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双亡那天,夏语将我接回家,悉心照料八年。
直到我成年,单膝跪地向她表白后。
她把我丢进精神病院里又是一个八年,只留下一句。
你的喜欢真的让我恶心。
可是出来那天,我看夏语的眼中全无爱意时。
她却落了泪。
......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待了八年。
期间唯一的光,是夏语偶尔心善时,来精神病院让我和她吃顿饭。
直到夏子墨回来的那天,看我可怜,夏语才肯放我出来。
走出那座精神病院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
但看到夏语点头,我才敢相信,我真的……自由了。
夏语走进我的时候,脸色还带着鄙夷。
哥哥看你可怜,才放你出来的。
要是我,一想到家里要住着个对我虎视眈眈的男人,我就觉得恶心。
好……
听着我的话时,夏语面无表情的脸微微颤抖。
她蹙眉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我却下意识地后退。
对不起,姐姐……我不会喜欢你了,不会的。
江瑾年,你在发什么疯!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你。
我的嘴止不住地道歉,一步一步后退,不敢有半分僭越。
这八年来,所有人都在用鄙夷的眼神看我。
一个爱上养了自己八年的姐姐的人,骨子里该有多么下贱。
我不敢爱了。
可夏语的脸色却变得难看。
江瑾年,你过来。
我听着夏语的呵斥声,怯懦地走向她,却不敢靠得太近,保持一米距离。
姐姐,你不要……不要再把我送到那个精神病院里面去了。
夏语本打算抬起的手见我缩头的模样,又收回去,迟迟没有开口,眼角落下一滴不易察觉的泪。
她转身走上车。
我跟在她的身后,坐在车子的一角,蜷缩起身体,不敢轻易说话。
就连夏语偶尔转身看我,我也不敢对视。
直到十几分钟的寂静后,她才忍不住开口。
江瑾年,你这几年怎么变成这样一个大男人的,像个什么鬼样子。
江瑾年!
可我没有回应她,说多错多。
不如做一个听话的哑巴。
江瑾年,你是不是想在我哥面前装可怜,好让我哥骂我一顿!
我告诉你,我哥是最疼我的,他才不舍得为了你欺负我。
江瑾年,你是聋吗!
她的嗓音越来越大,直到她突然踩刹车,我猛地撞上车窗,才忍不住闷哼一声。
夏语气得不断按喇叭,江瑾年,你是哑巴了吗!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我……我没有。对不起,我错了。姐姐,我没有喜欢你,没有。
江瑾年,你除了这句话,就不懂得说点别的了吗
我……对不起。
江瑾年,你给我滚下去!
我……
我想反抗她,可一想到精神病院里电击的痛,我又慌忙下车。
看到我竟真下了车,夏语的脸色变得诡异。
她踩着油门,将我抛在了后面。
我看着她的车子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佝偻着身子,走在下雪的大街上。
这雪就像八年前,我跟夏语表白的那天一样。
我单膝跪地,向夏语说喜欢,以为风雪会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但她掐着我的下巴,朝我吐了口唾沫。
江瑾年,我是你的姐姐啊!
你的喜欢让我恶心。
我跪在地上求她原谅,拼命地磕头认错。
头上的血染红地上的雪,她却只告诉我。
江瑾年,你这样的疯子,就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甚至我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天清晨,就刷到夏语的朋友圈。
大好时光与你,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着夏语牵另一个男人的手时,我的心忍不住颤一下。
那男人的背影我有些眼熟,他是夏语的大学同学沈今昭。
当年他跟夏语表白过,还问我要怎样才能讨夏语欢心。
夏语明明告诉过我,她不喜欢沈今昭……
可还没来得及等我细思,就看到沈今昭闯进了我的房间,将我捆起来。
夏语和他,亲手将我关进精神病院,一关就是八年。
我走回那个曾经住了八年的家,夏语正在里面叉手轻蔑地看我。
门外另一个男子也在这一刻回来。
我低头看着他,挣扎了许久才开口,哥……
夏子墨看着我满身的雪,皱眉对着夏语问道,你没有接小年回来吗
哥,一个没爹没娘还敢肖想我的野孩子,我允许他回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好吗!
