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
头痛得像被一百个PPT砸过。
不是我的出租屋。
雕花天花板,香得发腻的空气,还有身上这件一看就贵得离谱的丝绸睡衣。
脑子里突然涌进一堆不属于我的记忆。
顾言,十八岁,顾家找了十八年的真少爷。
三天前刚被接回来。
而我,林默,昨天还在公司为了一个被抢功的项目跟组长吵到凌晨。
现在成了他。
砰!
卧室门被踹开。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长得人模狗样,眼神却像淬了毒。
顾言,你还有脸睡
他是顾明轩。
那个占了我身份十八年的假少爷。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记忆,他已经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公司那份新能源项目的核心数据,是不是你偷的
我懵了。
项目数据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我。
不是你顾明轩冷笑一声,突然从身后甩出一叠纸,砸在我脸上。
监控拍到你前天晚上进过我办公室。
昨天下午,竞争对手就拿到了一模一样的数据。
除了你这个刚从乡下来的野种,还有谁
纸张散落一地,我瞥见上面的日期——前天晚上,原主因为认床,在顾家大宅里瞎逛,确实路过过顾明轩的房间门口。
但他根本没进去。
我只是路过。
路过顾明轩突然抬脚,狠狠踩在我掉在地上的布包上。
那是原主从乡下带来的唯一行李,里面只有几件打补丁的旧衣服。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进了城也改不了偷鸡摸狗的本性。
他用的力气很大,布包被踩得变了形。
我盯着他锃亮的皮鞋,一股火气从喉咙里冒出来。
我当社畜十年,被客户骂过,被老板坑过,但还没人敢这么踩我的东西。
把脚拿开。
我的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气的。
顾明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拿开他又用力碾了碾,顾言,你搞清楚,这里是顾家。
是我顾明轩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你算个什么东西
爸妈把你找回来,不过是看你可怜。
现在你做出这种丢人的事,还敢跟我横
他的话刚落,卧室门又开了。
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是顾言的亲生父母,顾宏远和刘婉。
顾宏远皱着眉,脸色难看。
刘婉眼眶红红的,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顾明轩身边。
明轩,你别气坏了身子。
妈,他偷了公司的机密!顾明轩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要是项目黄了,公司损失上亿,董事会肯定会怪爸爸的。
顾宏远的脸色更沉了。
他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一点父亲的温度,只有厌恶。
顾言,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立刻,从顾家滚出去。
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愣了。
这就是原主找了十八年的亲生父亲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定罪
我没有偷。我咬着牙说。
有没有偷,不重要。顾宏远打断我,重要的是,顾家不能因为你一个刚回来的人,毁了明轩,毁了公司。
刘婉这时候才看向我,手里捏着一个信封。
她把信封往我面前一递,动作像是在打发乞丐。
这里面有五十块钱。
你拿着,自己找个地方活下去。
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五十块
我看着那个薄薄的信封,突然笑了。
上一次这么侮辱人的,还是我刚入职时,老板指着我的鼻子说好好干,年底给你发大红包,结果年会只抽中了一袋洗衣粉。
我要是不滚呢
不滚顾明轩嗤笑,那就别怪我们报警抓你了。
偷窃商业机密,够你蹲几年的了。
他凑近我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顾言,识相点就自己走。
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他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像毒蛇的信子。
顾宏远不耐烦地挥挥手。
把他的东西扔出去。
两个佣人立刻上前,不管不顾地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拖着往外走。
经过顾明轩身边时,他故意伸脚绊了我一下。
我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地毯边缘的硬木上,疼得钻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笑。
慢走,不送。
我被拖出卧室,拖过长长的走廊,拖下旋转楼梯。
沿途的佣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我。
最后,砰的一声,我被狠狠扔出了顾家大门。
