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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越到瘟疫横行的古代,发现自己只剩三天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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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之际,我画出疫苗研制流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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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医师撕碎图纸大骂:此乃邪术,需活体取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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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烛光下,他却颤抖着解开衣襟:用我的命,换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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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苗成功那刻,他倒在血泊中低语: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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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梆子声传来:亥时末——疫鬼收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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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还在记忆里残留,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儿就粗暴地灌满了鼻腔。那不是实验室里化学试剂的冰冷,倒像是皮肉毛发混着陈年腐草烧成的灰烬,带着一股子呛人肺腑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过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对上焦。一根粗黑的原木房梁横亘在头顶,烟熏火燎的痕迹如同狰狞的疤痕。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层薄薄的草席,稍微一动,粗糙的草梗就磨得皮肤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更像是塞了一把烧红的炭,火烧火燎,想咽口唾沫,只挤出一串破碎的、带着铁锈味的干咳。
这微弱的动静,惊醒了旁边伏在一张矮脚木凳上打盹的人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深色补丁粗布短褂的老人猛地抬起头。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嵌着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那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像被投入火星的干草堆,腾地一下,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醒了老天爷开眼!林小哥,你、你竟熬过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剧烈颤抖,脸上深刻的皱纹瞬间被浑浊的泪水浸湿,蜿蜒而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一只枯瘦如柴、布满青筋和老茧的手急切地覆上我的额头。掌心滚烫,却奇迹般地透着一丝属于活人的、微弱的暖意。烧退了!真退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你昏了整整两天两夜啊!都说染了这‘黑瘟’,高烧三日不退,那就是阎王爷下了铁帖,黑白无常锁了魂,绝无生还之理……你、你是头一个退热的!头一个啊!
**黑瘟**
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我混沌一片的脑海。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让眼前阵阵发黑,无数陌生而零碎的记忆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撞着我的神经——
狭窄肮脏的街巷,弥漫着绝望的哭嚎和呻吟;一车车用破旧草席草草卷裹、不断渗出暗褐色粘稠液体的尸骸,被神情麻木的活人像拖拽垃圾一样拉向城郊的焚场;空气中永远飘散着那种混合了尸臭、草药灰烬和绝望的、令人作呕的气息……这具身体残留的、冰冷的记忆碎片,正残酷地拼凑出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图景。
而我,林启,一个本该在恒温恒湿的无菌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摆弄着精密仪器和基因图谱的现代医学研究员,此刻的灵魂,竟被塞进了这个名为林三的、瘦弱卑微的古代少年躯壳里,成了这座炼狱之城无数待死囚徒中,刚刚被命运宣布缓刑的一个。
一股冰冷的恐惧攥住了心脏。我猛地伸出还能动弹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老人那只覆在我额头上的、青筋毕露的手腕,力气大得让他痛呼出声。
今……今日……是第几天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在喉咙深处反复打磨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剧痛。
老人被我眼中骤然迸发的、近乎实质的恐惧慑住了,脸上的狂喜凝固,结结巴巴地回答:你、你倒下那天……是、是廿三,今儿……廿五了!万幸!万幸啊!烧退了就有指望!就有活路!
**廿五**
我的心,像被一只从冰窖里伸出的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下拽去,沉入无底的寒渊。
这具身体的记忆清晰地告诉我,他是在廿三日开始发高热,随即陷入昏迷。按照这黑瘟——或者说,我脑中瞬间浮现出的某种烈性出血热病毒变种的致命机制——高烧只是敲响的丧钟序曲,紧随其后的全身弥漫性血管内凝血(DIC),才是真正的、无可逆转的死亡宣判。留给林三的时间,只有三天!
三天!而我,林启,在廿五日才在这个陌生的躯壳里醒来!这具皮囊留给我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不,也许连一天都不到了!指缝里的沙子正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流走,每一粒沙的滑落,都意味着死神镰刀的逼近!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扼住了咽喉。不!我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个只有巫祝跳神、喝符水、和焚烧尸体作为唯一应对手段的绝望时代!我的知识,我的头脑,是我唯一的武器!
