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影子兽 > 第一章

1
极夜噬影
极夜小镇出现以存在感为食的怪物。
妻子在灯光下被袭击后,所有人都不记得她的存在。
只有我还记得,却成了怪物追杀的目标。
我拼命保存她的物品,试图证明她存在过。
但当我翻开她的日记,发现她曾记录我三年前失踪的细节。
那些笔迹竟正从我眼前消失。
我惊恐地发现,原来我自己才是小镇最早被袭击的人。
而妻子记录的,是我早已被遗忘的过去。
北极圈的风,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冰刀,永无止境地刮擦着松林镇早已麻木的神经。
三个月了,太阳吝啬地收回了最后一丝怜悯,把这里彻底遗弃给无边无际的墨黑。
黑暗不再是背景,它是实体,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浓汤,沉甸甸地灌满了每一寸空间,压得人胸腔发紧,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松林镇的居民,像一群被遗忘在巨大墓穴里的虫子,在永夜的压迫下苟延残喘。
发电机成了唯一的神祇,它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煤油灯芯摇曳不定的昏黄光晕,在每家每户的窗户上投下一个个脆弱不堪的光圈,勉强划开一小块安全的领域。
这些光晕之外,是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深黑。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黑暗的夹缝里滋生、蔓延。最初是帕特森家的猎犬,那条在镇里出了名凶悍的大家伙,半夜在院子里狂吠,声音凄厉得能撕裂冻僵的空气。
老帕特森端着老式猎枪冲出去,只看到院子里那盏孤零零的煤油灯在风中剧烈摇晃,灯光在雪地上投下一条疯狂舞动的狗影——而狗本身,却消失了。
雪地上干净得如同刚铺好的白布,只有狗链还扣在木桩上,链子末端拖在雪里,形成一个绝望的问号。
接着是老邮差本恩。
他固执地认为报纸不能断,哪怕世界末日也不行。
那天他推着吱嘎作响的自行车,车头挂着那盏标志性的防风马灯,昏黄的光晕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倔强。
有人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
等几个胆大的男人循着声音和最后一点灯光冲过去时,只看到自行车歪倒在厚厚的积雪里,车轮还在徒劳地空转。
马灯摔碎了,灯油浸湿了一小片雪地,微弱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雪地上,除了本恩自己踩出的杂乱脚印,再无其他痕迹。他就这样蒸发了,连同那点微弱的光和那声短促的惊叫,一起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然后是守林人小屋的卡尔……他的小屋离镇子最远,孤悬在森林边缘。
三天没人见他出来,也没人收到他例行公事的无线电信号。
镇长带着几个人,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才敢摸过去。小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仿佛被无形的飓风扫过。
卡尔那盏从不离身的强光头灯摔在地上,灯罩碎裂,灯泡也黑了。
最诡异的是,小屋窗户玻璃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霜,而在冰霜的内侧,靠近灯光曾经照射的位置,密密麻麻地印满了无数细小的、重叠的手印。
那些手印很小,扭曲得不像人类,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感,深深嵌在霜花里,仿佛某种东西曾经贪婪地扒在玻璃上,向内窥探。
镇上开始流传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影子兽。
没人真正见过它。
人们只敢在绝对安全的光源下,用压抑到近乎耳语的声调谈论。
他们说它没有实体,只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蠕动、狩猎。
它无声无息,能感知活物散发的那种独特的气息——存在感。
那是我们存在于世间的证明,是意识、记忆、情感交织而成的微弱辉光。
对影子兽而言,那是无法抗拒的珍馐。
2
光影迷踪
它……它们,杂货铺老板老王头,在昏暗的油灯下擦拭着柜台,声音干涩,它们不咬人,不撕扯。它们……吞食‘你’本身。就像虫子啃掉树叶的叶脉,叶子还在,但已经死了,风一吹就碎成渣。
我,李默,坐在自家客厅那张嘎吱作响的旧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妻子秦岚几天前织到一半的灰色围巾。毛线粗糙的触感摩擦着指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煤油灯在茶几上跳跃着,将我的影子在剥落的墙纸上拉得很长、很扭曲。
妻子秦岚正坐在我对面的扶手椅里,就着那点昏黄的光线,低头专注地缝补一件我的旧外套。
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针线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熟悉得令人心安的日常景象,此刻却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恐惧之上。
岚,我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明天……要不就别去诊所了老王头说他囤了批电池,分我们几节,手电筒能亮一点。
秦岚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灯火,带着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坚定。
她是镇上唯一的医生,这种时候,诊所就是很多人心理上最后的堡垒。
默,没事的。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诊所发电机维护得最好,灯也够亮。况且,张婶的风湿这两天又厉害了,陈工头他儿子下午摔伤了腿,都等着呢。她放下针线,拿起放在手边的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刚泡的热茶,袅袅升起的热气在灯光下氤氲开,喝点热的你脸色不太好。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刚想说什么,头顶那盏依靠镇中心老发电机供电的白炽灯,毫无征兆地滋啦一声,灭了。