身后的雕花铁门迅速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像是在为我这短暂的豪门少爷生涯,画上句号。
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在我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上。
地上放着那个被踩扁的布包,还有那个装着五十块钱的信封。
我慢慢爬起来,捡起信封,抽出里面的钱。
两张二十,一张十块,皱巴巴的,像是从哪个角落摸出来的。
我抬头看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
二楼的露台上,顾明轩正端着酒杯,对着我这边遥遥举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攥紧了那五十块钱。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默啊林默。
你这辈子可真够倒霉的。
加班猝死就算了。
穿成豪门少爷,居然是个被赶出门的命。
可是……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个从原主身上找到的,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
想起刚才顾明轩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想起顾宏远那句滚出去。
想起刘婉递信封时那嫌恶的眼神。
一股熟悉的狠劲,从心底冒了上来。
我在公司做项目助理的时候。
多少次被组长抢功劳
多少次背黑锅
但我从来没认过怂。
大不了就是熬夜查证据,硬刚到底。
顾明轩,顾宏远,刘婉……
你们以为五十块钱,就能把我打发了
我林默,做了十年社畜。
最擅长的,就是把那些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KPI,变成超额完成。
现在。
新的KPI来了。
目标:顾明轩。
任务:证明清白,把他拉下马。
考核标准:让他付出代价。
我看着别墅二楼那盏亮着的灯。
笑了。
顾明轩。
准备好迎接你的年度绩效考核了吗
这一次。
我会让你知道。
被你踩在脚下的社畜。
也能掀翻你的宝座。
我在街角的花坛蹲了半个小时。
冷风把睡衣吹得像面破旗。
得先搞件正经衣服。
我捡起地上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打开一看,里面的旧衣服没破,就是浆洗得发硬,带着股皂角味。
换上这身行头,再把那五十块钱揣进裤兜,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挤地铁的社畜。
路过一家挂着大通铺,10元/晚的小旅馆,我走了进去。
老板娘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上下打量我半天。
身份证。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刚从乡下找回来,还没来得及办身份证。
我……身份证丢了。
老板娘撇撇嘴,指了指墙角的登记簿。
姓名,籍贯,写上。出事自己负责。
我写下顾言两个字,又胡诌了个乡下地址。
她扔给我一把生锈的钥匙,三楼最里面那间,别跟人打架。
房间里摆着四张上下铺,空气里飘着汗味和脚臭味。
靠窗的铺位空着,我刚把布包放下,下铺的大叔就凑过来。
新来的看着面生啊。
嗯,刚从老家来。我含糊了一句,掏出原主那部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
还好,能开机。
我点开浏览器,搜索某集团。
页面跳出来,首页就是顾宏远的照片,旁边站着笑盈盈的顾明轩,标题写着顾氏接班人顾明轩:年轻有为,引领集团创新。
真够讽刺的。
我往下翻,找到某集团的组织架构图,把顾明轩负责的部门和项目一一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就像当年刚接手新项目,先做个思维导图理清楚脉络。
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摸出十块钱,下楼买了两个馒头,就着自来水咽下去。
啃第二个馒头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
《某集团回应核心数据泄露:系外部黑客攻击,已报警处理》
配图是顾明轩接受采访的照片,他皱着眉,一脸沉痛:目前项目进展受阻,给公司造成了不小损失。但我相信,正义不会缺席,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
我差点把馒头喷出来。
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剩下的四十块钱,去废品站买了个旧笔记本和一支笔。
五块钱。
然后蹲在某集团对面的公交站台,像盯客户一样,盯着进出大门的人。
顾明轩的车九点零五分准时到。
黑色宾利,车牌号是连号的,张扬得很。
他下车时,手里拿着杯星巴克,跟门口的保安笑着打招呼,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在笔记本上记下:9:05
到岗,状态放松,无异常。
中午十二点,他跟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起出来,进了旁边的高档餐厅。
我猜那是供应商。
