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真千金她靠沙雕爆红了 > 第一章

沈墨川的未婚妻跑了。
这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悄无声息地沉入深海,却在某个特定的圈层里炸开了滔天巨浪。不过对于林小满这种在十八线演艺圈边缘疯狂试探的小透明来说,这消息的余波大概只相当于她泡面碗里溅起的一小滴油花——烫,但无关痛痒。她正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熬夜背台词而浮肿的脸唉声叹气,镜子上还贴着几张便利贴,上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励志宣言:今天也要努力跑龙套!盒饭加鸡腿!房租在燃烧!
手机尖锐地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扒皮三个大字。林小满手一抖,差点把牙刷捅进喉咙。
喂李姐她含糊不清地接起,声音带着牙膏沫的清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李姐是她的经纪人,名字带个丽字,但手下艺人都私下叫她李扒皮,其风格可见一斑。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快,像放鞭炮:小满!赶紧的!收拾收拾你那狗窝!有活儿!大活儿!天大的馅饼砸你头上了!
林小满吐掉嘴里的泡沫,心猛地一跳:李姐,您别忽悠我。是不是又是演被捅死的路人乙上次那血浆齁甜齁甜的,我漱了八遍口还有味儿。
放屁!这次是正经大制作!李扒皮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沈氏集团!听说过没豪门!巨富!手指缝里漏点灰都够你吃一辈子!他们找替身!一个长得像……咳,像那位跑路了的苏大小姐的替身!
苏妍林小满愣住了。这个名字,连同那张被各大媒体誉为人间富贵花的脸,对她们这些底层小演员来说,简直就是云端上的存在,遥远得如同另一个星系。她下意识地又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女孩,眉眼轮廓……似乎,大概,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像像那个被精修图和顶级妆造堆砌出来的完美幻影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老天爷赏你这口饭!李扒皮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唾沫星子仿佛能穿透听筒,人家沈总亲自点名要见你!就在今天下午三点,‘云顶’私人会所顶层!穿得像样点!别给我丢人!机会就这一次,抓住了,你妈的医药费算个屁!抓不住,你就等着跟你那破出租屋相亲相爱一辈子吧!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嗡嗡作响。林小满握着手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沈氏集团沈墨川那个名字常年盘踞在财经版和八卦版头条的年轻掌舵人像苏妍三百万妈妈的医药费……这几个词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搅得她头晕目眩。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得溜圆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念头:这活儿,接了!刀山火海也得接!
下午三点,云顶私人会所顶层。
这里安静得不像人间。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又昂贵的淡香。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匍匐在脚下,阳光给冰冷的钢筋森林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林小满穿着她咬牙斥巨资租来的、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的米白色小香风套裙,感觉自己像一只误闯进天鹅湖的丑小鸭,还是那种随时可能被保安叉出去的那种。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黑西装的男人无声地出现,引领着她穿过空旷得吓人的走廊,推开一扇沉重的、雕着繁复花纹的实木门。
房间很大,光线被厚重的丝绒窗帘过滤得有些昏暗。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形挺拔,肩线利落。仅仅是一个背影,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仿佛他脚下踩着的是世界中心,而非一块昂贵的地毯。
他缓缓转过身。
林小满的呼吸窒住了。
沈墨川。
财经杂志封面上的照片远不及真人十分之一。五官深邃得如同雕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只一眼,就冻得林小满指尖发麻。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疏离。
他目光落在林小满脸上,带着审视,像X光机一样把她从头发丝扫描到高跟鞋尖。那眼神里没有惊艳,只有评估,如同在看一件……商品。
林小满他的声音很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清晰又冰冷。
是…是的,沈总。林小满努力挺直被昂贵布料束缚的背脊,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紧。
沈墨川几步走到宽大的沙发前坐下,姿态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随手丢到林小满面前光滑如镜的茶几上。
签了它。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那份厚厚的文件上。封面上只有几个简洁的黑体字:《特殊形象服务协议》。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条款跳入眼帘。保密条款、行为规范、形象要求……翻到最后一页,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数字上。
甲方支付乙方服务费:人民币叁佰万元整。
三百万!后面那几个零,她几乎要数花了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沈总……这……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巨大的诱惑和本能的警惕在脑子里打架,苏小姐她……不是……
她跑了。沈墨川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微微后靠,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目光锐利地锁住林小满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在婚礼前三天。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需要一个足够像她的人,出现在必要的场合,维持表面的平静。三个月。他抬起眼皮,那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算计,你足够像她。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小满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也极冷的弧度,补充了后半句:也足够便宜。
足够便宜四个字,像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在林小满的心尖上。那点被三百万砸晕的飘飘然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明码标价、赤裸裸放在天平上称量的屈辱感。她捏着协议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便宜是啊,比起苏妍那动辄千万上亿的身价,三百万买个替身三个月,对沈家来说,确实便宜得像买棵白菜。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廉价香水混合着室内冷冽的空气钻进肺里,带来一丝辛辣的清醒。她抬起头,迎上沈墨川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我签。
