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淮的秘书,也是他藏在暗处的女友。
公司流言四起,说我靠着不正当关系才坐上今天的位置。
他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许念,要不你先避避风头
我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那上面是另一个女人挪用公款的证据。
1.
茶水间的闲言碎语像黏腻的蛛网,猝不及
phng
地罩住了我。
听说了吗许念这个月的奖金,比部门总监还高。
那算什么,你没看她上周拎的包限量款,我们一年工资都买不起。
啧,谁让人家有本事呢,能爬上顾总的床。
尖酸刻薄的声音来自财务部的张岚,她靠在门边,手里端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热气袅袅,模糊了她脸上毫不掩饰的讥讽。
周围一片附和的窃笑声。
我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声音大得有些突兀。
我关掉水,转过身,对上张岚挑衅的目光。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地走过去,从她旁边的咖啡机里接了一杯热水。
我的沉默,在她们看来,就是默认。
流言愈演愈烈,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从我一身不起眼的职业套装,到我偶尔用来记录工作的笔记本,都被解读出别样的意味。
看,那支钢笔,顾总同款。
她今天喷的香水,好像是顾总车里的味道。
这些话像无形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我身上。
我和顾淮的关系,确实不仅仅是上下级。
我们是大学校友,他高我两届,是天之骄子,学生会主席。而我,只是图书馆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毕业后我进了他的公司,从底层做起,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首席秘书。
我们的关系,在三年前一个暴雨的深夜,越了界。
他送我回家,车子在楼下停了很久。雨点敲打着车窗,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暧昧得能拧出水来。
是他先倾身过来的。
自那以后,我成了他藏在暗处的人。他会在深夜开完会后,带着一身疲惫来我的小公寓,只为了喝一碗我熬的粥。他也会在出差回来时,行李箱里装着给我带的当地特产,像个献宝的孩子。
他说：念念,再等等,等公司稳定了,我就告诉所有人。
我信了。
所以,当这些流言蜚语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
我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在全公司面前维护我,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可我等来的,却是顾淮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百叶窗被拉下,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微蹙。
许念,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最近公司里的传闻,你都听说了吧。
我点点头,心脏一点点沉下去。
对公司的影响不太好。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要不,你先休个假,出去避避风头
避避风头。
他说得如此轻巧。
好像我才是那个应该被藏起来的错误。
那些委屈和酸涩瞬间涌上喉口,我却生生咽了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他的轮廓英挺,眉眼深邃,可此刻,那张熟悉的脸上却写满了公事公办的疏离。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2.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顾总,我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与其让我去避风头,不如先查一查,张岚姐为什么这个月突然能在市中心买下一套别墅。
顾淮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拿起那份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那是我花了三个通宵整理出来的,每一笔账目,每一张票据,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张岚,利用职务之便,在过去一年里,陆续挪用了公司近千万的公款。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顾淮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看完最后一张凭证,将文件重重地合上。
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一周前。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笑。
我告诉他告诉他,他最信任的财务部老人,他口中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岚姐,是个蛀空公司的硕鼠
在他心里,我和张岚,谁的话更可信
尤其是在这个我正被潜规则流言缠身的节骨眼上。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证据都在这里了。至于怎么处理,是顾总您的事。
说完,我转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事立刻作鸟兽散。
我目不斜视地走回自己的工位,身后,是顾淮沉重的呼吸声。
三天后,公司内部发布了通告。
张岚因严重违反公司财务制度,予以开除处理,公司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消息一出,整个公司都炸了锅。
那些曾经围在张岚身边,对我指指点点的人,此刻看我的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我。他们开始说我能力出众,慧眼如炬,为公司挽回了巨大损失。
这场由张岚一手掀起的风波,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它比任何苍白的澄清,都来得更有力。
顾淮没有再提让我避风头的事。
他甚至在部门会议上,点名表扬了我,说我是公司的功臣。
下班后,他像往常一样,在地下车库等我。
念念,他拉过我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去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店。
我抽出自己的手,轻声说：不了,我今晚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他的手僵在半空。
车库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还在生我的气他问,声音低沉下来。
我摇摇头：没有。
我是真的没有生气了。
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就像你满心欢喜地捧着一颗糖,以为那是全世界最甜的东西。可后来你发现,那颗糖的包装纸下,藏着一只小小的虫子。
糖还是那颗糖,可你再也没有品尝它的欲望了。
顾淮于我,就是那颗糖。
3.
