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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仓库四面都是水泥墙,天花板上连一盏完整的灯都没有。
四处都堆着旧椅子、碎布料,窗户封死,通风口还贴了胶带。
我在暗里喘得像条狗。
手指抠进门缝,指甲盖都掀开,沙石都嵌入我的血肉,都还是打不开。
放我出去......我的声音越来越哑,开门啊——
没人回应。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时间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
我的耳膜像被千万根细针戳着,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滴。
我拼了命地摸到角落,一只旧储物箱,掀开盖子,我把自己挤进去。
这是我小时候躲的姿势。
靠近箱子、靠近墙、蜷缩身体、头朝里,就不会疯,就还能活。
我一边发抖一边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沈若溪,沈若溪,沈若溪。
门外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
我猛地站起来,撞翻箱子,跌倒在地。
谁!
门啪地一声被推开。
刺眼的光照进来,有一个身影闯了进来,被冷汗糊了满眼,我看不清是谁。
若曦!
是学姐的声音,我紧绷的弦松了,彻底失去了意识,昏迷在学姐的怀里。
意识再次回笼,是在学姐的车上,周身都是令人安心的温暖味道。
我浑身都是汗和粉尘,嗓子哑到吐血:
学姐,我们现在去会所。
学姐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把去医院的导航改到了婚礼会所。
把副驾驶上的衣服和湿巾递给我,又扔了一瓶温水给我。
你怎么能被欺负成这样!如果不是我看你的消息觉得不对劲,及时赶到......
学姐心疼得声音都哽咽,她说不下去,只能默默把挡板放下让我自己整理。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用湿巾仔细擦拭我手指上凝固的血迹。
怕我破坏你们的策划
这怎么够呢
不光是陆予辰和林清茹,我现在连整个公司都要搞垮。
等我赶到现场,门一推开,浓重的油腻味扑面而来,现场一团乱麻。
大厅灯光忽明忽暗,暖金色的水晶吊灯像廉价KTV,薯片桶和炸鸡盒堆在迎宾台上,宾客手里拎着塑料袋装的甜品小礼包。
满场的宾客站着、皱眉、侧目,没有人坐得住,甚至有人开始偷偷拍视频。
一名身着名贵的老妇人捏着一瓶常温可乐站在角落,愤怒地跟旁边人低声骂着:
这是给人吃的
有人干脆走人,连新郎新娘都脸色铁青地杵在舞台下。
你们这就是你们说的‘创意宴’我们花了四千多万,是来看这种垃圾场的!
新郎直接砸了手里的麦克风,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我他妈看你们就是在消遣我们!
林清茹正站在布景旁,一边朝服务员大声指挥,一边低声下气,谄媚地笑着安抚新娘:
没事没事,马上改,马上改。
她的高跟鞋踩在油渍中,跪在地上为新娘整理着婚纱裙摆,连自己的裙角被炸鸡酱蹭脏还不知道。
我目光扫过整场。
到处都是廉价纸质立牌、皱巴巴的婚纱走秀板、纸杯装的果冻拼盘,完全看不到半分高端婚礼的样子。
主持人站在台上结结巴巴地试图圆场:这是......呃,一场极具年轻感的街头婚礼实验......呃......
全场一片死寂。
下一秒,气急的新郎直接甩掉外套,冲下来怒吼:
把那个主持人给我撵出去!
酒店经理也急了,抓着林清茹的手怒吼道:
陆总!林小姐!你们要是不把这场搞好,我明天就起诉你们诈骗和毁约!
林清茹被骂得脸色煞白,像一株风中摇曳的小白花,站都站不稳。
这时,台下有人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喊了一句:
是沈若溪!她来了!
全场视线刷地落在门口——我站在那里,没化妆,穿着最简单的黑西服。
林清茹瞪大眼睛,眼圈发红,踉踉跄跄地跑到我面前,想抓住我的手:
若溪姐......你来了太好了,你快救救——
闭嘴。我只说了两个字。
她像被重重抽了一巴掌,脸的表情瞬间僵住。
我不再是这家公司的一员。我淡淡道,今天来,只是看看你们所谓的创新方案的成效。
沈小姐!新郎此刻上前,语气一改刚才的怒火:
我当初就是冲着你的策划和你们公司合作,如果不是你,谁知道这个小破公司。
如果你现在愿意接手,有办法在七点前挽救这个现场,我可以立刻撤换全部执行组,只听你一个人指挥。
你的服务团队我也愿意照价加倍支付。
并且以后你就是我们顾氏指定的策划团队。
林清茹一听慌了,颤着声音还想挽救:
不......不行啊陆总......之前说好是由我来......