整个客厅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吞噬,只剩下茶几上那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还在顽强地跳动,光线被压缩到仅能勉强照亮我们两人之间的一小块地方。
巨大的、不祥的阴影猛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墙壁、天花板、家具的轮廓瞬间消失,只剩下我们两个和那点可怜的光晕,如同漂浮在墨汁海洋里的一叶孤舟。
该死!我低咒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提到嗓子眼。
停电在永夜中是最恐怖的信号,它意味着脆弱的安全感被彻底剥夺。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索放在沙发旁边的手电筒。
默!小心!秦岚的惊呼声带着撕裂般的恐惧。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冰凉手电筒外壳的瞬间,借着煤油灯那极其微弱的光,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
秦岚身后的墙壁上。
她的影子被煤油灯清晰地投射在墙上,一个熟悉的、属于她的轮廓。但就在那轮廓旁边,紧贴着她的影子,另一个更庞大、更扭曲的黑色阴影,如同粘稠的石油般,从墙壁下方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里渗了出来!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边缘在疯狂地蠕动、拉伸,像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触手,又像一个贪婪张开的、没有牙齿的巨口。
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猛地扑向秦岚投射在墙上的影子!
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岚!我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恐惧像冰水灌顶。
秦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脸上那种温柔坚定的神情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和茫然。
她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点,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就软软地向前倒去,像断了线的木偶。
3
记忆裂痕
砰!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茶几角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岚——!!!我的吼声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封锁,带着血沫般的绝望。
我一把抓起手电筒,拇指疯狂地按压开关。刺眼的白光像一柄利剑,猛地劈开了浓稠的黑暗,直直射向秦岚身后的墙壁!
什么也没有。
墙壁上空空荡荡,只有煤油灯的光晕和秦岚倒在地上的身躯。
刚才那个扭曲、蠕动的庞大黑影,如同从未出现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冰冷、腐朽的恶意,还有秦岚额角迅速涌出的、在煤油灯光下显得暗红的鲜血,证明着刚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并非幻觉。
我扑过去,跪倒在地,颤抖着抱起她。
她的身体软得可怕,温度在迅速流失。
额角的伤口很深,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也染红了我的双手。那温热粘稠的液体,像岩浆一样灼烧着我的皮肤。
岚!岚你醒醒!看着我!我拍打她的脸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毫无反应,眼皮紧闭,只有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恐惧和愤怒像两股绞索勒紧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地扫视着周围被手电光驱散的黑暗角落,咆哮着:滚出来!有种冲我来!滚出来啊——!
回应我的,只有窗外永夜死一般的寂静,和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微弱的噼啪声。
那东西,那个影子兽,它已经得手了。它吞噬了它想要的东西,然后像幽灵一样融入了黑暗。
我顾不上满手的血污,也顾不上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窥视感,用尽全身力气抱起秦岚瘫软的身体。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我肩上,温热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衣领。
我踉跄着冲向门口,一脚踹开家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瞬间灌了进来。
救命!来人!救命啊——!我的嘶吼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凄厉,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大半。
手电筒的光柱在浓墨般的夜色中疯狂地晃动,像濒死挣扎的萤火虫。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几扇紧闭的门被猛地拉开,昏黄的灯光泄了出来。
杂货铺老王头、邻居张工、还有住在对面的年轻猎人小赵,他们惊疑不定地探出头,手电光纷纷照向我。
李默咋回事老王头的声音带着睡意和警惕。
我老婆!秦岚!我语无伦次,抱着秦岚冲下台阶,雪地湿滑,我差点摔倒,她…她受伤了!快!帮帮我!去医院!