纸……
我挣扎着,指甲几乎要深深抠进老人枯瘦手臂的皮肉里,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笔……墨……快!给我!快!
求生的欲望如同困兽,在濒死的躯壳里发出最后的咆哮。
老人——后来我知道他叫陈景行,是这附近几条街巷唯一还肯收治黑瘟病人的老郎中——被我眼中那近乎野兽般、不顾一切的求生欲吓住了。他愣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疑,随即猛地点头:有!有!你撑住!小哥你千万撑住!我这就寻来!
他松开我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向屋子角落一个破旧得几乎散架的藤条箱子,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被恐惧和希望同时驱策的慌乱。
我闭上眼,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冰冷地贴在背上。我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对抗着那股要将灵魂拖入冰冷深渊的虚弱和寒意。
现代实验室的景象在脑中高速闪回:恒温培养箱里静静生长的菌落,高速离心机低沉的嗡鸣,电子显微镜下清晰无比的病毒结构,复杂精密的分子式……不行!这些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异于天书!必须简化!简化到用他们能理解的材料、能听懂的语言来描述!
青霉菌……对,青霉素!这是唯一的希望!如何在古代简陋条件下获得培养基用米汤麦麸粗提纯反复过滤沉淀动物试验去哪里找合适的动物最终的人体血清分离……最关键、也最凶险的一步!步骤、配比、关键节点……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滚烫的烙铁上跳舞,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而输掉的,是我仅剩的、按小时计算的生命!
找到了!找到了!
陈景行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他捧着几张粗糙发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草纸,一支秃了大半毛的劣质毛笔,半块干硬得像石头的墨锭,还有一个豁了口的、脏兮兮的小陶碟。他哆嗦着往碟里倒了点浑浊的井水,用那半块墨锭,用尽力气、拼命地磨着,墨汁稀薄而黯淡。
时间!时间就是我的命!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心尖上剜肉!我几乎是抢一般夺过那支秃笔,蘸上那尚未完全化开、色泽浅淡的墨汁,不顾一切地在草纸上划下歪歪扭扭的线条和符号。画精密的培养皿不行!画个最普通的大肚瓦罐,旁边标注密闭避光,勿摇动。画显微镜简直是痴人说梦!直接写寻绿色霉状物(青绿毛绒),置于瓦罐中,以米汤或麦麸水浸没,密闭静置七日,避光!后取罐中液,反复以细麻布滤之七次,取澄清之水……
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从额角、鬓边滚落,啪嗒、啪嗒地砸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墨迹。手臂沉重得像是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每一次抬起,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我不能停!笔尖如同濒死者的最后挣扎,在纸上艰难地挪动。
小哥……你这画的……是……是什么仙家法门
陈景行佝偻着腰,凑在旁边,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纸上那些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书鬼画符的线条和简略文字,声音里充满了敬畏,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根植于古老认知的深深恐惧。
我哪里还顾得上回答他全部的意志力,所有的生命力,都死死地凝聚在那颤巍巍的笔尖上,在与飞速流逝的时间进行一场绝望的赛跑。当最后一笔落下,勉强勾勒出那个代表最终救命血清的小瓶图标时,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咳咳咳……呕……
我猛地蜷缩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五脏六腑移位般疼痛。点点暗红的、带着细小泡沫的血沫,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地洒在刚刚完成的、墨迹未干的图纸上,像瞬间绽放的、不祥的彼岸花。
成……成了……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视野被浓重的黑暗不断侵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张被汗水和血污浸染的图纸,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照……此……速做……能……救命……救……所有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耗尽了这具身体残存的最后一点气力。
陈景行如遭雷击,随即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喜光芒。他枯瘦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像捧着稀世珍宝,又像捧着整个摇摇欲坠世界的唯一支柱,无比虔诚地捧起了那张染血的图纸。他踉跄着凑到土墙上那扇唯一的小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如薄暮的天光,布满老茧和裂口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敬畏,抚过那些奇异的线条和文字。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念着:
绿霉……水洗七遍……瓦罐静置……取清液……这……这取活物‘髓源’是……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瞬间扼住了脖颈。
脸上那因巨大希望而焕发出的光彩,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深入骨髓的惊恐。那惊恐迅速蔓延,扭曲了他的五官。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钉在我惨白虚弱的脸上,眼白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眼神里翻涌着剧烈的风暴——有被欺骗的狂怒,有信仰根基崩塌的巨大恐惧,更有一种直面深渊、触及禁忌的极致骇然!