我和陆总已经签过执行人协议了,你怎么能不讲信用违约——
闭嘴!新郎顾氏总裁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我是看着沈小姐的份和你们公司合作,说看得上你一个实习生
如果不是你毁了现场,我早结完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事后我还要找你们赔偿我的损失,林清茹小姐是吧,你等着和我的律师见面吧。
林清茹被重重甩到地上,鲜红的巴掌印在她的脸上浮肿,她浑身僵硬地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陆予辰却始终没有露面,躲在后台不敢现身。
他清楚,一旦出面,下一刻我就能把他送下地狱。
很好,等会儿轮到他。
06.
我拿出手机,拨通早已准备好的号码:现在,全体入场。
不到十分钟,一支穿着深灰制服、佩戴银色胸针的专业婚礼团队迅速入场。
全场一片哗然。
他们步伐整齐,手中托盘稳如雕塑,仿佛军演一般,轻轻松松就将垃圾堆一样的布置全部撤除,桌布、椅套、鲜花、灯光,全线更换,连吊灯的角度都重新调了。
现场如同换了一个世界。
五分钟内,主舞台恢复整洁;十分钟后,香槟塔完工,迎宾区改为冰雕展示。
我站在调控中心,不紧不慢地下令:
现场灯光系统重启;
三号桌到七号桌撤掉所有软饮和炸物,换上提前准备的红酒和冷盘;
花艺墙立刻重新布置,改为落地款;
新娘换妆,新郎请您配合延迟仪式15分钟。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压过所有吵杂的喧哗。
林清茹站在一旁,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她怎么会......她喃喃低语。
主持人换人,音乐换轨,灯光重调,宾客纷纷侧目:
这才是婚礼啊......
她到底是哪里请来的队伍,神了吧......
沈小姐才是真正的负责人......不是她,估计刚刚那场直接成笑话。
台下有人轻声说:早就听说‘若溪团队’才是真正的灵魂,原来是真的。
我没抬头。
我只专注地,一项项确认执行,调配资源,拉拢节奏,像一场我亲手导演的舞剧。
而此时,林清茹还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像个被剥光的笑话。
她试图去扶一个音响:这我布置的,我也可以帮忙——
一名工作人员冷冷挡住她:请你离开,这里不归你指挥。
新郎看都没看她一眼,抬抬手叫来了安保:
你还有脸留在这里
林清茹眼泪唰地落下来,咬着牙站在原地不动:
我......我只是想让婚礼更有趣......
你有趣新郎冷笑,我们要的是风光体面,不是你这种什么能力都没有的人刷流量搞破坏。
你也配站在我婚礼的舞台上
话落,全场人看着林清茹,没人帮她说一句话。
她的妆被汗水泪水彻底糊花了,像个丑角。
我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
别着急,还没开始呢。
她眼神一抖,终于露出恐惧。
半小时后,婚礼顺利进行,现场高贵、庄重、丝滑,每一位宾客的脸上重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总裁新郎在致辞最后站起身,举起香槟杯:
如果没有沈小姐,我今天恐怕当场退婚。
以后我身边人的任何婚礼项目合作,只找她,跟其他人——毫无可能。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了掌声。
林清茹站在人群中,像只被钉在墙上的虫,浑身僵硬,泪珠在眼眶打转。
在顾总默许的目光下,我走到主舞台正中央,拿起麦克风,环顾全场。
各位宾客,大家好,我是本次临时执行负责人沈若溪。
在刚刚的婚礼布置中出现了严重偏差,我们全力进行补救,同时也为此事件做一次公开说明。
说罢,我抬手,播放事先准备好的视频。
巨大的LED屏幕上,林清茹一脸得意地对着陆予辰说——
放心啦,她已经快被逼疯了,迟早滚蛋。
到时候总裁不满意,就怪她一个人。
婚礼策划不是重点,把她搞走才是。
全场哗然。
我接着播放第二段,是陆予辰拿着文件对客户人员说的:
我们这场就是要让她主动退出,她太难搞了。
到时候我们就用林清茹顶上,顺带拿她背锅。
然后——
是我被锁进仓库的视频截图、通话录音、林清茹在仓库门外大笑的音频,全部同步放出。
有宾客直接站起来惊呼:天哪,这太恶毒了!
