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锃亮的玻璃上,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狈:头发被静电炸起几缕,精心熨烫过的昂贵西装,此刻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蹂躏过一般,皱巴巴地紧紧裹在身上,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最要命的是,我就像一块被硬塞进两片面包之间的僵硬培根,被卡在了这该死的、纹丝不动的玻璃缝隙里,动弹不得。每一次徒劳的挣扎,只会让昂贵的布料发出更加凄厉的呻吟。
旋转门外面,一个穿着考究、妆容精致的女士——我今晚的相亲对象王小姐,正捂着她涂了漂亮口红的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合了震惊、荒谬和拼命忍耐的奇异光芒。
林先生…您…还好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绷紧的琴弦,下一秒就要断掉。
我试图挤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微笑,脸部肌肉却僵硬得像块石板。非常好,王小姐,这只是…呃…一点小小的…
话音未落,旋转门另一侧的玻璃外,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线条硬朗,皮肤是常年在火场和训练场上淬炼出的健康麦色,下颌线绷得像刀锋。浓眉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却清晰地盛满了某种极其熟悉、让我瞬间头皮发麻的情绪——一种几乎要冲破他严肃表情的、活见鬼的、极力压抑的笑意。
沈烈。又是他。
他穿着那身深蓝色的消防作训服,肩宽腿长,像一株挺拔而极具压迫感的松树,就那么杵在门外。他先是扫了一眼我那副卡死培根的尊容,目光锐利地评估着状况,然后视线极其自然地转向旁边那位花容失色的王小姐,甚至还微微颔首致意了一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沉稳模样。
林屿白,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经过专业训练的、能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我即将崩断的神经上,第三次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我时间回忆前两次同样丢人现眼的被卡经历,这次是姿势特别新颖还是单纯想刷新我的出警记录
王小姐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意识到失态后,又赶紧用手死死捂住了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羞愧和一股无名火交织着往上涌,烧得我喉咙发干。沈烈!你闭嘴!赶紧想办法!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窄的玻璃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沈烈嘴角那点可恶的笑意终于彻底压不住了,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他没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里的调侃更浓了。他示意王小姐稍微退后一点,然后动作麻利地卸下肩上的工具包——那包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叮当作响,全是些能让人心安的金属玩意儿。他利落地掏出一个扁平的、看起来极其专业的撬棍工具,熟练地嵌入我胸口和冰冷玻璃之间那狭窄到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里。
放松点,林屿白,
他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奇异地压住了我心头的烦躁,吸气,收腹,对,就这样。
他微微调整着角度,动作精准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你这身板,再绷紧点,我这点小工具还真对付不了。下次被卡,记得提前通知我换套重型装备。
我气得牙痒痒,但在他沉稳的动作和声音的引导下,身体还是本能地照做了。吸气,收腹,努力把自己缩得更扁一点。只听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咔哒一声脆响。胸口那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骤然消失!
新鲜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带着初秋夜晚的微凉,我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感觉自己像一条重新被丢回水里的鱼。同时,身体因为骤然失去支撑而向前踉跄了一步。一只带着薄茧、坚实有力的大手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我的手臂,阻止了我直接扑向地面的惨剧。
谢……
我刚吐出一个字,试图维持最后一点残存的体面。
不客气。
沈烈飞快地截断了我的话,扶着我的手甚至故意收紧了一下,带着点不容反抗的力道。他转向旁边还在努力平复笑意的王小姐,脸上瞬间切换成那种无可挑剔的、属于人民卫士的诚恳表情,速度快得像翻书。实在抱歉,女士,打扰了您的……嗯,会面。我们这位市民,他侧头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安全意识比较‘独特’,总是需要特别的‘关照’。麻烦您了。
王小姐看看沈烈一身笔挺的制服,再看看我皱巴巴的西装和惊魂未定的脸,眼神里的笑意最终被一种我懂,我都懂的了然和一丝微妙的同情取代。她努力维持着礼貌:没…没关系。林先生,您…没事就好。我想,我们下次……
她斟酌着措辞,目光在我和沈烈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下次再联系吧。再见。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这个大型社死现场。
喂!王小姐!等等!这是个意外!真的!
我徒劳地冲着她的背影喊,声音在空旷的酒店门口显得格外凄凉。
回应我的,只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急促哒哒声,越来越远。
行了,别嚎了。
沈烈松开我的手臂,顺手极其自然地替我拍了拍西装袖子上蹭到的一点灰尘,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他弯腰收拾他的工具包,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人都走远了。怎么,这次这位王小姐,又没通过你的‘灵魂伴侣’考核标准是香水味不够独特,还是聊金融衍生品时不够投入
我猛地扭过头,狠狠瞪着他,恨不得用眼神在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又无比欠揍的脸上戳出两个洞。沈烈!你少给我装!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你什么时候出警不行,偏偏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GPS定位专门看我笑话!
