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街角的奶茶香 > 第一章

1
烤鱼店的烟火
我第一次见苏梅,是在林素大二那年的暑假。
那天我正在烤鱼店的后厨杀鱼,围裙上溅满了油星子。林素扒着厨房门喊:哥,我带苏梅来啦!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T恤的姑娘探进头来,手里拎着袋黄桃,见我满手是血,吓得往后缩了缩。
这是我哥林枫,林素大大咧咧地推她进来,苏梅,我初中最好的朋友,你俩虽说是一个镇的,估计以前没见过——她家住河东,咱家住河西,隔着两座桥呢。
我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冲她点了点头。苏梅把黄桃放在案板上,小声说:叔阿姨说让我给你带点,自家种的。
谢了。我继续收拾鱼,听见林素在跟她嘀咕,我哥比你大三岁,看着老气吧他十七岁就不念了,学数控车床,十八岁上工,二十四岁买的朗逸——厉害吧
苏梅嗯了一声,声音软软的。
那时候我的烤鱼店刚开三个月,在城郊的美食街,三十平米的小店,前厅摆着四张桌子,后厨挤着灶台和冰柜。林素放暑假没回家,说要跟苏梅在城里找工作,俩人拎着行李箱站在店门口时,我正愁没人帮忙。
对面楼有出租屋,我擦着手上的水,我去问问,能租到就先住着。
巧的是,我租的那间一楼带院的房子,隔壁刚好空着。房东是个老太太,说俩姑娘住正好,房租算便宜点。那堵隔墙薄得很,后来我才发现,苏梅在隔壁翻书的动静,我在这边都能听见。搬东西那天,苏梅抱着个玩偶熊,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回头冲我笑:以后请多关照啦,邻居。
林素晚上跟我吃饭时说:她俩从初中就好得穿一条裤子,高中苏梅去了县一中,我念的职高,周末还凑一起写作业。后来我考了省城的大专,她去了南边的大学,天天视频,比跟我还亲。
我扒着米饭笑:那你俩咋不一起找工作
她学的幼教,我学的文秘,不搭边嘛。林素夹了块烤鱼,再说她爸妈说了,找不到合适的就回老家考编,我想在城里闯闯。
苏梅和林素在店里待了两天,就主动上手帮忙了。林素嘴甜,在前厅招呼客人、收桌子,苏梅性子静,跟着我在后厨切菜、串串。她切的土豆块大小不一,穿鱼丸总把签子戳到手,我教她:左手捏紧,右手转着戳,跟你小时候穿针线似的。
她红着脸点头,后来果然利索多了。
傍晚客多的时候,我在灶台前忙得满头汗,苏梅就站在旁边递盘子,时不时往我手里塞块冰毛巾。有次油溅到我胳膊上,她嗷地叫了一声,转身就往隔壁跑,拿了她的芦荟胶来,小心翼翼地往我胳膊上抹,凉丝丝的。
谢谢。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有点发慌。
应该的。她抹完就往后厨躲,耳根红得像樱桃。
晚上关店早,我会炒两个菜,喊她俩过来吃。林素总抢着跟我碰杯,说庆祝哥的店生意兴隆,苏梅不爱喝酒,就捧着果汁杯笑,听我们说小时候的事。
我哥以前可护着我了,林素喝得有点晕,有次村头二傻子欺负我,他拿砖头追了半条街,把人胳膊砸青了,我爸追着他打,他跑玉米地里躲了一夜。
苏梅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啊
可不,我夹了块排骨给她,那时候她才上小学,哭鼻子跟个花猫似的。
苏梅抿着嘴笑,小口啃着排骨。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发梢上,毛茸茸的。
周末不忙的时候,我会开车带她俩去人才市场。林素拿着简历到处递,苏梅跟在后面,小声说:要不我先在店里帮忙吧,找工作急不来。
也行。我看着林素被拒绝了几次,有点蔫,先熟悉熟悉城里,再说。
回去的路上,路过益禾堂,苏梅盯着招牌看了两眼。林素说:她就爱喝这个,在学校一周得喝三次。
我停下车:想买就去买。
苏梅拉着林素的胳膊摇头:太贵了,二十多一杯呢。
我请。我摸出钱包,算工资。
她俩最终还是各买了一杯烤奶,苏梅的少糖少冰,林素的加了双份珍珠。坐在车里喝的时候,林素吸着珍珠说:哥,你对我们太好了,以后我挣钱了给你换个大冰箱。
苏梅也跟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时候的日子,累是真累,却透着股热乎劲儿。每天早上六点,我去市场进货,回来时总能看见苏梅在隔壁院子里晾衣服,见我回来就喊:粥在锅里热着呢。傍晚收摊后,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啃西瓜,听隔壁老太太摇着蒲扇说家长里短,林素抱怨找工作难,苏梅说后厨的风扇该修了,我说等这个月挣了钱,就换个大的。
谁也没提后来的事。
2
凉下来的烟火
秋天来得快,美食街的生意却没跟着热起来。
九月中旬开始,店里每天的流水连房租都不够。我蹲在店门口抽烟,看着隔壁的火锅店客人满座,心里发堵。林素拉着苏梅回来,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简历,耷拉着脑袋:哥,今天又没成。
苏梅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我:路边买的,热乎。
我掰开红薯,甜香味儿飘出来,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没营业,我炒了四个菜,开了瓶白酒。林素没像往常那样抢着喝,扒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哥,要不我跟苏梅去打零工吧发传单也行。
