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了祖母的老宅,她临终前死死攥住我的手:记住,永远,永远不要掀开那块布。
我嗤之以鼻,觉得那不过是老人的迷信。
直到那个雨夜,布幔滑落。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而是祖母年轻时的脸。
她对着我微笑,嘴角越咧越大,一直裂到耳根。
我尖叫着后退,镜子里的手却猛地伸出,攥住我的手。
那触感,冰冷粘腻,就和祖母临终前的手一模一样。
祖母轻声呼唤,带着诡异的亲昵:乖孙女,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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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永远不要掀开那块布,不然.....会招来诅咒。
祖母枯槁的手,像几根裹着薄皮的枯枝,死死攥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反而倒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祖母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恐惧,浓稠得几乎要滴出来。
记住了吗永远.....不要碰那块布!答应我!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旧风箱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浓厚的铁锈味和绝望。
记住了,我记住了。我忍着腕骨传来的疼痛,连声应和。
声音干涩,心里却漫过一丝不耐和荒谬。又是这些神神叨叨的老规矩。
人老了,是不是都会变得这样疑神疑鬼不过是一块蒙着镜子的布而已。
那点不耐,在遗嘱宣读的时候,被巨大的错愕冲的七零八落。这栋耸立在城郊,几乎被时光遗忘的旧宅------青砖爬满了墨绿的爬墙虎,雕花木窗棂积着厚厚的灰------竟然指名留给了我,这个她在外漂泊多年,甚少联系的曾孙女。
律师递过来那把沉甸甸的,带着铜绿色的钥匙。拿着那把黄铜钥匙,冰凉的触感刺得我一激灵。
远处,老宅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推开厚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甜腥气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尘埃在高窗斜射进来的微光里飞舞。
我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被客厅深处那面巨大的全身镜攥住。
它就嵌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侧壁,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高度。
镜框是深色的、沉重的木头制成的,上面雕刻着繁复却已黯淡模糊的花纹。
而镜面,则被一整块巨大的、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
那布幔垂坠感极好,像一道凝固的墨绿色瀑布,将一切窥探的可能彻底隔绝。
祖母临终前那充满恐惧的嘶哑叮嘱,瞬间在耳边尖锐地回响起来,让这栋本就阴郁的老宅,凭空又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凉意。
我甩甩头,试图驱散那莫名的寒意。
一块布而已。我低声对自己说,像是在壮胆。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投入了清理这座时光坟墓的繁重工作中。
阁楼是灰尘和遗忘的王国。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我意外踢翻了一个蒙尘的藤编箱子。
箱盖弹开,里面散落出一些泛黄的旧物。最上面是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早已褪色的碎花布。
鬼使神差地,我捡起来,拂去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上面是祖母年轻时娟秀的字迹,只是那笔触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神经质。
……四月十七,晴。她又近了。我能感觉到,就在那层布后面,冰冷的气息……手指印,布上又多了几道湿漉漉的手指印痕!不是我!不是我弄的!字迹在这里变得狂乱潦草,力透纸背。
我飞快地翻动,心跳莫名加速。
……五月三日,阴雨。镜子…镜子在响!像指甲在抠划玻璃!‘别看我…’我对着布尖叫,‘别看我!’可那声音…那声音像笑!像她在我耳朵里笑!阿芬今天来打扫,她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我只有我能听见
这一页的角落,画着一个扭曲的、简笔的女人轮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大大的、涂得漆黑的洞。
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笔记本从我微微发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积尘里。
阿芬是以前常来帮佣的那个老太太她…她听不见只有祖母能听见那布幔后面……到底是什么
哗啦——!
一声尖锐的爆响毫无预兆地从楼下客厅炸开,惊得我差点跳起来。
紧接着,是密集如鼓点般的噼啪声,狂暴地砸在屋顶和老旧的窗玻璃上。
暴雨来了。
我定了定神,扶着吱嘎作响的木梯下楼。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闪电偶尔撕裂厚重的云层,惨白的光瞬间刺入,将屋内陈旧的家具和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又倏忽消失,留下更深的黑暗。
每一次雷声轰鸣,脚下的地板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惨白的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客厅。
就在这白得瘆人的光芒里,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楼梯侧壁——那片墨绿色的巨大布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扯动,沿着光滑沉重的镜框,无声地、却又无比决绝地滑落下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唯有眼睛,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惊悚感,死死地钉在了那片骤然暴露出来的巨大镜面上。
镜子里,映出楼梯,映出昏暗的客厅一角,映出……我
不!
