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瘟疫药瓶现世
我在古玩店后巷发现个布满污垢的药瓶,瓶口渗出黑色黏液。
店主警告:黑死病时期的东西,沾上它的人,最后都疯了。
当晚我不慎打碎瓶子,一股甜腻腐臭钻入鼻腔。
第二天,满街行人脸上都浮现出鸟嘴面具,面具下是森森白骨。
朋友惊恐地抓住我:你脸上...也有面具在长出来!
我拼命撕扯面具,却抓下自己血淋淋的脸皮。
镜中,骷髅鸟嘴对我微笑:该去行医了。
巷子像一条被遗忘的肠子,盘踞在拾遗斋古旧店铺的背后。
头顶那几片稀薄的月光,挣扎着挤过两侧高耸、湿漉漉的砖墙,吝啬地泼洒下几片惨白的光斑,勉强勾勒出脚下坑洼不平的碎石路轮廓。
空气凝滞厚重,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像是陈年的泥土、腐烂的木头,还有一种更古老、更深邃的、仿佛来自地底墓穴的阴寒,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滞涩的阻力。
我的鞋尖踢到了什么硬物,发出一声闷响。
借着墙上那扇积满油垢、透出昏黄光晕的高窗投下的微弱光线,我看清了那东西。
它就蜷缩在墙角一堆湿透发黑的废纸和烂菜叶中间。
一个瓶子。
一个矮胖、深色的玻璃瓶,瓶身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污垢,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像是被无数双绝望的手反复摩挲过。
瓶口塞着一个朽烂发黑的木塞,几缕粘稠得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液体,正从木塞边缘极其缓慢地渗出来,无声无息地沿着瓶身滑落,在瓶底积起一小摊令人作呕的油亮。
那股强烈的、混合着甜腻与腐臭的诡异气味,源头就是它。
这味道直冲脑门,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魔力,又混杂着一种能勾起胃里翻江倒海的腐朽感。
鬼使神差地,我弯下腰,用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摊黑色黏液,捏住了瓶身。
触手冰凉,仿佛握住的不是玻璃,而是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寒冰。
瓶壁上那些凝固的污垢,手感粗糙油腻,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
巷子尽头那扇挂着拾遗斋破旧木牌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一张枯树皮般沟壑纵横的老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扫视,最终定格在我手中的瓶子上。
那眼神,不是看到顾客的欢迎,也不是看到小偷的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麻木。
那东西……老店主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放下它。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瓶子上,仿佛那是什么剧毒的活物。
黑死病时期的东西,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沾上它的人……最后都疯了。骨头缝里都透着那股死气……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枯瘦的身体裹在油腻的棉袍里簌簌发抖,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怖,像是回忆起了某种蚀骨的噩梦。
放下!快放下!那不是人该碰的玩意儿!他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在这条死寂的窄巷里撞出瘆人的回音。
那尖利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进我的耳膜。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但瓶子没有掉在地上。
它沉甸甸地躺在我掌心,那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掌心一路蔓延,渗进骨头里。
那股甜腻的腐臭,也似乎更浓烈了,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
多少钱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
老店主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瞬间扭曲了,恐惧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像是绝望的预言。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油腻的袍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了我几秒,那眼神仿佛在穿透我的皮肉,审视我灵魂深处即将到来的腐烂。
最终,他猛地别开脸,像是躲避瘟疫般朝门内缩去,只留下一个仓惶佝偻的背影和一句含混不清、如同诅咒般甩过来的低语:
拿走……快拿走!带着那东西……离我远点!
砰!那扇朽烂的后门在我眼前被狠狠甩上,震落一片簌簌的灰尘。
2
夜半瓶碎
瓶子被我带回了家,安置在书桌最里侧的角落,远离台灯的光晕。
我找来一个厚实的旧玻璃罐,把它小心翼翼地罩在里面,如同囚禁一个不祥的标本。
然而,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那股源自瓶口的、混合着甜腻与腐臭的独特气味,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如同无形的触手,在书房的空气里缓慢而执着地弥漫、沉降。它顽固地盘踞着,驱之不散。
深夜。
极度的困倦如潮水般淹没了我,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我强撑着收拾桌面散乱的资料,手臂疲惫地一扫,肘部无意间撞到了那个沉重的玻璃罐。
哐当——哗啦!
两声刺耳的碎裂声几乎是同时炸响!
玻璃罐先是狠狠撞在桌沿,接着失去平衡,带着里面那个不祥的瓶子一起,翻滚着砸向坚硬的地板!
玻璃罐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而那个深色的、布满污垢的瘟疫药瓶,在撞击的刹那,瓶身也裂开了几道狰狞的缝隙!
一股浓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颜色近乎墨黑的液体,猛地从瓶身的裂口和朽烂的瓶塞处喷涌而出!