不用。我喝了口酒,辣得喉咙发疼,再等等,过阵子天凉了,吃烤鱼的该多了。
苏梅忽然说:我看网上说,可以做外卖套餐,便宜点,说不定有人买。
行啊。我来了点精神,明天咱试试。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仨开始琢磨外卖。苏梅学着拍照片,把烤鱼摆得整整齐齐,林素写文案,说老板亲自杀鱼,干净卫生。我则在价格上让步,双人餐比堂食便宜二十,送一扎酸梅汤。
起初确实多了几单,可没撑过半个月,差评就来了——鱼有点腥送过来都凉了。我看着后台的投诉,把手机摔在桌子上。
哥……林素吓得不敢说话。
苏梅默默收拾着摔散的手机壳,说:要不咱改做小份的,用保温袋
我没说话,蹲在地上抽烟。其实我知道,问题不在包装,是这条街的铺子开得太多,我的味道没特色,价格也没优势。当初辞职创业,手里的积蓄不够,还借了亲戚十万,总想着能拼出来,让林素以后不用跟我似的早早就上工。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凌晨两点,听见隔壁有动静,扒着窗户看,苏梅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坐在桌前不知道写什么,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过了几天,林素跟我说:苏梅她妈打电话,说县幼儿园招代课老师,让她回去试试。
她咋说
没说啥,就说再等等。林素叹了口气,哥,要不这店……
再撑撑。我打断她,心里却没底。
十月中旬的一个雨天,从早到晚没一个客人。傍晚我去关店门,看见苏梅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两把伞。
给你和林素的。她把伞递过来,刚从隔壁阿姨那借的。
我接过伞,看着雨丝斜斜地织着,突然说:明天别来了。
苏梅愣了一下:咋了
店要关了。我声音有点哑,房租交不起了,货也快卖完了。
她没说话,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过了会儿,她才小声说:那你……欠的钱咋办
我找了个开网约车的活儿,我扯了扯嘴角,先干着,慢慢还。
回去的路上,雨下得更大了。我和苏梅各撑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巷子里,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快到出租屋时,她说:我跟林素商量了,我们去电子厂上班,包吃住,能攒点钱。
电子厂太累了。我皱眉,你们俩……
没事。她抬头看我,眼睛在雨里亮晶晶的,林素说她扛得住,我也能。
第二天我去办关店手续,林素和苏梅在店里收拾东西。她们把剩下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把后厨的锅碗瓢盆归置整齐。苏梅叠着那些印着林记烤鱼的围裙,叠得方方正正的,放进纸箱里。
留着吧,我说,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
她没说话,把纸箱放在墙角。
搬家那天,房东老太太看着空荡荡的店,叹着气说:多好的仨孩子,咋就黄了呢。林素抱着老太太哭了半天,苏梅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
回到出租屋,我把隔壁的钥匙还给老太太,苏梅和林素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院里。明天一早,电子厂的班车会来接她们。
晚上我做了最后一顿饭,炖了只鸡,炒了她们爱吃的青菜。林素没咋吃,光喝酒,说: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找到工作,你就不用分心照顾我们了。
跟你没关系。我给她夹了块鸡腿,是我自己没本事。
苏梅忽然说:我今天路过益禾堂,买了三杯烤奶。她从包里拿出三个杯子,塑料膜还没拆,凉了,我去热热。
微波炉转完,奶香味儿飘满了屋子。我喝着那杯少糖少冰的烤奶,甜得有点发腻,却不敢放下,怕她们看见我手抖。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林素在哭,苏梅在小声安慰她。墙太薄了,她们说的话像羽毛似的,飘过来挠我的心。
等咱挣钱了,就帮哥还债。林素抽噎着说。
嗯,苏梅的声音很轻,会好起来的。
3
车轮上的日子
开网约车的第一个月,我瘦了八斤。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刷脸出车,一直跑到后半夜。车里备着面包和矿泉水,饿了就停在路边啃两口,困了就掐自己大腿。导航里的女声从早到晚在耳边转,前方五百米左转请在路口掉个头,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
林素和苏梅进了电子厂,在组装车间,每天站十个小时。周末她们回来住,俩人脸都熬得蜡黄。林素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说:哥,流水线跟打仗似的,厕所都得跑着去。
苏梅没咋抱怨,只是默默给我洗衣服,把我皱巴巴的衬衫熨得平平整整。有次我半夜收车回来,看见她房间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针线,在缝我磨破的方向盘套。
