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之人,是我挚爱。
杀我之器,是我心血。
当我化身凶器,复仇,才刚刚开始。
1
我死了。
意识的最后一秒,是后脑传来的剧痛,像被巨兽啃噬,颅骨碎裂的声音在耳腔里轰然炸开。温热的血糊住了我的眼睛,我最后看到的,是我爱了八年的未婚夫,陆哲。
他那张曾让我心动无数次的俊美脸庞,此刻沾着我的血,眼神却冰冷得像一块冻了千年的寒冰。他手里握着的,是我最珍爱的作品——一尊重达十斤的青铜凤凰纸镇。那是我耗费半年心血,为他精心雕琢的订婚礼。凤凰的喙,此刻正对着我,上面滴着我的脑浆和鲜血。
真讽刺。我,苏晴,国内最年轻的国宝级文物修复师、小有名气的雕塑家,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上,凶器,还是我亲手创作的心血结晶。
我以为一切都将归于黑暗,但没有。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濒临溃散的意识猛地扯住,硬生生拽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狭小的空间。我没有了身体,没有了五感,却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视角。
我看见了。
我看见陆哲冷静地拖着我的尸体,藏进了工作室地下室那个专门用来恒温保存文物材料的冰柜里。他处理血迹的手法专业得可怕,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然后,他走回来,拿起地上的我——那尊重重的青铜凤凰。
他用一块鹿皮,一点一点,极其温柔地擦拭着凤凰身上的血污。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珍宝,而不是一件刚刚敲碎了未婚妻头骨的凶器。
晴晴,别怪我。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痴迷,你的才华太耀眼了,耀眼到……让我无法忍受。不过你放心,你的才华,你的作品,都会以我的名字,继续活下去,被世人敬仰。
我的意识在青铜的躯壳里疯狂咆哮,我用尽所有力气想冲出去,想撕碎他伪善的嘴脸。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件冰冷的死物,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被他摆回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从我的视角,能看清整个工作室的全貌。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曾充满我和他的欢声笑语,如今,却成了我囚禁灵魂的牢笼,和我复仇的观景台。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
陆哲瞬间切换了表情。他冲到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悲痛,对着破门而入的警察语无伦次:警察同志!我未婚妻……苏晴她失踪了!我找了她一整天!
带队的陈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如鹰。他扫视了一圈工作室,目光在书桌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我身上。
这东西很别致。他指着我,对陆哲说。
陆哲的身体有微不可察的一僵,但立刻恢复自然。他挤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这是晴晴送我的,她说凤凰涅槃,是我们的爱情。
我听着他用我们之间的情话,对着警察撒下弥天大谎,一股冰冷的恨意从我意识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要将这青铜外壳撑裂。
凤凰涅槃
陆哲,你错了。
涅槃的不是爱情。
是我。
2
警察的初步调查很快结束了,陆哲无懈可击的表演骗过了所有人。他成了媒体报道里那个痴情又悲痛的未婚夫,每天守着我们空无一人的家,等待失踪的爱人归来。
而我,作为一件艺术品,被他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桌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青铜凤凰里,时间对我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只能通过窗外的日升月落来判断。白天,陆哲会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处理邮件,接听来自各方的慰问电话,每一次都声泪俱下,演技堪比影帝。
夜晚,当世界归于沉寂,他才会卸下所有伪装。
他会把我捧在手心,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凤凰冰冷的羽翼。那不是爱抚,而是一种占有和炫耀。
晴…晴…你看见了吗他对着我轻语,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亢奋,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们都以为你只是失踪了。很快,他们就会宣布你死亡。到时候,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遗产,你的荣誉,你那些未完成的杰作,就全都是我的了。
我的意识翻腾着,恨意如同岩浆,灼烧着我每一寸灵魂。我多想变成真正的凤凰,用我尖利的喙,啄穿他虚伪的喉咙!
