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从记忆中抽身,我挪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些发愣。
这是我第一次上京城,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大家都说南州很好,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可是只要是去过京城的人家,就没有说南州比京城好的。
沈舟想要留在京城,似乎也无可厚非。
越是这般想着,我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因为我的催促,马车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入了城,给了通关文牒,畅通无阻地入了内。
祖祖们担心我在外面受人欺负,特意叫了几个镖客送我,此时到了目的地,他们也差不多要回到镖局。
离开前,我欠身行礼恳求道：「大哥们行走江湖,结交人脉广阔,不知可否帮我找找沈哥。」
他们早就从南州的妇人口中知道了我的来历,现在对视一眼,都有些同情,于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没等他们出发打听,我就先一步在旁人的口中听到了沈舟的名字。
「南州来的那位状元郎是叫沈舟吗」
「现在是叫沈舟,过段日子可不一定了。」
「怎么了又有什么新说法」
「永安王爷家里最得宠的那位郡主看中了这位状元郎呢。」
「沈舟也有这意思」
「可不沈舟要是攀附上了郡主,可就是皇家族人了！」
「......」
丫鬟婆子们跟在我的身侧,听着邻桌的客人们高谈阔论,嬉笑怒骂,沈舟的名字一次次钻进我的耳朵,我攥紧了手,一语不发。
随行的一位镖客面露难色,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宋小姐不必难过,天下好男儿那么多......」
我没应声,只是在隔壁桌说起沈舟此时多半在郡主府上的时候,开了口：「我们去郡主府。」
众人见我这般说,知道我还未死心,看上去都有些无奈。
我确实不死心。
我和沈舟幼时相识,青梅竹马,从小长大的情谊,怎么可能在他上京短短几日就消磨得一干二净
我用手轻轻地按压了一下有些心悸的胸口,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
郡主府离得不远,我们走过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从门口走出来,身侧还跟着一道靓丽的影子,锦绣的衣裳,贵气又优雅。
我一步步缓慢地朝前走,有些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真相。
沈舟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只是伸出手姿态亲昵又宠溺地给那位郡主整理了一下衣领,抬起头看见我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在他的面前站定,看了许久后开了口,语气淡淡：「沈舟。」
郡主被我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沈舟的身后缩了缩,沈舟没有多想,伸手把郡主护在了身后。
我抿唇看着眼前两人防我如防贼的姿态,突然觉得可怜又好笑。
我央着家里养了沈舟这么久,一路捧着他上京赶考,终于功成名就,却干净利落地与我们撇清所有的关系。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沈舟盯着我,眼神紧张又戒备,冷声质问道：「你上京城来做什么小心冲撞了郡主。」
当真可笑。
身后跟着我的丫鬟婆子们有些挂不住脸了,嘴角都下沉,阴恻恻的。
我看着沈舟,压下心里的难堪,抬起头,扬起嘴角却是笑了。
「沈舟,中了状元,又另娶了郡主,我资助你上京的银子总得还我吧。」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相信,于是反问了一遍,「还给你们银子」
我点点头,这次坦然了许多：「我们养了你六年,这几年你的束脩、笔墨纸砚、吃穿用度、上京赶考,没有一个不是我们出钱的。既然你现在已经中了状元,还尚了郡主,那就把欠我们的银子还了吧。」
站在沈舟身后的郡主有点奇怪地探出脑袋来,看了我一眼后又看向沈舟,柔声细语：「沈郎,这位是」
「我老家的一位邻居小妹,这几年多亏了他们的接济,我才能入京。」沈舟慌忙地解释,几句话藏头去尾,把我和他的关系模糊成简单的邻里。
我心底发笑,但又觉得已经都无所谓了,于是只是伸出手讨要着我的银子。
「哦,既如此,那是该好好招待一番。」郡主懵懂地点点头,转头看我的时候,脸色好了不少。
沈舟又是糊弄着郡主说了一大通话,最后总算是把郡主哄回了府里,沈舟再转头看我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像是一团黑压压的云。
他强拉着我来到了巷子末尾的僻静角落,还勒令身后的丫鬟们不许跟上来。
「沈舟,你要做什么！」我有点慌了,强硬地挣开了他的手。
「你心里就只有钱吗！」沈舟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实在好笑：「我心里只有钱这是在说你自己吧当初为了银子攀附我们家,现在飞黄腾达了,就把我们一脚踹开,跑去攀附郡主,你不会觉得你很光明磊落吧」
沈舟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最后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又冷静下来,只是嗤笑一声：「士农工商,果真没错。你们这些商贾,真真是利欲熏心,上不得台面。」
我恼了,沈舟这番话就是在侮辱祖父祖母,我没忍住,干脆抬起手恶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
这道响声实在是大,后面原本还在愤愤不平的丫鬟们都住了嘴,目瞪口呆。
沈舟愣了半晌,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我打了,最后终于回了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拂袖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