那股被强行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气息,如同被释放出的地狱恶鬼,轰然爆发!
它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瞬间形成了一股浓稠、窒息的气浪,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的黏稠感,霸道地、不容抗拒地灌满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空气!
我离得最近,几乎是在瓶子碎裂的同时就被这股浓烈的气味完全包裹、吞噬。
那气味冲进鼻腔,带着一种灼烧般的刺激,直冲脑髓深处!
眼前的世界猛地剧烈摇晃、扭曲,如同隔着一层剧烈晃动的水面。
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踉跄着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
呕……强烈的恶心感让我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瞬间涌出。
那气味仿佛有实体,像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触手,钻进我的鼻孔,缠绕着我的气管,扼住了我的呼吸。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腐烂的淤泥。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才稍稍平息。
我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书房里一片狼藉,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
地上,那滩浓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色黏液,正缓缓地、无声地蔓延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甜腻腐臭。瓶子碎裂的残骸浸泡在其中,像某种邪异的祭品。
我挣扎着起身,强忍着残留的眩晕和胃里的翻腾,找来旧报纸和塑料袋,胡乱地将那些沾满黑色粘液的玻璃碎片包裹起来,又用大量沾了消毒水的抹布反复擦拭那片污迹斑斑的地板。
做完这一切,精疲力尽,脑袋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嗡嗡作响。
那股味道似乎被消毒水暂时压制了下去,但一种更深沉、更阴冷的感觉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无声无息地渗入了骨髓。
我几乎是爬回卧室的,一头栽倒在床上,衣服都没力气脱掉。
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深渊,连梦都没有,只有无边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3
鸟嘴面具的诅咒
刺眼的阳光粗暴地撕开了我的眼皮。
头痛欲裂,像是有人用钝器在里面反复敲打。
我挣扎着坐起身,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嘴里残留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仿佛是昨夜那甜腻腐臭的余烬。
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驱散这宿醉般的痛苦。
手指刚搭上冰冷的窗框,视线下意识地投向楼下那条熟悉的、晨光中的街道。
血液瞬间冻结!
视野所及,每一个行走在街道上的人——步履匆匆的上班族,遛狗的老人,嬉笑打闹的学生——他们的脸上,都覆盖着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漆黑、长而尖锐的鸟喙状面具!
那面具的材质如同凝固的焦油,散发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又带着皮革的诡异质感。
它严丝合缝地贴合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是从他们的皮肉里直接长出来的。
面具顶端那个尖锐的鸟喙,高高地、不祥地昂起,直指天空。面具眼部的位置,是两个深邃、空洞的窟窿,本该露出眼睛的地方,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更恐怖的是,透过那空洞的眼窝,我看到的不是眼睛!
是白骨!
森森的白骨轮廓,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面具之下!
颧骨、眉骨、鼻梁的骨骼线条,在晨光中勾勒出冰冷而狰狞的剪影!
仿佛那面具只是薄薄的一层皮,覆盖着的,是一具早已腐朽的骷髅!
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从我窗下走过,他那巨大的鸟嘴面具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面具下骷髅般的下颌骨开合着,仿佛在咀嚼空气。
一个牵着孩子的母亲,孩子脸上的小号鸟嘴面具天真地歪着,而面具下那小小的头骨轮廓,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不……不可能……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我用力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
景象依旧!
满街行走的,都是戴着巨大鸟嘴面具的骷髅!
强烈的眩晕再次袭来,胃部剧烈抽搐。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冰冷的水柱冲击着脸颊,我抬起头,带着水珠,惊恐地望向洗漱台上的镜子。
镜子里,是我自己惊恐而苍白的脸。
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嘴唇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但……没有面具!我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那漆黑的、恐怖的鸟嘴面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
难道……昨夜那药瓶的气味……它让我……疯了
产生了如此真实、如此恐怖的幻觉
我的大脑,真的被那东西侵蚀了吗
4
面具生长
就在这时,刺耳的门铃声像钢针一样扎破了屋内的死寂。
我几乎是扑到门边,颤抖着手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吴涛,我最好的朋友,手里还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早餐包子,腾腾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喂!周泽!你这家伙,电话也不接,门敲半天……吴涛带着笑意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冻僵了。
他手里的早餐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白胖的包子滚了出来,沾满了灰尘。
他双眼圆瞪,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东西。
周……周泽!
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每一个音节都撕裂着空气,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你……你脸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像是见到了地狱的恶鬼,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楼道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起一只手,那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直直地、惊恐万状地指向我的脸。
面具!那个……那个鸟嘴面具!它……它在你脸上……在……在长出来!!他的声音彻底撕裂了,带着哭腔和濒死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贯穿我的大脑!
鸟嘴面具在我脸上还在……长出来!