你……你……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枯瘦如柴的手指带着一种控诉般的力度,狠狠戳向图纸上那个被我简化成一个扭曲符号、代表活体提取组织的步骤,这……这‘活取生髓’!你竟要我行此灭绝人伦的禽兽之事!
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和愤怒,邪术!这是要遭天打雷劈、永堕阿鼻地狱的邪魔外道啊!苍天在上!苍天在上啊!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在死寂的土屋里炸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摧毁污秽的决绝,狠狠地将那张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图纸摔在地上!紧接着,他那枯瘦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与其衰老外表完全不符的狂怒力量。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誓死捍卫最后神圣禁区的绝望困兽,猛地扑了上去!
疯狂地用穿着破旧草鞋的脚狠狠踩踏!用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拼命撕扯、揉搓那染血的纸张!
丧尽天良!罔顾人伦!畜生不如!
嘶哑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纸张被彻底撕裂、粉碎的刺耳声响,我陈景行行医数十载,悬壶济世,活人无数,上对得起皇天后土,下对得起黎民苍生!宁死!宁粉身碎骨!也绝不行此禽兽不如之事!绝不让这等邪魔外道,污我杏林清誉,玷污这朗朗乾坤!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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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的纸片如同被诅咒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我脸上、身上,带着血腥和墨臭。我躺在冰冷刺骨的草席上,身体虚弱得连一丝移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癫狂的姿态,听着他字字泣血、仿佛要将灵魂都吼出来的控诉。胸口那点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星,被这古老时代沉重的道德铁律,彻底碾灭,只剩下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墨海般将我吞噬。
完了。一切都完了。没有实验室,没有设备,没有理解现代医学的同伴。连这唯一能抓住的、用生命换来的救命稻草,也被这时代根深蒂固的认知和伦理碾得粉碎。喉咙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重,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被浓稠的黑暗包裹着,一点点向下坠落。也好……就这样吧……这人间炼狱,不待也罢……解脱了……
黑暗粘稠而厚重,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虚空中沉沉浮浮,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点微弱、摇曳的橙黄色光亮,固执地、顽强地刺破了厚重的黑暗帷幕。
眼皮重逾千斤,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缝合。我耗尽残存的意志力,才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是烛光。
一根粗劣的牛油蜡烛,插在一个同样破旧的陶土碟子里,豆大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撑开了斗室的一隅。摇曳不定的火焰,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巨大、扭曲、不安跳动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陈景行佝偻的身影,就凝固在这片昏黄光晕与深沉黑暗的交界处,像一尊在荒野中矗立了千年的、风化的石像。
他背对着我,面对着那堵被岁月和烟火熏得黑黢黢的土墙。枯瘦的肩膀在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衣下,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如同受伤垂死野兽发出的最后低鸣,在死寂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弥散开来。
那低低的呜咽声,比他先前狂怒的咆哮,更让人心头发紧,仿佛有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时间仿佛被这烛光和呜咽冻结了,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爆出一两点细微的火星。终于,那耸动的肩膀缓缓地平复下来,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悲伤。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动作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那张布满深深沟壑、曾因狂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此刻像一张被水反复浸泡过又风干的粗糙黄纸,僵硬、死灰,没有一丝生气。浑浊的眼珠深深地嵌在乌青的眼窝里,空洞地望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眼神涣散。仿佛他的灵魂早已被巨大的痛苦彻底抽离、碾碎,只剩下一个被掏空了所有内容的、沉重的躯壳。
