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很平常的一次晚餐,我和沈玉书提了离婚。
他无奈苦笑:
就因为我把烟头捻进了你的花里
对。
良久,他叹气。
等你消气了我再回来。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我们相恋结婚的十年,我每次生气,他都是这冷淡的样子。
自以为隔几天回来,就会和好如初。
殊不知,这次,我提了离职,定了机票。
选址了新的移民地点。
沈玉书。
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1
就因为我把烟头捻进了你的花里
沈玉书嘴里还嚼着东西,连筷子都没放下。
宋梦之,一盆花而已,有必要吗
我笑了笑:对,有必要。
随之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过去。
这次,他总算放下了筷子,低头撇了一眼,没有接。
半响,他叹了口气,似妥协。
你要闹几天。
见我没动,他不耐道。
我没有搞别的女人,没有家暴,也没有在钱上亏待过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摇摇头。
我承认,这些他的确都做到了。
签了吧......我没闹。
他站起来,接过协议书。
看都没看,扔进了垃圾桶里。
等你消气了我再回来。
我拦住他:不需要。
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沉静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蹙眉怒骂:
等我走了你可别哭着伸手进去捡!
原来,他也知道以前吵完架我会哭着翻垃圾桶捡起来扔掉的东西。
不会。
我走到门口冷声回应。
这一次,我们的反应倒像翻了过来。
可我走到沙发旁,还是忍不住踹了一脚拖地的衣服。
他从来没注意过,门口乱糟糟的鞋,卫生间见底的沐浴露。
以及永远挂不上衣架上的外套。
到门口,门从外面打开,刘甜佳诧异。
这是沈玉书在医院带的实习生。
师母
我扭头,瞪向沈玉书:
你连密码都告诉她了
沈玉书不理,眼神略过我,落在了刘甜佳身上。
什么事。
刘甜佳挤过我。
师父,有个病例我实在不是很清楚。
我站在门口,脚生了根。
若是从前,我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让沈玉书说个清楚。
一个病例,真的至于追到家里当着妻子的面刨根问底吗
可是现在,我低头冷笑了声。
你不同意,我会诉讼离婚。
抬步朝外走去,还能听到背后沈玉书谩骂的声音。
你最好一直都这么有骨气!
别哭着回来找我后悔!
我脚步不停。
不会。
永远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早该走了。
我和沈玉书的关系,就像那门。
说开不开,说关不关。
第二天,我协助沈玉书有一场手术。
手术前,我把离婚协议书再次递给了他。
2
他边签边说:给你买了盆新的花。
呵,他惯会如此,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让我留的膈应,走也走不痛快。
我吸了口气,你不看清你签的是什么吗
他的笔签完顿住,怪异地瞅了我一眼。
像是在说,都给你台阶了怎么还不下。
这么多年,这手术同意书不都是你给我拿过来签的吗
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做他的副手,术前资料文件,术中手术刀,术后缝合。
他早就习惯了我生气后,第二天出现在手术室里,继续做他的手膀右臂,继续享受着粉饰太平的安逸。
我点点头。
他也没再看我,以为我别扭后,还是顺着他给我的台阶下了。
但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冷冷的,说了句跟上。
胸中压火,刚要反驳,一道身影就擦肩而过。
好的,师父。
我在看到高兴小跑过去的刘甜佳时,瞬间哑口。
听神经瘤切除术,需要丰富的操刀经验,沈玉书让刘甜佳穿上手术服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刘甜佳只是旁观,没想到刘甜佳好声好气地叫了几句师父后就走到了协助牵拉的位置。
到中枢区时,她手一抖,我实在忍不了,面无表情地推开她。
夺过手术钳:滚去旁边。
术后,她果不其然地哭到了我面前。
梦之姐,在手术台上是玉书师父同意了的。
她欲哭不哭,泪水莹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是了,沈玉书一来,她脸颊上直接落了一道深深的泪痕。
怎么回事
沈玉书语气责备,从走过来,目光就一直落在我身上。
刘甜佳哭的更加委屈:我年轻,就连学习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沈玉书压下情绪,将我拽到一边,温声劝慰。
我知道你还在闹脾气,和我闹别扭没必要牵扯到其他人。
更何况,因为我们的私事,连给年轻人一个学习的机会都不肯给吗
我冷笑一声。
实习生能做这种难度的手术吗
可以拿病人的中枢区给机会吗那可是患者肢体功能主导区,分毫之差,人一辈子就完了。
我声严词厉,他倒从没见过我这样,一下呆住了。
脸色一僵,到底是有些心虚。
可我心里,早已千疮百孔,讥讽道。
沈玉书,你以为你有多大脸能让我用手术来和你闹别扭既然离婚已经成了事实,我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就行。
沈玉书脸色一变,被匆匆赶来的刘甜佳打断。
师父,你们是因为我在吵架吗
我扭头就走,懒得看沈玉书假兴假势的样子。
