他和亡妻说上几句话。
这场晚宴,将会在我们这栋公寓顶楼的空中花园举行,几乎全城的名流都会参加。这对陈凯和苏晴来说,是让他们名声大噪、彻底站稳脚跟的绝佳机会。
对我来说,则是将他们打入地狱的完美舞台。
那几天,隔壁的公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陈凯和苏晴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商业帝国。
而我和莫渊,则在我们的厨房里,进行着一场秘密的准备。
我要做的第一道菜,是前菜。一道看似普通的法式澄清汤。
李先生的亡妻,陈若仪,我曾经见过。她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烹饪。而这道法式澄清汤,是她最拿手的菜肴之一。
我凝视着窗外,在喧嚣的人群中,寻找着陈若仪的灵魂。
很快,我找到了她。她就站在李先生身边,眼神哀伤地看着自己曾经的爱人。她的灵魂,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稀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我将我的意识探向她。
陈女士,您好。我是林微。我在心中说,您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您传达。
她的灵魂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感应到了我。一股微弱的意念传递过来,不是话语,而是一种味道——苦杏仁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苦杏仁味……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陈若仪不是病死的,她和我一样,也是被毒杀的！
一股更强烈的意念涌入我的脑海,那是一段破碎的记忆画面。
陈若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她的丈夫,李先生,正端着一碗汤,温柔地喂她。而站在李先生身后的阴影里,赫然是陈凯的脸！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原来,这早已不是陈凯和苏晴第一次作恶。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了牺牲品。陈若仪的死,和陈凯脱不了干系！而那个深情的李先生,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甚至,他请来的灵媒,正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的同伙！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我将这股混杂着冤屈、悲愤和苦杏仁味的执念,狠狠地注入到莫渊精心熬制的澄清汤中。
汤汁在我意念的加持下,表面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诡异的油光。
莫渊看着我,眼神凝重。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汤里不同寻常的怨气。
喵。我叫了一声,爪子指向隔壁。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晚宴当晚,顶楼的空中花园灯火璀璨,衣香鬓影。苏晴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白色长裙,装扮得像个圣洁的女神,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开始她的通灵表演。
而莫渊,则端着那碗复仇之汤,利用邻居的身份,轻易地混进了后厨。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将那碗汤,悄悄地和晚宴准备的前菜,调换了位置。
好戏,就要开场了。
5
空中花园里,悠扬的音乐流淌。苏晴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沐浴在柔和的聚光灯下,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
各位来宾,今晚,我们齐聚于此,是为了缅怀一位美丽而善良的女士——陈若仪。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李先生对亡妻的思念,感天动地。而我,将作为一座桥梁,尽我所能,传递若仪女士来自彼岸的声音。
台下,坐在首位的李先生眼眶泛红,神情激动。而陈凯,则以主人的姿态,游走在宾客之间,脸上挂着商业化的、完美的笑容。
我蹲在莫渊公寓的窗台上,像一个冷漠的上帝,俯瞰着这场精心编排的骗局。
侍者们开始上菜,第一道就是那碗被我注入了陈若仪冤魂的法式澄清汤。
金黄色的汤汁清澈见底,散发着浓郁的菌菇和牛肉的香气。宾客们纷纷拿起汤匙,赞不绝口。
不愧是苏晴大师监制的晚宴,连前菜都如此与众不同。
是啊,这味道,太醇厚了,仿佛能喝到厨师的心意。
苏晴和陈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先生也端起了汤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想从这味道里,寻找一丝亡妻的影子。
他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
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只见李先生的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汤碗,仿佛看到的不是美食,而是来自地狱的请柬。
苦……苦杏仁……他颤抖着嘴唇,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陈凯脸色一变,立刻走上前,关切地问：李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先生没有理他,而是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陈凯,死死地锁定在他身后的某个方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陈若仪那半透明的灵魂,就站在那里。她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
若仪……李先生的声音嘶哑,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全场哗然。
苏晴也慌了,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她硬着头皮走上台,试图控制场面：李先生,您不要激动。您一定是太思念若仪女士,所以产生了幻觉。请相信我,我会……
闭嘴！李先生猛地站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指着苏晴,怒吼道,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若仪她……她告诉我了！
告诉您什么陈凯强作镇定地问。