为了妈妈的医药费,为了不再看房东那张刻薄的脸,为了不用每天算计着泡面里能不能多加一根火腿肠。这点屈辱,她咽得下。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林小满感觉像是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沈墨川看着协议上那个略显稚嫩的签名,几不可查地颔首,示意旁边西装革履的助理收好文件。
李助理会安排你的一切。沈墨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容置喙,明天开始,搬到‘云栖苑’。
云栖苑林小满听说过那个地方,传说中顶级富豪的聚集地,安保严密得像军事堡垒,连只苍蝇飞进去都要被查三代户口。她下意识地想问那我原来的东西……,话到嘴边,对上沈墨川那双冷冽的眼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现在是苏妍了,林小满的一切,大概都成了需要被抹去的垃圾。
记住,沈墨川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像冰冷的蛇信滑过空气,从现在起,你就是苏妍。演得像,钱是你的。演砸了……他停顿了一下,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恐吓都更令人窒息,后果自负。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奢华冰冷的世界。巨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林小满一个人,空气中还残留着沈墨川身上那种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味。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又看看那份留在茶几上的协议副本,那三百万的数字依旧灼眼。她慢慢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渺小如蚁群的车流和行人。巨大的空虚感夹杂着对未来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替身生涯,正式开始了。地狱模式,加载中。
李助理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龙卷风。林小满那个塞满了平价护肤品、打折衣物和几本翻烂了的表演教材的出租屋,几乎在眨眼间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房东一张惊愕又夹杂着这丫头傍上大款了表情的脸。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塞进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一路沉默地驶向那座传说中的堡垒——云栖苑。
车子驶入雕花铁门,穿过一片精心打理、绿得有些不真实的草坪,最终停在一栋线条冷硬、通体灰白色调的庞大建筑前。这里安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像是被精心过滤过。
李助理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路无言地将她引到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推开厚重的房门,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巨大,空旷,冰冷。
巨大的落地窗,昂贵的丝绒窗帘,线条冷硬简洁的家具,色调是清一色的灰白黑。房间里唯一能证明苏妍存在过的,是衣帽间里挂满的、连吊牌都没拆的奢侈品牌衣物、包包、鞋子,还有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顶级护肤品和彩妆。一切都崭新得过分,像一个被精心布置、却毫无人气的昂贵样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空旷的、消毒水混合着皮革的冷香,和她出租屋里那股子方便面和潮湿混合的人味儿截然不同。
苏小姐的日常行程、社交习惯、饮食偏好、常用品牌清单,都在这份资料里。李助理面无表情地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冰冷的金属茶几上,请尽快熟悉。另外,沈总交代,从今天起,称呼您为‘苏妍小姐’。他的目光扫过林小满身上那套租来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小香风套装,您的私人物品,稍后会有人处理。
处理林小满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用了三年、边角已经磨损的帆布包。这里面有她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一张她和妈妈在公园里的合影。这是她仅有的、属于林小满的东西了。
这个……我能留下吗她鼓起勇气问。
李助理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沈总的意思是,一切与‘林小满’身份相关的物品,都必须清除,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帆布包被毫不留情地收走了,连同里面那张小小的合影。林小满看着那个助理离去的背影,感觉心里某个角落也被掏空了。她走到那张巨大的、铺着冰冷丝质床单的床边坐下,床垫柔软得像陷进了云端,却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拿起那份沉重的文件夹,翻开。
第一页,是一张苏妍的高清写真。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纯白色的高定礼服,站在聚光灯下,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眼神清澈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美得惊心动魄,也……假得无懈可击。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苏妍,海归双硕士,精通英法意三门外语,擅长马术、插花、品鉴红酒……日常行程精确到分钟,社交场合只喝特定年份的香槟,对花粉过敏,从不吃任何带壳的海鲜(因为会弄花精致的指甲),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标准的22.5度……
林小满看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一台被设定好所有程序的完美机器!而她,一个盒饭里抢鸡腿都得靠手速的十八线,要扮演这样一台机器三个月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熬夜和焦虑而略显憔悴的脸,眼神里还残留着属于林小满的、没有被社会完全磨平的鲜活和一丝茫然,与照片上那个精致到头发丝的苏妍判若云泥。
第一步,走路。林小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资料里苏妍走T台时的样子,努力挺胸收腹,想象头顶有一根线在牵引。刚迈出一步,左脚就绊到了右脚,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膝盖磕得生疼。
嘶……她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揉着膝盖,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又看看照片上那个优雅如天鹅的苏妍,挫败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立刻翘了起来,彻底破坏了刚刚努力维持的一丁点贵气。