夏子墨叹了口气,还想替我争论,我却拉住他的衣袖。
哥,是我不对,是我错了。
江瑾年,我就说你是要在我哥面前装可怜!现在这样,是要让我哥来骂我吗
夏语走上来,一抬手就想要扇我一巴掌,我缩起身子。
她的手终究没有落下,冷哼一声,我才不跟你一般计较。
刚说完,她就走到餐桌边,还不快来吃饭,都是为了等你。
我束手束脚地坐下,但看着满桌都是曾经我最爱吃的菜时,眼泪掉在碗里。
小年,怎么了。夏子墨看我哭了,轻声问着。
我夹着一块糖醋排骨咬着,摇摇头,没事,就是太好吃了。
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八年,我每天吃的东西猪狗不如。
每年唯一像样的,就是夏语来看我时带的餐盒。
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在精神病院里有多惨,因为医生说,向夏语卖惨是喜欢的表现。
可是我,不敢喜欢了。
我草草地吃几口饭后,就上楼回到我自己的房间。
但看着房间里乱成一片的时候,我慌乱得一时间站不住脚。
我穿过满地狼藉,跑到床底下去翻找我的日记,那是我爱了夏语八年的证明。
怎么……你是在找这个吗
夏语手里拿着本本子,靠在了门框看我,眼神充满不屑。
我急着起身,头撞到床板,却也来不及疼痛,踉跄地朝她跑去。
姐姐,还我……求你,还我。
呵……夏语冷笑一声,江瑾年,如果伯父伯母知道你这么恶心,她们会不会想要亲手把你掐死啊!
她打开日记,一页一页地看着。
里面密密麻麻的是我羞耻的八年。
我真是不知道,我好心好意地养了你八年,把你当作我最重要的弟弟。
而你竟然,一门心思地就想着那样的事!
不要……不要说了。我痛哭着捂住耳朵,瘫坐在地上,我没有……姐姐,我没有喜欢你,没有。
夏语气得紧紧攥着那本日记,江瑾年,你给我正常一点!
她将日记朝我扔过来,正中我的额头。
我感受到额头的血,有些恍惚。
你……你为什么不躲!夏语皱眉抱怨着,刚伸出的手最后还是收回去。
我狼狈地抱着那本日记,蜷缩在角落,没有,我没有喜欢过姐姐。
直到夏语出去,我才敢悄悄地打开。
那也是我轰轰烈烈爱过的八年。
哪怕每天被电击,吃药,我也无法抹去那八年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但我看着这本日记,心里全是恐慌。
留着它,意味着留下我爱过的证明。
想到这,我点了一把火,亲手烧掉我和夏语的八年。
看着熊熊燃烧的焰火,一抹笑在我的嘴角,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
但夏子墨却在这一刻冲进来,小年,你做什么!
他一把把我拉出着火的房间,厉声呵斥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语叉腰不屑的样子。
哥,我就说他疯了,你还不信!你看,现在还在这里烧房子了,我看早晚有一天,他得把我们家都给烧了!
小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眼神空白地笑着。
哥,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说我喜欢过姐姐了。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姐姐。
这一刻,夏语有些腿发软,扶着一旁的沙发才勉强站稳。
她转头看着还没灭掉的火,却又起身冲进去。
夏语,你做什么!夏子墨不明所以地看着夏语冲进房间,只能连忙赶去拦她。
等夏语出来的时候,面色变得狰狞,手里拿着的只剩一角日记本的残渣。
我起身和夏语擦肩而过,走到了客房。
她拉住我的手腕,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我全身战栗地抖一下。
江瑾年……夏语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都带着颤抖。
姐姐,我没有喜欢过你。我收回我的手,连忙走进了房间,全然不顾身后夏语紧紧拉住不肯放开的手。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
满脑子都是夏语叫我名字的那一刹那,不禁心有余悸。
直到醒来时,仍然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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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和夏语打照面,只是跟夏子墨说,我想去他公司的咖啡店工作。
毕竟,比起和夏语共处一室,我更宁愿离她远远的。
夏子墨没有回绝我,那是他出国前就开的店,来来往往都是熟人,他也宁愿我多去和外人接触。
我进去的时候,店里就已经有很多人。
店长让我穿上员工服,递给我一杯咖啡,你刚来,就先端咖啡吧。
我点点头,眼角却莫名湿润。
所有人看我都是疯子,已经很多年没人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
那天下午,我才有种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本以为能这样普通地生活下去。
但猛地,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谁啊!敢踩老子的鞋!