那不是我的脸!
镜中是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容。皮肤光洁紧致,眉眼弯弯,带着一种旧式美人的温婉。那是我只在泛黄的老照片里见过的模样——祖母年轻时的脸!
她的嘴角,正缓缓向上勾起。
起初是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微笑。
但很快,那弧度开始失控,越咧越大,越扯越开,像一张被无形巨力强行撕裂的纸!
皮肤被拉扯到极限,露出森白的牙齿,牙龈,还有更深处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腔体。
祖母脸上的笑容疯狂地蔓延,一直撕裂到耳根下方,形成一个巨大、空洞、充满了非人恶意的裂口!
呃……嗬……极度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变成了破碎的、漏气般的声音。
我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地叫嚣着逃离!
身体猛地向后踉跄,脚跟撞在楼梯的木阶上,带来一阵钝痛,却丝毫无法抵消那灭顶的惊骇。
就在我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的瞬间,镜中的景象再次剧变!
那张咧着可怖笑容的年轻祖母的脸,猛地向前一冲!
一只苍白、枯瘦、指甲泛着青灰色的手,裹挟着一股刺骨的、仿佛从墓穴最深处透出的阴寒,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冰冷的镜面!
那只手快如鬼魅,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非人的力量,精准无比地攥住了我正胡乱挥舞试图稳住身体的右手手腕!
啊——!!!
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在空旷的老宅里炸响,瞬间又被狂暴的雨声和雷声吞没。
冰冷!
那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冰冷!
不是冬季寒风的凛冽,而是深埋地底、不见天日的冻土深处才有的、能瞬间冻结骨髓的阴寒。
更可怕的是,那触感滑腻粘稠,像是裹着一层冰冷的、正在缓慢腐烂的苔藓,又像是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的皮肤,死死吸附在我的皮肉上!
这触感……这冰冷粘腻、仿佛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和病床上,祖母临终前死死攥住我手腕的感觉,一模一样!
绝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仿佛要将它捏碎。
乖孙女……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沙哑、干涩,像是砂纸在朽木上摩擦,却偏偏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腔调。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混乱不堪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带着坟墓里特有的回音。
……轮到你了。
镜面,那原本坚硬冰冷的玻璃,此刻在我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竟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漾开了一圈圈粘稠、深黑、不断旋转扩散的涟漪!
那只枯爪般的手上传来的力量陡然剧增,不再是简单的禁锢,而是一股沛然莫御的拖拽之力!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双脚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徒劳地蹬踹、打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却无法阻挡一丝一毫被拖向那片深黑旋涡的趋势。
指尖最先触碰到那旋转的黑暗。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寒意瞬间沿着指尖窜遍全身,带着浓烈的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那不是冰冷的触感,更像是无数亡魂在深渊里的哀嚎凝结成的实体!
视野被那片疯狂旋转的黑暗彻底占据,边缘开始模糊、扭曲、融化。
我最后看到的,是镜框深处,在那片翻涌的黑暗旋涡中央,一张脸正缓缓浮出来——那不再是祖母年轻的面容,而是一张极度衰老、布满深刻皱纹、如同被揉烂又展开的树皮般的脸!
灰败松弛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颧骨,浑浊的眼珠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球,里面没有一丝活人的光,只有深不见底、贪婪攫取的黑暗。那张脸上,凝固着一个永恒不变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僵硬笑容。
手腕上枯爪的拖拽之力骤然达到顶点!
不——!!!
我的尖叫被扑面而来的、粘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
冰冷、沉重、无边无际的黑暗,像铅块一样压下来。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意识在粘稠的虚无中沉浮、挣扎,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线,像针尖一样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终于将它们掀开一条细缝。
视野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繁复雕花的深色木框顶端。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墨绿色。一片巨大、厚重、垂坠感十足的墨绿色天鹅绒。它严严实实地遮挡着……遮挡着什么
我……我正面对着它
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猛地攫住了我,比刚才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更甚!