吴涛的话像一道带着冰碴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的天灵盖。
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炸开,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我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起来,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一种感觉!
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恐怖的生长感!
就在吴涛指向我脸颊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在我左侧脸颊颧骨的位置,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瘙痒,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异物在皮下膨胀、蠕动的感觉!
冰凉、坚硬、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韧性!
仿佛那里埋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此刻正在我皮肉之下苏醒、生根,要顶破我的皮肤钻出来!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剧痛。
我猛地抬起双手,像疯了一样朝着自己的脸颊狠狠抓去!
指尖带着巨大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抠向那块蠕动的皮肤!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冰硬的触感传来!
那不是皮肤的触感!
那感觉冰冷、光滑、带着金属和皮革混合的诡异质地,就像……就像楼下那些人脸上的鸟嘴面具!
不!滚开!从我脸上滚开!我彻底疯了,恐惧和一种被异物侵蚀的恶心感彻底吞噬了理智。
指甲死命地抠进皮肤,试图把那层正在生长出来的、不属于我的恐怖面具撕扯下来!
我能感觉到指甲划破皮肤的刺痛,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那是血!
周泽!住手!你他妈疯了!快住手!吴涛惊恐万状的嘶吼在耳边炸响,他冲上来想抓住我自残的双手。
但我根本听不见!
我的全部感官都被脸上那恐怖的感觉占据了!
那冰冷坚硬的东西,它不仅仅在颧骨那里!
它在蔓延!
它像活物一样,正顺着我的皮肉,向我的额头、我的鼻梁、我的下巴……疯狂地蔓延!
所过之处,皮肤像被强行撑开,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撕拉——!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被强行撕开的闷响!
我右手的几根手指,狠狠地抠进了右脸颊靠近耳朵的位置,然后拼尽全力向外一扯!
一大片温热的、带着湿滑黏腻感的……东西,被我硬生生地从脸上撕了下来!
没有预想中面具被撕掉的触感。
手上传来的,是……皮肤的触感!是我自己的皮肤!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席卷了半边脸!视野被喷涌而出的、粘稠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半边。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记忆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充斥了整个鼻腔和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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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蜷缩,几乎站立不稳。
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下巴、脖子疯狂地往下淌,迅速浸透了衣领。
周泽!!吴涛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他冲上来死死抱住我向后倒的身体,双手颤抖着试图按住我脸上那个巨大的、正在疯狂喷涌鲜血的伤口。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他朝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嘶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完全变了调。
剧痛和失血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狂风暴雨中飘摇。
混乱中,我仅存的意识驱使着我,用那只沾满了自己温热鲜血和皮肉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伸向自己的脸……
指尖,没有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鸟嘴面具。
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湿滑、温热、不断涌出液体的……巨大创面!
是血肉模糊的、失去了皮肤覆盖的、赤裸裸的肌肉组织!
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那个血肉模糊的豁口处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深处,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波更汹涌的痛楚浪潮,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冲垮。
温热的血液顺着下巴、脖子不断流淌,粘稠而冰冷,迅速浸透了衣领和前襟,带来一种失血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周泽!看着我!看着我!别睡!救护车马上就到!撑住!撑住啊!吴涛带着哭腔的嘶吼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浸满血的水膜传来,模糊而遥远。
他死死地用一件不知从哪里扯来的外套压在我脸上那个可怕的伤口上,试图堵住那汹涌的血流。
我能感觉到他双手的剧烈颤抖,以及布料摩擦在暴露血肉上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剧痛。
5
瘟疫医生的记忆
医院消毒水那浓烈刺鼻的气味粗暴地灌入鼻腔,盖过了血腥味。
头顶惨白刺眼的手术灯亮得如同地狱的审判之光。
意识在剧痛和麻醉剂的冰冷拉扯下浮浮沉沉,像一叶随时会被惊涛骇浪撕碎的小舟。
身体被固定,冰冷的器械触碰着脸上的伤口,传来令人牙酸的切割和缝合感。
每一次针线穿透皮肉的细微拉扯,都清晰地传递到大脑深处,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和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我从那冰冷麻木的深渊里被强行拖拽出来。
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紧绷的纱布,像戴着一个僵硬的面具。
每一次呼吸,纱布下的创口都传来沉闷的、持续的钝痛。
周泽周泽你醒了吴涛那张写满疲惫和惊魂未定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他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一直守在旁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医生说你……唉……他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镜子……我的喉咙干涩沙哑,发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给我……镜子……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必须亲眼看看!看看那张脸,那张被我自己撕扯过的脸,现在是什么样子!那个面具……那个鸟嘴面具……它还在吗它是不是……还在我的血肉下面生长
吴涛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巨大的惊恐和抗拒。别……周泽,别看!现在伤口刚处理好,还不能……他试图阻止。
镜子!!我猛地提高了音量,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剧痛让我眼前又是一黑,但语气里的执拗和疯狂不容置疑。
吴涛被我眼中的疯狂吓住了,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挣扎了几秒,最终颓然地垂下肩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颤抖着手,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护士落下的不锈钢小托盘,那光亮的金属表面,勉强可以映出模糊的倒影。
我几乎是抢一般夺过那个冰冷的托盘,不顾一切地将它举到面前。
金属表面微微扭曲的倒影中,映出一张被层层叠叠雪白纱布包裹的头颅。纱布只露出了我的左眼、部分额头,以及……我的右半边脸。
右半边脸!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
纱布的边缘之下,是一大片狰狞的、暗红色的、刚刚被缝合起来的巨大创口!