咋不早点睡我把她叫醒。
她揉着眼睛笑:想着缝好你明天能用。
我心里一酸,把她推回房间:以后别等我,我自己来。
第二个月,林素坚持不住了。那天她哭着回来,说组长骂她手脚慢,还把她的饭盒扔在地上。我不干了,她摔着包,这破地方,挣的钱还不够买药的。
苏梅劝她:再忍忍,咱不是还得帮哥……
忍个屁!林素红着眼睛,我哥以前那么护着我,我在这受气,他知道了能乐意
我刚好收车回来,听见这话,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不想干就不干,哥还没到让你们受委屈的地步。
林素扑进我怀里哭:哥,我想回家考编制,老家的小学在招人,考上了就能挣钱帮你还债了。
不用你操心。我拍着她的背,你好好的就行。
可林素铁了心要走。一周后,我送她去车站,她抱着苏梅哭了半天,说:你要是也不想干了,就跟我回老家。
苏梅点头: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林素走后,出租屋更安静了。苏梅还是每个周末回来,只是话更少了。她会提前买好菜,等我收车回来做。我炒菜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剥蒜,说厂里的事:今天机器坏了,早放了两个小时。食堂的白菜炖粉条,没你做的好吃。
有次她回来,手里拎着杯益禾堂的烤奶,说是厂里发的福利。给你喝。她塞到我手里,还是少糖少冰。
我知道她是自己买的,厂里哪有这福利。我没戳破,喝着奶茶,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走,心里却有点涩。
那天晚上,我算了笔账,除去房租和油钱,一个月能攒下五千多。照这样下去,差不多四年能还清债。可苏梅呢她总不能一直在电子厂耗着。
你也回老家吧,我跟她说,林素一个人也孤单。
她正在洗碗,闻言动作顿了顿:我再干阵子,攒点钱。
不用,我看着她,哥能行。
她没说话,把洗好的碗摆得整整齐齐。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手上,我才发现她的指关节处磨出了茧子,不像以前那样嫩了。
4
二十公里的奶茶
苏梅在电子厂待了半年,转到了仓库记账,不用再站流水线,能轻松点。她周末回来的次数多了,有时候周三晚上也会回来住,说仓库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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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找各种理由给她买益禾堂的烤奶。那家店离出租屋二十公里,在市中心的商场里。我总说:今天接了个去那边的单,顺道买的。
她每次都笑着接过去,说:又让你破费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顺路。有次我接了个去郊区的单,送完乘客特意绕到市中心,买了奶茶再回来,来回多跑了四十公里,晚高峰堵在路上,超时被罚了款。可看见她喝奶茶时满足的样子,觉得值。
下雨天我更顺路。有次暴雨,我知道她没带伞,提前收车去厂里接她。她出来看见我,惊讶地问:你咋来了
刚好在附近接单。我把伞撑到她头顶,上车,送你回去。
车里放着她喜欢的歌,雨刷器左右摆动,把模糊的路灯刷成一道道光。她看着窗外,忽然说:其实你不用总绕路的。
我心里一紧,没说话。
林素跟我说了,她转头看我,益禾堂离这儿很远。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抖:就……顺手的事。
她没再追问,只是把奶茶杯往我这边推了推:你也喝点。
从那以后,我还是照样给她买奶茶,只是找的借口更自然了。今天平台给了张优惠券,不用可惜。乘客取消订单了,空车回来,刚好路过。
她也照样接过去,只是每次都会多买一份我爱吃的卤味,说厂里食堂发的。
周末我不跑车的时候,会在家做饭。她总说我做的红烧肉比饭店的好吃,我就变着花样给她做,糖醋排骨、可乐鸡翅、鱼香肉丝,都是她爱吃的。她负责洗碗,站在水池前,哼着跑调的歌,泡沫沾在鼻尖上。
有次我从背后拍了张照片,发给林素。林素回:哥,你俩这日子,过得比小两口还像小两口。
我看着照片里苏梅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可一想到还欠着二十万的债,那点心思又沉了下去。我给不了她啥,现在这样,挺好。
苏梅偶尔会跟我吐槽厂里的事:仓库的老王总爱打听别人工资。今天盘点少了箱零件,组长脸都绿了。我就跟她说跑车遇到的奇葩乘客:有个女的化妆,把粉扑我座位上了。昨晚拉了对小情侣,在后座亲一路,我尴尬得把音乐开最大。
她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咋不直接说他们
挣点钱不容易,忍忍就过去了。我说。
她看着我,忽然不笑了:哥,你别总委屈自己。
我心里一暖,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摸林素那样。她愣了一下,没躲,耳根又红了。
5
回老家的妹妹
林素考上老师的那天,给我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哭得稀里哗啦。
哥,我考上了!镇上的小学,教语文!她喊得我耳朵疼,下个月就入职,工资虽然不高,但稳定,能帮你还债了!