她告诉我,这汤里有毒！李先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和她死前喝的那碗汤,一模一样的味道！是毒！是氰化物！
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有毒
怎么可能！这是李先生的晚宴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宾客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餐具,惊恐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汤,仿佛那是致命的毒药。
陈凯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会突然失控！这道汤是他亲自盯着后厨做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他猛地回头,用一种审视的、淬了毒的目光,扫向后厨的方向。
而此刻,苏-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只是个冒牌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李先生,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李先生冷笑一声,他那双因商场沉浮而变得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像鹰隼一样,死死地盯住了陈凯。
陈凯,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太太临终前,最后见的人,是你。最后喝的汤,是你亲手送来的。你说,这是不是误会
陈凯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衬衫。
他想辩解,但李先生根本不给他机会。
保安！李先生怒吼道,把这里封锁起来！一个人都不许走！报警！
晚宴瞬间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闹剧。宾客们的尖叫声、桌椅被推倒的声音、陈凯和苏晴苍白无力的辩解声,交织在一起。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这只是第一道菜而已。
陈凯,苏晴,这场为你们精心准备的盛宴,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主菜,还有甜点。我会一道一道,把你们欠下的血债,连本带利地,让你们亲口品尝一遍。
6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夜空的宁静。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将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包括那碗引起骚乱的澄清汤,也被作为重要证物带走化验。
陈凯和苏晴被带到一旁,分开进行盘问。隔着窗户,我能看到陈凯极力保持着镇定,用他那套无懈可击的商业说辞应付着警察。而苏晴则早已六神无主,脸色惨白,语无伦次。
我知道,仅凭一碗味道诡异的汤和李先生情绪化的指控,并不足以将他们定罪。法医的鉴定结果,只会证明那碗汤里没有任何毒素。
但这不重要。
我的目的,不是通过法律来审判他们。我要的,是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在无尽的恐惧和猜疑中,自我毁灭。
今晚的骚乱,只是一个开始。它像一颗种子,已经种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尤其是陈凯和苏晴的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风声鹤唳。陈凯和苏晴的灵媒生意一落千丈,客户们纷纷取消了预约,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那场晚宴上的毒汤事件,已经通过那些名流的嘴,传遍了整个城市,版本五花八门,但核心都指向了他们——欺世盗名的骗子,甚至是心怀叵测的凶手。
陈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压制舆论,但收效甚微。越是压制,流言就传播得越快。
他们开始频繁地争吵。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接李家这单生意,怎么会出这种事！陈凯暴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将一只昂贵的古董花瓶扫落在地。
怪我苏晴尖叫起来,声音歇斯底里,当初是谁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谁说能让我们一飞冲天陈凯,你别忘了,林微的客户资料,是你拿出来的！杀……杀了她的主意,也是你出的！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陈凯。
陈凯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他一步步逼近苏晴,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你给我记住,苏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了。林微的事情,你要是敢泄露半个字,我保证,你会比她死得更惨。
苏晴吓得浑身发抖,只能拼命点头。
我冷眼旁观着他们的内讧,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同时,我开始准备我的第二道菜。
这一次,我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媒介。陈若仪的灵魂因为怨气太重,才能在我的引导下,对李先生造成那么大的冲击。但其他普通的灵魂,执念没有那么深,很难达到同样的效果。
我需要一个新的食材。一个充满了怨恨、不甘和复仇渴望的灵魂。
这个灵魂,就是我自己。
我要用我自己的死亡记忆,烹制一道独一无二的复仇主菜。
这个过程,比我想象的要痛苦得多。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亲手撕开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让那些鲜血淋漓的背叛和痛苦,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我回忆着黑海月毒素发作时,那种极致的幻觉和撕裂般的痛苦。
我回忆着陈凯和苏晴那两张得意而冷漠的脸。
我回忆着我死后,变成一只猫,在雨夜里仰望他们狂欢的绝望。
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不甘,都被我毫无保留地凝聚起来。
莫渊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痛苦。那几天,他总是安安静静地陪在我身边,用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后背。他为我准备的食物,也愈发用心。
他端来一盘用顶级蓝龙虾制作的刺身。虾肉晶莹剔透,泛着诱人的光泽。