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土屋的角落,最终,空洞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控诉,甚至连先前那深切的恐惧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平静,如同暴风雨肆虐前,海天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凝固的铅灰色海面。
他动了。
脚步沉重得像是拖着无形的、千钧重的镣铐,一步,一顿,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挪到那张被我用来画图的、布满刀痕和污渍的破旧矮桌旁。他伸出枯枝般、布满老人斑和裂口的手,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稳定,极其小心地,从散落一地、被踩踏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纸片中,捡起了几片相对较大的碎片。
然后,他默默地、无声地蹲下身去,佝偻的背脊因为蹲姿而几乎弯成了直角。一片,又一片,他极其耐心地、笨拙却又无比虔诚地,将那染着暗红血污的、破碎不堪的图纸,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上,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起来。昏黄摇曳的烛光下,他花白的、稀疏的头颅低垂着,全神贯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那专注的神情,不像在拼凑一张纸,倒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庄严的祭奠。
当最后一片染血的碎片被归位,那张承载着生与死秘密的图纸,虽然布满裂痕和污迹,但总算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那双枯瘦的手,如同捧着刚出生的婴儿,又像捧着供奉神明的祭品,无比珍重地、小心翼翼地,将拼好的图纸稳稳地放回到矮桌的正中央。
接着,他拉开了矮桌下方一个同样破旧、布满灰尘的抽屉。生涩的木头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抽屉里发出几声沉闷的金属碰撞轻响。
当他再次直起身,转向我时,他的右手里,赫然紧握着一把匕首!
那匕首样式古朴老旧,木质的柄被经年累月的摩挲浸润得油光发亮,反射着烛火的微光。而那狭长、略显弯曲的刃口,则在昏黄的烛光下,反射出幽冷的、令人血液瞬间凝固的森然寒芒!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残存的意识瞬间被冰冷的、原始的恐惧死死攥紧!他要做什么杀了我这个带来邪术的妖孽彻底毁灭这邪法的源头求生的本能让我想挣扎,想后退,想嘶喊,但这具濒死的身体沉重得像被浇筑在冰冷的泥地里,连动一动指尖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陈景行没有看我,他的眼神空洞地越过我,仿佛看着更远的地方。他紧握着那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匕首,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再次走到了我的木板床前。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我疯狂擂动的心跳上,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在床边站定,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草药和汗渍的老人味。浑浊的目光终于抬起,落在了我惊恐而虚弱的脸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沉淀着毅然决然的、近乎冷酷的决绝,最深处,竟然还藏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平静一种看透生死、放下一切的平静。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灵魂都为之冻结、血液瞬间逆流的事。
他抬起了没有握匕首的左手。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颤抖,摸索到自己粗布短衣前襟上,那用两根布条系成的、极其简陋的衣结。他的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慢镜头,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令人窒息的庄重感。布条被颤抖的手指一点点解开。
短衣那破旧的前襟,被他颤抖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向两边拉开。动作坚定,不容置疑。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一片松弛、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嶙峋得肋骨根根清晰可见的胸膛,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冰冷而污浊的空气中。那层薄薄的皮肤,松弛地包裹着骨架,随着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微微起伏着,透出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脆弱感。
他握着匕首的右手,缓缓抬起。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冰冷的、闪烁着幽光的刀尖,在跳跃不定的烛火映照下,精准地、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地,抵在了自己左胸第四与第五肋骨之间,那个微微凹陷下去的、致命的间隙。
那个位置,在我脑中清晰的解剖图上,像被精准定位的红点,直指那颗正在顽强跳动、维持着这个垂暮老人最后生机的——心脏!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铁手死死扼住,连一丝最微弱的气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荒诞到极致的荒谬感如同滔天海啸,瞬间将我淹没,拍打得灵魂都在颤抖。他……他竟然是要……用他自己!