微笑,嘴角上扬22.5度……她对着镜子,努力拉扯嘴角。扯得太用力,像个呲牙咧嘴的怪胎;扯得不够,又显得呆滞。她找来两根筷子,笨拙地横着含在嘴里,试图固定那个传说中的完美弧度。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筷子往下流,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又傻又滑稽。
品鉴红酒……她拿起桌上那瓶据说是苏妍最爱的、价值不菲的勃艮第,学着资料里的描述,装模作样地晃着高脚杯,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浓烈的、带着橡木桶和莓果的复杂香气冲入鼻腔,她皱皱眉,小声嘀咕:这味儿……还没我二舅酿的葡萄酒好闻呢。她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一股酸涩霸道地席卷了味蕾,她差点没直接喷出来,咳咳……我的妈呀!这么酸有钱人的舌头是铁打的吗
日子就在这种笨拙、痛苦、又带着点荒诞的模仿中一天天过去。林小满感觉自己像个被丢进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每天对着苏妍宝典苦练十八般武艺。她穿着磨脚的高跟鞋在空旷的大房间里练习走路,走到脚后跟血肉模糊;她含着筷子练习微笑,练到脸部肌肉抽搐;她对着镜子一遍遍背诵那些拗口的社交辞令和艺术流派名词,背得头晕眼花。
偶尔,沈墨川会像个冷酷的教官一样突然出现,进行验收。
比如现在。
她被李助理通知,晚上要陪沈墨川出席一个慈善拍卖晚宴。
巨大的衣帽间里,林小满像个等待被包装的礼物,被几个面无表情的造型师团团围住。她们手法娴熟,动作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粉刷在她脸上扫过,粉底液遮盖了她熬夜的黑眼圈,也掩盖了属于林小满的最后一点真实气色。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最后,她被塞进一条流光溢彩的宝蓝色鱼尾长裙里,裙摆曳地,勾勒出她并不习惯的曲线。脖子上被戴上一串沉甸甸的钻石项链,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
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华服璀璨,美得像个橱窗里昂贵的人偶。林小满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感觉像是戴上了一张华丽而沉重的面具。
晚宴地点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刺眼,空气里浮动着香槟、香水与高级食材混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男人们低声交谈,女人们巧笑倩兮,一切都像一部精心编排的上流社会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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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川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臂弯微微抬起。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资料里苏妍的姿态,僵硬地将手搭了上去。他的手臂结实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但林小满只感到一股冰冷的压力。他微微侧头,声音低沉,只有她能听见:记住你是谁。微笑,少说话。
林小满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扯动嘴角,努力维持那个练习了无数次的22.5度微笑。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们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无数道视线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探究。林小满感觉像被无数聚光灯炙烤着,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努力挺直背脊,学着苏妍照片里的样子,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放空,试图营造一种高贵冷艳的假象。
墨川,苏小姐,好久不见。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保养得宜的中年贵妇端着酒杯迎上来,笑容得体,苏小姐气色真好,这身宝蓝色真是衬你,艳压全场呢。
艳压林小满心里的小人疯狂吐槽:压个鬼啊,这裙子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她面上却不敢怠慢,努力回忆着资料里苏妍应对恭维的标准答案,调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苏妍式微笑:王太太过奖了,您才是风采依旧。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点不自然的拿腔拿调。
沈墨川放在她腰间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轻掐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林小满心头一凛,笑容差点垮掉,赶紧又往上提了提嘴角。
苏妍姐!一个清脆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蹦跳着过来,亲昵地想挽林小满的胳膊,正是沈墨川的妹妹,沈琳。
林小满下意识地想躲开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她从小就不习惯跟人搂搂抱抱。身体刚有动作,沈墨川揽着她腰的手臂立刻收紧,像一道铁箍,将她牢牢固定住。同时,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抬起,恰好隔开了沈琳伸过来的手臂。
琳琳,别闹。沈墨川语气平淡,带着兄长的威严,你嫂子嗓子不太舒服,让她少说点话。
沈琳撇撇嘴,收回手,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林小满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她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带着点刻薄的语气问:嫂子,你声音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变味儿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呀还有,你今天这腮红是不是打重了点看着怪怪的。
林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变味儿腮红她哪里知道真的苏妍平时用什么牌子的腮红,打多重资料里没写这么细啊!她求助般地看向沈墨川,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礼服的里衬。
沈墨川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妹妹的笑意。他放在林小满腰后的手,却再次用力地掐了一下,力道比刚才更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林小满吃痛,差点叫出声,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硬生生把痛呼咽了回去,脸上还要维持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微笑。
大概是……感冒还没好利索。她顺着沈墨川之前的话头,声音努力放轻,带着点虚弱的沙哑,腮红……可能是灯光问题吧。她微微侧过脸,避开沈琳过于锐利的目光,感觉脸上的肌肉因为强笑而开始发酸发僵。