粗糙的黑色缝线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行在翻卷的、失去皮肤保护的暗红色肌肉组织上!
皮肉边缘因为缝合而强行拉扯着,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非人的扭曲形态!
肿胀使得半边脸如同发酵的面团,完全失去了原本的轮廓。
没有鸟嘴面具。
那冰冷光滑的触感,那顶破皮肤的膨胀感……仿佛都只是昨夜疯狂的一个幻梦。
可是……这血肉模糊的创口,这撕心裂肺的剧痛,这包裹头脸的厚重纱布…
…这一切都在疯狂地尖叫着:不是幻觉!不是!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抚上右脸颊那厚厚的纱布边缘。
指尖传来纱布粗糙的摩擦感和伤口深处沉闷的搏动性疼痛。
就在指尖触碰到纱布下那肿胀隆起的边缘轮廓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冰凉的、硬质的触感,如同深埋地底的毒蛇,猛地从纱布下肿胀的血肉深处
……传递到了我的指尖!
那感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我全身的汗毛,在那一瞬间,全部倒竖了起来!
一股比手术刀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它还在!
那个东西……那个冰冷的、如同鸟嘴面具材质的东西…
…它没有被撕掉!
它就藏在我这血肉模糊的创口之下!
它就潜伏在我的皮肉深处!
像一颗深埋的定时炸弹!
恐惧像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丢开那个不锈钢托盘,金属撞击地面的刺耳声响在病房里回荡。
吴涛!我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那个瓶子!我家书房地上!那些碎片!黑色的!用报纸包着的!快!快去帮我拿来!必须拿来!
吴涛被我突然的爆发和眼中那种近乎非人的恐惧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瓶……瓶子什么瓶子周泽,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医生说……
别管医生!我几乎是咆哮起来,牵动伤口,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去找!就在书房!地板!黑色的碎片!报纸包着!必须找到它!那东西……那东西是关键!它在……它在动!它在我脸里面!我语无伦次,手指死死抓住吴涛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吴涛被我眼中那种彻底崩溃的绝望和疯狂震慑住了。
他看着我被纱布包裹、仅露出的那只眼睛里翻涌的、非人的恐惧,脸色变得煞白。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好……好!我去!我去找!你冷静点!躺好!千万别再乱动伤口!他挣脱我的手,像逃避瘟疫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病房。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脸上的伤口在剧痛中疯狂搏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波新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厚厚的纱布之下,在那肿胀发烫、缝合紧密的皮肉深处…
…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正随着我脉搏的跳动,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顶动着!
它在生长!它从未停止!
砰!病房门被粗暴地撞开。
吴涛冲了进来,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揉得皱巴巴的、被某种深色污渍浸透了大半的旧报纸团。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刚经历了百米冲刺,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找……找到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茫然,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
在……在你说的书房地上……但……但是周泽……他艰难地喘着气,将那团污秽的报纸颤抖着递到我面前,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它……它……
他猛地将报纸团撕开!
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
我那只完好的左眼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没有碎片!
报纸里包裹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玻璃碎片!
那是一个瓶子!
一个矮胖、深色的玻璃瓶!瓶身依旧布满厚厚的、油腻的污垢,但……瓶口那个朽烂的木塞完好无损!
瓶身……光滑、完整,看不到一丝一毫碎裂的痕迹!
甚至比我昨夜在拾遗斋后巷捡到它时,还要……还要新一点!
仿佛昨夜那场可怕的碎裂、那黑色的黏液喷涌、那满室的甜腻腐臭……都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瓶口边缘,残留着几缕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液体,正极其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向下蠕动,在瓶身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油亮的痕迹。
它……它自己复原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昨夜那清晰的碎裂声,那喷涌的黑色黏液,那几乎让我窒息的甜腻腐臭……难道都是假的
不!
我脸上的伤口在剧痛!
那撕扯下的皮肤是真实的!
那皮下蠕动的冰冷硬物是真实的!