对不起……我下意识地低头认错,可这个声音却有点熟悉。
江瑾年,你竟然回来了啊!
我的心惊恐地跳着,这个声音,我这辈子也忘不掉。
转过头去一看,正是沈今昭!
那个将我捆在车里,送进精神病院的人。
我连连后退,离他足足有一米远才缓过来。
怎么,现在要在这里工作了吗沈今昭猖狂大笑着,现在精神病也能来工作吗
他探了眼我手里的咖啡,嫌弃地摇头,一个精神病做的咖啡,要是里面……
听着他的话,周围的人纷纷惊恐地看我。
这人是个疯子
疯子也能工作了……那他刚给我的咖啡里,不会下了毒吧!
我听说精神病啥都能干得出来,他会砍我们吗!
沈今昭勾着我的下巴,冷篾地笑着。
江瑾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不受待见啊!
我咬着牙,明知道他话里话外都在嘲笑我被夏语关在精神病院八年,却无法反驳。
周围的顾客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店长只能走过来看看情况。
他笑着看向沈今昭,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地方吗
沈今昭却狡黠地指着我,我要他给我服务!
我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和沈今昭对视。
他却扬起了下巴,看着我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任他操纵的木偶。
来,我的鞋脏了,跪下,给我擦干净。沈今昭叉腿而坐,用鞋尖指着我,满是挑衅。
我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但一想到这是夏子墨的店,还是没敢发作。
店长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我,还是开口道,这位客人,我们这里是咖啡店,不提供洗鞋服务。
沈今昭冷笑一声,是吗连精神病都敢招进来的店,能是什么好店。
我看呐,你们店也没多干净吧!
听到这话,我的拳头没再忍住,抬手就要挥向沈今昭。
这么多年,他压着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如今也算是要把所有的愤怒撒出去。
但他身边的保镖却按住了我的手,露出凶狠的目光,把我压着。
沈今昭掐着我的脸,眼神尽是挑衅。
怎么你一个疯子,还想要打我是想要再被丢进精神病院里待着吗
我告诉你,要是我,下次可就不只是让你待八年了!我要让你一辈子都烂在精神病院里!
我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在精神病院里的八年是我最痛苦的八年,我拼命地摇头,想要逃出去。
沈今昭却按着我,江瑾年,你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好好替我把鞋擦干净,我倒是能大发慈悲,不跟你计较。
说不定,心情一好,还能在你这小破店里消费一下。
但你……沈今昭掐着我的头和他对视,你要是不听话,这家店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而且我还要再次……把你送进去
他尖锐的笑声穿透了我的耳膜,我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巨大的恶魔。
江瑾年!跪下!
我说……跪下!
我挣扎着身子,不肯下跪。
但沈今昭凌厉的眼神却在压着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微微屈着膝盖,几乎就要跪下,沈今昭满意地看着我,点着头。
江瑾年!不许跪!
就在我要跪下的那一刻,门口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姐……姐姐。
夏语就像盖世英雄,总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
十六年前,一场车祸,我父母双亡。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周围一个又一个人的叹息和安慰时,我甚至恨不得自己也死了。
但夏语却穿过了所有人,在我父母的葬礼上拉起我的手。
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你不用再害怕了。
她是我的良人,在那个支离破碎的时候出现。
八年……一个青春懵懂的少年,看着一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姐姐,暗藏了八年的喜欢。
可却正是这个人,亲手把我送进了另一个监狱,整整八年。
如今,又是她在我最窘迫时出现,我甚至分不清是救赎还是又一个深渊。
哟,小语,你来了啊!沈今昭看着夏语会心一笑。
你把你这个精神病弟弟放出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要我说啊,这种喜欢上自己姐姐的精神病,就应该永远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一辈子都不要放出来!
我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垂首听着沈今昭的数落,甚至习惯性地以为夏语会和他一起把我恶心一顿。
毕竟在她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爱上自己姐姐的人渣。
可我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抬头看去,是夏语狠狠扇了沈今昭一巴掌。
夏语,你疯了吗你竟然敢打我!