恭喜啊。我笑着说,哥不用你帮,你自己攒着。
不行!她在那头急了,当初要不是为了供我上学,你能那么早辍学现在我挣钱了,必须帮你!
挂了电话,苏梅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林素考上了
嗯,高兴坏了。我拿起块苹果,她说要帮我还债。
挺好的,苏梅笑了,林素一直惦记着你。
冬天的时候,林素放寒假,特意来城里看我们。她穿着新买的羽绒服,烫了卷发,看着像个大人了。一进门就拉着苏梅的手:快让我看看,瘦没瘦那破厂没欺负你吧
挺好的,苏梅给她倒热水,比流水线轻松多了。
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林素非要跟我喝酒,说庆祝她入职。哥,你也别总跑车了,太累。她红着脸说,等我发工资,先给你还一部分。
不用。我给她夹了块鱼,你好好工作就行。
林素瞪我: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一家人
苏梅在旁边打圆场:林素也是一片心意,你收下吧。
我拗不过她们,只好点头。
林素住了三天,临走时偷偷塞给我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千块,是我实习工资,你先拿着。她又凑到我耳边,哥,苏梅对你咋样,我都看在眼里。你要是有意思,就抓紧点,别总藏着。
我脸一热,把她推上车:赶紧走,车要开了。
林素从车窗探出头:我看好你们俩!
苏梅站在我旁边,红着脸没说话。
送走林素,我把银行卡给苏梅:你帮我存着吧,我怕弄丢了。
她接过去,放进自己的钱包:密码是你生日
嗯。我挠了挠头。
她笑了,把钱包塞回口袋: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出车到凌晨,路过以前开烤鱼店的那条街,看见有流浪猫在翻垃圾桶。我停下车,从包里拿出苏梅给我准备的面包,撕了块扔过去。
猫叼着面包跑了,我坐在车里,看着黑漆漆的店铺,忽然觉得这两年也没那么难。至少每个周末,都有个人在家等我,给我做热乎饭;每次下雨,都有个人会担心我有没有带伞;每次累得不想动,想到她,就又有了劲。
只是这二十万的债,像块石头压在我心里。我不敢多想,怕给不了她未来,更怕耽误她。
6
时光里的守护
日子像车窗外的风景,一晃又是一年。
我的债还了差不多一半,苏梅在厂里升了仓库主管,不用再倒夜班。她买了台二手的电动车,周末不用我接,自己就能回来。
我还是坚持给她买益禾堂的烤奶,只是现在更顺理成章了——我对城里的路越来越熟,总能找到绕路的借口。她也习惯了,每次接过奶茶,都会笑着说谢谢,然后从包里掏出给我买的润喉糖,说我说话太多,嗓子肯定不舒服。
有次我跑车时被一辆三轮车蹭了下,车门掉了点漆。回来时她正好在做饭,看见车就皱起眉:咋弄的人没事吧
小剐蹭,没事。我想糊弄过去。
她拉着我胳膊转了圈,确认我没受伤,才松了口气:以后小心点,挣钱重要,安全更重要。
那天晚上,她翻出我的工具箱,非要自己给车门补漆。我抢过刷子:你哪会这个,我来。
我看视频学过。她不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掉漆的地方涂。月光照在她脸上,认真得像个孩子。
我站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夏天的时候,林素放暑假过来,带了好多老家的特产。她神秘兮兮地拉着苏梅说悄悄话,回来时苏梅脸红红的。
你俩说啥呢我问。
林素挤眉弄眼:不告诉你。
晚上睡觉前,林素偷偷跟我说:哥,苏梅她爸妈问她有没有对象呢,你可得抓紧。
别瞎操心。我嘴上说,心里却有点慌。
林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怕啥,可苏梅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你看她跟你住隔壁两年,抱怨过一句吗你开网约车风吹日晒,她哪次不是给你备好热饭
我没说话,林素又说: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就当……帮你创造机会。
第二天林素选了家火锅城,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吃到一半,她接了个电话,说学校有事,得赶紧回去。你们慢慢吃,账我结过了。她冲我挤了个眼,溜得飞快。
包厢里只剩我和苏梅,气氛有点尴尬。她低头涮着毛肚,没说话。
林素这丫头……我想解释。
挺好的。她抬头笑了,省得我总吃你的。
我们聊了很多,从烤鱼店聊到电子厂,从老家的槐树聊到城里的高楼。她说她小时候总跟着爸妈去赶集,在杂货铺门口看小人书;我说我学数控车床时,第一次车坏零件,被师傅骂了半天。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她说,创业失败了也没垮,还能踏踏实实地跑车还债。
不踏实咋办我笑了,总不能躲起来吧。
我爸妈也说你靠谱,她小声说,上次林素回去,跟我爸妈说了你的事。
我心里一动:那……叔叔阿姨咋说
说你是个能扛事的。她红着脸,低下头。
走出火锅城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想牵她的手,可手在口袋里攥出了汗,也没敢伸出来。
回到出租屋,她要回隔壁房间,我忽然说:苏梅,等我还清债……
嗯她回头看我。
没没啥,我挠了挠头,早点睡。
她笑了笑:你也早点睡,别熬夜跑车。
关上门,我靠在墙上,心脏跳得像要炸开。我知道,我快忍不住了。
7
分别的路口
苏梅公司裁员的消息,来得很突然。
那天她回来时,眼睛红红的,手里拎着个纸箱,是她的东西。厂里裁了一半人,我也在里面。她声音有点哑。