就是它了。
蓝龙虾,生前是海洋中最凶猛的猎手之一。用它来承载我复仇的意志,再合适不过。
我将我所有的死亡记忆,所有的怨念,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尽数灌注到那盘刺身之中。
做完这一切,我虚脱地瘫倒,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因为这次极限的透支,而变得稀薄了。
莫渊将我抱在怀里,第一次,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清晰的、名为心疼的情绪。
他没有品尝那盘刺身。他知道,那里面承载的东西太过沉重,太过黑暗。
他用一个精致的保温餐盒,将那盘死亡刺身小心翼翼地装好。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暗网厨房』吗我有一份『作品』,想请你们派送。地址是……对,收件人,陈凯。
暗网厨房！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一个游离于法律之外的美食组织。他们可以接受任何委托,将任何食物送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给任何一个指定的人。只要你付得起价钱。
莫渊,他竟然和暗网厨房有联系！
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秒,便被即将到来的复仇快感所取代。
很好。这样更好。
陈凯,你不是自诩为美食家吗那就好好品尝一下,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这道用我的死亡烹制的大餐吧。
7
两天后,一个贴着暗网厨房诡异笑脸标志的餐盒被送到了陈凯的办公桌上。
那时的他,正因为公司股价大跌,被董事会问责,搞得焦头烂额。他以为是哪个客户送来的安慰品,不耐烦地打开了盒子。
晶莹剔透的蓝龙虾刺身静静地躺在冰床上,宛如一件艺术品。
陈凯愣了一下。他这种自命不凡的美食家,对顶级食材有着天生的敏感。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盘刺身的不凡。烦躁的心情,瞬间被美食的诱惑所取代。
他挥手让秘书出去,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虾肉,送入口中。
我通过与那盘刺身的精神链接,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虾肉入口的瞬间,极致的鲜甜和弹牙的口感让陈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甜腥味的幻觉,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林微,正坐在他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陈凯,这道菜,好吃吗我开口问道。
陈凯的眼睛猛地瞪大,惊恐地向后退去,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林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惊恐地大叫。
是啊,我死了。我微笑着,一步步向他走去,被你和苏晴,用『黑海月』毒死的。那种味道,你忘了吗
随着我的话音,那种熟悉的、甜腥的毒素感,开始在他的神经末梢蔓延。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看到了我们相识、相恋、创业的一幕幕。那些他早已抛之脑后的,曾经的温情和誓言,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的灵魂上。
不……不是我！我没有！他抱着头,痛苦地嘶吼,我爱你啊,微微！我怎么会杀你！
爱我我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尖锐,爱我,所以抢走我的一切爱我,所以在我死后,和我的闺蜜睡在我买的床上
我的脸开始变得扭曲,七窍流血,皮肤寸寸龟裂,变成了我死前最凄惨的模样。
陈凯,把我的命还给我！
啊——！
陈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幻觉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湿透。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那盘蓝龙虾刺身,静静地散发着寒气。
他像见了鬼一样,一把将餐盒扫落在地。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
从那天起,我死亡的幻觉,就像一个跗骨之蛆,缠上了他。
他开会的时候,会突然看到我坐在他对面,对他诡异地微笑。
他吃饭的时候,无论吃什么,都能尝出黑海月那独特的甜腥味。
他晚上睡觉,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梦到我死时的惨状,梦到我浑身是血地向他索命。
他开始变得神经质、多疑、暴躁。他不敢一个人待着,不敢关灯睡觉。他总觉得,我就在某个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的精神,在我的美食攻击下,一点点地走向崩溃。
苏晴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陈凯,你到底怎么了她看着日渐憔悴、黑眼圈浓重得像鬼一样的陈凯,担忧地问。
别碰我！陈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推开她,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什么她的味道你疯了吗！苏晴又气又怕。
我没疯！陈凯红着眼睛,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是你！一定是你！那碗汤是你搞的鬼！这盘刺身也是你送来的！你想吓死我,然后独吞一切,是不是！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晴快要哭了。
他们的信任,本就建立在脆弱的利益之上。此刻,在未知的恐惧面前,瞬间土崩瓦解。猜疑和指责,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
而我,则在隔壁的公寓里,冷漠地欣赏着这一切。
这还不够。
我要的,不仅仅是让他精神崩溃。我要的,是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将目光,投向了我的下一个食材。
一个和我一样,被陈凯和苏晴害死的,真正的厉鬼。
那个在晚宴上出现过的,被他们联手做假账,逼得跳楼自杀的商人——张总。
他的灵魂,一直在这栋大楼里徘徊,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我找到了他。
张总,想报仇吗我在心中对他说,我可以帮你。我需要你的怨恨,作为我下一道菜的『调味料』。
张总的鬼魂猛地转向我所在的窗户,空洞的眼睛里燃起了两团幽绿色的火焰。
8
复仇的最终章需要一个华丽的舞台,而这个舞台,陈凯和苏晴亲手为我搭建好了。