林……林小哥……
陈景行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得如同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来回摩擦,每一个音节都濒临破碎,带着无法言喻的剧痛和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握着匕首的手稳得可怕,纹丝不动,但那极致的稳,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孤注一掷的疯狂意志。
照……照图……
他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两个字,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我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上,里面燃烧着一种纯粹到极致、足以焚毁世间一切犹疑的火焰,取……取我的……髓源……
他停顿了一下,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次,抵着刀尖的皮肤因压力而微微凹陷下去。那浑浊的眼珠里,最后一丝属于陈景行这个个体的挣扎、恐惧、留恋,如同燃尽的烛芯般,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殉道者般的、空茫的死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解脱
用我的命……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尘世间最后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换苍生。
三个字,轻飘飘的,如同尘埃落地。
却又重逾千钧,如同三座巍峨大山轰然砸落!
狠狠地砸在这死寂凝固的狭小斗室里,发出无声的轰鸣!也彻底砸碎了我心中那道名为现代理性、道德困境的最后堤坝!
不……!
我终于从喉咙深处,用尽灵魂的力量,挤出了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音节。身体里残存的力量被巨大的悲恸和某种无法抗拒的命令感猛地激发出来,我试图抬起沉重如山的右手,想去阻止那抵在他枯瘦胸膛上的致命寒芒!
太迟了!
就在我音节出口的瞬间,陈景行的眼神骤然一凝!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思想、所有情感、所有对尘世眷恋的纯粹决断!一种将自己彻底献祭的终极姿态!
他握着匕首的右手,凝聚了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内一送!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精准和……近乎神圣的虔诚!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根发酸、头皮发麻的轻响,在死寂凝固的空气中骤然炸开!那是锋利的铁器刺破衰老松弛的皮肤,撕裂肌肉筋膜,穿透胸膜,最终没入柔软脏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时间,仿佛真的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
我惊恐地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打磨过的铁器,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一种决绝到令人窒息的意志,刺破了他松弛如纸的皮肤,深深地、完全地没入了那嶙峋的、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中!直至木柄!
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大的挣扎。
只有一声短促得几乎听不见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陈景行骤然死死咬紧的牙关中硬生生挤了出来。他佝偻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击中!那张死灰色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活人的气息,扭曲成一个因极致剧痛而完全变形、非人的恐怖表情。握着匕首柄的右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惨白,手背上枯瘦的皮肤下,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突、疯狂地跳动。
匕首刺入处,暗红的、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血液,先是如同慢镜头般,一点点洇湿了他粗糙的土黄色布衣,染开一小片深色的、不断向四周扩大的湿痕。紧接着,仿佛找到了宣泄的洪口,那血液猛地、汹涌地涌了出来!不是喷溅,而是黏稠地、汩汩地,顺着匕首的柄槽、沿着他衣襟的褶皱,争先恐后地向下流淌,滴落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刺耳的啪嗒……啪嗒……轻响。
那声音,单调、冰冷、规律,像极了死神手中沙漏倒计时时,沙子落下的声音,一下下敲打在我早已麻木僵硬的神经上。
呃……嗬……
陈景行的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艰难而痛苦的嗬嗬气音。他全身的力量似乎都随着这决绝的一刺而瞬间被抽离殆尽,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失去了平衡。就在他即将向后倒去的瞬间,他猛地伸出那只没有握匕首的左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地抓住了旁边那张破旧矮桌的边缘!
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裂口的手背上,血管根根如同虬结的树根般凸起、贲张!指甲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深深地抠进了朽烂的木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呻吟声!靠着这最后一点支撑,他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立刻倒下。但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那只抓住桌沿的左手上和那柄深深插入胸膛的匕首上。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汗水如同浑浊的溪流般,从他灰白凌乱的鬓角、额头上疯狂地淌下,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血沫,在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如同恶鬼的脸上蜿蜒流淌,留下道道污浊的痕迹。浑浊的瞳孔在深陷的眼窝里艰难地转动着,最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燃烧生命余烬的意志,死死地聚焦在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是催促!是命令!是无声的呐喊!更是一种用生命点燃的、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快……动……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肺腑中、从咬碎的牙齿缝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血沫,带着濒死的凄厉和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取……你要的……髓源……快……啊!!!