沈琳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的怀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浓了。她没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满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装,继续装。
这个小插曲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林小满紧绷的神经里。她更加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露出半点破绽。沈墨川带着她,像展示一件精美的瓷器,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林小满像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脸上挂着模式化的微笑,嘴里说着那些背得滚瓜烂熟、却毫无灵魂的社交辞令:您好,久仰大名。您过奖了。这款香槟确实不错。……
她的眼神越来越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高跟鞋像两把钝刀子,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脚。更折磨人的是饥饿。从下午开始化妆就没吃东西,肚子里早已唱起了空城计。宴会厅里弥漫的食物香气,此刻成了最残酷的酷刑。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长条餐桌上那些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食物。
终于,沈墨川被几个重要的生意伙伴围住,低声交谈起来,似乎暂时无暇顾及她。
机会!
林小满像只终于嗅到自由的笼中鸟,趁着没人特别注意她,脚步虚浮地、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张铺着雪白桌布、摆满了诱人美食的长桌挪去。她太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什么仪态,什么优雅,什么苏妍!此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吃!
长桌尽头,堆叠着如同红宝石小山般的——龙虾!巨大的澳洲龙虾,外壳鲜红油亮,虾肉饱满弹嫩,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很好,暂时没人看她这边。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像饿了三天的野猫,完全忘记了身上还穿着那条束缚人的鱼尾裙。
她拿起一个白瓷盘,目标明确,直奔龙虾山。用夹子太慢了!她直接上手!两只手齐上阵,一手抓一只!那沉甸甸、冰冰凉的触感,那饱满诱人的形态,让她幸福得差点落泪。她也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了,什么龙虾钳、龙虾叉,那些亮晶晶的银质餐具在她眼里全是碍事的摆设!她找了个角落的柱子,身子一侧,巧妙地利用柱子挡住了大部分视线,然后低下头,开始了一场与美食的、酣畅淋漓的搏斗!
她熟练地掰开坚硬的虾壳,露出里面雪白晶莹的虾肉,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直接上嘴啃!一口下去,鲜甜弹牙的虾肉混合着淡淡的海洋咸鲜在口中爆开,那美妙绝伦的滋味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太好吃了!比剧组的盒饭强一万倍!比路边摊的麻辣小龙虾还要过瘾!
一只、两只、三只……饥饿感和龙虾的美味让她彻底放飞了自我。她吃得专注而投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嘴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亮晶晶的油渍和一点点白色的酱料。她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完全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中,浑然不觉自己这副饿虎扑食的模样,已经落入了某些人的眼里。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带着浓浓的嘲讽,像根针一样刺破了林小满短暂的幸福泡泡。
林小满动作一僵,鼓着腮帮子,茫然地抬起头,嘴边还沾着一点龙虾壳的碎屑。
只见沈琳抱着手臂,站在几步开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讥诮笑容。她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深紫色丝绒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妇人——正是沈墨川的母亲,沈夫人。沈夫人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正用一种极度嫌恶、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小满和她手里啃了一半的龙虾,以及地上散落的一点虾壳碎屑。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林小满嘴里还塞满了龙虾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手里油腻腻的龙虾钳子显得无比尴尬。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琳轻蔑地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几桌的人都隐约听见:哎哟,我的‘好嫂子’!您这是……饿坏了吧瞧瞧这吃相,啧啧……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林小满沾着油渍的嘴角和手上,连餐具都不会用吗还是说,以前在那种……‘地方’,习惯了用手抓啊真是……乡、巴、佬!最后三个字,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林小满脸上。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变大了,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有好奇,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沈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她保养得宜的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小坤包,指节泛白。她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扫过林小满,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刻骨的鄙夷:
粗鄙不堪!简直丢尽了我沈家的脸面!苏家是怎么教女儿的还是说,骨子里的下贱,穿上了龙袍也改不了她嫌恶地用手帕掩了掩鼻子,仿佛林小满身上带着什么难闻的气味,墨川真是昏了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进我沈家的门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小满的心上。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只啃了一半的龙虾,龙虾鲜美的滋味早已变成了苦涩的铁锈味弥漫在口腔。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似乎正在寸寸龟裂,露出底下那个窘迫、难堪、无地自容的林小满。她感觉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处遁形。沈夫人那鄙夷的话语和沈琳刻薄的嘲笑,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身影笼罩过来。