为了挽回公司声誉,也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疯,陈凯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媒体发布会。他邀请了全城所有的主流媒体,准备就毒汤事件和近期的负面传闻给公众一个交代。
发布会的地点,依然选在顶楼的空中花园。他似乎想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多么愚蠢,又多么自信。
我和莫渊则在准备我们的最后一道甜点。
这道甜点的主料,是张总那充满商业欺诈和破产绝望的怨念。而辅料,则是我对他二人最深切的诅咒。
莫渊选择的载体,是一款名为黑色天鹅的巧克力慕斯蛋糕。纯黑色的可可粉,塑造出天鹅高贵而哀伤的姿态,内部则是血红色的树莓夹心。无论是外形还是寓意,都完美契合了我们的主题。
我将张总的怨念和我的诅咒,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那蛋糕在我眼中,不再是食物,而是一个凝聚了无尽黑暗和痛苦的能量体。黑色的怨气,甚至在蛋糕周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
莫渊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品尝。他只是用一个恒温箱将蛋糕装好,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结束之后,我带你离开这里。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
我愣了一下,随即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一声轻柔的喵呜。
发布会当天,空中花园挤满了记者,长枪短炮,闪光灯亮成一片。
陈凯和苏晴并肩站在台上。陈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用厚厚的粉底液遮盖了憔悴的面容,强行挤出自信的笑容。苏晴则像个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
各位媒体朋友,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陈凯开始了他那套陈词滥调。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暗网厨房制服的派送员,提着恒温箱,穿过人群,径直走上了台。
陈凯先生,您的甜点。派送员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黑色的蛋糕上。
陈凯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又是这个东西！又是这种来自地狱的食物！
拿走！快把它拿走！他失控地大叫起来,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崩塌。
记者们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闪光灯闪得更加频繁了。
陈总,这是什么您为什么这么激动
这个蛋糕有什么问题吗
苏晴也吓坏了,她死死地拉住陈凯的胳膊：陈凯,冷静点！有记者在！
但陈凯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连日来的精神折磨,让他早已濒临崩溃。这个蛋糕,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仿佛看到,那个黑天鹅蛋糕上,正坐着浑身是血的我,和七窍流血的张总。我们都在对他诡异地笑着。
鬼！有鬼！他指着蛋糕惊恐地尖叫,是他们！是林微和张总！他们回来报仇了！
全场死寂。
记者们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林微是那个失踪了的灵媒食评家吗
张总是前段时间跳楼的那个张氏集团的老总
天哪！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幕
苏晴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知道,一切都完了。陈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最大的秘密,亲口喊了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
她转身想跑下台,却被脚下的电线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名牌包掉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支录音笔从包里滚了出来,滚到了一个记者的脚边。
那个记者下意识地捡起录音笔,不小心按到了播放键。
一段对话清晰地通过现场的音响设备,传遍了整个空中花园。
那是苏晴和陈凯争吵的录音。
……林微的事情,你要是敢泄露半个字,我保证,你会比她死得更惨。
……张总的账目,我已经做平了,天衣无缝,警察绝对查不出来……
是苏晴。她因为害怕被陈凯灭口,偷偷录下了他们所有的罪证。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公之于众。
如果说陈凯的疯言疯语还只是猜测,那么这段录音,就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谋杀,商业欺诈……
真相,以一种最戏剧化、最彻底的方式,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陈凯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那支录音笔,又看看台下那些震惊、鄙夷、愤怒的眼神,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晴身上。
你……你竟然……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扑向苏晴,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杀了你！你这个贱人！
尖叫声、哭喊声、快门声乱成一团。警察和保安冲上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已经彻底疯狂的两人拉开。
我蹲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闹剧,落下了帷幕。
陈若仪的灵魂,张总的灵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们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们解脱了。
我的大仇也终于得报。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我眼前一黑,从窗台上掉了下去,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是莫渊。
他抱着我轻声说：都结束了。我们走吧。
9
陈凯和苏晴的案子成了那一年最轰动的社会新闻。谋杀、欺诈、背叛、内讧……所有戏剧性的元素都集于一案,满足了民众所有的窥私欲和正义感。