没事,我赶紧安慰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帮你留意着,肯定能找到好工作。
她摇了摇头:我想回老家了。
我愣了一下:回老家
嗯,她坐在沙发上,我爸妈年纪大了,想让我回去找份稳定的工作,他们还能照看着。再说,在这待了两年,也累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挽留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有啥资格留她债还没还清,给不了她安稳的日子,甚至连句喜欢都不敢说。
也好,我努力挤出个笑,老家清净,比在城里舒服。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她忙着收拾东西。我照常跑车,只是总走神,导航说左转,我却开向了右转。晚上收车回来,看见她房间的灯亮着,就觉得心里踏实;灯灭了,就空落落的。
林素打电话来,听说苏梅要走,急得不行:哥,你咋不拦着她你是不是傻
她想回去,我拦着干啥。我对着电话说,再说,回去也挺好的。
好个屁!林素在那头喊,你再不表白,就真没机会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苏梅房间的灯,一夜没睡。
苏梅走的前一周,我说:咱去旅游吧,就当散散心。
她愣了一下:旅游
嗯,我请几天假。我拿出手机,去海边咋样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
她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好。
我们去了附近的海滨城市,住的民宿就在海边。白天我们在沙滩上散步,捡贝壳,她脱了鞋,光着脚踩在水里,笑得像个孩子。晚上我们坐在礁石上,听海浪拍打着岸边,看星星一颗一颗地亮起来。
其实,她忽然说,你给我买的第一杯益禾堂,我就知道你不顺路。
我心里一紧,没说话。
你总说顺路,可二十公里呢,哪有那么多顺路。她看着海,下雨天接我,也不是刚好在附近吧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怕你淋着。
我知道。她转过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你做的饭,明明很累还说休息,我也知道。
海浪声很大,我却觉得周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她却抢先说:别说了,我都知道。
她笑了笑:等你……等你把债还清了,要是有空,就来老家看看吧。我爸妈的杂货铺缺个人帮忙呢。
好。我看着她,把那句我喜欢你咽了回去。现在说,太不负责任了。
旅游回来,苏梅就开始收拾行李。我帮她把箱子捆好,看着她把那盆她养了两年的绿萝搬上车,说:带着吧,有个念想。
她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
8
后视镜里的城
送苏梅去机场那天,天空是少见的晴。秋老虎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车窗外的梧桐叶卷着边,像被揉皱的纸。我开着那辆跑了两年的网约车,仪表盘上的里程数跳到了十三万,比刚接手时多了整整八万。
后备箱里的箱子帮我拿一下。苏梅解开安全带时,指尖在车门把手上顿了顿。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还是去年我陪她在换季折扣店挑的,当时她说这颜色耐脏,工厂里灰大。
我绕到后备箱,手指触到行李箱的拉杆,金属冰凉。这箱子还是她刚毕业来店里时买的,边角磕出了好几个坑,贴满了从工厂宿舍攒的航空公司贴纸——她总说以后有钱了要坐飞机去云南,看洱海。
到了老家给我发个微信。我把箱子放在航站楼门口的台阶上,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嗯。苏梅低头踢了踢地面的瓷砖缝,你开车慢点,别总熬夜接单。
风卷着机场广播的声音过来,混杂着发动机的轰鸣。她抬头时,阳光刚好落在她睫毛上,我忽然想起两年前她在烤鱼店后厨帮我择菜的样子,也是这样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那时候她总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总把我的围裙洗得干干净净。
那我走了。她拉着箱子转身,风衣下摆扫过我的手背。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的背影融进人群里。直到那个米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安检口,才发现手里还攥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早上出门时顺手从冰箱拿的,她总说工厂的水有股怪味,以前在烤鱼店,我总给她备着桶装水。
发动车子时,副驾座位上还放着她昨晚没吃完的饼干,是便利店最常见的那种奶盐味。以前在出租屋,她和林素总买这个当夜宵,三个人挤在我的小客厅里,就着电视里的相声啃饼干,林素抢苏梅的,苏梅就往我手里塞。
我把饼干塞进储物格,倒车镜里,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块被太阳烤化的糖。
回去的路上没接单。车开得很慢,路过益禾堂奶茶店时,红灯亮了。玻璃窗里的店员正在摇奶茶,熟悉的甜腻香气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来。我盯着那个益禾烤奶的灯牌看了很久,想起第一次给她买时,她捏着杯子说太甜了,后来每次都让少糖,却总把最后一口留给我。