以前跟组长见客户,也总选这种贵得离谱的地方,就为了显得有诚意。
下午三点,他去了趟地下停车场,半小时后才出来,脸色不太好。
我在笔记本上画了个问号。
连续蹲了三天。
我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像一本考勤表。
顾明轩每周三下午会去城郊的工业园,每次都带一个黑色的文件袋。
他负责的新能源项目,公示栏上的进度表总是在设备采购这一项卡住。
还有,他的助理每天下午都会去财务部,拿一张签好字的报销单。
金额不大,每次都是三千块左右,用途写着办公用品。
但我在公司待了十年,知道办公用品这四个字,经常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第四天早上,我正啃着馒头看进度表。
两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突然走到我面前。
你就是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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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紧,没说话。
其中一个人抬手就把我的馒头打在地上,用鞋碾了碾。
顾少爷说了,别让我们再看见你在这晃悠。
滚远点,不然打断你的腿。
他们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公交站牌上。
周围等车的人都在看笑话。
我攥紧手里的笔记本,指甲嵌进肉里。
行。
顾明轩,你够狠。
不让我在这盯,我就换个地方。
我去了顾明轩常去的那家餐厅后面的垃圾桶。
以前做项目时,为了找被组长销毁的原始数据,我在公司垃圾桶里翻了三个晚上。
这点活儿,熟。
果然,第二天下午,我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找到几张撕碎的收据。
拼起来一看,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发票,金额五万,付款人是顾明轩。
但收款方的盖章,模糊能看清是城郊工业园XX工厂。
就是他每周三去的那个地方。
买医疗器械,去工业园干什么
我把收据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
这天晚上,我刚回到大通铺。
就看见房间里一片狼藉。
我的布包被扔在地上,里面的旧衣服散落一地,那个装着五十块钱剩下的零钱的信封,被撕得粉碎。
下铺的大叔缩在角落,见我回来,赶紧摆手。
不是我干的,下午来俩凶神恶煞的,说找你,见你不在就把你东西砸了。
我捡起地上的布包,突然摸到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
是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
拆开一看,是一沓沓用橡皮筋捆好的零钱,一块,五块,十块,最大面额是五十。
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字迹歪歪扭扭,墨水都晕开了:言言,是妈对不住你。这些钱,你留着过日子。别恨明轩,他也是苦命人。——张妈
张妈。
顾明轩的亲妈,顾家的老保姆。
前年去世的那个。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张妈对他还行,小时候在乡下,偶尔会偷偷给他塞糖吃。
她为什么要说对不住我
为什么要给我留钱
我数了数,整整两万三千块。
全是零钱,攒起来肯定不容易。
我把钱重新包好,塞进布包最底层。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顾明轩的亲妈,偷偷给我留了钱。
这算什么
赎罪吗
第二天,我拿着这两万块钱的一部分,去买了身新衣服,还换了个二手智能手机。
剩下的钱,我存进了银行,设了个复杂的密码。
这是我的底牌。
不能再让人毁了。
我换了个策略。
假装应聘某集团的保洁员。
面试我的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垃圾。
农村来的有健康证吗
有。我掏出昨天刚办的健康证。
认识字吗会用清洁剂吗
会。我以前在公司值夜班,打扫过办公室。
他撇撇嘴,扔给我一套蓝色的保洁服。
试用期三天,没有工资。干得不好,立马滚蛋。
我穿上保洁服,走进某集团的大门时,保安看都没看我一眼。
真好。
没人会在意一个保洁员。
就像没人会在意一个社畜的死活。
我被分到了顾明轩所在的楼层。
每天推着清洁车,在各个办公室之间转悠。
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所有关于顾明轩的消息。
明轩少爷今天又发脾气了,说供应商那边拖进度。
听说那个新能源项目,预算超了不少。
财务部的人说,明轩少爷最近报销特别多,张总监都不敢签字了。
我把这些话记在心里,趁午休的时候,溜进没人的会议室,用手机查那些供应商的背景。
果然,有问题。
给顾氏供应核心零件的那家公司,法人是顾明轩的远房表哥,叫王强。
这家公司成立才半年,注册资金只有十万,根本没能力生产符合标准的零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跟我以前遇到的皮包公司骗项目款套路一模一样吗
我趁打扫顾明轩办公室的时候,故意把拖把往他办公桌底下伸。
扫出来一张揉成团的便签纸。
上面写着一行字:周三下午三点,老地方,带钱。
下面画了个潦草的赌徒图标。