沈烈拉上工具包的拉链,发出嗤啦一声响。他直起身,把那沉甸甸的包重新甩到肩上,动作干脆利落。他微微挑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酒店门口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样。
林大顾问,
他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消防员特有的那种沉稳可靠却又充满力量感的气息,轻易地将我笼罩,身为这片区的消防重点‘关注对象’,你的安全,时刻牵动着我们中队的心。
他语气一本正经,眼神里的促狭却浓得化不开,再说了,老朋友相亲,我路过顺便关心一下,确保没有‘火灾隐患’,也是职责所在嘛。谁知道你这么热情,用这种方式‘欢迎’我
你……
我被他这通歪理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指着他,指尖都在抖,火灾隐患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安全隐患!专门制造我的‘人生事故’!
沈烈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悦耳,像秋夜里擦过松针的风,却让我更加火冒三丈。他不再理会我的跳脚,目光扫过我皱巴巴的西装前襟,那里在挣扎中被玻璃蹭得有些发灰。行了,别杵这儿展览了。走吧,
他伸出大手,不由分说地揽过我的肩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把我往他停在路边的消防巡逻车方向推,我‘顺路’,送你回家。你这副尊容,再打车我怕吓着司机师傅。
我被他推着走,肩膀被他铁钳似的手臂箍着,挣了两下纹丝不动,心里憋屈得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夜色里,他那身深蓝的制服颜色显得越发沉凝,肩章上的徽记在路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巡逻车红蓝闪烁的顶灯安静地旋转着,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暗交错。
一股混合着汗味、淡淡的烟尘气息和某种消毒皂清冽味道的气息,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那是属于沈烈的,从小闻到大的,令人安心的,又在此刻格外恼人的味道。
车子启动,平稳地滑入车流。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电台偶尔传来低沉的调度指令声。我靠在副驾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不想搭理旁边那个罪魁祸首。尴尬和懊恼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胸口发闷。又一次,又一次在沈烈面前狼狈收场!从穿开裆裤开始,这仿佛就成了我林屿白人生中无法摆脱的魔咒。
五岁那年,他把我从卡住脑袋的公园栏杆里拔出来,像拔一颗顽固的萝卜,我嚎啕大哭,他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十岁,我爬树掏鸟窝下不来,他像只敏捷的猴子蹿上来,扛麻袋似的把我扛下去,落地时还故意颠了我一下,害我差点吐出来;十五岁,学校实验室酒精灯打翻,小火苗刚窜起,他就像天神下凡(后来才知道是跟着他爸来学校做消防演习)冲进来,用灭火器喷了我一头一脸的白沫,呛得我咳嗽了三天,被同学笑了整整一个学期……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他!他就像个自带灾难雷达的瘟神,总能精准无比地出现在我最窘迫、最狼狈、最不想被任何人尤其是他看见的时刻!然后,用他那张该死的帅脸,配上那副更该死的我又救了你一次小白痴的表情,将我的尊严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似乎还以此为乐!每一次救援后,他都要用他那低沉带笑的嗓音,慢悠悠地、掰着手指头数落一遍我的光辉战绩,从幼儿园尿裤子(那次他刚好路过我家门口!)一直数落到上周在咖啡厅被自己鞋带绊倒撞翻了服务员的托盘(他就在邻桌!)。每一次,都精准地戳在我的痛点上。
车子在我租住的高级公寓楼下停稳。我解开安全带,动作带着点泄愤的力道,金属卡扣啪嗒一声脆响。
到了。
沈烈熄了火,侧过身看我,车厢顶灯昏暗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小片阴影,显得那眼神更加难以捉摸。他嘴角似乎又挂上了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需要我护送你上楼吗,林顾问确保你安全通过电梯门禁,不会再次发生‘意外’
滚!
我拉开车门,几乎是跳了下去,用力甩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车身都晃了晃。管好你的辖区吧沈队长!少操心我!
我头也不回地冲进公寓大堂,刷开电梯,直到冰冷的金属门缓缓合拢,将外面那个深蓝色的身影彻底隔绝,我才靠在轿厢壁上,长长地、挫败地呼出一口气。电梯镜面里映出我的脸,头发依旧乱糟糟,西装皱得惨不忍睹,脸颊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沈烈。这个名字像个魔咒,从童年时代起就深深烙印在我的人生里,纠缠不清。他是大院孩子王,爬树翻墙打架样样在行,而我,永远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不快也跳不高、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陷入各种匪夷所思困境的小尾巴。理所当然地,他也成了我的专属救援队长。
那时他帮我,眼神是纯粹的、带着点不耐烦的你怎么这么麻烦。而现在,他眼底那层挥之不去的笑意,像细密的针,扎得我又疼又恼。那不再是儿时的嫌弃,更像是一种……逗弄一种看透了我所有窘迫和小心思后的游刃有余
电梯叮一声到达我住的楼层。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踏出电梯。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凭什么我林屿白,堂堂投行精英,英俊多金(自认为),要永远活在他沈烈的救援阴影之下凭什么每次相亲都被他搅黄凭什么他每次出现,我的心跳都会乱得像个失控的节拍器
一个念头,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狠劲,猛地窜了上来。既然躲不开,甩不掉,那就……主动出击用魔法打败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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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市中心一家格调高雅的米其林推荐餐厅。柔和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高级香氛混合的诱人气息。我对面坐着李小姐,一位气质温婉的钢琴老师。介绍人说了,她喜欢成熟稳重、有艺术修养的男士。我特意选了这家餐厅,提前做了功课,把莫扎特和肖邦的生平背得滚瓜烂熟,力求营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初次约会。
所以,林先生也喜欢古典音乐李小姐微微歪着头,笑容温婉,指尖无意识地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轻轻点着,像是在弹奏无形的琴键。
当然,我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努力让嘴角的弧度显得既自信又谦和,尤其是肖邦的夜曲,有种…嗯…穿透灵魂的宁静感。
老天,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酸,但为了摆脱沈烈的魔咒,拼了!