小区门口的菜市场正收摊,卖菜的张婶收拾着烂菜叶:小林今天没跑车啊
嗯,送个朋友。我停好车,拎着她落在出租屋的充电器——昨晚她收拾行李时落在床头柜上了。那间隔壁的屋子,自从林素走后,就只剩苏梅一个人住,我总听见她晚上回来,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
出租屋还是老样子。隔壁房间的门开着,地板上还有她没来得及拖的水渍,阳台上挂着她洗好的床单,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我把充电器放在她枕头边,看见床头柜上压着张纸条,是她的字迹:欠你的奶茶,下次回来请你喝双份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素的微信:哥,苏梅到家了吗她俩在烤鱼店时就总念叨,说等你店开好了,请阿姨做黄桃罐头呢。
刚送走。我打字时,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停,又加了句,她状态挺好的。
林素回了个笑脸:等寒假我回去,咱仨聚聚,还去你那出租屋,我睡沙发,让苏梅给你做她最拿手的番茄炒蛋,跟在烤鱼店时一样。
关了手机,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墙上的挂历停留在上个月,还是苏梅帮我撕的。以前总觉得这屋子太小,三个人挤着吃晚饭都转不开身,现在只剩我一个,倒显得冷清得慌。
晚上接单到十二点,路过以前开烤鱼店的那条街。卷帘门都拉下来了,只有街角的路灯亮着,地上的油渍被雨水泡得发黏。我熄了火,坐在车里抽了支烟。烟是最便宜的那种,呛得喉咙发疼。
两年前在这里忙到深夜,苏梅总说要帮我拖地,我嫌她笨手笨脚,让她去切柠檬。她切的柠檬片厚薄不一,还总把籽掉进去,我嘴上骂着,却每次都把带籽的那片挑出来自己喝。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苏梅老家的县城。我赶紧接起来,听见她带着点喘的声音:我到家了,刚把行李搬上楼。我爸妈听见动静,非要下来接我,被我拦住了。
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我想起她以前偶尔提过,父母在镇上开了个小杂货铺。
好着呢,我妈刚煮了糖水,说给我补补。她顿了顿,你……别太累了。
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烟蒂烫到了手指。我看着车窗外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个没头没尾的感叹号。
9
跨年的烟火
苏梅回老家后,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微信。她找了份在县幼儿园当助教的工作,每天跟我吐槽小朋友有多难管,说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抢她的发卡。偶尔也会提她爸妈,说她爸嫌杂货铺的货架旧了,正琢磨着重新刷遍漆,她妈则天天催她早点找个本地对象。
我还是开着网约车,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债务还了一半多,林素每个月发了工资都往我卡上转两千,说她在学校管吃管住,花不了多少钱。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轻松点,每次都收下,转头又给她存着,想等她以后结婚用。
十二月初下了场雪,城市里的雪化得快,路边堆着脏兮兮的雪堆。那天我接了个去郊区的单,回来时路过益禾堂,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一杯烤奶,少糖。我对着窗口说。
店员是个新来的小姑娘,笑着问:加热吗
嗯。
握着温热的奶茶杯往回开,才想起苏梅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奶茶最后被我自己喝了,甜得有点发腻,没有她在的时候好喝。
跨年夜那天,平台给了双倍补贴,我跑到凌晨一点才收车。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还开着,老板在贴新年海报。我买了桶泡面,结账时看见货架上的巧克力,随手拿了一盒——以前苏梅总说这个牌子的黑巧克力苦得正宗。
回到家,刚泡好面,手机亮了。苏梅发来段视频,是她们县城广场的烟火,砰砰地在黑夜里炸开,像撒了把星星。背景里能听见她爸妈的笑声,她妈在喊小梅,举高点,我也看看。
我们这儿在放烟花,你那边呢
我对着窗外拍了张照片,只有路灯和光秃秃的树:城里不让放。
那有点可惜。她回了个叹气的表情,我今天带的那个班表演节目,有个小男孩紧张得尿裤子了,笑死我了。我妈听了,说这孩子跟我小时候一样怂。
我捧着泡面笑,热气熏得眼镜片都模糊了。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幼儿园的小朋友说到以前烤鱼店的趣事,她说起林素总偷吃烤肠,我说她切菜时差点把手切了。
哥,她忽然发来三个字,你别总一个人扛着。
泡面的汤洒了点在手上,烫得我一哆嗦。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打字:快好了,再熬熬就行。
嗯。她回了个加油的表情,我去煮饺子了,我妈包了白菜馅的,我爸非要加粉丝,正跟我妈拌嘴呢。
放下手机,泡面已经凉了。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觉得这两年好像也没那么难。至少每个下雨的夜晚,都有个人等着我送她回家;每个周末的厨房,都有个人在洗碗时哼跑调的歌。