我把便签纸塞进保洁服的口袋里。
心跳得像打鼓。
赌徒
难道顾明轩挪用公款,是为了还赌债
这天晚上,我没回大通铺。
用攒的钱租了个带锁的储物箱,把笔记本、收据、便签纸都放了进去。
然后,我用新手机注册了个匿名邮箱。
把顾明轩和王强的关系,还有那家皮包公司的信息,整理成一封邮件。
收件人,是某集团的竞争对手。
就像当年,我发现组长跟供应商勾结吃回扣,匿名举报到总部一样。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天桥上,看着桥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
《某集团新能源项目紧急暂停,疑似供应商资质造假》
我笑了。
顾明轩,这只是开始。
你欠我的,欠顾言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可就在这时,我的新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顾言,你挺能啊。
是顾明轩。
他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敢给对手递消息,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告诉你,明天早上之前,自己滚出这个城市。
不然,你就等着收尸吧。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风从天桥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知道。
顾明轩这是狗急跳墙了。
他越是急,越说明我摸到了他的痛处。
我不能走。
绝对不能。
我从储物箱里拿出那个布包,摸着里面张妈留的钱。
突然想起纸条上的话:别恨明轩,他也是苦命人。
苦命人
一个抢了别人身份,还想置人于死地的人,也配叫苦命人
张妈,你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我把保洁服叠好,放在储物箱里。
明天不能再去顾氏了。
太危险。
但我还有别的办法。
我想起顾明轩每周三都要去城郊工业园。
那里,一定有他的把柄。
我查了下地图,那个工业园附近有个废弃的仓库。
正好可以蹲点。
我买了两箱方便面,几瓶矿泉水,塞进布包里。
明天,就是周三。
顾明轩,我们该好好算算了。
周三凌晨四点。
我揣着把从废品站捡的旧刀片,藏在工业园围墙外的杂草堆里。
露水打湿了裤脚,冻得人直哆嗦。
但我不敢动。
就像以前在公司楼下等客户签字,哪怕等三个小时,也得赔着笑站着。
七点刚过,顾明轩的宾利就来了。
他没开车进去,而是在路口停了下来。
没多久,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过来,钻进了副驾驶。
是王强。
我掏出手机,调至录像模式,镜头对准了车窗。
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能看到王强在激动地比划着什么,顾明轩的脸绷得像块铁板。
几分钟后,王强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下车,骂骂咧咧地进了工业园。
顾明轩坐在车里,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我心里大概有谱了。
这哪是什么医疗器械交易。
分明是还赌债。
我悄悄跟在王强后面,看着他进了最里面那栋楼。
楼门口挂着仓库重地的牌子,却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洗牌的声音。
果然是个赌窝。
我绕到楼后,找到个破窗户,踮起脚往里看。
王强正把纸袋里的钱倒在桌上,一群人哄抢着点数。
还是轩哥够意思,这月的利息总算齐了。
那可是顾氏的钱,他敢不给吗
听说他亲妈以前是顾家保姆要不是换了孩子,他现在还在乡下喂猪呢。
后面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
换孩子
张妈当年是故意的
我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原主的记忆里,张妈总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看他,眼神怪怪的。
有一次他发高烧,还是张妈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山路去医院。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豪门少爷
那又为什么临终前给我留钱,还说对不住我
脑子里像一团乱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条陌生短信:别查了,对你没好处。
我心里一紧。
谁发的
顾明轩
还是……有其他知情人
我刚想回复,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两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正盯着我。
是上次在公交站打我的那两个。
顾少爷果然没猜错,你这杂碎还敢来。
他们一步步逼近,手里拿着铁棍。
我转身就跑。
杂草堆里不好发力,没跑几步就被绊倒了。
铁棍带着风声砸下来,我赶紧翻滚躲开,胳膊还是被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抓住他!明轩少爷说了,废了也没关系!