李小姐眼睛亮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真的吗我最喜欢Op.9,
No.2那首,月光下的……
她的话被一阵由远及近、尖锐得足以撕裂餐厅宁静氛围的警笛声粗暴地打断了。不是一辆,听声音像是好几辆!警笛声越来越近,最终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停在了餐厅门口。
餐厅里所有人都诧异地抬起头,看向门口。柔和的背景音乐瞬间被刺耳的警笛声淹没,空气里弥漫起一丝紧张和不安。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餐厅厚重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高大的、穿着全套深蓝色消防战斗服的身影,像一尊骤然降临的、裹挟着室外寒气和某种紧迫感的神祇,大踏步走了进来。头盔夹在臂弯,露出那张此刻线条绷得死紧、写满十万火急的俊脸——沈烈。
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略显昏暗的餐厅里快速扫视,最终,精准无比地定格在我身上。那眼神,凝重、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连刀叉碰触盘子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闯入的消防员身上,然后又顺着他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我——林屿白的脸上。我能感觉到李小姐投来的惊愕和疑惑的目光,像芒刺在背。
沈烈大步流星地走到我们桌前,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完全无视了李小姐的存在,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眉头紧锁,语气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的压迫感:林屿白先生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一股邪火混着冰冷的绝望直冲头顶。沈烈!你……
抱歉,女士!
沈烈猛地转向李小姐,语速飞快,表情严肃得能刮下一层霜,完全没给我说完话的机会,打扰您的用餐!情况紧急!
他深吸一口气,字句清晰地砸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雹敲在玻璃上,冰冷刺耳:我们接到紧急通知,这位林屿白先生存在重大、高度易燃的火灾隐患!必须立即带离现场进行隔离排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失礼了!
火灾隐患!
李小姐惊得捂住了嘴,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一脸正气凛然的沈烈,又看看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的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我下一秒就会自燃爆炸。
对!最高级别!
沈烈斩钉截铁,眼神凌厉得像刀子,再次强调。他不再废话,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蛮横,几乎是把我从椅子上硬拽了起来!我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沈烈!你他妈疯了!放开我!什么火灾隐患!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挣扎,感觉所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那些探究的、惊异的、甚至带着点恐惧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
沈烈根本不理会我的怒吼,像押解极度危险的纵火犯一样,铁钳般的大手死死箍着我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我往门口拉。我昂贵的皮鞋蹭过光洁的地板,狼狈不堪。
抱歉!紧急公务!请让让!
他一边走,一边对旁边试图询问的服务生和经理厉声说道,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那身深蓝色的战斗服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格不入,充满了侵略性的力量感。
我被他像塞麻袋一样塞进停在门口、红蓝爆闪灯疯狂旋转的消防指挥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餐厅里无数道震惊的目光和李小姐那张写满我到底遇到了什么奇葩的脸。
引擎轰鸣,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我和他粗重的呼吸声。刚才那股强行支撑的怒火,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嗤地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无边的羞愤。我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沈烈把车开得飞快,窗外的霓虹连成模糊的光带。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侧脸的线条绷得像岩石。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引擎的咆哮和警笛刺耳的余韵在耳边回荡。
不知开了多久,车子最终在城郊一处僻静的河堤边停下。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灯光,只有河水在月光下无声流淌的微光,和远处模糊的虫鸣。
沈烈熄了火,拔掉钥匙,那刺耳的警笛声终于彻底消失。死一样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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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转过头,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压抑着风暴的火焰,直直地射向我。刚才在餐厅里那副正气凛然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翻腾的、毫不掩饰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凶狠的占有欲
林屿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每个字都裹着滚烫的火星,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那个弹钢琴的,她懂你什么嗯她知道你五岁被卡在栏杆里哭得鼻涕泡都出来吗她知道你十五岁被灭火器喷成雪人差点背过气去吗她知道你他妈连旋转门都搞不定吗!
他倾身过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挤满了狭小的空间,带着消防战斗服上残留的烟尘味和浓烈的男性气息,几乎将我钉在座椅上。你就那么着急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找个女人把自己塞出去!还是你觉得,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车身都颤了一下,觉得我沈烈,永远就该是你收拾烂摊子的备胎!