10
老家的槐树
开春的时候,我把最后一笔债还完了。那天我特意关了平台,去以前常去的河边坐了一下午。柳树发了新芽,风里都是青草的味道。我给林素发微信:债清了。
她秒回了个大哭的表情,接着打电话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哥,你终于不用那么累了。
哭啥,该高兴才对。我笑着抹了把脸,暑假回来,哥请你吃大餐。
挂了电话,犹豫了很久,给苏梅发了条微信:今天天气不错。
她很快回了:是啊,我们幼儿园组织春游,刚带小朋友们挖完野菜。我妈听说了,让我挖点荠菜回去,晚上包饺子。
我债还完了。这句话打了又删,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那边沉默了几秒,回了个太好了!,后面跟了一串烟花表情,晚上我请你喝奶茶,虽然远了点,但心意到了。对了,我爸说要请你喝酒,等你回老家的。
我对着屏幕笑,阳光落在手机上,暖融融的。
暑假我回了趟老家。林素放了假,天天拉着我去镇上的超市买东西,说要给苏梅带点零食。
你俩现在谁主动联系谁啊她一边往购物篮里塞薯片,一边贼兮兮地问。
差不多吧。我把她拿的巧克力换成黑巧,她不爱吃太甜的。
林素翻了个白眼:哥,你这心思藏得够深的。
去苏梅家那天,林素非要跟着。她家在镇子另一头,门口有棵老槐树,枝桠伸得老远。苏梅爸正在门口修自行车,看见我们,直起腰笑:小林来了快进来,你阿姨在厨房忙活呢。
苏梅从屋里跑出来,穿着件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看见我时,她愣了一下,耳根有点红。
叔叔阿姨好。我把手里的水果篮递过去,是林素非要买的,说不能空着手。
来就来,还带啥东西。苏梅妈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快进来坐,刚炸了麻花。
屋里挺凉快,墙上挂着苏梅和父母的合照,是去年过年拍的,三个人挤在杂货铺门口,笑得一脸灿烂。林素凑过去看:阿姨年轻时真好看。
苏梅妈乐了:就你嘴甜。小梅,去给小林倒点水。
苏梅应着,转身去拿杯子,路过我身边时,轻声问: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
下午林素被她妈叫回去了,院子里只剩我和苏梅。她爸在里屋算账,她妈在择菜,偶尔传来两句说笑。苏梅坐在槐树下择棉花,是她妈说要做床新棉絮,给她冬天盖。她手指在棉桃里翻来翻去,白绒绒的棉絮沾在她袖口上。
幼儿园的工作还好吗我蹲在她旁边,帮她捡掉在地上的棉桃。
挺好的,就是工资不高。她笑了笑,不过离家近,能帮我爸妈看看铺子。
叔叔阿姨的杂货铺忙得过来
还行,镇上就那么大点地方,熟客多。她低头把棉絮塞进竹篮,我爸总说想把铺子扩大点,加个快递代收点,我妈嫌麻烦,俩人总为这吵架。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的。我看着她的侧脸,说起父母时眼里带着笑,忽然觉得以前那个总爱吐槽工厂的小姑娘,好像悄悄长大了。
我打算在县城开个店。我说。
她猛地抬头:开啥店
还没想好,可能整个小吃摊,或者开个小超市。我挠了挠头,城里待久了,有点累。
苏梅眼睛亮了亮:那挺好的,县城现在发展得也不错。我爸说,这两年好多年轻人都回来了。
你觉得……开个奶茶店咋样我看着她,心跳有点快,就开在幼儿园附近。
她手里的棉桃掉在地上,红着脸去捡:应该……挺好的吧,小朋友都爱喝。我带的那帮孩子,天天吵着要喝奶茶。
那你有空……帮我看看店面不
嗯。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那天傍晚,我帮她家把晒好的棉花收进屋里。苏梅妈留我吃饭,煮了玉米粥,炒了茄子,还有她爸钓的小鱼,炸得金黄。饭桌上,她爸跟我聊县城的生意,说哪个地段人多,哪个行当赚钱,说得头头是道。
走的时候,苏梅送我到路口。晚霞把天染成橘红色,远处的稻田里有青蛙在叫。
我过几天就回城里收拾东西。我说。
嗯。
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闪闪的:好。
11
奶茶店的灯
在县城找店面花了半个月。最后选在幼儿园旁边的那条街,隔壁是家文具店,老板是个笑眯眯的老太太。
装修的时候,苏梅每天下班都过来帮忙。她爸妈也常来,她爸帮着钉货架,她妈拎着水壶过来,催我们歇会儿喝口水。苏梅给墙面刷成淡绿色,说小朋友喜欢亮堂的颜色。我按她的意思,在靠窗的位置做了个小吧台,摆上她从家里搬来的多肉。
就叫‘街角奶茶’吧。她趴在吧台上,手里转着支马克笔,简单好记。
行。我看着她在招牌设计图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奶茶杯,忍不住笑,你这画功,还不如幼儿园的小朋友。
她用笔敲了敲我的胳膊:嫌弃啊嫌弃我可不帮你了。
开业那天,林素特意请了假回来。她站在门口放鞭炮,捂着耳朵还不忘喊:开业大吉,财源滚滚!苏梅爸妈也来了,她妈给每个来捧场的邻居递喜糖,她爸则帮着招呼客人,比我们俩还忙。
苏梅穿着我给她买的新围裙,站在收银台后,有点紧张地搓手。第一个客人是她带的那个班的小朋友,扎着羊角辫,奶声奶气地说:苏老师,我要草莓味的。
给你多加珍珠好不好苏梅笑着帮她插好吸管。
那天忙到很晚,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我和苏梅坐在吧台前,看着空荡荡的店。她爸妈早就回去了,临走时她妈还念叨,让我们早点关门休息。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外面的路灯亮着,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累坏了吧我递给她瓶水。