我摸出兜里的旧刀片,紧紧攥在手里。
刀片很钝,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武器。
就像当年被客户堵在会议室骂,手里攥着的那份备用合同——明知没用,却能壮胆。
他们扑过来的时候,我用尽全力把刀片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上划去。
啊!他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
另一个人愣了一下,我趁机爬起来,往工业园深处跑。
身后传来咒骂声和脚步声。
我钻进一栋废弃的厂房,躲在生锈的机器后面。
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手机又震动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去张妈以前住的老院子,找李婆婆,她知道真相。
李婆婆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深吸一口气,看准厂房后面的狗洞,钻了出去。
顾明轩的人大概没想到我会往这种地方钻,等他们绕过来时,我已经跑出了工业园。
拦了辆三轮车,报了个模糊的地址——原主记忆里,张妈以前住的老院子在城南。
师傅,快点,越块越好。我把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全递了过去。
三轮车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甩掉了后面的小轿车。
我这才发现,胳膊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到了城南老街区,我按着记忆找过去。
是个破败的四合院,门口坐着个晒太阳的老婆婆,满脸皱纹,手里捏着个旱烟袋。
婆婆,请问您认识李婆婆吗
老婆婆抬眼看我,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你是……言言
我愣了。
她认识原主
我是张妈的老邻居,你小时候,我抱过你。李婆婆咳嗽了两声,张妈临走前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你找过来,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子,递给我。
盒子很旧,上面印着雪花膏三个字。
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钱,只有一盘小小的录音磁带,还有一张医院的诊断书。
诊断书上写着:顾明轩,先天性心脏病,建议尽早手术。
日期是十八年前,刚出生没几天。
我拿起录音磁带,手止不住地抖。
李婆婆叹了口气。
张妈当年也是没办法。
明轩生下来就查出来有心脏病,顾家那种人家,怎么可能留个病秧子
她看着你健健康康的,一时糊涂,就……
她后来天天做噩梦,说对不起你,对不起顾家。
临终前她录了这个,说万一有一天你被明轩欺负了,就让你拿着这个去找顾家老爷子。
她说顾家老爷子最疼孙子,知道真相,肯定不会让明轩再胡来。
原来如此。
张妈不是单纯的坏。
她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救自己的儿子。
可她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条命
我把磁带和诊断书放进盒子,揣进怀里。
谢谢您,婆婆。
快走吧。李婆婆挥挥手,明轩的人估计很快就找来,这里不安全。
我刚走出四合院,就看见巷口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是顾明轩的车。
他倚在车门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顾言,你跑挺快啊。
他身后站着四个壮汉,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把东西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盒子。
这里面,是能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
也是张妈用一辈子良心换来的东西。
你想要我笑了笑,慢慢后退,自己来拿啊。
顾明轩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给我抓住他!
四个壮汉朝我扑过来。
我转身就跑,拐进旁边的死胡同。
这下完了。
我背靠着墙,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顾明轩慢悠悠地走进来,用匕首指着我。
我本来不想杀你。
谁让你非要查非要逼我
你以为张妈留了东西就能救你
她就是个老糊涂!当年要不是她换了我们,我怎么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现在她倒好,想赎罪晚了!
他越说越激动,匕首离我的喉咙越来越近。
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她给你留了钱。
那点钱算什么还不够我一顿饭钱。
我就是要让你拿着那点钱,在底层苦苦挣扎,让你知道,你这辈子都配不上顾家少爷的身份!