沈墨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谈话,走到了近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沉得吓人,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他看也没看林小满,径直走到沈夫人面前,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妈,一点小事,别动气。她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看似要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小满,实则那握住她手臂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警告和钳制。
墨川!你看看她这副样子!沈夫人怒气未消,指着林小满,简直是……
妈,交给我处理。沈墨川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他不再多说,强硬地揽着林小满僵硬的身体,半扶半拽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快速离开了这片让她窒息的地方。
一路沉默。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沈墨川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着眼,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林小满蜷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身上昂贵的礼服沾上了龙虾的油渍和酱料,狼狈不堪。她低着头,看着自己依旧油腻腻的手指,沈夫人那句骨子里的下贱和沈琳的乡巴佬在耳边反复回响,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自尊。
车子驶入云栖苑的地下车库。沈墨川率先下车,没有等林小满,径直走向通往主宅的电梯。林小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跟在后面,脚步沉重。
电梯无声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沈墨川身上的冷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终于,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三楼打开。
沈墨川大步走出去,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砸向身后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林小满,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个替身,一个拿钱办事的赝品。再敢给我丢脸……他脚步顿住,微微侧过头,露出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冷酷和轻蔑,你那三百万,一分钱都别想拿到。还有你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都更让林小满如坠冰窟。
砰!
主卧沉重的房门在她眼前被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林小满浑身一颤。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无情的判决,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昂贵的礼服下摆拖在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沾着油渍,显得格外刺眼。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狼狈的痕迹,混合着油污,像个可笑又可怜的小丑。脚上的高跟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露出磨破的脚后跟,渗着血丝,火辣辣地疼。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微弱地回响。屈辱、恐惧、巨大的压力,还有对母亲医药费的担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她紧紧攫住,几乎要窒息。她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什么三百万,什么豪门替身,这一刻,她只想回到自己那个狭小却温暖的出租屋,只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泡面。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呼吸。林小满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茫然。那里面,燃起了一小簇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苗。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为了妈妈,为了那该死的三百万!她猛地抹了一把脸,蹭花了妆,也蹭掉了最后一点软弱。她扶着墙壁,踉跄着站起来,甩掉另一只碍事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拖着那条沾满油污、狼狈不堪的昂贵鱼尾裙,一步一顿,却异常坚定地走向走廊尽头——那个属于苏妍的、冰冷空旷的房间。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红肿、满脸油污、头发散乱、像刚从灾难现场爬出来的女人。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拿起卸妆棉,粗暴地擦掉脸上残存的妆容,露出底下属于林小满的、带着倔强的本色。
然后,她重新拿起那份厚厚的、几乎被她翻烂的《苏妍行为规范手册》。翻开,找到餐桌礼仪那一章,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些复杂的餐具图示和用餐步骤上。
刀叉……从外到内……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龙虾……先这样……再那样……她拿起旁边喝水的杯子,假装那是龙虾钳,笨拙地比划着。
灯光下,那个赤着脚、穿着破烂华服、脸上带着泪痕和油污的女孩,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反而激发出所有凶性的小兽。
不就是装吗老娘拼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恶狠狠地说。
夜还很长。地狱模式,才刚刚进入高潮。
龙虾事件像一场灾难性的地震,余波在云栖苑这座豪华的堡垒里持续震荡了好几天。沈夫人和沈琳显然被彻底得罪了,林小满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
沈夫人那边,是彻底的漠视和冰冷的鄙夷。偶尔在走廊或者餐厅遇上,沈夫人连眼角余光都吝于施舍给她,仿佛她是一团碍眼的空气。那种高高在上的无视,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人难受。
而沈琳,则把刁难升级成了日常娱乐项目。她像一只找到了新玩具的猫,乐此不疲地给林小满制造各种小麻烦。
嫂子,帮我倒杯水呗沈琳歪在客厅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懒洋洋地吩咐。林小满刚把水杯递过去,沈琳哎呀一声,手一抖,整杯水全泼在了林小满刚换上的、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米白色套装上。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布料。