走到院长办公室,交了离职申请。
院长没有马上同意。
这么多年你和玉书大大小小的手术配合的有多默契,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只是因为和玉书一时的矛盾,也的确可惜。
我微微一怔。
原来,旁人看我和沈玉书,已经将我不会离开他,当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事实。
我摇摇头,向院长解释。
我已经同意了瑞士那边研究所的邀请,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轮到院长呆住了,他停了几秒都没有动作,最后还是给我签了字。
离开医院后,研究所的人员就带我到了一场学术会议上,了解研究所的研究方向。
刚进去,就看到坐在一起的沈玉书和刘甜佳。
看见我,沈玉书下意识地,稍稍离远了刘甜佳一点。
3
如果说之前的手术旁观是医生对看好的小辈的一种培养。
那这种程度的学术会议,很明显就是沈玉书要带刘甜佳拓宽社交资源了。
我移开视线,像是没有看到两人。
坐到座位,沈玉书一直在看着我,眼神里带了探究和不耐。
刘甜佳不动声色地,借着桌上的纸张割破了手指。
啊!
刘甜佳慌乱地站起,不知所措地看着带有血迹的文件。
一副委屈得快哭了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再打印一份就好了。
沈玉书马上站起来,抓起来刘甜佳手上的手指就往自己的嘴巴里放。
刘甜佳害羞低下头。
沈玉书神色焦急,抬头问我:
梦之,你一般都会随身带创可贴的。
没带。我冷声打断。
这个习惯,是年少时的沈玉书爱打篮球。
我心疼他老受伤,才养成的。
他心知肚明,却用我这样的习惯,换成了扎向我的刀。
可我连对他的爱意都没有了,又谈何心疼他的习惯
沈玉书动作怔住,没想到我会拒绝。
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带上刘甜佳就出去处理伤口了。
这点小插曲,我很快就处理好了情绪。
和项目管理员认识着国外的脑科医生。
谈到我出名的那场手术,不免提到沈玉书。
刚刚那位就是您的丈夫,连体婴脑颅切除手术的主刀人
我移开话题:我的下脑肿瘤切除术,在业内也是颇有认可的。
管理员插话。
是啊,之后梦之女士在瑞士,会有一个单独的模拟操刀室。
说这句话时,刚好沈玉书从外面赶来,身后还带着刘甜佳。
什么瑞士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解释:
我离职了,要去瑞士的研究所。
沈玉色神色一变,当下不显,却拖着我走到了外面。
这次换新招数了是不是
你闹脾气闹的有些过头了。
被他这幅理所当然我不会离开他的样子气到,我懒得解释。
甩开他的手要走。
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你要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正好我要回家一趟拿我过去的东西,走吧。
坐上车,刘甜佳可怜兮兮地站在车边。
没事,我刚看了一眼,还有最后一班地铁。
沈玉书探头往这边靠近。
我们正好也顺路,就把你捎过去吧。
我脚踩油门,将两人拉扯的目光生生打断。
他刚想发火,沈玉书接触到我生硬的表情,噤了声。
刚到家,他就拽住我的胳膊发了火。
我们吵架,你牵扯一个实习生做什么
我挣开他的手,索性将一切都说清楚。
沈玉书,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了,起了别的心思还不肯承认。
连她的手指都可以放进嘴里,你还敢说你只当刘甜佳是一个看好的小辈吗!
他嘴角翕动,对峙了大半天,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许久,我轻笑。
反正我们都离婚了,你也不用和我解释。
他难得的发了火,甚至把杯子都摔了。
这就是最近医院传出我和刘甜佳绯闻的原因吗
都是你在从中作梗是吗
宋梦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颠倒黑白,欲拒还迎,还因为和我生气去欺骗人家瑞士的研究所。
我气笑了:欺骗
他气急地说道:
明明只是和我拌个嘴的事情,还要假装去瑞士,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这样在医院毁我的清白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卧室的门被大力关上,倒是稀奇他竟也会生气。
也会这样和我对峙。
只是,他料想中的道歉和认错并没有出现。
我闭了闭眼,放弃了要去卧室拿证件的心思。
你说是就是吧。
一切,归于平静。
这房间里的动静,又回到了十年间最惯常的模式。
这样平常的一天,我踏出了家门,往机场走。
都说,真正的告别是无声的。
现在看来,都成真了。
到楼下时,卧室关了灯,我低头看了眼手表。
23.00
一分不差。
在沈玉书眼里,我们吵得多凶,他都雷打不动地继续做着他的事情。
他的人,和这段婚姻。
都无趣极了。
自此,我转身离开。
一步不停。
4
第二日,沈玉书从床上醒来。
如同往常一样扫了一眼床头,每日都在的温水没有出现。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掀开被子带了怒气。
她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粗暴地将被子扔在地上,去浴室冲了一下。
出门前,看到了卧室半掩的门。
也许晚上宋梦之回来就会收拾好一切。
他借势也可以给她一个台阶。
只是......