他的怒吼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被他话里那赤裸裸的、从未如此清晰袒露过的情绪震得完全懵了。不是愤怒,不是嘲笑,是……受伤是嫉妒是害怕失去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才重新开始流动,带着灼人的温度冲向四肢百骸。震惊、难以置信、一丝隐秘的狂喜,还有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熔岩般轰然喷发!
备胎!
我猛地抬起头,迎着他燃烧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前倾,几乎要撞上他,沈烈!你他妈才是那个最大的烂摊子!从小到大!我的每一次倒霉!每一次出丑!每一次恨不得钻地缝的时候!哪次不是你像个瘟神一样准时出现!然后像个英雄一样站在旁边看笑话!是!我是搞不定旋转门!我是笨手笨脚!我是在你面前永远像个白痴!
我的声音哽住了,眼前一片模糊,那些深埋的、不敢触碰的委屈汹涌而出:你以为我想相亲!你以为我想在那些女人面前丢人现眼!我他妈就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被你当成一个永远长不大、永远需要你沈大队长从天而降来拯救的笑话!不想每次看到你,心跳都他妈的不受控制像个傻瓜!你懂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的嘶哑,在寂静的河岸边回荡。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脸颊。我猛地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这副更狼狈的样子,肩膀因为压抑的抽噎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远处河水单调的流淌声。刚才那番歇斯底里的爆发,像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只剩下虚脱般的颤抖和无边的羞耻。
沈烈没有再说话。没有反驳,没有嘲笑,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他就那么僵直地坐在驾驶座上,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黑暗中,我只能听到他同样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我的眼泪都快被夜风吹干了,久到我以为刚才那场失控的爆发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魇。
一只带着薄茧、温热而微微颤抖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我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那只手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硬茧,掌心却异常滚烫。它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带来一种触电般的颤栗。我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动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地、不容置疑地按住。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蛮横,却又在触碰到我的瞬间,泄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僵硬地转过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翻涌着复杂得令人心惊的暗流。刚才的怒火和凶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我溺毙的痛楚,以及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紧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林屿白,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砾中艰难地碾磨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看着我。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捧住了我的脸颊,强迫我抬起泪痕狼藉的脸,完全迎向他的目光。指尖的温度灼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糙地擦过我的皮肤。
你说你不想当笑话。
他的目光像烙铁,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不容我有丝毫闪避,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我沈烈眼里,你林屿白,
他顿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仿佛在积蓄着冲破某种无形壁垒的力量,从来就不是个笑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坦诚,在寂静的车厢里掷地有声:每一次!每一次你把自己搞进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里,我看着你那个蠢样子,我他妈……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我他妈是又气又急!气你怎么这么笨!急你伤着碰着!可每一次!把你从那堆破事里捞出来,看着你明明气得要死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看着你安全了,好好地站在那儿,哪怕是在冲我吼……
他捧着我脸的手微微用力,指腹更深地陷入我的皮肤,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点燃:我他妈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幸好我在。幸好又是我。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沉重,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他猛地凑近,额头几乎抵上我的额头。灼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汗味和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掠夺了我所有的氧气。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所有的风暴、痛楚、挣扎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林屿白,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你问我懂不懂我告诉你,我懂。我他妈太懂了!懂你在我面前心跳会乱!懂你相亲是为什么!因为…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那个在心底埋藏了无数个日夜的答案,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因为我也一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再没有任何犹豫,滚烫的唇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力道,狠狠地、决绝地压了下来!
---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投入了熔炉,骤然变得粘稠滚烫。唇上传来陌生而强烈的触感,干燥、灼热,带着沈烈身上那种独有的、混合着汗味、淡淡烟尘和某种清冽皂角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所有感官。他的吻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带着点蛮横的磕碰,像一头焦躁的困兽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只剩下本能的横冲直撞。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相贴的那一点,又在瞬间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挣脱肋骨跳出来。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投入火中的木头,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颠覆一切的冲击。
沈烈似乎也被自己这失控的举动惊到了。那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他便猛地停了下来,额头依旧抵着我的,灼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我的鼻尖和唇上。他捧着我脸颊的手微微发着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有瞬间的茫然,有后知后觉的恐慌,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审判般的紧张。
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紊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车厢里交织、碰撞,像两头刚刚经历殊死搏斗的野兽。
下一秒,一种更凶猛、更滚烫的火焰从我心底轰然腾起!那是一种混杂着多年压抑、委屈、不甘和被点破心事的羞愤,最终化为孤注一掷的疯狂!凭什么总是他主导凭什么总是他把我逼到墙角!
我猛地抬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狠狠地揪住了他深蓝色战斗服的前襟!布料粗糙坚韧的质感硌着掌心。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更近地扯向自己,然后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不管不顾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狠劲,狠狠回吻了过去!
牙齿撞在一起,生疼。唇瓣碾压着唇瓣,毫无章法,只剩下最原始、最激烈的对抗与纠缠。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针锋相对、所有隐秘的心跳加速、所有说不出口的委屈和渴望,都在这野蛮的唇齿撕磨中燃烧殆尽!