他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我突然想起张妈字条上的话:别恨明轩,他也是苦命人。
苦命
一个被母爱扭曲了心智,把别人的苦难当成自己乐趣的人,也配叫苦命
顾明轩,你妈用命护着你。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却把她的良心踩在脚下。
你不配做人。
顾明轩被激怒了,嘶吼着举起匕首。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下意识地接起。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是顾言吗我是你爷爷。
张妈的录音,我收到了。
你在哪爷爷来接你。
顾明轩的匕首僵在半空。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爷爷在国外养病,怎么可能……
我趁他愣神的功夫,掏出藏在手心的刀片,狠狠扎向他的胳膊。
他惨叫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我捡起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
巷口传来警笛声。
还有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疾驰而来。
车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下来。
他穿着中山装,眼神锐利,像鹰一样。
顾明轩看到他,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爷……爷爷……
老人没看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我胳膊的伤口上,眉头皱了起来。
好孩子,受苦了。
我握着匕首的手,突然松了。
紧绷了这么久的神经,好像一下子断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
也不是因为委屈。
是因为李婆婆的话。
是因为张妈的录音。
是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一句受苦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也会哭。
在公司被欺负时没哭,被赶出顾家时没哭,被追着打的时候也没哭。
现在却像个傻子一样,哭得停不下来。
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跟爷爷回家。
该算的账,我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我点点头,把手里的铁皮盒子递给他。
这里面的真相,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包括那些偏心眼的亲生父母。
包括那个被宠坏的假少爷。
也包括……九泉之下的张妈。
股东大会的会议室里。
气氛像凝固的水泥。
顾明轩被两个保镖按着,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
他的胳膊还缠着绷带,是我用刀片划的那道。
顾宏远和刘婉坐在中间,脸色比纸还白。
顾老爷子,也就是顾言的亲爷爷,坐在主位上。
他手里捏着那个铁皮盒子,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天请大家来,不是开例会。
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
是要给大家看样东西。
他把录音磁带放进播放器。
张妈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哭腔:
明轩啊,妈对不起你……可你不能再错下去了……那笔钱是顾家的,你不能动啊……
言言是个好孩子,你把他的身份换了,已经够对不起他了……别再害他了……
当年要不是你生下来就有心脏病,妈也不会……妈这是造孽啊……
录音播放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有人倒吸冷气。
有人偷偷看顾明轩。
顾明轩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假的!这是假的!
是他伪造的!是顾言陷害我!
我才是顾家的少爷!你们都得听我的!
他的声音尖利,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顾老爷子冷冷地看着他。
伪造
张妈临终前把磁带交给老邻居,特意嘱咐,只有在顾言出事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你这几年挪用公司公款,给你表哥还赌债,甚至用项目抵押借高利贷,这些证据,也是伪造的
老爷子把一叠文件甩在桌上。
上面是顾明轩的转账记录,借贷合同,还有王强在赌场被抓的供词。
每一样,都铁证如山。
顾明轩的脸瞬间垮了。
他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王强逼我的……他说不还钱就杀了我……
爸,妈,你们救救我啊……
他看向顾宏远和刘婉,眼神里满是乞求。
顾宏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顾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老爷子的声音像冰,从今天起,你跟顾家没有任何关系。
挪用公款的账,高利贷的账,你自己去跟法院解释。
门外走进来两个警察。
顾明轩先生,我们接到报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顾明轩被带走的时候,突然发疯似的喊:
顾言!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会议室里,只剩下顾家人。
顾宏远搓着手,小心翼翼地看向老爷子。
爸,明轩他……
闭嘴!老爷子打断他,我还没问你呢!