我和顾淮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不再提那件事,我也绝口不问。
他依旧会深夜来我的公寓,依旧会给我带各种小礼物,依旧会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念念。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但又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我开始失眠。
深夜里,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我却无比清醒。
我会想起他让我去避风头时,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也会想起,张岚被开除后,他在会议上表扬我时,那种理所当然的姿态。
他好像觉得,他已经给了我最好的补偿和交代。
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周五那天,公司为了庆祝一个大项目顺利签约,在一家高级会所举办庆功宴。
作为顾淮的秘书,我自然要出席。
宴会上,顾淮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意气风发。
我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替他挡掉不必要的应酬,适时地递上文件或酒水。
我们之间配合默契,在外人看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工作搭档。
中途,我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在走廊的拐角处,听到了顾淮的声音。
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温柔。
嗯,刚结束……没有,没喝多少……你别担心,我让司机送我回去……好,到家了给你电话。
我的脚步顿住了。
这个点,会是谁
不是他的父母,他父母早已移居国外。也不是他的妹妹,他妹妹还在上大学,有时差。
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我的脑海。
林清浅。
顾淮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曾经公开承认过的,唯一喜欢过的女孩。
那个被他身边所有人,都默认的白月光。
我曾经在顾淮的旧相册里,见过她的照片。长发及腰,笑容清浅,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开满了栀子花的树下。
是那种,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听说她毕业后就出了国,从此和顾淮断了联系。
可现在……她回来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顾淮打完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我。
他脸上的温柔还未完全褪去,在看到我的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的慌乱。
念念,他朝我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刚从洗手间出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们回去吧。他伸手,想揽住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臂尴尬地停在空中。
走廊里的灯光,将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是林清浅吗
4.
顾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的沉默,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刚回国。
原来,是真的。
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你们……联系上了我问,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嗯,前几天同学聚会,碰到了。他解释道,语气有些急切,念念,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会在深夜打电话,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话的,普通朋友
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我知道了。我说。
我没有再追问。
因为我知道,再问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那晚的庆功宴,后半场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跟在顾淮身边,微笑,敬酒,谈笑风生。
回到我的小公寓,顾淮似乎想解释什么。
念念,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你别多想。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多想我还能多想什么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我和顾淮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的公司还在初创阶段,资金紧张,困难重重。我们经常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有一次,为了赶一个重要的项目方案,我们连续熬了两个通宵。
最后方案通过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城市都还在沉睡。
顾淮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对我说：念念,辛苦了。等公司上市了,我给你买市中心最大的房子,最好的车。
我笑着摇头：我不要房子,也不要车。
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你,以后不管多忙,都能陪我吃一碗热腾腾的面。
那时候的顾淮,眼里有光,那光里,满满的都是我。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郑重地承诺：好,我答应你。
梦醒了。
天光微亮,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顾淮已经走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字条,是他的笔迹。
公司有急事,先走了。早餐在冰箱里,记得吃。
我拿起字条,看了很久。
然后,将它和那份他亲手写的承诺一起,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有些承诺,说的时候有多真诚,失效的时候,就有多讽刺。
从那天起,顾淮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念念,今晚要陪客户,回不去了。
念念,我要去邻市出差,大概三天。
念念,清浅她……刚回国,很多事情不适应,我得帮帮她。
林清浅的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对话里。
今天林清浅的车坏在半路,他要去接她。
明天林清浅家里水管爆了,他要去帮忙修理。
后天林清浅生病了,他要送她去医院。
他好像忘了,我的车也坏过,我是一个人推去修理厂的。
我家的灯泡也坏过,我是踩着凳子自己换的。
我也会生病,发烧到三十九度,也只是一个人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原来,不是他不懂得照顾人。
他只是,不想照顾我而已。
5.
我生日那天,我提前了很久,订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
我给他发信息：顾淮,今晚七点,老地方,我等你。
他回了一个字：好。
我化了精致的妆,穿上了他送我的那条裙子,提前半个小时到了餐厅。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七点,他没来。
七点半,他还是没来。
我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很吵,有音乐声,还有很多人的说笑声。
喂,念念
顾淮,你到哪了
啊……念念,抱歉,我……我这边临时有点事,走不开。要不,我们改天再约
他的声音里透着歉意,但我还是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喊他：阿淮,快来切蛋糕了！
是林清浅的声音。
原来,他不是有事走不开。
他只是,在陪另一个女人,过生日。
我忘了那天是谁的生日,也许是林清浅的,也许是他们共同朋友的。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为了别人,失了我的约。
在我生日这天。
好。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牛排,和那瓶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红酒,忽然就没了胃口。
我叫来服务员,结了账。
一个人走出餐厅,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
街角有一家小小的甜品店,卖我最爱吃的提拉米苏。
以前我和顾淮吵架,只要他买一块这里的提拉米苏来哄我,我立刻就能多云转晴。
我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看店。
我点了一块提拉米苏,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提拉米苏的寓意是,带我走。
可现在,那个曾经说过要带我走的人,已经把我丢下了。
吃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是顾淮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念念,你现在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在外面。
外面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念念,你听我解释,今晚真的是个意外。是清浅她……
顾淮,我打断他,不用解释了。
我不想听。
我挂了电话,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剩下的半块提拉米苏,甜得发腻,我再也吃不下了。
回到家,公寓里一片漆黑。
他没有来。
也好。
我累了,不想再和他争执,也不想再听那些苍白的解释。
我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在床上。
失望这种东西,是会累积的。
当它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绝望。
而我现在,就在绝望的边缘。
6.
