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伙房里的热浪,混着油脂和汗水的腥气,一波波地扑在萧景珩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挥舞着手中的菜刀,面前的冬瓜在他手下迅速变成厚薄均匀的薄片。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掩盖了他愈发粗重的呼吸。
肩头的伤口在发烫。
那夜被弩箭划开的口子,经过两日的发酵,已经化脓。一层层的粗布衣衫下,是火烧火燎的痛楚,正顺着筋脉向四肢百骸蔓延。他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祥的、血肉腐坏的微弱气息。
不能再拖了。
军营里的军医,看诊需要登记名册,他这个伙夫萧七的身份,经不起任何盘查。
嘿,萧七,发什么愣呢当心你的手!
石大壮粗壮的胳膊撞了他一下,满嘴酒气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今儿个轮到我去南城采办,有没有要带的东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萧景珩手中的刀顿了一下。
机会来了。
他抬起头,挤出一个憨厚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声音沙哑,大壮哥,还真有点事想麻烦你。我老家带了点土方子,想做点香料,就是差几味药材......哦不,是香料。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石大壮接过来,借着灶火的光看了一眼,嘟囔道:八角、肉桂......嗯,这都是厨房用的。当归这是什么怪味儿的香料没听过啊。
南疆那边的,口味重。萧景珩胡乱编了个由头,又塞过去几枚铜钱,劳烦大壮哥了,剩下的钱,您就拿去喝杯酒。
行,看你小子还算上道。石大壮把纸条和铜钱揣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拍在伤处。
萧景珩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牙关死死咬住,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
石大壮没察觉,扛着两个空麻袋,哼着小曲走了。
萧景珩扶着案板,等那阵剧痛过去,眼前的灶火才重新聚焦。他看着自己映在刀刃上的脸,苍白,陌生,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
他必须活下去。

大长公主府,丹若苑。
沈知意坐在窗边,手里捻着一根银针,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芍药上。
自从她揪出了下毒的侍女翠浓,大长公主对她的信任又深了一层。但这种信任,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浮冰,随时可能碎裂。
她需要传递更复杂的情报。
周鸢的精神状态,府中的权力更迭,还有她对那个鬼信的反应......这些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绳结暗号能说清的。
阿若姑娘。
一个粗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知意回头,是负责采买府中杂物的张婆子。她五十多岁,手脚粗笨,因为没什么油水可捞,反而是府里最不起眼,也最自由的人之一。
张妈妈。沈知意站起身,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浅笑。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连同一个小小的钱袋,一同递了过去。
这是我最近琢磨的一个方子,想调理一下公主的身体,只是有几味药材府里没有。劳烦妈妈跑一趟南城的‘济世堂’,帮我把这方子上的药抓回来。
张婆子掂了掂钱袋,脸上笑开了花,姑娘放心,老婆子腿脚利索着呢。
沈知意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神慢慢沉静下来。
那张药方,才是真正的信。
每一味药材的名字,代表一个词。每一味药的剂量,代表一个坐标。而抓药的顺序,则是解读这一切的密钥。
只有虞家的人,才能看懂。
她重新坐下,指尖的银针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寒芒。

南城鬼市,依旧是那副鱼龙混杂的模样。
石大壮骂骂咧咧地挤.进济世堂,把那张写着香料和药材的单子拍在柜台上。
药铺伙计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位军爷,八角肉桂我们有,但这没药,可都是上好的伤药,您这是要做什么香料
你管老子做什么!石大壮瞪起眼,让你抓就抓,哪那么多废话!
几乎是同时,张婆子也颤颤巍巍地把沈知意的药方递了进来,指明了要在这里抓药。
伙计接过两张单子,目光在上面扫过。一张古怪,一张更古怪。他不敢怠慢,拿着两张单子,匆匆走进了药铺的后堂。
后堂连接着一条幽深的甬道,尽头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听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