老王头和小赵立刻跑了过来。老王头看清秦岚额头的伤口和满脸的血污,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咋弄的快!抬我店里去!我有急救包!他和小赵手忙脚乱地帮我接过秦岚。
张工也跑了过来,他用手电照着秦岚的脸,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李默,你…你这是抱的谁啊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生啊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眼生我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张工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真实的脸,张工!你开什么玩笑!这是秦岚!秦医生!你老婆的风湿都是她看的!昨天你还跟她打招呼!
张工被我的激动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手电光晃了晃,他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昏迷中的秦岚,脸上困惑的表情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浓了,甚至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快:李默,你是不是吓糊涂了什么秦医生咱们镇上就老王头懂点草药,哪来的医生这姑娘…我真没见过。你从哪救回来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这北极的寒风刺骨百倍。
我僵在原地,抱着秦岚的手臂都在发抖。
老王头和小赵也停下了动作,他们俩看着秦岚的脸,又看看我,再看看张工,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茫然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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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头犹豫着开口,声音带着迟疑:默子…张工说得…好像是有点…这姑娘…看着是挺面善,但…秦医生镇上真没这号人吧你是不是记岔了或者…她是从外面来的他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面对精神错乱者的谨慎。
小赵年轻,胆子大些,他直接伸手探了探秦岚的颈动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后对我摇摇头:李哥,她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
但…老王头店里不行,得去镇卫生所…呃,虽然那地方就是个摆设,总比没有强。至于她是谁…他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困惑,我真不知道。你确定她是你老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
我低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妻子,她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温热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她的脸,那看了千百遍、刻在骨子里的容颜,此刻在他们眼中,竟然成了陌生人
是影子兽!
它不仅仅袭击了她,它吞噬了她的存在感!
它在抹除她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包括别人对她的记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比直面那扭曲黑影本身更甚百倍!
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不…不!她是秦岚!她就是!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快!帮我抬她去医院!求你们了!最后的理智告诉我,必须先救人!
老王头和小赵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
老王头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救人要紧!先抬去卫生所!老张,搭把手!
张工虽然依旧满脸困惑和不情愿,但看着秦岚额头的伤和我的样子,还是上前帮忙抬起了秦岚的腿。
我们四个人,抬着一个对其中三人而言不存在的女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镇中心那间简陋得只有两张病床、一个药柜的卫生所。
值班的护士刘姨被吵醒,睡眼惺忪地出来,看到秦岚的伤势也吓了一跳,但当她看清秦岚的脸时,表情立刻变得和张工他们如出一辙——那是一种纯粹的、毫不作伪的陌生感。
这…这是谁啊伤这么重刘姨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纱布和消毒水,一边疑惑地问,怎么弄的不是镇上的人吧
她是秦岚!秦医生!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荡的卫生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无力。
刘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疯子。
李默啊,她放柔了声音,你是不是太累了受刺激了镇上真的没有什么秦医生。我在这儿守了二十年了,还能不知道
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冻住,又被砂纸磨过。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将我淹没。
我看着他们围着秦岚忙碌,清洗伤口,包扎,动作生疏却尽力。
他们讨论着伤势,讨论着该用什么药(卫生所里只有几种最基础的),讨论着要不要联系镇长(但无线电时好时坏)。他们谈论着这个陌生的重伤女人,语气里带着对伤者的同情,但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秦岚的熟悉。
4
存在之证
仿佛我怀里抱着的,只是一个凭空出现、无人认识的躯壳。
属于秦岚的灵魂和她在世间的所有印记,都随着那影子兽的吞噬,被彻底抹去了。
只留下我,像一个守着幽灵的疯子,徒劳地呐喊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秦岚被安置在卫生所唯一一张还算干净整洁的病床上。
简陋的吊瓶挂着生理盐水,她额头的伤口被刘姨笨拙地缝合了,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平稳。
老王头他们帮忙安顿好,又说了几句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们之类完全是对我说的客套话,便带着对陌生伤者的同情和对受刺激的我的担忧离开了。
卫生所里只剩下我和昏迷的秦岚,以及角落里一盏光线昏暗、滋滋作响的电灯。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外面的永夜更令人窒息。
我坐在冰冷的铁凳上,握着秦岚冰凉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着她还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事实。
然而,这微弱的证明,只存在于我的感知里。在其他人眼中,她只是一个需要救助的、来历不明的可怜人。
孤独。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
我不是她的丈夫,我只是一个守着陌生躯体的、精神失常的可怜虫。
不行!不能这样!秦岚存在过!