哎呀,对不起哦嫂子!沈琳毫无诚意地道歉,脸上却带着看好戏的恶劣笑容,手滑了。不过你这衣服……质量好像不怎么样嘛湿了就透了,啧啧。
林小满看着胸前湿透的一大片,清晰地映出里面内衣的轮廓,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更没让自己一巴掌扇到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
没事。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快步走向自己房间换衣服。身后传来沈琳毫不掩饰的、银铃般的嘲笑声。
吃饭时更是重灾区。
沈家的餐桌礼仪繁琐得如同宫廷仪式。长长的餐桌上,银光闪闪的餐具摆了好几排,从开胃菜到甜点,每道菜都有特定的刀叉勺。林小满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她努力回忆着资料上的图示,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外面那副。
嫂子,沈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甜腻的假笑,你拿错啦,那是吃沙拉的叉子。现在上的是汤哦。她优雅地用银汤匙舀起一勺汤,动作标准得可以去拍教学片。
林小满手一僵,默默放下,拿起旁边的汤匙。
还有啊,沈琳慢悠悠地继续,喝汤不能发出声音的哦,你刚才……啧啧。她摇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表情。
沈夫人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小满感觉手里的汤匙有千斤重。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口都喝得无比艰难。美味的食物到了嘴里,都变成了难以下咽的蜡块。一顿饭下来,她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沈墨川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用餐,偶尔抬眼,目光在林小满和沈琳之间扫过,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意味。他并不阻止沈琳的刁难,也从未对林小满说过一句维护的话,只是那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和……若有所思。
林小满感觉自己像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旁边还有人拿着棍子随时准备把她捅下去。她只能更加拼命地练习,像疯了一样。
白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用餐礼仪。刀叉的摆放、使用的顺序、切割食物的角度、喝汤时勺子的倾斜度……她拿出高考冲刺的劲头,把每一个细节刻进骨头里。她甚至偷偷用手机录下自己的动作,然后反复观看、纠正。房间里经常能听到银质餐具不小心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和她自己低声的咒骂:笨死了!再来!
晚上,她蜷在沙发上,抱着厚厚的资料狂啃。那些拗口的艺术名词、复杂的社交圈人物关系图、最新的金融动态……她强迫自己把这些不属于林小满世界的东西硬塞进脑子里,背得头昏脑涨。困得眼皮打架,就用冷水洗脸,或者狠狠掐自己大腿一把。
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被那三百万的鞭子抽打着疯狂旋转。支撑她的,除了母亲的医药费,还有心底那股被沈家人反复践踏后、反而越烧越旺的不服输的火焰。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眼圈乌青、脸色苍白的自己,恶狠狠地发誓:等着瞧!老娘不仅要拿到钱,还要让你们这群眼高于顶的家伙看看,什么叫演技!
这天下午,林小满被造型师们按在椅子上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被打扮成一个勉强符合沈墨川要求的苏妍模样。晚上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商业晚宴,沈墨川需要她这个花瓶未婚妻全程陪在身侧,充当背景板。
记住,微笑,点头,少说话。临出门前,沈墨川最后叮嘱了一句,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那个练习了千百遍的、弧度完美的22.5度微笑:知道了。声音轻柔,毫无波澜。
晚宴的规格比上次更高。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空气里浮动的都是金钱和权力的味道。林小满穿着一条剪裁极尽简约却价值不菲的珍珠白色长裙,挽着沈墨川的手臂,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苏妍式微笑,眼神放空,像一尊精致的人偶。她谨记教训,对餐桌上那些诱人的食物视若无睹,只象征性地抿了几口香槟。
她的表现堪称完美。举止得体,笑容标准,应答(虽然极少)也符合苏妍的人设。沈墨川偶尔瞥向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林小满心里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点。
熬到快结束,林小满感觉脸上的肌肉已经笑僵了,脚也疼得快要失去知觉。趁着沈墨川被几个重要人物围住,她低声说:我去下洗手间。
沈墨川微微颔首,目光并未离开交谈的对象。
林小满如蒙大赦,保持着优雅的步伐,快步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转过一个装饰着巨大艺术花瓶的拐角,确认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她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肩膀也垮了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她需要喘口气,哪怕只有一分钟。
走廊很安静,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回响。经过一间虚掩着门的书房时,里面传来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林小满的脚步顿住了。这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在这奢华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好奇心像一只小爪子,挠着她的心。这云栖苑里,除了沈家那几位眼高于顶的主子、像机器人一样的佣人,还有谁会躲在这里哭而且这哭声……莫名地,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左右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书房很大,布置得奢华而冷硬。巨大的红木书桌,顶到天花板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雪茄的味道。啜泣声是从书桌后面传来的。
林小满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书桌后面,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一个蜷缩在地毯上的身影。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条脏污不堪的白色睡裙,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着。
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强烈到让她头皮发麻的直觉冲击着她!她试探性地、极轻地唤了一声:……苏妍
地上的女人猛地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她像是受惊的小兽,惊恐地抬起头,凌乱发丝间露出的那张脸——
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冻结!