沈烈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呜咽的低吼。短暂的惊愕之后,是更加凶猛的回应。他不再犹豫,不再克制,双臂像铁箍一样猛地收紧,将我整个人死死地勒进他坚硬滚烫的怀里。消防战斗服上冰冷的金属搭扣硌着我的肋骨,生疼,却奇异地被更汹涌的热度覆盖。他的吻变得更加深入,带着一种攻城略地的霸道,舌尖强势地撬开我的齿关,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索求。
狭小的车厢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熔炉。氧气被急剧消耗,肺叶灼痛。汗水从额角渗出,滑落,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混乱的喘息、唇舌交缠的水声、衣料摩擦的窸窣、还有彼此擂鼓般的心跳……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狂乱失控的乐章。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榨干,眼前阵阵发黑,我们才像两条濒死的鱼,猛地分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依旧相抵,鼻尖蹭着鼻尖,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沈烈的手臂依旧死死地环抱着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红肿发烫的唇角,一路流连到耳廓,最后停在那剧烈搏动的颈动脉旁边。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像砂砾滚过心尖,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林屿白……你他妈……这次……终于学会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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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边那个混乱又滚烫的夜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并未随着时间平息,反而一圈圈扩散,无声地改变着一切。
我和沈烈之间那层横亘了二十多年的、名为发小的薄冰,被那场失控的亲吻彻底撞碎了。冰面之下汹涌的暗流终于冲破了束缚,以一种既尴尬又微妙的方式奔涌而出。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吻。没有明确的告白,没有我们在一起了的宣言。仿佛那只是一个过于激烈的事故现场,需要时间冷却和清理。但有什么东西,确实不同了。
沈烈依旧会接到我的求救——在超市里推购物车鬼使神差地撞翻了堆成金字塔的促销饮料塔;在健身房试图挑战新器械结果差点把自己扭成麻花;甚至是在家试图煮个泡面都能触发烟雾报警器(幸好是误报)……每一次,他依旧会像精准制导导弹一样出现。
只是,那熟悉的、极力憋笑的揶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直接的东西。他会皱着眉,动作麻利地收拾残局,扶起我,检查我有没有受伤。指尖不经意地拂过我的手臂或腰侧时,会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灼人的温度。偶尔四目相对,空气里会瞬间绷紧一根无形的弦,带着暧昧的电流,然后又各自飞快地移开视线,假装若无其事。
尴尬,无比的尴尬。却又在尴尬的缝隙里,滋生出一种隐秘的、令人心悸的甜。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把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暖金色。我难得准时下班,拎着电脑包,拖着被投行报表榨干的身躯,慢吞吞地往家走。刚拐进通往我公寓楼的那条林荫道,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倚在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摩托车旁。
沈烈没穿制服,一身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挺拔的轮廓,也柔和了他脸上惯常的冷硬线条。他低着头,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百无聊赖地在指间转着。那辆摩托车,像一头蛰伏的黑色猎豹,充满了力量感和速度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嘴角下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神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亮,带着点懒洋洋的暖意。
下班了
他直起身,随手把烟揣回口袋,声音低沉随意,仿佛我们只是约好在这里碰头。
我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脸上有点发烫,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嗯。你怎么在这儿
目光忍不住瞟向他身后那辆拉风的摩托车。
队里今天轮休。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我沉甸甸的电脑包,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我的手背,激起一小片细微的战栗。车送去保养了。骑它来的。
他朝摩托车扬了扬下巴,顺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点审视,看你活着到家没。省得你又触发什么隐藏机关。
熟悉的调侃味道回来了,但语气却和以前那种纯粹的揶揄截然不同,里面掺杂着一种……让人耳根发热的、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托你的福,暂时安全。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辆摩托车吸引。这……你的
以前从没见他骑过。
嗯。
沈烈应了一声,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像小男孩展示自己心爱的玩具。要不要试试
他拍了拍后座,发出金属的轻响,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蛊惑,比坐我那破巡逻车拉风多了。保证用最短的时间,把你这个‘重点隐患’安全押送回家。
夕阳的金光跳跃在他含笑的眼底,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晚风吹拂,带着夏日傍晚特有的温热气息。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心向上,带着邀请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我把手放了上去。指尖触到他掌心薄茧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沈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他利落地跨上摩托车,长腿稳稳地支着地,然后回头看我:上来。抱紧。
我学着他的样子跨上后座。座椅比想象中硬,带着金属的凉意。刚坐稳,车子就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猛地向前一窜!巨大的惯性让我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
抱紧!