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像是被浇筑在无形的寒冰里。
唯有眼珠,还能在巨大的惊骇中极其缓慢地转动。
视角不对!这高度……这角度……
我的目光,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移向那巨大墨绿布幔的边缘。
布幔之外,是同样熟悉的、光线昏暗的老宅客厅景象——积灰的沙发、褪色的窗帘、通往二楼的木楼梯……而在那楼梯口,正对着我这边的位置……
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穿着我今天的衣服,脸上还残留着清理阁楼时蹭上的灰尘。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两个针尖般的黑点,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倒映出我此刻的所在!
她的目光,正穿透那层薄薄的、无形的屏障,死死地钉在我身上——或者说,钉在这块墨绿色的布幔之后!
嗬……我试图发出声音,喉咙里却只挤出一丝微弱得如同风吹过缝隙的气流。
外面,站在楼梯口的那个我,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张大了嘴,似乎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恐惧在她脸上疯狂蔓延。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的,正是我所在的位置!
我明白了。
彻骨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意识。
我在这里。
在这块墨绿色的、厚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布幔后面。
在那面巨大的镜子里。
视线所及,是镜框内那深不可测的、永恒的黑暗。
冰冷的绝望如同镜面本身,将我彻底冻结。我在这里,在这永恒的囚笼里,隔着那层薄得可笑却又坚不可摧的屏障,看着外面的世界。
那个站在楼梯口的我——不,那只是一个占据了我躯壳、穿着我衣服的东西——她脸上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如此…令人作呕。
那恐惧是对着我的,对着这块墨绿布幔之后的存在。
她的颤抖加剧了,牙齿在无声地咯咯作响,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她猛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在楼梯的木阶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这声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凝固的意识里激起微弱的涟漪。
她逃了。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脚步声凌乱而沉重,砸在木板上,也砸在我被囚禁的感知上。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只留下空洞的回音和更深的死寂。
时间,在这面镜子里失去了意义。
它不再是流动的溪水,而是凝固的琥珀。没有饥饿,没有困倦,只有永恒的冰冷和死寂。
我的存在被压缩成纯粹的视觉和听觉,像一只被钉死在标本架上的飞蛾。
我能看到布幔边缘透出的客厅景象:光线从高窗移动,由昏黄变为惨白,再由惨白沉入墨蓝。
尘埃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起舞,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偶尔,会有声音穿透这厚重的寂静。
是那个我。
脚步声在楼上走动,有时急促,有时拖沓。偶尔会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焦躁和…探寻
她在找什么
是在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还是在找关于我的线索
每次听到这些声音,我沉寂的意识就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扭曲的涟漪——那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占据者的憎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一个全新的声音撕破了老宅的沉寂。
沉重的行李箱轮子滚过门厅的瓷砖,发出空洞的隆隆声。
一个年轻、带着点好奇和疲惫的女声响起:就是这里了哦天,灰尘可真够大的…不过空间真不错,租金也便宜得离谱…
这座老房子的新主人。
一个租客。
她叫玛吉,一个刚毕业、预算紧张的程序员。
她带着阳光和活力(至少是表面的)闯入了这座被诅咒的坟墓。
我看着她在客厅里忙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擦拭灰尘,搬动家具。
她年轻的生命力像一道刺眼的光,灼烧着我冰冷的存在。
她甚至把那面镜子前的区域清理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块巨大的墨绿布幔,但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它,带着一种混杂着好奇和本能的警惕。
这布可真够大的,盖着这么大一面镜子…
她有一次站在不远处,歪着头打量,自言自语,房东说千万别动它怪事…里面难道藏着什么古董宝贝
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自己想法很傻,但眼神里的探究欲并未完全消散。
我的心(如果那团冰冷的意识还能称之为心)猛地揪紧。
不,不是恐惧。
是计划终于步入关键轨道的紧绷感。
然后,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到来了。
玛吉在清理阁楼——那个我曾故意踢翻藤箱、让笔记本暴露在显眼位置的地方。
一阵兴奋的喊声从楼上传来:哇!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旧箱子!里面好多老东西!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我听见她翻动纸张的声音,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一种期待,冰冷的、算计的期待,缠绕上我。