她真实地活过!她是我的妻子!
这个念头如同濒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我心中疯狂燃烧起来。
我要证明!我必须证明她存在过!
否则,当她醒来(如果她能醒来),她将面对一个彻底遗忘她的世界,那将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
这个念头像一针强心剂,暂时驱散了部分绝望。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凳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角落里的电灯似乎被惊扰,光线猛地闪烁了几下,将墙壁上我和秦岚的影子拉扯得更加扭曲怪异。
我心脏骤停了一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向床边,用身体挡住秦岚,同时惊恐地环顾四周。
没有异动。只有灯光稳定后,墙上两个安静但形状怪诞的影子。
我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不能再待在这里!卫生所的光线太弱,
太不安全!而且,我要去找证据!
我小心翼翼地给秦岚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她沉睡中毫无知觉的脸庞。
然后,我转身,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离开了卫生所。
我必须回家!那里有她存在过最密集的痕迹!
街道上死寂依旧。我紧握着手电筒,光束在身前形成一个狭窄的光锥,像在墨汁中开辟一条脆弱的通道。
每一次风声掠过屋檐,每一次积雪从树枝上滑落发出轻响,都让我神经紧绷,手电光柱疯狂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潜伏在手电光晕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无声地窥伺着,等待着光熄灭的瞬间,或者等待我精神崩溃的刹那。
终于,看到了自家那栋在黑暗中轮廓模糊的小木屋。窗户一片漆黑,像一个空洞的眼窝。
我几乎是跑着冲上台阶,掏出钥匙,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一股冰冷、带着尘埃和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里一片狼藉,凝固的血迹在煤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呈现暗褐色,刺眼地留在茶几角上、地毯上。
那盏煤油灯还放在原位,灯油似乎快燃尽了,火苗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光线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圈,将更广阔的黑暗衬托得更加深不可测。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里的光线太危险了!
影子兽随时可能出现!
我冲到墙边,一把拉开储物柜的门。
里面堆放着一些工具和杂物。
我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蒙尘的方形物体上——一台老式的汽油发电机!
秦岚一直觉得它太吵太费油,很少用,但现在,它是救命稻草!
我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它拖了出来,又翻找出汽油桶。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刺鼻的汽油味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按照模糊的记忆接好油管,检查火花塞……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和不断扫向黑暗角落的警惕目光。
拉绳!第一次,发动机沉闷地哼了一声,没动静。
第二次,又哼了一声。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下。
第三次,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
突突突突——!!!
巨大的轰鸣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头顶的白炽灯管先是闪烁了几下,随即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突如其来的光明驱散了所有暧昧的阴影,也暂时驱散了我心中最浓重的恐惧。
巨大的噪音虽然震耳欲聋,却在此刻给了我一种病态的安全感——至少,在这片强光笼罩下,那无声无息的影子兽应该无法靠近!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嗡嗡作响的发电机,大口喘着粗气。光明给了我短暂的喘息之机。
现在,是寻找证据的时候了!
我的目光首先投向墙壁。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
那是在永夜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夏天,我们去峡湾徒步时拍的。
照片上,秦岚穿着红色的冲锋衣,笑容灿烂如极昼的阳光,靠在我怀里,背景是壮丽的冰川和碧蓝的海水。
我冲到照片前,心脏狂跳。照片还在!清晰无比!秦岚的笑容依旧鲜活!
我激动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定格的影像——
下一秒,我的动作僵住了。
照片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穿着那件蓝色的冲锋衣,站在峡湾的岩石上,张开双臂,脸上带着同样灿烂的笑容。
我的旁边,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模糊的、色彩稍有不同的背景。
那个位置,本该是秦岚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冰川和海水。
照片里我的姿势,像是拥抱着一团空气。
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幻觉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凑近去看
。照片上,依旧只有我一个人。那抹鲜艳的红色,那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不可能…我踉跄后退,撞到嗡嗡作响的发电机,灼热的金属外壳烫得我一哆嗦。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衣柜!她的衣服!
我跌跌撞撞冲进卧室,猛地拉开属于秦岚的那半边衣柜。
里面挂着几件外套、毛衣、裙子……但颜色都显得黯淡灰败,款式也模糊不清。
我颤抖着手去抓一件她最喜欢的米白色羊绒衫。
手指触碰到的瞬间,一种怪异的感觉传来——那触感不像是柔软的羊绒,更像是一种粗糙的、毫无质感的填充物。
我把它扯出来,那件衣服在我手中迅速失去了具体的形态和颜色,像褪色的旧照片一样变得灰白、扁平,最终在我惊骇的目光中,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瓦解、消散,化作细碎的灰烬,簌簌地从我指缝间飘落在地板上,消失不见!