就在我以为这已经是背叛的极致时,一个人的到来,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地狱。
那是一个深夜,门铃响了。
陆哲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我最好的闺蜜,林薇。
他没怀疑你吧林薇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脸上没有半分对我失踪的担忧。
没有,我处理得很干净。陆哲将她拥入怀中,两人旁若无人地热吻起来。那场景,比任何酷刑都让我痛苦。
我最好的闺蜜,和我最爱的男人。
他们在我尸骨未寒时,就在我亲手布置的工作室里,在我灵魂栖居的凶器前,上演着这幕肮脏的戏码。
那老东西的尸体呢林薇喘息着问。
放心,在冰柜里,万无一失。陆哲轻笑一声,手指划过林薇的脸颊,等风头过去,我们就把她处理掉。到时候,你就是这家公司的女主人,是我陆哲的太太。
林薇笑得花枝乱颤,她靠在陆哲怀里,目光扫过书桌,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这东西真碍眼,她皱起眉,语气里满是嫌恶,苏晴那贱人做的东西,看着就晦气。要不是你还需要用它来扮演深情人设,真该早点把它砸了。
陆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被笑容掩盖。他走过来,拿起我,递到林薇面前。
别这么说,这可是我们的『功臣』。他的声音充满了戏谑,要不是它够硬,苏晴的脑袋可没那么容易开花。
林薇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捏住了凤凰的脖颈,用力晃了晃。
是啊,功臣。她凑近了,对着我冰冷的表面哈了一口气,仿佛在对我示威,苏晴,你听见了吗你这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陆哲爱的人一直是我!你不过是他通往成功的踏脚石而已!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意识深处爆发出来。我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青铜凤凰的表面,仿佛掠过一丝肉眼无法察觉的幽光。
林薇的手猛地一抖,像是被烫到一般,尖叫着缩了回去。
怎么了陆哲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林薇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莫名地出现了一道红痕,可能……是静电吧。
她不知道,就在刚才,我将所有的恨意凝聚成了一点,刺向了她的掌心。
这是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做出了微弱的回应。
复仇的火焰,在我的青铜之躯里,被彻底点燃了。
3
日子在压抑和愤恨中一天天过去。陆哲和林薇的无耻不断刷新着我的认知。他们不仅霸占了我的房子、我的钱,甚至开始染指我最珍视的东西——我的艺术。
陆哲宣布要举办一场个人雕塑展,主题是涅槃。展出的全都是我生前未曾公开过的作品,以及他根据我的手稿再创作出的赝品。
他要踩着我的尸骨,窃取我的才华,登上艺术的殿堂。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种无力感,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的灵魂,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陈队长来过几次,他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陆哲的鬼话。他总是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工作室的每一个细节,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我身上。
有一次,他趁陆哲去倒水的时候走到了书桌前。
他没有碰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神很深,不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更像是在审视一个沉默的证人。
凤凰泣血,方得涅槃。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若是被强行折断了翅膀,又何谈新生
我的意识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看出来了!他一定是从我的作品里看出了什么!
我拼命地想向他传递信息,想告诉他真相,想让他知道,凶手就在他面前,而我就在这里!
可我依旧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一尊青铜,冰冷、沉重、无法言语。
陈队长很快就离开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哲变得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狂妄。他接受媒体采访,大谈特谈自己的创作理念,将我的心血和灵感,无耻地安在自己头上。林薇则以陆哲助理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荣光。
他们以为自己是胜利者。
但他们不知道,每一次陆哲触碰我,每一次他对着我炫耀他的成功,我的恨意就在这青铜躯壳里积蓄、凝练。我渐渐发现,我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我的意识,似乎能与这尊青天凤凰产生更深的联结。
我能感受到它每一寸的纹理,感受到它内部金属分子的震动。我甚至能微弱地影响它周围的磁场。
那天晚上,陆哲又一次把我拿在手里把玩,他喝了点酒,满面红光地畅想着展览开幕后的盛况。
晴晴,你说,等我成了国际知名的大师,你会不会在天上为我高兴他醉醺醺地问我,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我将积攒了许久的恨意,凝聚成一股尖锐的能量,猛地冲向他的神经。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刺痛。
啊!
陆哲惨叫一声,手一松,我从他手中滑落。
哐当!
我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但这一次,我没有摔在坚硬的地砖上,而是砸在了他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应声碎裂,瞬间黑屏。
陆哲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屏幕粉碎的手机,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没有看到,在我砸中手机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上最后闪过的一帧画面,是通讯录里陈队长的号码。
我做到了。
我不仅能反击,我还能行动。
虽然微弱,虽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每一次动用能量,我的意识都会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但没关系。
只要能复仇,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慢慢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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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的反击,让陆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多疑。
他开始变得神经质。工作室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跳起来。他会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恐惧,仿佛我随时会活过来一样。
林薇嘲笑他做贼心虚,自己吓自己。
一个死人做的东西,你怕什么她不屑地说道,苏晴那个蠢货,现在估计连骨头都烂了。
每当这时,陆哲就会一把抢过我,将我紧紧攥在手里,直到指节发白。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确认,我只是一件死物,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越是这样,我与他之间的联系就越是紧密。
我发现,当我被他握在手中时,我能更清晰地听到他的心声,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他的恐惧,他的贪婪,他的野心,像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在我脑中铺陈开来。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个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那是一个比杀害我更加黑暗的秘密。
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一个尘封的角落。那里也有一间工作室,比我的这间更老旧、更昏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佝偻着背,在一块木头上雕刻。那个老人,是陆哲的大学导师,也是雕塑界的泰斗,王教授。
王教授曾对陆哲寄予厚望,倾囊相授。但在陆哲毕业那年,王教授却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连同他所有未完成的作品和手稿,一同葬身火海。
当时所有人都为之扼腕叹息,只有陆哲,在悲痛过后,迅速崛起。他展出的第一个获奖作品,风格与王教授晚年的探索惊人地相似,被誉为青出于蓝。
现在,我看到了真相。
那场火,不是意外。
是陆哲放的。
他不仅窃取了我的才华,他的整个艺术生涯,都建立在另一位恩师的尸骨之上!