她下来了,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碎花布封面的硬壳笔记本。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再是之前那种轻松好奇的表情,而是带着一种被深深吸引又隐隐不安的凝重。
她走到客厅的旧沙发前坐下,就在那面被布幔覆盖的镜子的斜前方,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笔记本。
四月十七,晴。她又近了。我能感觉到,就在那层布后面,冰冷的气息……手指印,布上又多了几道湿漉漉的手指印痕!不是我!不是我弄的!玛吉低声念着,眉头越皱越紧。
五月三日,阴雨。镜子…镜子在响!像指甲在抠划玻璃!‘别看我…’我对着布尖叫,‘别看我!’可那声音…那声音像笑!像她在我耳朵里笑!阿芬今天来打扫,她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我只有我能听见
玛吉念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直直地、穿透性地射向我所在的方位——那块巨大的墨绿布幔!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困惑,还有一种被文字唤醒的、深层的恐惧。她仿佛透过布幔,看到了…我或者说,感受到了我刻意散发的、被囚禁的怨念
这…这太诡异了…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眼神却死死锁在布幔上,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
这老太太…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镜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被催眠般的专注。
时机到了。
我所有的意志,所有被囚禁百年积攒的冰冷力量,不再用于抵抗镜中黑暗的侵蚀,而是被精准地、疯狂地凝聚!
目标,不是镜面屏障,而是那本摊开在她膝盖上的旧笔记本!我将意念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脆弱的纸页!
嗡——!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颤,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笔记本本身!
那本摊开在她膝盖上的旧笔记本,毫无征兆地猛烈震动起来!
纸张疯狂地翻卷、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垂死之鸟在疯狂挣扎!
啊!玛吉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猛地跳起来,笔记本脱手飞出,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板上,恰好落在墨绿布幔的边缘。
震动停止了。
被风吹打的窗重重的敲打了一下。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玛吉粗重的喘息声。
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吓死我了,真是的。今天怎么这么大得风。
她站起来抱怨着走到窗边关上木窗,随后她的目光,缓缓地、无法控制地,再次移向那块巨大的墨绿布幔。
这一次,恐惧不再是唯一的底色。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病态的、无法抑制的探究欲,混合着一种必须知道真相的疯狂执念。
笔记本的诡异震动,不是惊吓,而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布幔之后无法抗拒的邀请!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手指因为恐惧和兴奋而剧烈颤抖着。
她没有立刻去捡笔记本,而是死死盯着那块布幔,眼神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祖母笔记里的呓语、房东的严厉警告、刚才那本笔记的震动……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秘密就在布幔之后!一个可能颠覆她认知的秘密!一个……可能带来无法想象后果的秘密。
但此刻,被强烈好奇和某种莫名蛊惑驱使的玛吉,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后果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不再看地上的笔记本,而是直接向那面镜子走去。
脚步不再迟疑,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她停在布幔前,仰头看着这道隔绝两个世界的屏障。她的眼神里,恐惧已被一种炽热的、不顾一切的疯狂所取代。
里面……到底是什么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
她的右手,猛地抬起,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狠狠抓住了墨绿天鹅绒布幔厚重粗糙的边缘!
就是现在!
我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百年怨毒,在布幔被掀开的瞬间,如同开闸的洪流,不再用于制造异象,而是化作一道冰冷、粘稠、无形的意念之索,精准地缠绕上玛吉毫无防备的灵魂!
在她因看到镜中只有自己而错愕、松懈、陷入短暂思维空白的那致命零点几秒!
呃……!玛吉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失焦,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脸上那因安全而即将浮现的松懈和恼怒,瞬间凝固,被一种更深层次的、灵魂层面的茫然和空洞所取代。
她抓着布幔边缘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与此同时,镜面深处那永恒的、贪婪的黑暗,感受到了猎物灵魂瞬间的失守!