最后那一声啊,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撕裂了土屋的死寂,也狠狠地刺穿了我的耳膜和心脏!
那声音,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气味,狠狠烫在了我的灵魂之上!巨大的、混杂着极致恐惧、生理性恶心、无法言喻的悲恸和被逼至悬崖边的疯狂情绪,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在我胸腔里猛烈爆发、冲撞!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腥甜的铁锈味死死堵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我想闭上眼睛,想逃离这比地狱更残酷的一幕!
但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眼睛,像两条无形的、冰冷的锁链,将我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呃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和疯狂的嘶吼,从我自己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那是对命运的抗争,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是被这巨大牺牲逼出的最后力量!身体里残存的、属于生物研究员的本能和对活下去的极度渴望,在这绝境之中,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那冰冷硌人的草席上弹坐起来,如同扑向猎物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张染血的图纸!
动作快得只剩下本能!目光如同扫描仪,瞬间锁定图纸上那个被我简化扭曲、此刻却沾满了陈景行温热血迹的髓源符号!位置!深度!活体状态下目标组织的特性!无数冰冷精确的数据和解剖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叠加!
我连滚带爬地冲到陈景行身边。浓重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砸在我的脸上,瞬间将我淹没,几乎将我熏晕过去!他高大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依靠着矮桌剧烈地颤抖着,左胸的伤口如同一个狰狞的、不断涌出暗红血液的血洞!那柄匕首的木柄,还被他那只青筋暴突、指节惨白的右手死死地握着,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点。
扶……扶稳他……
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我伸出同样抖得不成样子、沾满冷汗的右手,不敢直接碰触那可怕的伤口,只能死死抓住他冰冷、布满粘腻冷汗的左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扳,试图让他更加紧靠住矮桌,将那致命的、不断涌血的创口,最大程度地暴露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
他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座正在崩塌的山!肌肉因为极致的剧痛而痉挛绷紧,抗拒着任何移动。我咬紧牙关,牙齿几乎要碎裂,指甲深深陷入他松弛的皮肉里,才勉强将他固定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姿势。
然后,我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他那只紧握着匕首柄的右手上。那匕首的尖端,已经深深地没入了胸腔……位置……就在那里!心包!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思考道德伦理!此刻,只有执行!完成他的遗志!
我伸出剧烈颤抖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我毁灭般的决绝,猛地握住了陈景行那只冰冷、粘腻、青筋毕露、紧握着匕首柄的右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背上肌肉的剧烈痉挛,感受到他掌心湿冷的汗水和……生命的温度正在飞速流逝。
我强迫自己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压下翻腾的胃液和眩晕感,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冷酷的工作状态——感受匕首尖端在温热血肉中的具体位置和角度!感受那层坚韧薄膜的所在!
稳住……别动……
我嘶哑地低吼着,不知道是在命令他,还是在命令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接着,我握着他冰冷的手,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逆时针转动匕首的柄!冰冷的金属在温热的血肉和筋膜中搅动、探索、摩擦……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伴随着陈景行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抽搐和喉咙里发出的、濒死的、令人心碎的嗬嗬声。粘稠温热的血液如同小溪,顺着匕首的柄槽和我的指缝,不断地涌出、滑落,滑腻得让人几欲呕吐。
找到了!
一种微妙的、不同于周围软组织的坚韧触感,透过冰冷的金属和温热的血肉,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指尖!是它!心包外膜下,那层富含关键免疫因子的特定筋膜组织!
就是这里!