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我和顾淮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爸在工地上干活,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被送进了医院,情况很严重,急需手术。
手术费,要三十万。
我当时就懵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都是农民工,三十万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挂了电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淮。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顾淮,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我爸出事了,在医院,急需三十万做手术,你……你能不能先借我
叔叔怎么了顾淮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念念,你先别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他说,你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那一刻,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的。
我报了医院的名字和地址,顾淮让我安心在医院等他,他很快就到。
我守在急救室门口,坐立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一个小时过去了,顾淮没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顾淮还是没来。
我给他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我一遍又一遍地打,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医生又出来催了一次,说病人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手术。
我看着缴费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淹没。
就在我准备跪下来求医生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是许念小姐吗
我是。
你好,我是林清浅。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阿淮他……手机落在我这里了。林清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还带着几分歉意,他刚刚送我来医院,我有点低血糖,突然晕倒了。他现在正在帮我办住院手续,走不开。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他晚点再过去找你。
低血糖。
晕倒了。
所以,他就把我爸的命,抛在了脑后。
我握着手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许小姐你还在听吗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知道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没有哭,也没有再给顾淮打电话。
我走到缴费窗口,把身上所有的银行卡都拿了出来,又给几个关系好的朋友打了电话,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手术费。
我爸的手术很成功。
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就危险了。
我守在病床前,看着我爸苍白的脸,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顾淮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
他手里提着果篮和补品,脸上带着疲惫和愧疚。
念念,对不起,我……
你来干什么我站起来,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
他被我的态度弄得一愣。
我来看看叔叔。
我爸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我说,手术费,我也交了。所以,不劳顾总您费心了。
念念,你听我解释,昨天清浅她……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顾淮,我不想再听那个女人的名字！
我爸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走廊里像个疯子一样打电话借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现在跑来,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还有点良心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
顾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结束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病房。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7.
我提出了辞职。
辞职报告是我亲自送到顾淮办公室的。
他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我,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非要这样吗
是。
就因为……清浅的事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觉得,问题出在林清浅身上。
顾淮,我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
是我累了,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猜了。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沉默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不同意。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不是申请。我把辞职信放在他桌上,按照合同,我提前一个月通知你。一个月后,不管你批不批准,我都会走。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有一丝留恋。
那一个月,是我和顾淮共事以来,最漫长的一个月。
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在公司,我是他公事公办的许秘书。
下了班,我不再回那个我们同居了三年的小公寓,而是搬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他来找过我几次。
第一次,他站在我楼下,等了整整一夜。
我拉着窗帘,在楼上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没有心软。
第二次,他带着我最爱吃的那家提拉米苏,敲响了我的门。
我开了门,把蛋糕接了过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顾淮,我说,我已经不爱吃这个了。
他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最后一次,是我离开公司的前一天。
他喝了很多酒,在我家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
念念,你别走……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开了门。
他一把抱住我,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酒气混着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念念,别离开我。他在我耳边喃喃自语。
我没有推开他。
我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良久,我才轻轻开口：顾淮,你爱我吗
他身体一僵。
这个问题,我问过他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避而不答,或者用别的话题岔开。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我笑了。
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明白了。
我轻轻推开他,关上了门。
门外,是他绝望的捶门声。
门内,我靠着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顾淮,你不知道。
可我知道。
你不爱我。
你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而已。
8.