这个发现让我不寒而栗,也让我瞬间明白了所有。他杀我,不仅仅是因为我和林薇的奸情,不仅仅是为了我的钱。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在整理他早期资料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些手稿的碎片,那些碎片与王教授的风格太过相似,引起了我的怀疑。
我随口问过他一句。
就是那句话,给我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害怕我揭穿他。他这个所谓的天才艺术家,不过是一个卑劣无耻的窃贼、一个连续杀害恩师和爱人的连环杀人犯!
这个秘密,是他的死穴。
也是我复仇的利刃。
我必须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我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陈队长身上。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把线索递到他面前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陆哲的个人展览开幕在即,他变得愈发狂妄自大。为了彰显自己的深情人设,他决定在展览上专门开辟一个区域,用来缅怀失踪的我。
他把我,这件凶器,当做定情信物,放在了展区的最中央。
成千上万的人将会看到我。
而其中,一定会有陈队长。
陆哲,你亲手为自己搭建了断头台。而我,就是那把即将落下的铡刀。
5
展览开幕那天,人潮涌动,镁光灯闪烁不停。
陆哲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站在展厅中央,被记者和艺术评论家们团团围住。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将我的创作理念和心路历程,用他自己的语言,包装得天衣无缝。
而我,被放置在天鹅绒的展台上,罩在冰冷的玻璃罩里,静静地看着他沐猴而冠的丑态。
我的展区,被他布置得情深意切。墙上挂着我笑靥如花的照片,旁边是他亲笔写的悼词,字字泣血,句句锥心。无数不明真相的观众为之动容,感叹着他的深情,惋惜着我的失踪。
我看到林薇混在人群中,看着陆哲,眼中满是痴迷和骄傲。她以为她赢了,她以为她即将成为人生赢家。
这两个蠢货,他们不知道,审判的钟声已经敲响。
我一直在等,等那个人的出现。
终于,在人群的边缘,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陈队长,他穿着便衣,神情严肃,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展厅里的每一个细节。
他最终还是走到了我的展台前。
隔着一层玻璃,他的目光与我对视。
就是现在!
我凝聚起这段时间积攒的所有能量。这股能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它在我的青铜躯壳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的目标,不是陆哲,也不是林薇。
是这个玻璃罩。
我要打破它,用最引人注目的方式,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这里来。
嗡——
一股无形的震波以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玻璃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啪!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厚重的玻璃罩碎了。
碎片四溅,发出的巨响让整个展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齐刷刷地看向我。
陆哲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怎么回事!他失声尖叫。
陈队长反应最快,他一个箭步上前,以保护证物的姿态,将人群隔开。他的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了我的底座上。
就在他触碰到我的那一刹那。
我将所有的能量,孤注一掷地,化作一个画面,一个声音,一个名字,狠狠地注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我的记忆。
而是我从陆哲记忆深处挖出来的,那个被他埋葬的秘密——王教授、火灾、被盗的手稿。
我不知道他能否看到,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我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和虚无,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
但我知道,我已经把那把刺向陆哲心脏的刀,递到了陈队长手里。
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6
我的意识昏沉了很久。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展厅,而是在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里。这里摆满了各种精密的仪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油剂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警方的证物分析室。
我的自碎行为,引起了轩然大波。媒体的报道从一场成功的艺术展,变成了一场灵异事件。有人说是我显灵,有人说是展厅的安保问题。
但无论外界如何猜测,结果是,我被陈队长以需要进一步调查为由,从陆哲身边带走了。
我成功地、暂时地逃离了我的仇人。
陆哲因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动用所有关系,试图要回我,声称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他越是急切,就越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陈队长顶住了所有压力。
他似乎真的接收到了我传递的信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听到他和他队员的对话。他们重新调阅了当年王教授火灾案的卷宗,发现了很多疑点。比如,起火点在工作室门口,完全封死了逃生路线;比如,陆哲作为第一个发现火情并报警的人,口供前后存在细微的矛盾。
这些疑点当年因为缺乏证据,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但现在,因为我的提醒,它们重新浮出水面。
陈队长派人去了王教授的老家,走访了他早已不相往来的亲戚。
一个关键的线索出现了。
王教授有一个习惯,他会将自己所有重要的手稿和创作心得,用微缩相机拍下来,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作为备份。
这个习惯,连陆哲都不知道。
警方根据王教授亲戚提供的线索,在他老宅一个废弃多年的地窖里,找到了那个尘封的铁盒子。
盒子里是几卷保存完好的微缩胶卷。
当那些胶卷上的内容被放大,呈现在电脑屏幕上时,我看到陈队长和他的队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记录的,是王教授晚年所有的作品构思和手稿,其中,就包括陆哲的成名作,以及这次展览上大部分作品的雏形。
铁证如山!