沈烈带着笑意的声音混在引擎的轰鸣里传来。
我手忙脚乱地环住他的腰。T恤下紧实、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透过薄薄的布料清晰地传递到掌心,带着灼人的体温和沉稳有力的心跳震动。晚风骤然变得强劲,呼啸着掠过耳畔,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连日工作的疲惫和心底最后那点别扭。城市的街景在身侧飞速倒退,模糊成流动的光影。引擎的轰鸣在胸腔里共振,带来一种奇异的自由感和……安心感。
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脊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爽又带着点汗意的气息。手臂环着他的腰,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引擎震动传递到他身体里的力量。速度带来的刺激混合着身后这人带来的、无比踏实的依靠感,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矛盾体验。
我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后背。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沈烈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车速稍稍放缓了一些,引擎的咆哮也变得低沉了些许。他没有回头,只是腾出一只手,向后轻轻拍了拍我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动作带着无声的安抚。
车子最终在我公寓楼下稳稳停住。引擎熄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耳边还残留着风的余韵和彼此尚未平复的心跳。
我松开手,准备下车,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发麻。
慢点。
沈烈先一步跨下车,很自然地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帮我稳住身形。他的手掌依旧滚烫有力。
谢了。
我站直身体,感觉脸颊被风吹得有点发木,抬手揉了揉。
沈烈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在公寓楼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唇角上。刚才疾驰时的风似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更乱了,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他靠得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一个小小的、有些怔忪的自己。
空气里那种熟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张力又悄然弥漫开来。晚风拂过,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林荫道安静极了,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他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的嘴唇上,停留的时间比礼貌的范畴要长那么一点点。然后,像是最终克制住了什么,他移开视线,抬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揉一把我的头发,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转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有点重。
行了,上去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只是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锁好门。别又整出幺蛾子。
知道了。
我低声应道,压下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失落,转身往公寓大门走。手指触到冰凉的电子门禁感应区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斜倚着那辆黑色的摩托车,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暖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形轮廓。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安静地目送着我,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
对上我的目光,他也没有躲闪,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快点进去。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门厅的灯光,也映着我回望的身影。那眼神,不再是揶揄,不再是严肃,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温度的专注。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涩。我飞快地刷开门禁,玻璃门无声滑开,又在我身后缓缓合拢。隔着玻璃,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融在夜色与灯光交界处的身影,才转身走向电梯。
直到电梯门合拢,开始上升,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灼热的触感和扶住我时那沉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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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在投行堆积如山的项目文件和沈烈那永远充满不确定性的出警铃声中飞速滑过。河堤边的失控和摩托车后座的暖风,仿佛被暂时封存进了记忆的琥珀里。我们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依旧是我专属事故的第一响应人,只是救援后那短暂的、眼神胶着的瞬间,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转变。
这天深夜,城市早已沉睡。我还在书房里对着发光的屏幕鏖战,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看得我眼球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空气有些闷,我起身走到窗边,想推开窗户透口气。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窗框,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刺鼻的气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鼻腔。
像是…塑料烧焦的味道若有若无,但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我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源于无数次事故锤炼出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猛地敲响了警钟!我猛地转身冲出书房,循着那股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呛人的焦糊味,像猎犬一样在黑暗的客厅里搜寻源头!
味道……来自厨房!
心脏骤然缩紧!我几步冲到厨房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厨房操作台角落的墙壁上,那个连接着老旧微波炉的插座,正爆裂出一簇簇细小却刺眼的蓝色火花!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塑料和橡胶燃烧的恶臭!更恐怖的是,火星已经溅到了旁边堆积的、装杂物的几个硬纸板上!橘红色的火苗正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纸板边缘,迅速蔓延开来,发出哔哔剥剥的爆裂声!
浓烟!黑色的、带着剧毒的浓烟正从燃烧的纸板和爆裂的插座处滚滚涌出!像恶魔的触手,迅速向上蔓延,吞噬着天花板,遮蔽着视线!
着火了!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我,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变调惊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跑!立刻!马上!远离这迅速变成地狱的厨房!
我捂着口鼻,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瞬间涌出。转身就往大门方向冲!刚跑出几步,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大脑!
文件!书房!我熬了几个通宵才完成的、明天一早就要向全球总部汇报的关键项目文件!所有的原始数据、分析模型、价值数亿美金的交易方案底稿……全部都在书房的笔记本电脑和桌面的硬盘里!没有云端备份!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那是我职业生涯的命脉!是绝对不能丢的东西!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在大脑下达指令前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刹住冲向大门的脚步,在浓烟弥漫的客厅里,硬生生拧转身躯,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扎回了通往书房的走廊!书房门就在眼前!
林屿白!你他妈找死吗!回来!!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惊怒和恐惧,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碎了我被浓烟和恐慌填满的耳膜!
我惊骇地扭头。
公寓大门不知何时已被暴力破开!一个高大到几乎堵住整个门框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冲出的战神,浑身笼罩在深蓝色、厚重笨拙的消防战斗服里!头盔面罩下,那双眼睛——沈烈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铺天盖地的恐惧!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身后,是翻卷涌动的、更加浓稠的黑色毒烟!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无视了身后翻腾的致命浓烟,无视了空气中灼人的热浪,以惊人的速度猛扑过来!沉重的战斗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步都带着踏碎一切的决心!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看清他脸上那混合着狂怒和惊惧到扭曲的表情,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就狠狠地撞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不是扶,不是拉,是纯粹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撞击!