还好。她喝了口水,比在工厂轻松多了。
我们聊起以前在城里的日子,聊烤鱼店倒闭那天她偷偷哭了好久,聊我开网约车时遇到的奇葩乘客。
其实……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抖,你以前给我买的奶茶,我都知道你不顺路。
我的心跳一下子漏了半拍,低着头不敢看她。
下雨天你绕路送我回家,我也知道你不是刚好在附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你做的饭,明明自己跑车那么累,还非要找借口休息……
我……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
林枫。她忽然抬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晚桂的香气。我看着她,看着这个从初中就听林素念叨的名字,看着这个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姑娘,忽然觉得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是。
她笑了,眼角有点湿: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怕……我挠了挠头,那时候欠着债,觉得配不上你。
傻子。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我又不是图你有钱。
那天晚上,我们关了店门,沿着街道慢慢走。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她的手偶尔碰到我的手,又赶紧缩回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走到她家路口,她说:我到了。
嗯。
明天……早点来开店。
好。
她转身要走,我忽然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奶茶的甜香。
苏梅,我说,明天我请你喝烤奶,管够。
她回过头,笑得像个孩子:好啊。
12
永远的夏天
奶茶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苏梅每天下班都过来帮忙,后来干脆辞了幼儿园的工作,专心跟我一起打理店面。她爸妈时常来坐会儿,她妈总带来刚烙的饼,让我们当午饭,她爸则帮着修修坏掉的榨汁机,说自己家的东西,修修还能用。
林素周末回来,总说我们俩腻歪得让人看不下去,却又一边帮着擦桌子,一边问啥时候请我喝喜酒。
秋天的时候,我们在县城买了套小房子,首付是我攒的钱,林素非要凑一半,说这是给她未来嫂子的见面礼。苏梅爸妈也塞了两万块过来,说年轻人攒钱不容易,添点是点。装修的时候,苏梅选了暖黄色的墙漆,说这样冬天看着暖和。
搬家那天,苏梅妈送了床新做的被子,红底碎花的,说是老家的规矩,寓意日子红红火火。她爸则扛来一个他亲手做的书架,说以后没事看看书,别总抱着手机。林素在旁边起哄,说要赶紧喝喜酒。
晚上我们请大家吃饭,就在县城新开的那家火锅店。林素喝了点啤酒,脸红扑扑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能成,从初中我就觉得你俩有缘分。
苏梅掐了她一把,转头看我,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她爸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小林,以后小梅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她。
叔,您放心。我看着苏梅,心里暖烘烘的。
吃完饭,我牵着苏梅的手往回走。路过一家新开的益禾堂,她停下脚步:还记得不你总给我买这家的烤奶。
记得。我笑着说,不过现在不用跑二十公里了。
嗯。她靠在我肩膀上,现在出门就能喝到。
冬天的时候,我们领了证。没有大办酒席,就请了家里的亲戚吃了顿饭。苏梅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站在我旁边,笑得一脸灿烂。她爸妈坐在主位上,看着我们,眼里全是笑意。
那天晚上,我看着墙上的结婚证,忽然觉得像做了场梦。从烤鱼店倒闭时的绝望,到开网约车时的挣扎,再到现在身边的温暖,好像所有的苦,都在遇见她的那一刻,慢慢变甜了。
苏梅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问:想啥呢
想以前。我拉她坐在我身边,那时候总觉得日子没盼头,没想到……
没想到啥她歪着头看我。
没想到能娶到你。
她笑了,往我怀里钻了钻:傻瓜,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窗外的雪下得正紧,把整个县城都裹在白色里。奶茶店的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落在雪地上,像一块融化的糖。
我抱着苏梅,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明白,原来最动人的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那些藏在烟火里的陪伴——是雨天里的一把伞,是深夜里的一碗面,是二十公里外的一杯奶茶,是无论多难,都有人愿意陪你一起等天亮。
而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