啊——!我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甩掉手上残留的灰烬,又疯狂地去抓另一件她的碎花连衣裙。
结果一模一样!衣服在我触碰的瞬间就开始褪色、崩解,化为飞灰!
衣柜里,只剩下几件颜色模糊、款式不清的衣物轮廓,像被水泡过的劣质油画。
我的精神几近崩溃。照片消失,衣物成灰…存在感被吞噬,连物质存在的痕迹都在被快速抹除!
还有什么能证明她还有什么不会被抹掉
梳妆台!她的日记!
我猛地想起秦岚有一个习惯,她喜欢把一些重要的、或者心情特别的事情写在一个硬皮笔记本里。
那个本子!她一直放在她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用一个带锁的小盒子装着!
我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到梳妆台前,粗暴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果然!那个熟悉的、深蓝色天鹅绒面的小盒子静静躺在里面!
我一把抓出来,冰冷的金属锁扣触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一瞬。
钥匙…钥匙我记得她放在…
我冲到床边,掀开枕头——没有。
床头柜抽屉——没有!焦急和绝望再次攫住了我。
顾不上了!我抓起小盒子,冲到厨房,抄起一把剁骨头的厚背菜刀。
哐!哐!哐!
我用尽全力,用刀背猛砸那个小巧的锁扣。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发电机巨大的轰鸣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几下沉闷的撞击后,咔的一声脆响,锁扣应声而断!
我颤抖着手,掀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硬皮笔记本。
深棕色的封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
这是秦岚的日记!是她亲手写下的文字!
是存在过最直接的证据!
无法被轻易抹除的证据!
5
日记之谜
巨大的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我的身体。我几乎是虔诚地、用沾着灰烬和汗水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本日记。
沉甸甸的,充满了真实感。我靠着嗡嗡作响的发电机坐下,刺眼的灯光笼罩着我。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激动和恐惧,我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娟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是秦岚的字!
然而,当我迫不及待地看向内容时,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心脏。
那不是她平时的生活记录或心情随笔。
那一页的顶端,用比正文稍大的字体写着:关于李默的异常记录
-
起始。
我的名字!
我强忍着惊骇,目光急切地扫向下面的文字:
…极夜降临第18天。默开始出现明显的记忆混乱。
他坚持说昨晚我们一起吃了炖鹿肉,可我明明记得因为发电机故障,我们只吃了压缩饼干。
他描述得非常详细,包括我放了多少盐…这不对劲。他以前从不这样。
…第23天。更严重了。
晚饭时,他忽然很认真地问坐在对面的我‘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持续了大约十秒钟,眼神陌生得可怕。然后他又猛地清醒过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还问我为什么脸色那么白。我吓坏了。
…第31天。噩梦开始了。
夜里醒来,发现默坐在床边,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叫他,他不应
。我打开床头灯,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在动!
不是他身体的晃动!是…像液体一样在墙上扭曲、拉伸!我尖叫,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中,我感觉到冰冷的、没有实体的东西擦过我的手臂…默倒在我身边,昏睡过去。
第二天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说自己做了噩梦。
…第47天。镇里开始有人失踪。默的状态越来越差。
他经常对着空椅子说话,好像那里坐着人。有时会突然指着阴影处,惊恐地说‘那里有东西!’。
没人相信他,除了我。我害怕极了,不是怕影子,是怕彻底失去他…
…第59天。今天是最恐怖的。默在厨房做饭,我坐在客厅。
客厅的灯突然灭了(发电机又出问题)。
只有厨房的应急灯还亮着。
我看到默的影子被清晰地投在厨房门口的墙壁上。
就在这时…另一个更巨大的、扭曲的黑影,从厨房深处那片黑暗里‘流’出来,猛地扑向默的影子!
默的身体瞬间僵直,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一片空白,像被洗掉了所有记忆…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慢慢恢复,茫然地问‘岚,怎么了我刚才…好像走神了’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
在抹除他!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要把这些都记下来!