这……这不可能……吴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死死盯着那个完好无损的瓶子,像是看到了最无法理解的邪物,
我明明……我明明是按照你说的,在地板上找到的这个报纸团……里面……里面就是它!一个完整的瓶子!根本没有碎片!周泽……这到底……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的精神显然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瓶子上。
它静静地躺在污秽的报纸上,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嘲讽。
瓶口那缓缓蠕动的黑色黏液,如同它无声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
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
打开它!
打开那个瓶子!拔掉那个腐朽的木塞!让里面那黑色的东西……出来!
这念头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诡异、如此不合时宜,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
仿佛那不是死亡,而是唯一的救赎!
给我!我的声音嘶哑而亢奋,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疯狂,猛地从病床上坐起!
不顾脸上伤口撕裂般的剧痛,不顾吴涛惊恐的阻拦,我像一头被本能驱使的野兽,一把从他颤抖的手中夺过了那个瓶子!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从掌心蔓延至全身!
瓶口那粘稠的黑色黏液仿佛感受到了我的体温,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那股甜腻的腐臭气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再次顽固地钻入我的鼻腔,刺激着我的神经。
周泽!你疯了!放下它!快放下!吴涛扑上来想抢夺。
滚开!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开。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瓶口那个腐朽发黑的木塞上。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指甲死死抠进木塞那朽烂的边缘。
用力!
再用力!
啵!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拔掉红酒瓶塞的声响。
那个腐朽的木塞,被我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一股浓稠得如同活物的黑气,混合着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猛地从瓶口喷涌而出!
它不像气体,更像是一股粘稠的、有生命的黑色流质,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瞬间弥漫开来!
呃……距离最近的吴涛首当其冲,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喉咙般的闷哼,双眼猛地翻白,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我,在拔掉瓶塞、黑气喷出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的信息流,或者说……一种冰冷、古老、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绝望的意志……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顺着我握着瓶子的手,狂暴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无数破碎、扭曲、充满极致痛苦的画面瞬间炸开:
燃烧的村庄,尸横遍野,焦黑的尸体堆叠如山…
…刺耳的哀嚎和垂死的呻吟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巨大的、穿着黑袍、戴着标志性鸟嘴面具的身影,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在尸山血海间麻木地穿行…
…鸟嘴面具下,并非骷髅,而是一张张因长期接触死亡而扭曲、麻木、最终彻底崩溃腐烂的人脸!
脓疮从他们的皮肉下鼓起、破裂,流淌着黄绿色的恶臭脓液…
…他们手中握着类似的药瓶,将里面黑色的、粘稠的液体灌进垂死者的喉咙,或是涂抹在肿胀发黑的淋巴肿块上…
…那些垂死者并未好转,反而在黑色的液体作用下,
身体剧烈抽搐,发出非人的惨嚎,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蠕动,最终在极致的痛苦中咽气,
而他们溃烂的伤口里,
会缓缓渗出……新的、粘稠的黑色液体,
被那些麻木的瘟疫医生小心翼翼地收集回瓶中……
一幅幅画面如同最残酷的默片,伴随着无尽的痛苦哀嚎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这不是幻觉!
这是……记忆!
是这个药瓶承载的、来自黑死病时期,那些被诅咒的瘟疫医生们的……集体记忆!
是他们被痛苦和死亡彻底侵蚀、扭曲、最终同化的过程!这瓶子……它本身就是瘟疫的结晶!
是痛苦和死亡的精粹!它不是容器……它是……活物!
它在寻找宿主!它在渴望着……延续!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中的瓶子脱手掉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恐怖的记忆洪流终于退去,留下一个冰冷、绝望、仿佛被彻底掏空的躯壳。
我瘫倒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脸上纱布下的创口在疯狂地搏动、灼烧!
这一次,感觉无比清晰!
那潜伏在皮肉深处的、冰冷坚硬的东西,它……它在回应瓶子!
它在……苏醒!
嗬……嗬……旁边传来吴涛痛苦而艰难的喘息声,他挣扎着,似乎快要醒过来。
不能让他醒来!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那瓶子……那记忆……那东西……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接触!
他会……他会变得和我一样!
或者……更糟!
它需要一个宿主……一个……新的躯体!
一种源自本能的、保护还是……独占的冲动驱使着我。
我挣扎着爬下床,动作僵硬而麻木。
捡起地上那个完好无损、瓶口还在丝丝缕缕冒着黑气的药瓶。
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然后,我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拖拽起昏迷的吴涛沉重的身体。
一步,一步……拖着他,如同拖着一袋沉重的垃圾,朝着病房门外幽深昏暗的走廊挪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在滋滋作响。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吸入肺里却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去哪
一个地方清晰地浮现在被那恐怖记忆污染过的脑海深处——医院的地下室。
太平间。那里……寒冷、寂静、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那里……或许可以存放他。暂时存放。
6
太平间的交接
沉重的太平间大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更深沉冰寒的冷气扑面而来,几乎冻僵了我的肺。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角落一盏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勉强勾勒出一排排高大冰冷的金属停尸柜的轮廓。
我摸索着,将吴涛沉重的身体拖到房间中央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他毫无知觉,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做完这一切,精疲力竭,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靠着冰冷的停尸柜滑坐在地,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回荡。
还有……脸上纱布下,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搏动感和……顶胀感!