我眼中瞬间爆发出如同绝境孤狼般的狠厉光芒!握着他手腕的左手猛地向下一压,固定住他的身体!同时,控制着匕首的右手手腕,以一种精准到毫厘的角度,如同外科医生般稳定而迅猛地向外一挑!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瞬间炸开、骨髓都为之冻结的细微声响响起。那是坚韧的筋膜组织被锋刃切割分离的声音!
一小片带着新鲜血丝、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呈现出特殊韧性和珍珠般光泽的乳白色筋膜组织,被匕首的尖端精准地挑了出来!它粘连着几缕细小的血管和脂肪组织,在昏黄的烛光下微微颤动!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我冲垮的狂喜,如同撕裂乌云的狂暴闪电,瞬间劈开了笼罩心头的无边绝望!我甚至来不及去感受那瞬间的情绪洪流!
我的左手早已如同条件反射般,闪电般抓起矮桌上那个预先准备好的、用沸水反复煮过又彻底晾干的粗糙陶碗!右手握着匕首,没有丝毫停顿,将那挑出的、带着陈景行生命余温的组织块,稳稳地刮入了碗底!
啪嗒。
一声轻微的、却如同天籁般的声响。那小块沾着温热血迹、代表着无数人生死希望的髓源,静静地落入了粗糙的陶碗中央。
成了!最后的希望!拿到了!
我握着匕首的手猛地松开,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三四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倒。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我低头,看着陶碗里那小块浸泡在少量血水中的、微微颤动的乳白色组织,又猛地抬起头,看向依旧依靠在矮桌旁的陈景行。
就在我松开手的那一刹那,他高大的身躯,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
嗬……
一声长长的、如同叹息般、又像是终于卸下万钧重担的气音,从他微微张开的、不断溢出鲜血的口中缓缓逸出。那双一直死死盯着我的、燃烧着最后意志火焰的眼睛,里面的光芒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然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空洞。死寂。只剩下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那眼神里,再无一丝属于生的气息。
紧握着匕首柄的右手,失去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落下来,带动着那柄深深刺入胸膛的凶器,微微晃动了一下,显得更加刺眼。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物落袋的巨响!
陈景行沉重的身躯,像一座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基石的朽败高塔,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轰然向后倒去!狠狠地砸在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泥土地上!激起一片细小的尘埃。
暗红色的、粘稠得如同糖浆般的血液,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的死亡之河,从他胸口的创洞中汹涌而出!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形成一片不断扩大、不断加深的、触目惊心的猩红湖泊!那柄匕首,直直地插在他枯瘦的心口位置,在昏黄的烛光下,像一根冰冷、残酷、无声控诉着牺牲的墓碑。
他倒在那里,花白凌乱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沾满血污和尘土。眼睛空洞地大睁着,失去了所有神采,灰暗的瞳孔倒映着土屋梁上垂落的、无尽的黑暗。
成功了……疫苗最关键、最原始的种子,拿到了。
代价,是地上这片迅速蔓延开来的、温热的、带着生命余温的血泊,和一个古老医者决绝的灵魂。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恸和一种灭顶般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我顺着冰冷粗糙的土墙,缓缓地滑坐在地,后背紧贴着那刺骨的凉意。颤抖的双手,仍死死地、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抓着那个装着髓源的陶碗,碗沿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刺骨髓。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汗水、灰尘和溅上的血污,滚烫地滑落,在布满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土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根牛油蜡烛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火苗不安地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昏黄摇曳的光线,将我和地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泊的影子,在斑驳的土墙上拉扯得巨大、扭曲、狰狞,如同地狱图景中纠缠的鬼魅。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只过了一瞬,也许已过千年。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靠着刺骨的土墙,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盛着染血髓源的陶碗,仿佛抱着整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与诅咒。视线死死地钉在地上那片在烛光下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不断扩散的血泊上,看着陈景行那张彻底失去生机、灰败僵硬的侧脸。成功的狂喜早已被沉重的代价压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成了……也没成。路,才刚刚开始。而这第一步,就浸透了如此滚烫的鲜血。
就在这时——
笃——笃!笃!