陆哲的艺术神话,即将崩塌。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就在警方准备对陆哲实施抓捕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林薇,那个恶毒而愚蠢的女人,她察觉到了警方的动向,也感受到了陆哲日益加剧的恐慌。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要来偷我。
她以为,只要毁了我这个不祥之物,一切就能回到正轨。她以为,我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她错了。
我不是根源。
我是审判。
那个深夜,她利用自己对警局周边环境的熟悉,避开了监控,潜入了证物室。
当她那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再次朝我伸来时,我冰冷的青铜之躯里,积蓄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薇,你来得正好。
新仇旧恨,今晚,我们一起算。
7
证物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林薇紧张的呼吸声。
她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笨拙而慌张。她用一把小撬棍,费力地撬开了证物柜的锁。
当她终于把我抱在怀里时,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苏晴,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咒骂着,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鬼,今晚我就把你砸个粉碎,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抱着我,转身就想往外跑。
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我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全部调动起来。这一次,我不是要震碎什么,也不是要传递什么信息。
我要影响她的身体。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手臂,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林薇猛地打了个寒颤,抱着我的手臂一软,我从她怀中脱手。
但这次,我没有掉在地上。
我的目标是旁边桌上的一台高精度激光扫描仪。那是警方用来分析我内部结构和材质的设备,此刻正处于待机状态。
哐!
我沉重的身体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扫描仪的紧急启动按钮上。
嗡——
设备瞬间启动,一道刺眼的红色激光束横扫而出,精准地划过林薇的眼睛。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警局的宁静。
林薇捂着眼睛,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惊恐的脸。
她瞎了。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值班的警察,警报声大作。几秒钟之内,证物室的门被撞开,冲进来的正是闻讯赶来的陈队长。
他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林薇,和旁边启动了的激光扫描仪,再看看滚落在地上的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林薇的盗窃行为,让她和陆哲的罪行,再也无法掩盖。
在医院里,双目失明的林薇,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陆哲身上,歇斯底里地喊着是我索命,是苏晴的鬼魂在报复。
她把他们如何合谋,如何杀害我,如何抛尸,所有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吼了出来。
她的疯言疯语,在别人听来是胡话。
但在陈队长听来,却是字字珠玑的口供。
天亮了。
陆哲的家门被警察撞开。他还在睡梦中,就被冰冷的手铐锁住了手腕。当他看到陈队长手中那份由林薇亲口承认的口供时,他那张伪装了太久的脸,终于垮了。
所有的防线,土崩瓦解。
他被带回了警局的审讯室。
而我,也被陈队长带了进去,放在了他对面的审讯桌上。
陆哲,我们的最后对决,开始了。
8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陆哲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看着桌子对面的我,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怨毒。
是她……是她对不对他指着我,声音嘶哑地对陈队长说,苏晴就在里面!她变成了鬼,她回来报复我了!
陈队长没有理会他的疯话,只是将一份份证据摔在他面前。
王教授的微缩胶卷,林薇的口供,地下室冰柜里找到的我的尸体……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把重锤,敲碎着他最后的侥幸。
陆哲,你还要狡辩吗陈队长的声音冰冷如铁。
陆哲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没想杀她的……我真的没想杀她……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是她逼我的!她发现了王教授的事,她要毁了我!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要毁了我!
爱你我冰冷的意识里,只剩下无尽的嘲讽。
陈队长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就用她送给你的定情信物,敲碎了她的头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陆哲记忆的闸门。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就是现在!