砰!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全速行驶的卡车撞飞的破麻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猛摔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玄关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伴随着窒息般的眩晕瞬间席卷全身!
视线天旋地转,模糊一片。耳朵里嗡嗡作响,沈烈那声撕裂般的怒吼似乎还在回荡。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透过翻腾扭曲的浓烟缝隙,我看到了他扑向厨房火源那决绝的背影。
以及,就在他冲进去的下一秒——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从厨房方向猛然炸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高温彻底引爆!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炽热的橘红色火浪,如同咆哮的岩浆怪兽,猛地从厨房门口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门口那个深蓝色的、义无反顾的身影!
浓烟和烈焰翻滚着,将他彻底吞没!
沈烈——!!!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被恐惧扼住的喉咙,在浓烟滚滚的死亡之地绝望地炸响!然而,回应我的,只有火焰贪婪的咆哮和物品爆裂的噼啪声。那个深蓝色的身影,消失在翻腾的火舌之后,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黑暗,带着无尽的冰冷和绝望,彻底将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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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无孔不入。它顽固地钻进我的鼻腔,附着在每一次呼吸里,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冰冷标签,提醒着我身在何处。
白色的天花板。白得刺眼,白得空洞。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每一次眨眼,视网膜上似乎都残留着那晚厨房门口喷涌而出的、吞噬一切的橘红色火浪,还有……那个在火浪扑来前一秒,将我狠狠撞开,自己却被彻底吞没的深蓝色身影。
心口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剧痛瞬间蔓延。我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后背撞墙的伤处,一阵闷痛袭来,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沈烈!
声音嘶哑干裂,像破旧的风箱。
小林!小林你醒了!别激动!快躺下!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疲惫。
我僵硬地转过头。是沈烈的母亲,陈姨。才几天不见,她仿佛老了十岁,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头发凌乱地散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团湿透的纸巾。她扑到床边,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陈姨…沈烈呢他…他怎么样了!
我反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陈姨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还在…还在ICU里……没…没醒……
她泣不成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医生说…吸入了太多高温浓烟…肺部严重灼伤…还有…爆炸的冲击……昏迷…深度昏迷……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撕心裂肺的呜咽里。
ICU。深度昏迷。肺部灼伤。冲击伤。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反复搅动!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是我!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鬼迷心窍要冲回去拿那些该死的文件!如果不是我……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动作牵扯得浑身骨头都在叫嚣。
不行!小林!医生说你也有吸入性损伤,需要观察!ICU现在不能探视!
陈姨死死抱住我,用尽全身力气阻拦,声音里带着哀求,你听话!烈子他…他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你得先好起来!
争执拉扯间,病房门被推开。两个穿着制服的消防员走了进来,是沈烈的队友,小王和小赵。他们的脸色同样灰败,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深蓝色的制服也显得皱巴巴的,失去了往日的笔挺。看到我醒来,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沉重,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着的指责
屿白哥,你醒了。
小王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死死抱着我的陈姨,又看向我,队长他…还在里面。医生在尽全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低低地补充了一句,火场初步勘查…源头是厨房线路老化短路,引燃了堆放的杂物。爆炸…是角落里一个废弃的、有残留气体的旧喷雾罐……
线路老化杂物旧喷雾罐
每一个冰冷的词,都在无情地鞭笞着我的灵魂。是我!是我疏忽!是我把那些没用的纸箱堆在厨房角落!是我忘了那个早就该扔掉的破罐子!是我…把他推向了那片火海!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像山崩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我脱力般跌坐回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陈姨的哭声,队友们沉重的叹息,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三天。
整整七十二个小时,像被浸泡在冰冷的、绝望的粘稠液体里,缓慢而窒息地流逝。
白天,我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机械地接受检查、治疗,配合医生询问。后背的淤伤在愈合,喉咙的灼痛感在减轻,但心口的那个黑洞,却在不断扩大、吞噬一切。
夜晚,才是真正的煎熬。只要一闭上眼,那晚的画面就无比清晰地重现:爆裂的蓝色火花,贪婪舔舐的火焰,翻滚的浓烟,沈烈那双燃烧着暴怒和恐惧的眼睛,他用尽全力撞开我时那决绝的力量……还有最后,那吞噬一切的、地狱般的橘红色火浪和他消失的背影……
每一次重现,都像一把钝刀在心口反复切割。冷汗浸透病号服,窒息感扼住喉咙,我无数次在黑暗中惊坐而起,大口喘息,仿佛自己还被困在那片火海毒烟之中。
大部分时间,我都固执地守在ICU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隔离门外。厚重的玻璃后面,是各种闪烁的仪器屏幕和模糊晃动的医护人员身影。我看不清里面,只能像个无望的囚徒,将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玻璃上,贪婪地试图捕捉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指尖在玻璃上无意识地划着,留下模糊的痕迹,又很快被冰冷的温度覆盖。
陈姨和沈烈的队友们轮番来劝我休息,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疲惫。我沉默地点头,却在他们转身后,又像幽灵一样飘回那扇门前。身体里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守在这里。他出来第一眼,必须看到我。无论结果如何。
第三天深夜,医院走廊的灯光调到了最暗档,一片死寂。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沉淀了下来,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我又一次将滚烫的额头贴在ICU那扇冰得刺骨的隔离门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心力的巨大消耗而微微发抖。
就在意识因为疲惫和绝望而有些模糊的时候——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仪器规律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医护人员压低却清晰的交谈声,带着一种紧绷过后的、谨慎的放松!