他这次要将她晾得久一点,毕竟,她那天在手术前,就是和自己那样生气的。
他给了台阶,她还是没有顺势下来。
他躁郁地扯了扯领带。
在手术前,算好时间在楼下抽了根烟。
烟雾吞吐时,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怎么和宋梦之说话。
如果这次她气急了。
他可以答应目前不会让刘甜佳参加这种高难度的手术。
到了手术室,他怔住了。
宋梦之呢
这次的副手,换成了科室里另一个有经验的医生。
他没来由地心里有些慌。
之前,无论两人吵成什么样子,宋梦之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二天,出现在手术室上。
就算是第二天没有手术。
她至少也会在办公室里给他签些文件,两人就这样重归于好。
他以为,这是这么多年,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梦之从医院离职了,没有和你商量吗
那医生他熟悉,生硬地提醒着他开始手术。
他压了压心思。
也许,是宋梦之这次气的和院长说个玩笑而已。
手术一结束,刘甜佳就等在手术室门口。
师父,这次的手术不难,我也乖乖听你......
沈玉书烦躁地看了一眼刘甜佳,等会儿说......
我知道师父,我就是想来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参加手术。
刘甜佳似并没有察觉到沈玉书说了什么。
被凶的要掉眼泪,若是从前,沈玉书肯定会叹气着安慰他。
可是沈玉书这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烦躁的气息。
更是连语气,都加重了。
我说了等会儿说!
他见刘甜佳呆滞在原地,叹了口气,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院长,宋梦之她真的离职了吗
院长盖上水杯盖,玉书啊,你来了,喝口茶吧。
沈玉书皱眉。
不喝了院长,你知道我和宋梦之都家属关系,所以她的离职,我并不同意。
院长笑了笑。
我看过你们的离婚协议书了,梦之离职,合情合理啊。
她一个月前就在走流程了,她没有和你商量吗
沈玉书笑不出来,连往常温和的态度都荡然无存。
她走离职的流程我怎么不知道
然而,他却刻意忽略了离婚。
因为在他眼里,这一定又是宋梦之和院长撒的谎。
他只是生气,宋梦之为了离职,为了那些小气性,把慌都撒到院长面前了。
院长又喝了口水,梦之为什么不告诉你,我就不知道了。
沈玉书站了起来,从前的从容和礼貌一扫而空。
院长我下午请个假。
沈玉书请假回了家,在家里等了一下午。
连书都没心思看进去。
宋梦之,这次气性未免有些太大了。
记得他们曾经超过最凶的一次,宋梦之三天都没有回来。
也在医院里提了离职。
只是过了三天,她又出现在手术室里,和往常一样地进入手术室。
他一直抖着的腿松了些。
夜幕降临时,他看了眼表。
收拾了下又躺下了。
没事的,等到三天以后,宋梦之会自己回来的。
到时候,他可不会再让院长像以前一样那么好说话。
还要让她看看他现在和新上来的副手配合有多默契。
而且,他想到在医院流传的那些谣言。
这次,宋梦之真的过了,竟然敢诋毁开他的名声了。
他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过了23.00
这次,灯竟然破天荒的。
在11点以后,才关上。
三天后。
沈玉书一下班就赶回了家,打开门。
房间里还是空无一人。
灯也关着。
漆黑一片。
他定了定,故作从容地开了灯。
没事的,宋梦之这次也许是生的气有些严重,最迟五天后,也会回来的。
一直到一周后,沈玉书再次回到空荡一人的家里。
才意识到,这次有些事情。
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宋梦之好像真的,从这个家离开了。
就算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连她的证件都没有拿。
走了。
他坐在床上。
钟表上的时间早就过了11点。
恍然,他想起了那次学术会议。
瑞士。
难道
他下意识地反驳着自己,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怎么都压不住。
她真的,去了瑞士的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