他们最终的下场,一个被判处死刑,一个被判无期徒刑。我曾经的灵媒食访工作室,连同他们建立的所谓商业帝国,灰飞烟灭。
而李先生,在得知妻子死亡的真相后,一夜白头。他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将陈凯背后那个庞大的、靠着不法手段起家的家族,也一并连根拔起。据说,他在处理完所有事情后,便散尽家财,去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在他妻子最喜欢的向日葵花田旁,建了一座小木屋,守着她的记忆,了此余生。
那些曾经被苏晴和陈凯欺骗过的客户,也终于知道了真相。他们不再寻求虚假的通灵,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缅怀逝去的亲人。
世界仿佛恢复了它应有的秩序。
而我,则跟着莫渊,离开了那座承载了我所有爱恨情仇的城市。
我们来到了一个靠海的南方小镇。这里节奏很慢,阳光很暖,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淡淡的花香。
莫渊用他所有的积蓄,在海边买下了一栋带院子的老房子。他把院子打理得很好,种上了我喜欢的小鱼腥草和猫薄荷。
在这里,我终于了解了莫渊的过去。
他的家族,曾是厨艺世家,却在几十年前,被陈凯的父亲用卑劣的手段陷害,家道中落,父亲也因此郁郁而终。莫渊为了复仇,卧薪尝胆,年纪轻轻就在厨艺界展露头角,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接近陈家,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
然而,就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却在一场被陈家设计的意外中,失去了厨师最宝贵的味觉和嗅觉。
复仇无望,心如死灰的他,选择了自我放逐,隐居在我家隔壁。他每天看着陈凯出入,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不亚于身处地狱。
直到,他遇到了我。
一只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重生的猫。
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是彼此的救赎,也是彼此复仇的刀刃。
其实,我早就猜到你是谁了。一天下午,莫渊一边给我梳理毛发,一边轻声说,从我尝到你『做』的第一道菜开始。那种对食物的极致理解,那种洞察灵魂的天赋,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肚皮露给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是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仇恨的火焰,已经在复仇成功的那一刻熄灭。剩下的,是无尽的平静和安宁。
我以为,我会在这个海边小镇,作为一只普通的猫,安度余生。
然而,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面前出现了一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门。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呼唤我：林微,你的尘缘已了,怨恨已消。穿过这扇门,你就可以放下一切,进入轮回。
这是……一个选择。
一个让我放弃猫的身份,重新为人的机会。
我回头,看到了海边的小屋,看到了在厨房里为我准备小鱼干的莫渊,看到了院子里在阳光下摇曳的猫薄荷。
我犹豫了。
作为林微的人生,充满了天赋与荣耀,也充满了背叛与痛苦。那段记忆,太过沉重。
而作为一只猫的人生,简单,纯粹。有温暖的阳光,可口的食物,还有一个……愿意为我洗手作羹汤的人。
我该如何选择
回到那个充满了纷争和复杂人性的世界,还是留在这个简单而温暖的当下
光门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在催促我。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然后做出了我的决定。
10
我没有走向那扇光门。
我选择了留下。
当我在莫渊的怀里醒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气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或许,所谓的新生,并不在于变回什么形态,而在于你选择与谁共度余生。
我放弃了作为林微轮回的机会,却没想到,命运给了我一份意外的馈赠。
我的天赋,再次进化了。
我不再只能将怨念注入食物,而是可以注入任何一种正向的情感——喜悦、安宁、勇气、希望。
莫渊的味觉和嗅觉也在慢慢恢复。他说,每天品尝我加持过的食物,就像在做一场灵魂的复健。那些曾经被创伤封闭的感官,正在一点点被治愈。
我们一起,将海边的小屋,改造成了一间小小的、不对外营业的私房菜馆。
我们的客人有些特殊。
他们不是活人。
而是像我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执念而徘徊在人间的灵魂。
有些,是放不下生前的爱人。有些,是牵挂着年幼的子女。有些,只是单纯地,想再尝一次家乡的味道。
他们会被这间小屋独特的气息所吸引,来到这里。
而我和莫渊,会为他们烹制专属的飨魂宴。
我们会倾听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的执念。然后,由我将最能抚慰他们灵魂的情感,注入到莫渊精心烹制的菜肴中。
我记得一个年轻的士兵,他在边疆牺牲,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莫渊为他做了一碗最简单的热汤面,我则将释然与守护的情感注入其中。他含泪喝下,告诉我们,他可以安心地去他该去的地方了,他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着他的祖国和母亲。
我记得一个老奶奶,她找了一辈子她那在战乱中走失的丈夫。莫渊为她复刻了她记忆中丈夫最爱吃的桂花糕。我将重逢的希望注入糕点。老奶奶吃下后,笑着流泪,她说她看到了,她的丈夫正在桥的那一头等她。
我们的小餐馆,成了一个灵魂的驿站。一个连接生与死、弥补遗憾、传递思念的地方。
我的天赋,曾经为我带来了名利,也招致了杀身之祸。它曾是我复仇的利刃,而现在,它成了治愈和摆渡的舟楫。
我不再是那个站在云端的灵媒食评家林微,也不再是那只满心仇恨的黑猫。
我只是我。
一个找到了新生,找到了归宿的灵魂。
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黄。莫渊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锅里炖着鲜美的鱼汤。我则趴在吧台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摇着尾巴。
一个穿着旧式旗袍,身影有些透明的女士,推门走了进来。她有些局促,也有些好奇。
我跳下吧台,走到她脚边,用头蹭了蹭她。
欢迎光临。我在心里说。
莫渊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眼神温柔。
今晚,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