血压回升了……
自主呼吸恢复了!
意识…好像有反应了!快通知家属!
家属!
这两个字像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我猛地站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睛瞪得酸涩,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丝缝隙。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煎熬。
终于!伴随着一阵滑轮的轻响和气压阀的释放声,那扇仿佛隔绝了阴阳的厚重门扉,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明亮的、属于ICU内部的灯光倾泻而出,刺得我眼睛生疼。
一张移动病床被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床上躺着的人,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复杂的仪器。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灰败。脸颊消瘦得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床头监护仪上规律跳动的绿色波形,微弱却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是沈烈!
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冲垮了连日来筑起的绝望堤坝!我踉跄着扑到床边,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床栏,指尖用力到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贪婪地、近乎窒息地看着他。
他似乎被移动的动静和光线惊扰了。那紧闭的、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睑,极其艰难地、缓慢地颤动了几下,像濒死的蝴蝶试图扇动沉重的翅膀。过了好几秒,那沉重的眼皮才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是涣散的、空洞的,没有任何焦距,茫然地对着惨白的天花板。仿佛灵魂还迷失在某个黑暗的深渊里,尚未完全回归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
医生和护士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小心地将病床推往旁边的重症监护过渡病房。我像个失魂落魄的影子,一步不离地紧跟着移动的病床,视线从未离开过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终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们两人。
我颤抖着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一缕碎发。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那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他依旧睁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东西。只有那极其微弱、却异常艰难的呼吸,证明着这场无声的搏斗还在继续。
我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管线。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我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握住了他没有插着输液针的那只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此刻却冰冷得吓人,软软地垂在床边,像失去了所有生命力。掌心那些熟悉的、属于消防员的硬茧,此刻也显得格外脆弱。
就在我的指尖包裹住他冰冷手指的瞬间——
他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涣散茫然的目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极其缓慢地牵引着,一点、一点地从虚无的天花板上挪开,最终,极其艰难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是浑浊的,带着高烧般的迷茫和重伤后的虚弱,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他似乎在努力辨认,瞳孔微微收缩着,充满了困惑和不确定。时间仿佛凝固了。他就那样,用尽全身力气般,定定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要穿透这层虚弱,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炸开。巨大的期待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着,让我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那干裂得翻起白皮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极其困难地蠕动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到几乎被仪器的滴答声淹没,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
……火……灾……
他破碎地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气音,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力气。
……隐患……
又是一声更轻、更哑的尾音,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火灾隐患排除了吗
轰——!
这句话,带着浓烟烈火的味道,带着他撞开我时的惊怒,带着他惯有的、在生死边缘也要确认我是否安全的执念,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耳膜,穿透了我的心脏!
一直强撑的、名为理智和冷静的堤坝,在这一刻,被汹涌而至的、混杂着狂喜、剧痛、无垠后怕和排山倒海般爱意的洪流,彻底冲垮!
眼泪决堤而出。不是无声的滑落,是汹涌的、滚烫的洪流,瞬间模糊了视线,砸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也砸落在他干裂的唇边。我死死抓着他那只冰冷的手,像抓住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排除了吗他问。
没有!沈烈!从来没有!从你第一次把我从栏杆里拔出来开始,我生命里最大的、最无法控制的火灾隐患,从来就是你!
是你每一次出现时让我失控的心跳!是你每一次揶揄时让我烧红的脸颊!是你每一次救援时让我无处安放的依赖!是你让我变得易燃易爆,一点火星就能燎原!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深埋心底、在生死边缘被淬炼得无比清晰的爱意,在这一刻,在泪水滂沱中,在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里,轰然爆发!
我再没有任何犹豫,也再无法等待!
俯下身,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冰冷的仪器滴答声中,在浓重的消毒水气息里,在沈烈依旧茫然却努力聚焦的目光注视下——
我吻上了他干裂苍白的唇。
这个吻,没有河堤边的激烈对抗,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只有无尽的温柔,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带着足以融化一切寒冰的滚烫爱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覆盖住他冰冷的唇瓣,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幸好你还在都传递过去。
这一次,不是他抓住我。
这一次,轮到我。
我微微退开一点,额头抵着他微凉的额头,鼻尖蹭着他冰凉的鼻尖,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看着他依旧虚弱却不再空洞、终于清晰映出我身影的眼睛,用尽此生所有的勇气和温柔,一字一句,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哽咽的颤音,清晰地烙进他的生命里:
这次……换我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