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鸿胪寺的馆驿,是京城精致工笔画上,一处异域的粗犷印记。空气里弥漫着皮革、烈酒,还有某种不知名香料的蛮横气息。
沈知意跟在一名高大侍卫身后,脚下地毯厚实得能陷进脚踝。
地毯上织的并非大夏常见的祥云瑞兽,反倒是些伸着利爪的雄鹰与龇着獠牙的恶狼,透着一股子野性。
墙上挂着整张的巨大兽皮,不知名的图腾用金线胡乱地绣着,针脚粗犷,在烛火下反着野蛮又炫耀的光。
此地的摆设也好,那些守卫眼中刀子般的审视也好,都让红袖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
穿过一条长廊,侍卫推开一扇沉重的包铜木门。三皇子,人带来了。门一开,内里景象撞入眼中。
主位上,一个身穿紫色貂裘的年轻男子斜倚在宽大椅子上。
他眉骨高耸,眼窝深陷,衬得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此刻正带着几分玩味,将沈知意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他就是玄月国三皇子,耶律齐。
他身侧还站着一人,那模样,比耶律齐本人更扎眼。那是个老者,身材干瘦,皮肤是草原风沙吹出的古铜色。
脸上画着红黑相间的油彩,辫子里缀满细小兽骨和金属片。他身上浓郁的香料味,几乎要将人熏得头晕。这便是玄月国随团医师,或者说,是大巫医,巴图。
那目光从沈知意脸上鬼脸面具,一路向下,扫过她纤细身形和素白裙子,最后停在她空无一物的手上。那眼神分明在说:就这一个藏头露尾的瘦弱女人,也配称神医
她平静走到大厅中央,微微颔首,声音清冷。鬼医阿若,见过三皇子。耶律齐没有让她起身。他端起手边镶嵌宝石的金杯,轻轻晃动里面马奶酒,慢悠悠开口:阿若神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听说,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连阎王爷都要让你三分
沈知意直起身子,面具后双眼对上他探究目光。阎王要人三更死,我或许留不到五更。但若只是被小鬼绊了脚,拉回来并不难。
耶律齐灰蓝色眼眸里闪过一抹光。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巴图鼻腔中一声闷哼。他用生硬的大夏语开口,声音沙哑如枯木般。哼,中原人,最会耍嘴皮子功夫。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他话音刚落,便拍了拍手。侧门被推开,两名壮硕的玄月国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重重放在地毯上。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玄月国士兵,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色呈现不正常蜡黄。
巴图走上前,用他那缀满骨片的手指,在士兵额头上画了一个古怪符号。他口中念念有词,哼唱起一种不成调的、诡异歌谣。
他做完这一切,才转头看向沈知意,下巴抬得高高的,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这个人,中了我们草原上最奇特的‘睡咒’。他已昏睡七天七夜,水米不进。我用萨满祈福之舞,为他驱赶了邪祟,才保住他的性命。现在,就让我看看,你这中原神医,有什么本事能让他醒过来。
耶律齐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看看,这个被京城传得神乎其神的女医生,面对真正超脱普通医理的诅咒,会如何束手无策。红袖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懂医术,但眼前场景,明摆着是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