她居然在整她的同事
什么同事,很明显沈若溪是领导啊!
这个公司什么德行啊这是职场陷害吧!
林清茹整个人哆嗦着跌坐在地,想扑上来关掉投影,头发散乱地像个疯子,被保安死死拦住。
我看都没看她,只冷声宣布:
‘予辰·若溪’公司涉嫌职场霸凌、合同诈骗、恶意操作项目,我已同步提交律师函,并向婚庆行业协会提交报告。
从此刻起,该公司永久撤出本项目。
07.
后台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予辰终于露面。
他披着西装外套,表情僵硬,努力摆出一副危机公关的姿态,走到我面前。
若溪,你别这么冲动,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谈。
我转头看向他,冷笑了一下。
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
你这是公开撕破脸......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等他说完,嫌恶地捂着鼻子躲开他,直接举起手机:
刚才大家看的,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请看大屏幕右上角的实时同步。
现场大屏上跳出一张图,是陆予辰与客户签署的一份股权转让预备协议,落款时间正是我前世被赶出婚礼项目的那一天。
上面赫然写着:
甲方沈若溪若自动退出本次项目,所有签约客户后续合同收益归乙方陆予辰独享。
陆予辰脸色刷地变了,他后退两步,连挺直的背都有一瞬间的佝偻。
你怎么会——
你以为你那点遮遮掩掩的把戏,能瞒得了谁我语气冷得像冰,我退让,是因为那时候傻,不代表现在我还傻。
你给客户画饼,私吞利润,拿我当挡箭牌,让我背全部责任
我手一挥,又是一段合同投影跳出。
你自作主张,解约我的团队、盗用策划创意、故意让婚礼翻车,试图逼总裁不满,从而实现股权变动。
你是想毁了我,吞下整个公司。
台下已经有人在打电话。
记者拍照,宾客窃语,媒体账号在同步直播。
陆予辰脸上挂不住,终于恼羞成怒,他冲上来想夺过我手中的遥控器,却被现场的安保控制住:
沈若溪,你要是敢——
我不敢什么
我不等他说完,轻轻抬手:
律师。
一名西装笔挺的年轻律师走上来,拿出三份文件。
第一份,是你未经沈小姐授权转让项目的证据副本。
第二份,是若溪婚策公司起诉‘予辰·若溪’侵权、诈骗、恶意竞争的诉讼状。
第三份,是法院冻结你个人资产及持股份额的正式通知。
律师念得平静,语气里没有一点温度。
陆予辰手一抖,差点站不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沈若溪,你要搞我搞到法院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起伏:
你是亲手把我推进湖里的,那这一次,就让我亲手送你下地狱。
此时,婚庆行业协会代表上台。
陆予辰、林清茹因违背职业操守、策划恶意事件,即日起将被列入婚庆行业黑名单,取消资格认证。
协会将通报全行业联盟,共同抵制该二人及其相关公司参与所有项目。
啪——
像一记响亮耳光,扇在陆予辰脸上。
他嘴角一抽,忽然怒吼:
都是你设计的!你从一开始就想毁掉我对不对!
我看着他疯魔的样子,轻声道:
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想毁了我。
我不过是,把你做过的每一件事,拿出来还原给众人看看而已。
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一阵猛过一阵。
林清茹已经瘫坐在地,哭到声音嘶哑,身边的助理悄悄退了个干净,像从未认识她一样。
而陆予辰彻底脸色惨白,他望向我,嘴唇哆嗦:
若溪......我错了......我真的只是......
闭嘴。
陆予辰,别再假惺惺地来恶心我了。
我轻声道。
他还想跪下求我,却被一纸律师函砸到脸上——
我对外正式声明,撤销其法人资格,并冻结其剩余股份。
他彻底懵了:你......你不是已经把股份卖了
我看着他,笑得淡漠:可你忘了,我卖给的是谁。
你以为我放弃,其实早就在准备拆你们整家公司。
陆予辰猩红着双眼,还想往前扑,被保安反扣住手腕,拽出现场。
他最后看向我,连脖颈都气红一片,青筋暴起,嘴唇颤抖:你也会后悔的,沈若溪!