它不再需要狰狞的幻象,那只是吓唬胆小者的把戏。
对于已经主动撕开屏障、灵魂出现缝隙的猎物,它只需要……吞噬!
镜面无声地漾开一圈粘稠的黑色涟漪,如同张开的巨口。
一股庞大得无法抗拒的吸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玛吉那瞬间失去锚定的灵魂!
这股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直接,以至于连一丝反抗的涟漪都未能激起!
噗通。
玛吉的身体,像一个被突然切断提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依旧茫然地睁着,却已失去了所有神采。
那本掉在地上的祖母笔记本,刚好被她倒下的身体压住。
镜面恢复了光滑平静,映照着客厅的景象——楼梯,沙发,杂物……以及地板上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吞噬从未发生。
而我——
在玛吉灵魂被彻底抽离、吸入镜中黑暗的瞬间,禁锢我百年的无形枷锁,应声而碎!一股强大的、源自镜中黑暗核心的反冲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流,将我的意识、我的存在,狠狠地、彻底地推出了那片永恒的囚笼!
嗡!
视野天旋地转,无数破碎的光影飞逝。当一切重新稳定,脚踏实地的触感是如此清晰!
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涌入鼻腔,光线刺目。
我低头,看到了自己——穿着我进入老宅那天的衣服,身体年轻而有力。
手腕上,那被枯爪攥过的冰冷粘腻感,如同一个褪色的噩梦,彻底消散。
自由!
真正的自由!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腐朽却真实的空气,感受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跳动的感觉。
百年囚禁的冰冷与死寂,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地扫过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光滑如初,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年轻而完整的模样。
只是,在那镜面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无声地翻涌、哀嚎。
其中,一张极度惊恐、年轻而熟悉的脸——玛吉的脸——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祖母
那个可怜又可恨的老太婆。
她以为她临终的警告是保护
不,那不过是她作为失败者的、最后的哀鸣。
她没能参透这面镜子的真正法则,没能像我一样,利用它为自己谋取新生。
她最终被镜子同化,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一个只剩下执念和恐惧的残响。
而我,成功了。
我走到玛吉倒下的身体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年轻的躯体,温热,却已是一具空壳。
我弯下腰,从她身下抽出那本祖母的碎花布面笔记本。
纸张脆弱,上面的字迹是我模仿祖母年轻时笔迹精心伪造的杰作。
每一个字,每一个臆造的恐怖场景。
都是为了引导、诱惑、最终击溃下一个好奇者的心理防线。
在她灵魂最不设防的瞬间,配合镜中黑暗完成那致命的交换。
我随意地翻了翻,指尖拂过那些湿漉漉的指印、镜中的笑声的描述。
多么完美的剧本。
房东的警告
那不过是我匿名发布的租房信息里,一条刻意强调的、增加神秘感和禁忌诱惑力的小提示。
我直起身,将笔记本随手扔回积满灰尘的沙发角落。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目光再次落回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中的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微笑。
镜子是诅咒,是囚笼,但也是……工具。
一个筛选、捕获、置换的工具。
它的力量需要活人的灵魂作为薪柴,维持那永恒的黑暗。
而代价,就是置换出一个旧的囚徒。
祖母失败了,成了镜中徘徊的枯爪。
而我,
成了那个掌握钥匙、投下诱饵的猎手。
玛吉,
一个充满活力、对神秘学充满好奇的年轻灵魂,
是最完美的燃料,
也是我通往自由的阶梯。
我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年轻、完整、自由的自己,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老宅厚重的大门。
钥匙在手中沉甸甸的,是自由的分量。
门外,阳光刺眼,车水马龙,人声喧嚣。
属于我的时代,终于开始了。
身后,那栋阴郁的老宅,那面巨大的镜子,以及镜中那片无声翻涌的黑暗和其中新囚禁的灵魂,连同那堆被遗忘在角落的墨绿布幔,一同被缓缓关上的厚重木门,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一个新的轮回,在无声的黑暗中,悄然酝酿。
等待着下一个对祖母的秘密充满好奇的租客,或者……一个像我一样,洞悉规则、渴望不择手段获得新生的猎手
谁知道呢。至少现在,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