那张脸……那张脸!
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眉眼,那鼻梁……和她每天对着资料模仿的那张脸,和她自己化妆后镜子里刻意模仿的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是真正的苏妍!
她被囚禁在这里!就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豪宅深处!
苏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那双原本充满惊恐绝望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手脚并用地朝林小满爬过来,沾满灰尘的手死死抓住林小满昂贵的裙摆,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恐惧:
救我……求求你救我!快走!离开这里!沈墨川……他是个疯子!他不是人!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你的!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把我关在这里……他……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书房而来!
苏妍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血色尽褪,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触电般松开了抓着林小满的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缩回到书桌后的阴影里,紧紧抱住自己,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林小满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那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沉重的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沈墨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走廊的光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先是扫过地上蜷缩成一团、抖如筛糠的苏妍,然后,缓缓地、冰冷地,移到了僵立当场的林小满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书房里只剩下苏妍压抑到极致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沈墨川抬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走到林小满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林小满,看来……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微微俯身,凑近林小满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带来的却是彻骨的寒意:
既然这样,那就……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的温柔,替她赎罪吧。
赎罪林小满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刻意模仿的苏妍式柔弱和恐惧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因为连日练习和巨大压力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睛里,此刻燃烧起两簇冰冷的火焰,锐利得像刚开刃的刀锋,直直刺向沈墨川那张写满掌控欲和残忍的脸。
她甚至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清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讽。
沈墨川,她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你确定……你关在这里的,是我需要‘赎罪’的对象
沈墨川脸上的那抹病态温柔瞬间凝固了。他微微眯起眼,审视着眼前这个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林小满。她身上那种刻意模仿出来的怯懦和笨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气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
林小满没有理会他眼神的变化。她甚至不再看沈墨川,而是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惊恐万分的苏妍。她的眼神变得复杂,有痛惜,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坚定。
赎罪她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它的荒谬,然后猛地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雹一样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沈墨川!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关在这里折磨的,不是苏妍!她是我妹妹!我的双胞胎妹妹,苏蕊!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墨川头顶炸开!
双胞胎妹妹苏蕊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信息,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颤抖的身影上。那张脸……苍白,憔悴,布满泪痕……但仔细看去,似乎……似乎眉宇间确实少了苏妍那种被精心豢养出来的骄纵和一丝刻在骨子里的傲慢轮廓似乎……也比他记忆中那个完美无瑕的未婚妻,要柔和那么一点点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精心策划的一切,他以为的惩罚和掌控……难道从一开始,目标就错了
就在沈墨川心神剧震、脸色变幻不定、试图从那张憔悴的脸上找出更多证据的瞬间——
林小满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流畅和爆发力,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连高跟鞋都走不稳的笨拙替身!她没有冲向门口,也没有扑向妹妹,而是猛地后退一步,身体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沈墨川下意识伸出的手,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自己高耸的发髻!
嗤啦——
一声轻微的、类似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林小满的手指在发髻里猛地一扯!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边缘还带着细微生物胶痕的——人皮面具,被她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不再是刻意模仿苏妍的那种精致脆弱,也不是林小满原本带着点青涩和倔强的邻家感。这张脸,五官明艳大气,线条清晰利落,眉宇间带着一股飒爽的英气和一种经历过世事的从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高挺,嘴唇饱满,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像两颗灼人的星辰,毫不畏惧地迎视着沈墨川震惊的目光!
这剧烈的反差,如同将一幅精心描绘的赝品油画猛地撕开,露出了底下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命力的真迹!整个书房的光线似乎都聚焦在了这张突然展露真容的脸上。
沈墨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这张脸……这张脸他认识!或者说,整个网络世界、无数年轻人的手机屏保上,都出现过这张充满活力和感染力的笑脸!