我不能忘!绝对不能忘!…
我的呼吸停滞了。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成了冰渣。握着日记本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纸张发出哗啦的哀鸣。
这些日期…这些事件…描述的…是我!
三年前极夜初期那个时候…镇上就开始有影子兽了而我…我是最早的受害者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几乎将我撕碎。
我拼命回忆日记里描述的那些场景:
炖鹿肉记忆混乱
指着空椅子说话
被巨大黑影袭击后失忆
没有!完全没有这些记忆!
在我的记忆里,秦岚才是今天刚刚被袭击的那个!我才是那个唯一记得她的人!
混乱!极致的混乱!我的大脑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搅拌机,所有的认知都在破碎、颠倒。我到底是谁谁是受害者谁的记忆才是真实的
我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定在日记本上那些娟秀的字迹上。
那是我唯一的锚点!是秦岚留下的、证明我曾经异常的铁证!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
就在我的注视下,就在这刺眼的白炽灯光下,日记本上那些墨蓝色的字迹,像被泼了无形的漂白剂,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先是李默的异常记录那几个字,墨蓝色迅速变浅、变灰,然后彻底消失,只留下纸张原本的米黄色。
紧接着,下面描述我记忆混乱的那几行字,也如同被橡皮擦擦过一样,字迹的边缘开始模糊、晕开,颜色迅速变淡,几个关键词汇炖鹿肉、压缩饼干率先消失不见,然后是整段描述,像是被水洇湿的墨迹,飞快地淡化、消失!
不——!住手!停下!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惊恐地用双手去捂那些正在消失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它们的湮灭。
我的指尖徒劳地划过纸面,只留下冰冷的触感。字迹消失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反而越来越快!
秦岚写在日记里的、关于我三年前被袭击的记录,正在我眼前,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除!
如同她的照片,如同她的衣服!
存在感在被吞噬!
连记录下这吞噬的证据本身,也在被同步抹除!
一个更冰冷、更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让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如果…如果秦岚日记里记录的是真的
如果她记录的,是我三年前被影子兽袭击后,逐渐被遗忘的过去
那么…现在的我…是谁
那个被影子兽袭击后失忆、被遗忘的李默,去了哪里
而现在这个记得秦岚、正在经历这一切的我,又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崩塌让我眼前发黑,耳边发电机的轰鸣声仿佛变成了来自地狱的嘲笑。
我死死攥着那本正在不断自毁的日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
6
光明救赎
呜——嗡——嗡——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光,突然开始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睛!
发电机那巨大的轰鸣声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发出如同老牛喘息的、沉闷的突…突…突…声!
光!光在熄灭!安全区在崩溃!
几乎是灯光闪烁的同一瞬间,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风,猛地从客厅的各个角落——沙发底下、窗帘的褶皱里、壁炉的阴影中——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我惊恐地抬起头。
在灯光明灭的间隙,在那闪烁不定、濒临熄灭的惨白光芒下,四面墙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无数个扭曲蠕动、边缘模糊的庞大黑影,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涌出的污秽,从每一片浓重的阴影里浮现出来!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沸腾的黑色焦油,又像无数纠缠翻滚的、没有骨头的巨大蠕虫。
它们无声地翻滚着、膨胀着,彼此挤压、融合,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冰冷和腐朽气息。
整个客厅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爬满恐怖阴影生物的巢穴!
它们的身体填满了灯光无法稳定照射到的每一个角落,并随着灯光的闪烁,不断地向我所在的光源中心,贪婪地、步步紧逼地蔓延过来!
它们的目标,无比清晰!
就是我!这个唯一还记得,并试图证明某些不该被记住之物的存在!我的存在感,此刻在它们眼中,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炬,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滚开!我发出绝望的嘶吼,一手紧紧攥着那本字迹还在不断消失的日记本,另一只手抄起刚才砸锁的厚背菜刀,胡乱地朝着离我最近的一个从沙发阴影里蔓延过来的巨大黑影挥舞!
菜刀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蠕动的黑暗,仿佛劈砍在浓稠的烟雾上。
那黑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依旧不急不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我覆盖而来!物理攻击对它完全无效!
灯光再次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亮度骤降!
更多的黑影从更远的角落涌出,天花板上的阴影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冰冷的气息几乎贴上了我的皮肤!
突…突…咔!发电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彻底熄火了!
滋——
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最后挣扎着闪烁了两下,彻底陷入了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降临!