呵……夏语冷讽一声,你敢让我弟弟替你擦鞋,我替他教训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姐姐……
我的眼眸不自主地浸满了泪水,仿佛看到那个我曾经最爱的人又一次站在了我的面前。
沈今昭恶狠狠地瞪着夏语,你们,给我等着!说着,他又朝我呸了口口水。
我有些无助地抬头看着夏语。
夏语伸手想要拉我起身,我却下意识地向后缩着。
对不起,姐姐……我垂眸说着,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她却面色复杂,收起了伸出的手,怎么,又想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没有说话,空气间只剩一阵沉默。
夏语蹲下身来,和我对视着,一度想要开口,却又迟迟没能开口。
我试着让自己离她近一点,可每每靠近了,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无数的电击的时候。
所有的医生,护士,一边喂着我难以下咽的东西,一边说我是爱上自己姐姐的精神病,对我极尽鄙夷。
只要我反抗,她们就会给我打针,给我电击。
八年,我从未睡过一场整觉。
姐姐……谢谢你。我低着头,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几个字。
听着我的话时,夏语还有些恍惚,她看着我的目光甚至不如往常那么厌恶了。
谢谢你来了,和当年一样,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来了。
夏语别过头去,我分明能看到她的眼角一滴泪在不经意间滑落。
她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还要在地上待着干嘛,让人笑话吗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狼狈地坐在了地上,虽然此时的店里已经没了人,但我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笑。
我起了身,坐到了她的对面。
夏语习惯性地将菜单递给了我,让我来点。
从前我们出门,她总是会把菜单给我。
她说,只要是我选的,她都喜欢。
我以为,那也许是她微微喜欢过我的表现,可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了好久好久。
哪怕八年过去了,她的动作仍是没有变,只是对我而言,多少有了几分陌生。
我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却没有点任何东西,只是一遍又一遍看着菜单。
我不知道点什么才是正确的,害怕我点的咖啡不和夏语的心意。
夏语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扯了过去,在医院待了几年,连餐都不会点了吗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姐姐。
够了,江瑾年,你除了对不起还会不会说点其他的话!
从你回来到现在,除了对不起,你还说过什么其他的吗!
听着夏语的句句责备,我所剩的好像只有,对不起……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
夏语扑到我的面前,拉扯着我的衣服。
我极力掩着,她还是扒开了我的领口,这是怎么回事
顺着她的手,我心虚地看向胸口,上面是伤口已经结痂。
没……我转过身去,掩饰伤口。
夏语却将我拉了过去,和她四目相对。
看着满是电击后的痕迹的伤疤,还有若有若无的淤青。
夏语扯着我的衣领,眼泪落在我的胸口,你这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江瑾年,你是不是去跟人打架了!你这些年不是都被关在了精神病院了吗
你都已经进去精神病院了,难道就不能够安分一点吗给自己搞成这样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知道我们会担心的吗
听着夏语的句句数落,我只觉得委屈。
明明我已经很安分了,没有跟人吵闹,没有跟人争斗,只想一个人在精神病院里等死。
可来来往往的人却不想让我安生。
在一众疯子之中,我是唯一的正常人,正常到他们打我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反抗。
可在一众正常的医生之间,我是唯一的疯子,卑鄙无耻地爱着自己的姐姐,要被所有的人鄙夷仇视。
说话啊!江瑾年,你不会说话了吗夏语在我的耳边嘶吼着。
我无力地开口,却也只敢轻声反驳。
我没有……
我没有跟人打架,没有不安分。
说着这短短的几个字,眼泪却不自觉地掉下来。
夏语抓着我的手,这才缓缓地松了几分。
她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困惑,却又大彻大悟般地看着我。
是那家……
夏语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可置信地与我对视。
见我没有反驳,她的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只是拉起了我的手,我带你回家。
我……我还没下班。我说着这话,又瞥向一旁一直不敢出声的店员。
店员尴尬地笑了笑,却被夏语一眼瞪了回去。
自己家的店,想什么时候走还需要跟人交代吗
不用……不用,大小姐说了算。店员毕恭毕敬地说着。
夏语拉着我的手上了车,将我按在了副驾上。
她迟迟没有开车,我们就这样并排着很久。
我跟沈今昭当年没有在一起。
沉默许久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和沈今昭在一起
我抬头看她,她却没有与我对视,只是静静地说着。
那年,你说你喜欢我,我觉得你简直疯了。沈今昭建议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里矫正。
如今想想,也许是我疯了,竟然真的会相信了沈今昭的鬼话,真的把你送进了那个深渊。