我离开了那座我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
我找了一个安静的海边小城,租了一间看得见海的房子,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安宁。
我每天养花,看海,看日出日落。
渐渐地,我开始学着放下过去,放下那个叫顾淮的男人。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开了我花店的门。
是顾淮的特助,姓陈。
许小姐。陈特助看到我,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惊讶。
顾总……他让我来找你。陈特助的表情有些复杂,公司不能没有你,顾总……他也不能没有你。
我笑了笑,摇摇头：我已经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了。
许小姐,陈特助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这是顾总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接过来,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顾淮,把他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给了我。
按照公司现在的市值,这百分之十的股份,价值近九位数。
足以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
顾总说,这是他欠你的。陈特助说,他说,他以前总想着,等公司上市了,给你最好的。可他忘了,你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看着那份协议,心里五味杂陈。
迟来的补偿,还算补偿吗
替我谢谢他。我说,但是,我不能要。
我把协议推了回去。
许小姐……
陈特助,我打断他,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让他不要再来打扰我。
陈特助还想说什么,但看我态度坚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收起了协议。
许小姐,他临走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其实,你走之后,顾总他……变了很多。
他和林小姐,也断了联系。
那天你父亲住院,林小姐确实是晕倒了,但只是普通的低血糖,并没有大碍。是她故意拖着顾总,不让他走。
这些,都是顾总后来查清楚的。
他说,是他蠢,是他识人不清,是他……把你弄丢了。
陈特助走了。
花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窗外蔚蓝的大海,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原来是这样。
可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伤害已经造成,信任已经崩塌。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念念,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我不会再打扰你。
但是,请你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是顾淮。
我看着那条短信,很久很久,没有回复。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没想到,他还是找到了我的号码。
我以为他会就此罢休。
可我低估了他的执着。
9.
从那天起,我的花店,每天都会收到一束没有署名的花。
每天一束,风雨无阻。
送来的都是我最喜欢的向日葵。
我知道是他送的。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向日-葵。
我没有拒收,也没有扔掉。
我只是把那些花,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来买花的客人,都夸我的店里,总是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任何改变。
我依旧每天开店,关店,看海,散步。
只是偶尔,在某个安静的午后,看着那些灿烂的向日葵,会有些恍惚。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大半年。
我的花店,生意越来越好。
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
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默默地,不打扰。
直到那天,我的花店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林清浅。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憔悴一些。
她穿着一身名牌,化着精致的妆,却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和不甘。
许念。她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我正在修剪花枝,闻言,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你和阿淮,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我放下手中的剪刀,擦了擦手。
林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说,我和顾淮,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她冷笑一声,结束了,他会为了你,把我赶出他的世界结束了,他会像个傻子一样,天天派人给你送花
许念,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看着她几近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林小姐,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问题不在我,而在你。
你什么意思
你当初为什么要假装低血糖,拖住顾淮你明知道,我爸在等他救命。
林清….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顾淮不爱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的人品,配不上他的爱。
你！林清浅被我戳中了痛处,气得浑身发抖。
她扬起手,想打我。
我没有躲。
但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
是顾淮。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抓着林清浅的手腕,力气很大。
放手！林清浅挣扎着。
滚。顾淮看着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林清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阿淮,你为了她,这么对我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顾淮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林清浅看着他决绝的脸,终于死了心。
她狠狠地甩开顾淮的手,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花店里,又只剩下我和顾淮两个人。
他看着我,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痛苦,还有……我看不懂的深情。
念念。他朝我走了一步,声音沙哑。
我退后了一步。
我们之间,隔着一地的阳光,和一束灿烂的向日葵。
你来干什么我问。
10.
我来……顾淮顿住了,他看着我,眼眶泛红,我来带你走。
带我走。
和当年,我在甜品店里许下的愿望,一模一样。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笑了笑,摇摇头。
顾淮,我说,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已经,可以自己走了。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受到了重击。
念念,他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让你失望,让你痛苦。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这半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想你做的粥,想你泡的茶,想你在我身边,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
我才知道,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我自己,一直没有发现。
念念,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如果是半年前,听到这些话,我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边。
可是现在,我听着,心里却一片平静。
像是,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顾淮,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知道吗心动,是一瞬间的事。但心死,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的心,在你让我去避风头的时候,凉了一半。
在你为了林清浅,失约我生日的时候,又凉了一半。
在你让我爸躺在手术室里,而你去照顾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它就,彻底死了。
死掉的心,是救不活的。
顾淮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风化的雕像,眼里充满了绝望。
悔恨化成一个巨大的怪物,一下将他吞噬,又反复咀嚼。
他瘫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些细节。
像是自虐一般,反复回想。
你说,他抬起头,声音晦涩又痛苦,我让你避风头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
你生日那天,一个人吃着凉掉的牛排,又在想什么
他红着眼,失魂落魄地望着我。
最后泣不成声。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释然。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顾淮,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都过去了。
往前走吧,别回头了。
说完,我站起身,走出了花店。
外面,阳光正好,海风温柔。
我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
身后,是他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而我,也需要时间,来开始我真正的新生。
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画上句号了。
至于未来……
谁知道呢
也许有一天,我会在某个转角,遇到一个能让我重新心动的人。
也许,我会一直这样,一个人,守着我的花店,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头了。
因为,我终于明白。
爱,不是祈求,不是等待,更不是卑微的妥协。
爱是,先爱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