远远地,穿透这死一般的寂静、厚重的土墙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传来了更夫那沙哑、苍凉、如同鬼魅招魂般的梆子敲击声。紧接着,是一声拉长了调子、在寒夜死寂的街巷中显得格外凄厉、瘆人无比的吆喝:
亥时末——喽——
那沙哑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破了土屋内凝固的空气,也刺入了我的耳膜!
——疫鬼收人喽——!
最后的尾音,被拖得极长极长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凄厉,在空旷死寂的街巷中回荡、碰撞、盘旋,久久不散,如同无形的、冰冷的诅咒,缠绕着这座被死亡彻底笼罩的绝望之城。
我猛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席卷了四肢百骸!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亥时末……子时将至。阴阳交替,传说中……正是疫鬼最为猖獗、游荡人间、收割生命的时刻!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陶碗里那块浸泡在暗红血水中、微微颤动的乳白色组织。它是生的希望,是无数人活下去的曙光。但它也诞生于死亡,浸透了牺牲者的鲜血和临终的警示。它是科学,也是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邪术结晶。
小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气音,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地上那片暗红的血泊中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我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霍然抬头,惊恐的目光死死投向声音来源!
陈景行!
他竟然……还没有完全死去!那双空洞、灰暗、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不知何时,竟又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那涣散的瞳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耗尽生命最后一丝能量的力量,死死地凝固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浑浊到了极点,如同蒙着厚厚的尘埃。然而,就在生命之火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刹那,那浑浊的眼底深处,竟奇异般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复杂光芒——是最后的警示是深切的担忧还是某种……更深的、我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源自他古老医者直觉的巨大恐惧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带着细小泡沫的暗红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染红了灰白的胡须。
小……心……
他耗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终于艰难地、清晰地、如同耳语般吐出了这两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也如同风中最后一粒火星,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在他深陷的、如同枯井般的眼窝里。头颅无力地歪向另一边,彻底不动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呼吸,也归于沉寂。
只有那两个字——小心——如同两条带着冰碴和倒刺的毒蛇,死死地缠绕住了我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冰冷的毒液仿佛已经注入血液,带来阵阵麻痹和未知的恐惧。
小心什么
小心这恐怖的瘟疫卷土重来
小心这活取生髓的邪术会引来更可怕的报应或反噬
小心官府发现这离奇死亡而带来的麻烦
还是……小心这即将到来的、阴气最重的子时
小心那正在亥末子初的交接之际,随着更夫那凄厉的吆喝声,悄然降临、在死寂城池的街巷深处游荡、寻找着下一个猎物的……东西
疫鬼收人喽——
更夫那空洞凄厉的尾音,仿佛还在黑暗的深渊中幽幽回荡,带着无尽的寒意。
屋外,死寂的夜色中,风似乎更大了。呜咽的风声穿过狭窄的街巷,卷起地上枯败的落叶和纸钱,发出沙沙……沙沙……的细碎声响,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的脚步,正贴着地面,在冰冷的黑暗中潜行、靠近。那扇本就摇摇欲坠、被邪风吹开的破旧木窗,此刻在风力的作用下,发出更加刺耳的咯吱……咯吱……呻吟,腐朽的窗棂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会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推开。
我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墙角,背靠着粗糙硌人的土墙,怀中死死抱着那个盛着染血髓源的陶碗,仿佛它是唯一的护身符。视线无法移开,死死地钉在地上那片在昏黄烛光下呈现出诡异暗红色、仍在极其缓慢地扩散的血泊上,看着陈景行那张彻底灰败僵硬、凝固着最后警示的脸。
成了……也没成。希望的种子在血与死中萌芽,而未知的恐惧,正随着子时的临近,无声地笼罩下来。这漫长而黑暗的一夜,远未结束。陈景行用生命换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带着血腥警示的责任,和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小心,到底要小心什么那窗外的黑暗深处,又隐藏着怎样的可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