但沈今昭说,那是他认识的人开的,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冷笑了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沈今昭又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从此,我们再无交集。
拒绝了……我口中嘟囔着这几个字。
我不知道夏语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但她的神色确实不再刚见面时那么冰冷。
是因为我身上的伤吗
我垂首看着身上的伤口,脑海中不免闪现着过去。
夏语见我的样子,也同样低下了头。
对不起。
我有些愣住,一时间看着夏语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复杂。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眼泪滴落下来,我想伸手替她擦掉,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伸起。
对不起,我当年不该把你送进去。
我以为,那不过就像是把你送进了疗养院,只要钱够了,他们就会好吃好喝地待着你。
我以为……只要你不在我身边了,我们都能好好清醒清醒。
所以,你把我关在了那里八年……我苦笑着说。
八年……我也确实是好好清醒了一番。
姐姐,都过去了。
那你……瑾年,你能变回八年前那个瑾年吗
听着这话,我忍不住发笑,闭上了眼眸,几滴泪垂落下。
姐姐,那个江瑾年,已经亲手被你杀了。
瑾年,我……
我不喜欢你了,姐姐。我是说真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我对你的喜欢都已经被那一把大火烧了不是吗,你亲眼看着的火。
是啊……都已经烧了的。夏语看似绝望地笑着,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丝光。
走吧,我带你回家。夏语说着。
我刚想闭上了眼,却又猛地听到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一刹那,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将夏语护在了身下。
转头看去,车前的玻璃已经支离破碎,还有一伙人拿着木棍不断地敲击着。
我看向身下的夏语,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没回过神。
是谁夏语问道。
我抬头看去,周围围满了一群大汉,在他们身后,只看到不远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今昭!
见我抬头看他,沈今昭提着一根木棍走来,像极了社会上的混混。
周围的人还在继续砸着,几乎把车窗都要砸烂了,整辆车凹下了一块。
我扛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下了车。
住手!别再砸了!我嚷道。
拦着一个又一个大汉,我冲出去,但却被一棍又一棍地捶着。
瑾年!
我看着夏语焦急的目光,不许下来!马上报警!
报警夏语,我告诉你,你们都逃不掉的!
沈今昭!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沈今昭狂妄地走来,我怒视着他,沈今昭,你是疯了吗
呵……沈今昭看我的神色中满是不屑,我说过了,我会回来找你们算账的!
江瑾年,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皱眉看着沈今昭,丝毫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沈今昭却红了眼,怎么,又想装可怜吗
你!沈今昭举起木棍指着我,又移向了夏语,还有你!
你们都下贱!
听着这话,夏语却急着冲下了车。
沈今昭,你闭嘴!
怎么,夏语,现在觉得见不得人了吗
我告诉你夏语,不止江瑾年,你也应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里面好好治一治!
我的神色有些恍惚,沈今昭话里话外的指向让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夏语。
夏语却闭上了眼,哽咽着,沈今昭,你闭嘴!
呵……沈今昭朝着夏语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恶心!
你们,一个喜欢姐姐的弟弟,一个喜欢上弟弟的姐姐,你们真的……太让我恶心了!
喜欢
我的眼镜怔怔地盯着沈今昭,余光间却又瞥到了夏语羞愧的神色。
不要……不要说了。
哟,看这情况,你还没跟你亲爱的弟弟说啊!
沈今昭冷笑一声,上前来掐着我的脖子,你的姐姐和你一样,都是从骨子里就下贱的东西!
我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他却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
直到夏语上来,一下撞在了他的肚子上,他才吃痛放手。
夏语,你这个下贱的女人!
都给我上,把这两个人给我打残了,打不残我找你们算账!沈今昭发号施令着。
周围的大汉听到了沈今昭的话,纷纷冲了上来,抄起家伙就朝我和夏语冲来。
不要……
看着他们那一锤子就要落在了夏语的肩膀上,我心瞬间慌了。
我抱住夏语,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我的身下。
江瑾年!你做什么!夏语恸哭着。
那一下下木棍落在了我的背上,我却忍痛咬牙说着,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一次。
这样,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江瑾年,你放手,你放开我。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江瑾年!
夏语一下下喊着,我却始终没有开口。
任由额头的汗水落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甚至胸口也闷着一口血。
沈今昭见我把夏语护在了怀里,怒火中烧。
给我往死里打!
他抽起他的木棍就朝我丢来,正正砸在了我的头颅。
江瑾年!