我眸色不变,只冷冷开口:
我会好好活着,时时刻刻,看着你后悔。
08.
林清茹还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哭得几近崩溃。
我真的不是主谋......我就是......想留下来工作而已......
只要把沈若溪逼走,我有了工作,有了男友,我就什么都有了啊......
都怪这个贱人......
没人理她。
她跪在舞台边,手死死扣着地板,指甲断裂,眼妆晕得像鬼。
有记者围上来拍照,她下意识地转头躲闪,手指颤着捂脸,却还是被拍了个正着。
当天傍晚,【白莲实习生设计婚礼翻车,反咬职场前辈】冲上热搜第一。
仅仅两个小时,林清茹的个人账号被扒干净:
伪造名牌大学学历,学术造假;
实习经历为P图合成,根本无正式工作履历;
曾在三家公司试用期内因为职场霸凌被开除;
装模作样撑场面的所谓背后林氏家族其实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家庭,公司早就已经被法院查封。
再后来,她父母为了保名声,将她悄悄送去国外的心理康复中心。
那是一个虐待病人出了名的疗养院,最擅长使用的治疗方法是电击。
媒体爆料她被打了精神诊断,各个社交平台上的清纯努力上进大小姐的人设彻底崩盘。
曾经力挺她的网友一个个删评脱粉。
再没人喊她真性情勇敢女孩。
她从此像从这个行业蒸发,再被提起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我——
彻底从她的阴影下走出。
09.
陆予辰的下场比她更惨。
那天过后他和林清茹狗咬狗当街互殴还进了局子。
等他出来,世界都变了。
所有项目全线解约、合作伙伴全部撤资、银行账户冻结、公司账目被查出账外走账上千万。
税务局联合工商局展开调查,几天内予辰·若溪被法院强制清算,公司破产,法人被限制高消费。
他的父母接到银行冻结通知后,第一时间召开家庭紧急会议,为了不被牵连被顾氏封杀,心一狠将他一起扫地出门。
你不仅断了家族的脸面,还断了家里的血脉。
留下你只会毁了我们整个家族。
我们陆家从此不认你这个儿子。
陆予辰从此没了户头、没了家、没了公司,没了一切。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法院。
他穿着还有咖啡渍的皱巴巴的白衬衫,眼神游离,胡子拉碴,嘴唇发干,站在法官席前小声说:
我......只是想重新开始......
我站在原告席,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我掷地有声地对法官说:
他的人生是否能重新开始,不归我决定,我也不在意。
但他是否需要为所作所为负责,如何负责,我必须要一个答案。
最终,陆予辰被判承担全额赔偿,并限制三年内不能再创办任何公司。
他走出法庭时,天下着暴雨。
没有人等他,路人也没人认得他。
而我撑着伞,在身边人的簇拥下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走过,上了车。
没有多看他一眼。
10.
三个月后。
独属于我的若溪婚策正式挂牌成立,公司正式跻身一线高奢婚庆品牌。
顾氏总裁的反转婚礼在圈内口碑爆炸,在顾总的有意引荐下,短短两个月,我的团队接下了六场大型商务婚礼与三场明星定制婚宴。
全部都大获成功。
至此,若曦婚策在行业内的龙头站稳脚跟,无可超越。
我登上业内杂志封面,接受电视记者专访。
主持人问:您如何看待过去经历的一切
我笑了笑:
我不感谢他们,也不感谢那段经历,但我感谢那个曾经跌入谷底的自己。
因为她没有死心,她的灵魂没有死掉。
她拯救了今天的我,她给了我新生。
所以我今天,还能带着一腔热血向上爬,直到站在这。
那天晚上,秘书给我送来一封匿名信,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是我和陆予辰刚创业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我笑靥如花,充满着对未来的期许,而陆予辰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眼里满是爱意与深情。
我淡淡扫了一眼,签好最后一份合作协议,随手把照片丢进碎纸机里,连同那段过去。
手机震动,屏幕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若溪,对不起,可不可以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我直接删掉,把号码一并拉黑,连后面的内容看都没看。
我走到露台,风从夜空吹来,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
我轻声开口,像是说给自己,也像说给过去的幽魂:
你们给我设局,我让你们坠地。
你们逼我溺亡,那现在就换你们,一个个,沉底,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