那冰冷坚硬的东西,它似乎……很兴奋因为这里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停尸柜的深处传来!
吱……嘎……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太平间里,却如同惊雷!
我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排高大停尸柜最里侧的一个金属抽屉!
那抽屉……正在极其缓慢地……从里面被推开!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皮肤松弛布满褶皱、指甲缝里嵌满黑色污垢的手,猛地从抽屉缝隙里伸了出来!
死死扒住了抽屉冰冷的金属边缘!
紧接着,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深褐色污渍的古老罩袍的身影,以一种极其僵硬、扭曲的姿态,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地从那个狭小的厅尸抽屉里…
…坐了起来!
它头上戴着的,赫然是一个巨大、漆黑、长喙尖锐的……鸟嘴面具!
面具眼部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缓缓转动,最终……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坐在地上的我!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腐肉和墓穴深处冰冷气息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太平间!
那味道,比瓶子里散发的甜腻腐臭,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充满死亡!
那戴着巨大鸟嘴面具的东西彻底坐直了身体。
它的动作僵硬而滞涩,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仿佛生锈了几百年的机器重新启动。
它身上的罩袍早已破烂不堪,呈现出一种朽败的深褐色,上面沾满了板结的泥土和深色的、像是干涸血液和脓液的污渍。
罩袍下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皮肤是死人般的青灰色,布满了深色的尸斑和溃烂的痕迹。
最恐怖的,
是那个面具。
巨大、漆黑、喙部尖锐如矛,覆盖了整张脸。
面具眼部那两个深邃的黑窟窿,像两口通向虚无的深井,没有任何光芒,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纯粹的黑暗。
它缓缓地、
极其缓慢地转动着那颗戴着鸟嘴面具的头颅,
骨骼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最终,那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如同精准的瞄准镜,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我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冰封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我想逃跑,双腿却如同灌满了铅,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那东西……它动了!
它僵硬地抬起一只青灰色的、指甲缝里嵌满黑色污垢的手,指向我……不,是指向我身边不远处,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瓶口还在丝丝缕缕冒着黑气的瘟疫药瓶!
然后,它那戴着巨大鸟嘴面具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上下点动了一下。
它在点头!
它在示意那个瓶子!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冲动再次主宰了我的身体!
比之前拔开瓶塞时更加强烈!像一股无形的巨浪,彻底淹没了我的意志!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我伸出手,不是去捡起地上的瓶子,而是颤抖着,伸向自己脸上那层层叠叠的、厚厚的纱布!
手指摸索到纱布的边缘,然后……猛地用力,狠狠地将那些刚刚缝合好的、包裹着创口的纱布,粗暴地撕扯了下来!
剧痛如同火山爆发!
但我完全感觉不到了!
或者说,那剧痛被另一种更庞大、更冰冷、更充满毁灭性的意志彻底压制了!
纱布被扯下,暴露出的,是右脸上那个巨大、狰狞、暗红色的、缝满了黑色蜈蚣般缝线的创口!
翻卷的、失去皮肤保护的肌肉组织暴露在太平间冰冷潮湿的空气中,肿胀发亮,像一块腐败的肉瘤!
然而,就在那创口深处,在那暗红色的血肉和黑色的缝线之下……
有什么东西……在动!
它在膨胀!
它在顶起!
它在……试图钻出来!
那创口边缘的皮肉,被一种从内部传来的巨大力量,强行地、一点点地……顶开!
撕裂!
黑色的缝线一根根绷断!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皮肉被强行撑开的黏腻声响!
一个东西……一个冰冷、漆黑、闪烁着如同凝固沥青般油亮光泽的、尖锐的……鸟喙尖端!
硬生生地从我脸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深处……顶了出来!
剧痛
不!
那已经不是痛了!
那是一种灵魂被撕裂、被某种古老邪恶之物强行嵌入的终极亵渎感!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坚硬的物质,正贪婪地吞噬着我的血肉、我的骨骼,作为它生长的养料!它正在我的脸上……重塑!
那东西顶出来的动作并未停止!
它继续向上、向前延伸!
撕裂着更多的皮肉,绷断更多的缝线!
更多的黑色、光滑、带着金属和皮革质感的物质,从我脸上的创口里,如同破土而出的邪恶植物,缓缓地、不可阻挡地……生长出来!