我将积蓄的最后一丝力量,也是最纯粹的恨意,化作一幅最清晰、最残酷的画面,狠狠地刺入他的脑海。
那是我死亡瞬间的画面。
他举起青铜凤凰,面目狰狞。
我倒在血泊中,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凤凰的喙,滴着我的血。
啊——!
陆哲抱着头,发出了比林薇更加凄厉的惨叫。他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他对我犯下的罪行,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痛苦,都加倍地反馈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从椅子上摔下来,在地上抽搐、翻滚。
别过来!苏晴!别过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血……好多的血……对不起……对不起……
他当着所有警察的面,将自己如何策划、如何动手、如何处理尸体,甚至如何放火烧死王教授的细节,全部喊了出来。
那不是审讯,那是一场迟来的、当众的、彻底的忏悔。
整个审讯室,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忏悔。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聚。
所有的罪恶,在此刻昭彰。
我看着他彻底崩溃的样子,心中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我的大仇,报了。
那个窃取我人生、才华、生命的男人,那个将我推入地狱的恶魔,终于被他自己亲手送上了审判台。
我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队长。
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敬畏的情绪。
他拿起桌上的我,用指腹轻轻擦去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苏晴小姐,他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你可以安息了。
9
陆哲被判了死刑,罪名是两起故意杀人案,以及盗窃、诈骗等数罪并罚。林薇因为盗窃和包庇罪,加上提供了关键口供,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她将在黑暗和悔恨中度过余生。
案件轰动了全国。
天才艺术家的神话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贪婪和嫉妒吞噬的恶魔的故事。
而我,苏晴,这个名字,终于以它本来的面目,被世人所知。
我的作品,我的才华,不再是陆哲头上的光环,而是属于我自己的,永恒的墓志铭。我的家人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追悼会,也是一场迟来的个人作品展。
所有被陆哲窃取的作品,都重新署上了我的名字。
人们惊叹于我的才华,惋惜我的早逝。他们不知道,我的灵魂,曾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亲手为自己讨回了公道。
我的案子结束后,我这尊青铜凤凰,作为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关键证物,被陈队长特批,从证物库里领了出来。
他没有把我上交,也没有把我封存。
他开着车,带我来到了海边。
那是我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我曾无数次在这里寻找灵感,也曾和陆哲在这里许下过天长地久的诺言。
海风吹拂,带着咸湿的气息。
陈队长把我放在一块礁石上,让我面朝大海。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或者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在。他点燃一根烟,缓缓开口,我当了二十年警察,见过太多离奇的案子,但我从未像这次一样,感觉到一种……超越常理的力量。
是你的执念,或者说,是你的不甘,创造了奇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仇人伏法,真相大白。你也该放下了。
他的话,像一阵温暖的风,吹进了我冰冷的意识核心。
是啊,该放下了。
禁锢着我的那股强大的恨意,在陆哲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消散了。我能感觉到,我的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轻盈。
我不再是那个充满仇恨的复仇者。
我变回了苏晴。
那个热爱雕塑,热爱生命,热爱这片大海的苏晴。
我看着眼前无垠的碧波,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像碎裂的钻石。海鸥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
真美啊。
我感觉到我的意识,正像烟雾一样,从这尊沉重的青铜躯壳里,一点点地升腾起来,融入了海风,融入了阳光,融入了这片自由的天地。
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在陈队长的脑海里,留下了一句无声的话。
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了一件凶器的证词。
10
陈队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向我。
那尊青铜凤凰,依旧静静地立在礁石上,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古朴的光泽。凤凰的眼眸,仿佛带着一丝笑意,一丝释然。
但那种让人心悸的、充满灵性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它变回了一件单纯的艺术品。一件绝美的,却再无灵魂的艺术品。
陈队长沉默了很久,他抽完最后一根烟,将烟头捻灭在沙滩里。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我重新捧起,用怀里干净的手帕,将我擦拭得一尘不染。
最终,他没有把我带回那个冰冷的证物室。
他开车来到了我的墓前。
我的墓碑上,嵌着我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墓碑前,摆满了白色的雏菊。
陈队长将我,这尊亲手为我复仇的青铜凤凰,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正对着我的照片。
回家吧,苏晴小姐。他低声说。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和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很长,坚定而沉稳。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这个世界上,每天依然上演着无数关于爱与背叛、贪婪与毁灭的故事。
只是,并非每一个冤魂,都能有我这样的幸运,能够栖身于凶器之上,亲手撕开仇人的伪装。
青铜无言,但它见证了一切。
当正义缺席时,总会有一些东西,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
就像那只凤凰。
它曾为我泣血。
最终,也为我迎来了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