呃啊——!极致的恐惧让我失声尖叫。
在灯光熄灭的最后一刹那,我看到四面八方那些翻滚的、庞大的黑影,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猛地加速,从墙壁、地板、天花板的每一个方向,无声地、贪婪地向我猛扑过来!
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完了!我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身体僵硬,连挥刀的力气都被抽空。那本日记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家那扇厚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极其粗暴的方式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飞溅!
一道极其强烈、凝聚的刺眼白光,如同审判之矛,猛地从洞开的门口射入,瞬间刺破了客厅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这光芒比之前白炽灯的光要强烈、凝聚十倍不止,带着一种灼热的、令人皮肤发烫的力量!
嘶——!!!
一声尖锐得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非人非兽的嘶鸣声在客厅里猛然炸响!
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狂怒!
那强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在离我最近、几乎已经触碰到我身体的那个庞大黑影上!
那翻滚的黑暗瞬间剧烈地扭曲、收缩,边缘发出滋滋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
一股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扑向我的黑影猛地缩了回去,像被烫伤的蛇!
与此同时,客厅里其他角落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影,也如同潮水遇到礁石般,在强光的照射下,发出无数细微而痛苦的嘶嘶声,疯狂地向着更深的阴影里退缩、逃窜!
光明!强大的光明!
我瘫软在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强光带来的短暂眩晕让我眼前发黑。
我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勉强抬起头,逆着那刺目的光柱,看向门口。
强光手电的光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厚实的防寒服,戴着毛线帽,脸上沾着雪粒,一手举着那支发出强光的手电(那明显是特制的,光柱如同探照灯),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竟然握着一把造型古朴、刀身狭长、闪烁着幽幽银光的短刀!那银光在强光的映衬下,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神圣的质感。
姐…姐夫门口的人开口了,声音带着喘息和难以掩饰的惊惶,但更多的是急切和担忧,你…你没事吧刚才…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
光柱稍微移开了一点,避免直射我的眼睛,让我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秦玥!
秦岚的妹妹!
我的小姨子!
她不是在邻镇工作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秦…秦玥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了!秦玥急促地打断我,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狼藉一片、弥漫着焦糊恶臭的客厅,最后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后怕,我接到姐…呃…反正就是感觉不对劲!无线电也断了!我连夜开车冲过来的!刚靠近就听到你屋里有怪响,还有…还有那种让人汗毛倒竖的感觉!刚才那是什么那些…那些影子!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闪烁了一下,握着银刀的手紧了紧。
影子兽…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使不上力,它们…它们…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掉在地上的那本日记。
在秦玥手电强光的照射下,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刚才还在疯狂消失的字迹,此刻似乎暂时停止了湮灭。但封面上,秦岚日记那几个娟秀的字,已经变得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
先离开这里!秦玥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冲进来几步,警惕地用强光手电扫射着房间的每一个阴影角落,那些黑影退缩得更深了,只留下墙壁上一些模糊的、如同烧灼过的焦痕。
这里太危险了!发电机坏了,光撑不了多久!跟我走!去镇中心教堂!那里的备用发电机功率最大!
灯光最亮!还有…镇长也在召集人手!
她伸出手,想要拉我起来。那支强光手电的光晕,此刻是我眼中唯一的希望。
那…那秦岚呢我猛地想起还在卫生所昏迷不醒的妻子,心瞬间揪紧,她在卫生所!她…
秦玥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深深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她张了张嘴,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只是艰难地说:…先确保你安全!其他的…到了教堂再说!快!
她的避而不答和那复杂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刚刚升起的希望泡沫。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难道…连秦玥也…忘了秦岚或者…她知道的更多
就在这时,秦玥手中那支强光手电的光柱,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光线瞬间暗了一大半!
糟了!电池!秦玥脸色剧变,猛地拍打手电筒。
嘶——!
周围深沉的黑暗里,立刻响起数声压抑的、充满贪婪和恶意的嘶鸣!
那些刚刚被逼退的、如同活物的阴影,感知到光明的衰弱,立刻又开始蠢蠢欲动,在墙壁和地板的边缘试探性地蠕动、膨胀!冰冷的气息再次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
快走!秦玥厉声喝道,不再犹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出奇,几乎是拖着我,踉踉跄跄地冲向洞开的门口!
身后,是重新开始蔓延、蠢蠢欲动的无边黑暗,和那本静静躺在冰冷地板上、字迹正在缓慢消失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