我……我想告诉夏语我没事,可甚至没有力气开口。
唯一的力气就是将她紧紧护在我的身下。
十六年前,她在葬礼上给我一个家。
如今,我还她一条命,两不相欠。
甚至,我也不记得究竟被打了多久,只记得我的眼前从一片模糊变成空白,鼻腔间全是血的味道。
直到听到夏语说的那句,警察来了,我才知道我们安全了。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在病房里,身边一双手紧紧握着我。
姐姐……我挣扎地开口。
你醒了!夏语见我睁眼,眉目中几滴泪落下,江瑾年,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
我……我抽回夏语紧紧握着的手,我没事。
夏语见我把手抽回,隐隐间流露出一丝失落。
我的脑海里却恍然想起了沈今昭说的——夏语,喜欢我。
你……我开口,却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
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喜没喜欢过又有什么重要的
瑾年,我……
我拦着夏语就要说出口的话,微微笑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
我……我别过头去,没敢正视夏语,等我病好了,我想出国生活。
好,我跟你一起去。夏语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
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听着我的话,夏语的手有些顿住。
她瞠目抬头看着我,见我不肯看她,又低下了头。
从那之后,又是八年,我和夏语不曾相见。
每每她要来看我,我总会拒绝。
在生活中留下过痕迹的人,再见总会掀起波澜。
既如此,不见就是我与她最好的结局。
后来,听说她终生未嫁,我也一生未娶。
错过了那个太惊艳的人,后来的所有将就我都不愿意将就。
(夏语视角)
十六年前,我带了一个男孩回家。
他叫江瑾年,他的父母与我家是世交,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
得知他的父母出了意外的时候,哥哥与我决定将他带回家。
江瑾年生的俊秀,才十一二岁就已经俨然是个美人坯子。
哥哥早早出了国,便由我照顾他长大。
看着这个小不点长得比我还高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禁有了异样。
我害怕这种异样。
因为我深知,他是我的弟弟,哪怕没有关系,也是我亲手呵护着的孩子。
更遑论,我比他大了八岁。
可他成年那天,却向我单膝跪地说爱我。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慌了。
我用最决绝的话切断了我与他的所有可能,将他抛弃。
那天晚上,我喝了一夜的酒,信了沈今昭的话,用一出戏来让江瑾年死心。
又将江瑾年送到了沈今昭推荐的那家医院。
沈今昭说,那是他熟识的医院,最能治疗这种不正常的情感。
我却没想过,那是将江瑾年送进了万丈深渊。
江瑾年走后,我再也不像我自己,每日酗酒,不务正业,唯有沈今昭的话我能听得进去一二。
可沈今昭向我表白了……
我很惶恐,因为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那个人是我亲手赶走的人。
沈今昭知道了我对江瑾年的喜欢,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每年,我也只敢偶尔去见江瑾年,看着他愈发沉默寡言的时候,我的心很难受。
可医生说,这正是关键期,我不能关心他,爱护他,最好对他冷言冷语,让他死心。
我又一次信了。
直到哥哥回来,我才有了理由将江瑾年带回来。
但他变了……
他不再会说任何的话,开口闭口都是没有喜欢过我。
听着这话,我觉得心乱如麻。
我拿着他的那本写满心事的日记刺激他,他却偏激得我甚至不认识。
那天晚上,他的房间起了火,我心里怕极了。
可没想到,这么一场大火,只是因为他要烧掉爱过我的证明。
甚至我进去时,只剩一把废墟。
我听哥哥说,江瑾年去了他的咖啡店里上班,我想去看看他。
却看到他一言不发地任由沈今昭侮辱。
这不该是他。
江瑾年就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该是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
但看到他满胸口的伤痕,我明白了……
我想将他带回家,好好照顾他。
可沈今昭却带着一伙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看着江瑾年挡在我的面前一下一下地被捶着,那一刻,我彻底后悔了。
我与他本就没有血缘,是我自己被虚妄的道德禁锢,才会害得他现在这么狼狈。
我想等他醒了之后,好好告诉他我爱他。
一天一夜后,他才苏醒,可眉眼里始终没有少年的光。
甚至……他说要出国。
我装傻着说可以和他同去,想着留下他。
但心里早已明白,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已经被我弄丢。
我们从此再也没见过面,直到哥哥结婚的时候,他才舍得回来看我们一眼。
他变得沉稳,也许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只是,我和他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去的鸿沟……我亲手缔造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