它在构成一个完整的、巨大的、漆黑鸟嘴面具的轮廓!
太平间角落里,那个从停尸柜里爬出来的、戴着古老鸟嘴面具的身影,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两个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这一切。
它那青灰色的、布满尸斑和溃烂的手臂,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僵硬地指向我……不,是指向那个正在我脸上疯狂生长的、新生的鸟嘴面具!
然后,
它那戴着面具的头颅,再次极其缓慢、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失意。
那动作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或者说……交接的意味
我的意识在那冰冷邪恶之物破脸而出的剧痛和亵渎感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视线被自己脸上喷涌的鲜血模糊了大半,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疯狂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砸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全身的力气都被脸上那个正在疯狂生长的东西抽走了,我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只能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喘息。
太平间角落里,那个腐朽的瘟疫医生,它那青灰色的手指,僵硬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向了我。
不,是指向了我身边地上,那个瓶口依旧在丝丝缕缕冒着黑气的瘟疫药瓶。
一个念头,冰冷、清晰、如同它直接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在我的意识中轰然响起:
拿起它……交给……新的宿主……
新的宿主!
我那只未被面具覆盖的左眼,眼珠艰难地转动,目光扫过冰冷的地面,最终……定格在昏迷不醒的吴涛身上!
不!吴涛!我的朋友!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后的、属于周泽的微弱抵抗,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
不能!
不能把那东西给他!
那瓶子……那瘟疫……那面具……它会吞噬他!
就像它正在吞噬我一样!
它会让他变成……变成下一个行走的噩梦!
然而,这微弱的抵抗念头,在脸上那疯狂生长、冰冷坚硬的鸟嘴面具所代表的庞大邪恶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我的身体,我的手臂,完全不再属于我自己!
我的右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像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着,僵硬地、却又无比精准地伸出!五指张开,如同铁钳,一把抓住了地上那个冰冷滑腻的药瓶!
然后,手臂以一种完全违背我意志的、机械般的姿态抬起、转动……
瓶口,那粘稠如沥青、散发着甜腻腐臭的黑色液体,正对着昏迷中吴涛微微张开的嘴唇!
不!停下!我的意识在疯狂地呐喊、咆哮!但我的手臂肌肉紧绷,力量在汇聚,准备将那致命的黑色液体……倾倒下去!
呃……周……泽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茫然的呻吟。
吴涛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在这要命的关头,缓缓地睁开了!
他的眼神先是涣散、迷茫,随即聚焦…
…聚焦在我那只正抓着恐怖药瓶、悬停在他嘴唇上方的手臂上!
聚焦在我那只布满血丝、充满了非人疯狂和绝望的左眼上!
最后……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钉在了那个正从我血肉模糊的创口中疯狂生长出来的、冰冷漆黑、喙部尖锐的……鸟嘴面具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的瞳孔!他的嘴巴猛地张开,似乎想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但喉咙像是被恐惧彻底扼死,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剧烈地痉挛起来!
不……周泽……你……你的脸……那……那是什么!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像一条离水的鱼,惊恐万状地向后蹭去,试图远离我,远离那个瓶子,远离我脸上那个正在诞生的恐怖之物!
他醒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的脸!他看到了这个……正在完成的转化!
跑……我用尽最后一丝属于周泽的意志力,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带着血沫、模糊不清的字眼。
脸上的肌肉因为那冰冷面具的侵蚀而剧烈抽搐,每一次试图发声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吴涛……跑啊!!
嗬……嗬……吴涛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被恐惧彻底扼住的嗬嗬声。
他看到了我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朋友的绝望和警告。
巨大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甚至来不及站稳,连滚爬爬地、手脚并用地朝着太平间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扑去!
背影狼狈仓惶到了极点,充满了对身后那不可名状之物的极致恐惧。
我的手臂,那握着瓶子的手臂,在他转身逃跑的瞬间,猛地绷紧!
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力量驱动着它,就要将瓶子里的黑色液体泼向他的后背!
阻止他!
污染他!
让他成为新的宿主!
不——!我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用尽全部的灵魂力量去对抗那只手臂!对抗那侵入我身体的古老瘟疫意志!
咔吧!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颤的骨折声!
我右手的腕骨,在我自己狂暴的、完全相反的力量撕扯下……硬生生地折断了!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全身!
那只失控的手臂终于软软地垂落下来,那个恐怖的药瓶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吴涛的身影,已经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太平间,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在他身后哐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可能的世界,也将我彻底留在了这片绝望冰冷的死亡之地。
太平间内,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脸上那鸟嘴面具持续生长时皮肉被撕裂的细微黏腻声响。
角落里,那个腐朽的瘟疫医生依旧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雕塑。
它那两个空洞的眼窝,似乎看了一眼地上滚圆的药瓶,又缓缓地、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它那戴着古老鸟嘴面具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最后一次点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任何失议。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
就在这时——
7
新宿主的诞生
啪嗒。
一声轻响。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不是我的血。
声音来自我的脚下。
我那只完好的左眼,艰难地向下转动。
地上,那个滚落在一旁的瘟疫药瓶。瓶口,一滴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黑色液体,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瓶口边缘渗出,然后……滴落下来。
它没有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它滴落的位置……正好是我折断的、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腕处!