你是……苏妍!沈墨川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不对!苏妍明明应该被他关在……等等!如果角落里那个是苏蕊,那眼前这个……
林小满——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真正的苏妍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嘲讽的弧度。她没有回答沈墨川的疑问,而是迅速从那条看似普通的珍珠白长裙腰侧一个极其隐秘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部超薄的、造型奇特的手机。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过,动作精准而迅捷。
下一秒,一个充满了激情、语速飞快的男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和无数疯狂滚动的弹幕,猛地从手机扬声器里炸响,瞬间打破了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家人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场!豪门囚禁!顶流复仇!惊天大反转啊!!
——我靠我靠!真的是妍姐!!
——撕面具了!帅炸了!!
——沈墨川你个禽兽!囚禁双胞胎妹妹!
——报警!快报警啊妍姐!
——直播间人数破千万了!服务器要撑不住了!
屏幕上,赫然是某顶级直播平台的界面!直播间的标题用加粗的、血红的字体写着:【直击沈氏总裁囚禁案!顶流苏妍复仇现场!】而直播画面,正是此刻书房里的景象——沈墨川震惊的脸,角落里的苏蕊,以及苏妍那张燃烧着怒火的、无比真实的容颜!
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层层叠叠,几乎淹没了画面,各种惊叹号、问号、怒骂、支持的言论疯狂刷屏!
沈墨川的脸色,在看清手机屏幕的瞬间,彻底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死灰!他精心维持的、掌控一切的面具,在这一刻被彻底、无情地撕得粉碎!他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丢在了聚光灯和千万人的目光之下!巨大的震惊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让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你……你直播!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惊怒。
苏妍(林小满)举着手机,镜头稳稳地对准沈墨川那张精彩纷呈的脸。她的笑容冰冷而锋利,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沈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滚动的弹幕和千万的在线人数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沈墨川脸上,你以为你花钱雇来的,只是一个贪财好拿捏的小替身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用完就丢的赝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里终于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妹妹苏蕊,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响彻整个书房,也通过直播传到了千万人的耳中:
错了!你雇来的,是搞垮你沈氏集团的——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锤,狠狠落下!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秒!
哐当——!!!
书房那扇沉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门板狠狠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瞬间射入昏暗的书房,如同舞台追光,精准地笼罩在脸色惨白如纸的沈墨川身上!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蹲下!
威严的呵斥声伴随着纷乱而有力的脚步声涌了进来!十几名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控制了整个场面!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指向了僵立在书房中央、如同被钉在原地的沈墨川!
为首的中年警官面容刚毅,目光如电,他先是扫了一眼举着手机直播的苏妍,微微颔首,然后大步走到沈墨川面前,亮出证件,声音洪亮,带着法律的威严:
沈墨川!你涉嫌非法拘禁、商业间谍罪、侵害公民人身安全等多项罪名!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冰冷的手铐,在书房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属寒光。
沈墨川呆呆地看着那副手铐,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被警察小心搀扶起来、裹上毛毯、正紧紧抱着姐姐苏妍哭泣的苏蕊。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苏妍——那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林小满——那张明艳逼人、此刻写满胜利和冰冷的脸上。
那张脸,在无数直播镜头和警察的包围下,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刺眼。
他精心构筑的帝国,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他所有的冷酷算计……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带走!警官一声令下。
两名警察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将失魂落魄的沈墨川架起。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手腕的皮肤,那沉重的咔嚓上锁声,成了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苏妍姐妹,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充满了不甘和滔天的恨意:
苏妍——!!!
苏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她轻轻拍着怀里妹妹颤抖的背脊,对着那个被拖走的、曾经不可一世的背影,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游戏结束。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楼下,发出刺耳的鸣响,如同这场荒诞闹剧的终场配乐。
书房里一片狼藉,却又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诡异平静。警察在拍照取证,低声交谈。苏蕊在姐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出来。苏妍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妹妹凌乱的头发上,眼神疲惫却坚定。
直播间早已被平台官方切断,但最后那惊天动地的画面——沈氏总裁被捕、顶流苏妍复仇、双胞胎替身囚禁案——早已像病毒一样席卷了整个网络,掀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无数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疯狂地涌向云栖苑。
苏妍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雪茄、皮革、尘埃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苏蕊干裂的嘴唇)。她低头看了看妹妹苍白憔悴的脸,又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姐……苏蕊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嘶哑微弱,我们……回家吗
苏妍用指腹轻轻擦掉妹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这间奢华冰冷、如同巨大牢笼的书房,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摆设,最终落回到妹妹身上。
回家她轻轻重复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其复杂、却又异常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沉冤得雪的释然,更有一种破茧重生、即将展翅高飞的锐气。
对,回家。她握紧了妹妹冰凉的手,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但不是回苏家那个牢笼了。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书房,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蕊蕊,属于我们自己的路,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