那滴黑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精准地落在了我手腕骨折断裂、皮肤破损、正不断渗出鲜血的创口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烙铁烫在灵魂上的声音!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到了极致的寒流,顺着那滴液体接触的创口,猛地钻进了我的血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手臂的血管,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上游窜!
瞬间冲过肩膀,冲入胸膛,直抵心脏!
呃啊——!一声非人的、饱含着极致痛苦和某种诡异解脱感的嚎叫冲破了我喉咙的束缚!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视野瞬间被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占据!
黑暗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失控的洪流,再次疯狂地冲击我的意识:
燃烧的村庄……堆积如山的焦尸……垂死者非人的惨嚎……麻木穿行于尸骸间的巨大鸟嘴身影……手中倾倒的黑色药液……溃烂伤口里重新渗出的、更加粘稠的黑色物质……收集……灌装……周而复始……痛苦……死亡……瘟疫……永生……
这一次,不再是旁观!不再是记忆的碎片!
这一次,是……融合!
是……传承!
我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邪恶的意志,那源自黑死病时期、由无数瘟疫医生痛苦和死亡凝结而成的庞大意识……它顺着那滴黑色的液体,顺着我的血液,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涌入了我的身体!
涌入了我的大脑!涌入了我脸上的……那个正在成型的鸟嘴面具!
面具……生长停止了。
不,不是停止。是……完成了!
脸上那撕裂皮肉的剧痛和异物顶出的恐怖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沉重、仿佛与生俱来的……贴合感。
太平间角落应急灯幽绿的光芒,在光滑的金属停尸柜表面映出模糊的倒影。
倒影中,一个身影靠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身影的头部,覆盖着一个巨大、漆黑、喙部尖锐如矛的……完整的鸟嘴面具。
面具眼部,是两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空洞窟窿。
面具之下,没有脸。只有一片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虚无。
我(或者说,占据了这个躯壳的东西)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那只没有折断的左手。动作生涩,如同操纵一具陌生的木偶。五指张开,指尖冰冷得毫无温度。
然后,这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古老而刻板的仪式感,伸向了滚落在不远处地面上的……那个瘟疫药瓶。
冰冷的玻璃触感传来。
将它捡起。
瓶口那粘稠的黑色液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地……蠕动了一下。
一股庞大而冰冷的信息,如同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在这具躯壳(或者说,这具新生的瘟疫容器)的意识深处自动浮现、流淌:
寻找宿主。
传播疫病。
收集痛苦。
延续……存在。
太平间那沉重的金属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发出沉闷悠长的摩擦声。
门外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
一个穿着崭新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推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移动担架车,匆匆朝着这边走来。
他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眉头微蹙,嘴里还低声抱怨着夜班的辛苦。
他显然没料到太平间的门会自己打开,更没料到门内会……站着东西。
当他抬起头,目光触及门口那个静静矗立的、头戴巨大漆黑鸟嘴面具的诡异身影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年轻医生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骇所取代!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限,嘴巴猛地张开,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硬生生掐断的抽气声,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推着担架车的手还维持着向前的姿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鸟嘴面具,尤其是面具眼部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仿佛看到了宇宙间最深的恐惧。
你……你是谁!你……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恐惧和荒谬感,下意识地想后退,双脚却像钉在了地上。
戴着鸟嘴面具的身影(我)没有任何回应。它(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来自远古的死亡雕像。面具之下,一片虚无的冰冷。
然后,
它(我)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个瓶口还残留着黑色粘稠液体的瘟疫药瓶。
瓶子被平举起来,瓶口……正对着那个惊恐万状的年轻医生。
年轻医生的目光瞬间被那个诡异的瓶子吸引,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惧!
不!别过来!那是什么鬼东西!他尖叫着,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踉跄着向后退去,试图远离。
戴着鸟嘴面具的身影(我)向前踏出了一步。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死神降临般的压迫感。
太平间幽绿的应急灯光,从它(我)身后透出,将那巨大鸟嘴面具的轮廓投射在走廊惨白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庞大、扭曲、尖喙如矛的恐怖剪影,
如同死神扬起的镰刀,朝着那不断后退的年轻医生……缓缓笼罩下去。
走廊深处,
回荡起年轻医生绝望崩溃的、变了调的尖叫,
以及……某种冰冷、古老、非人的意志驱动下,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