言言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被找回来,你不疼不爱就算了,还任由顾明轩欺负他,把他赶出家门
你眼里还有没有顾家的规矩还有没有良心
顾宏远把头埋得很低,不敢吭声。
刘婉突然哭了起来。
爸,我们也是被明轩骗了……
他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我们……我们对他有感情啊……
言言刚回来,我们还不了解……
不了解我忍不住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看着刘婉,这个名义上的亲生母亲。
我刚回来三天,顾明轩说我偷东西,你们不问一句为什么。
他说要报警抓我,你们连证据都不看。
你们给我五十块钱,让我滚出顾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你们的儿子
现在顾明轩倒了,你们又想起我了
刘婉被我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哭声也停了。
顾宏远叹了口气。
言言,是爸妈对不起你。
你想怎么样,我们都答应你。
想让我们给你道歉想让我们补偿你都可以。
我笑了。
道歉补偿
我在公司被组长抢功的时候,他也跟我道过歉。
说下次一定补偿我。
结果呢
下次他抢得更狠。
我不需要。我摇摇头。
某集团,我会留下。
但不是因为你们是我爸妈。
是因为这是顾家的产业,也是……张妈用一辈子良心换来的东西。
我看向老爷子。
爷爷,我在公司待过十年,做过项目助理,也背过KPI。
顾明轩留下的烂摊子,我或许能收拾。
但我有条件。
老爷子点点头。
你说。
第一,顾宏远和刘婉,不能再参与公司管理。
第二,公司所有项目,必须重新审核,尤其是涉及王强的部分,全部作废。
第三,以后公司的绩效考核,凭能力说话,不看身份背景。
顾宏远猛地抬头。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我看着他的眼睛,也凭你没资格再管顾家的事。
老爷子拍了拍桌子。
就按言言说的办。
宏远,你和刘婉,去老家祠堂待着吧。
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顾宏远和刘婉的脸,彻底成了死灰色。
他们大概到现在都不明白。
自己到底错在哪了。
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
处理完公司的事,已经是一个月后。
我把张妈留的那两万三千块钱,捐给了心脏病儿童基金会。
基金会的人给我寄来一张证书,我把它烧了,在张妈的坟前。
张妈,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了。
你放心,某集团不会倒。
顾明轩……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你当年做的事……
我不恨你了。
但我也不会原谅你。
风吹过墓地,带来一阵青草的味道。
好像有人在轻轻叹气。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顾老爷子。
言言,回来一趟,爷爷给你看样东西。
回到顾家大宅,老爷子递给我一个相册。
里面是顾言小时候的照片。
穿着开裆裤,坐在乡下的土炕上,笑得一脸傻气。
这是张妈每年偷偷寄给我的。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言言在乡下过得好,让我放心。
我知道她是怕我把孩子接回来,明轩就没人管了。
这个老婆子,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
我摸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顾言。
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填满了。
我做了十年社畜。
习惯了被压榨,被欺负,被当成工具。
我以为穿越成少爷,就能摆脱这一切。
但其实不是。
不管是社畜林默,还是少爷顾言。
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身份。
是挺直腰杆,是问心无愧,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三个月后,某集团的新产品发布会。
我站在台上,手里拿着演讲稿。
台下坐着记者和合作伙伴。
我看到了以前公司的老板,他也来参加了,眼神里满是惊讶。
我笑了笑,开始演讲。
……某集团以前走了弯路,但以后不会了。
我们相信,不管是谁,不管出身如何,只要努力,就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就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比钱,比身份,更重要。
发布会结束后,以前的同事给我发微信。
林默,你可以啊,成豪门少爷了。
我回了一句。
我不是豪门少爷。
我是顾言。
一个曾经的社畜,现在的打工人。
只是这一次。
我为自己打工。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暖的。
手机又响了。
是废品站的大爷。
小顾啊,上次你让我留的那些旧报纸,我给你收着呢。
大爷,谢谢您,我下午过去拿。
那些报纸上,有顾明轩以前接受采访的报道。
我要把它们剪下来,贴在公司的反面教材专栏里。
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这大概就是张妈想看到的。
也是那个在乡下受苦的顾言。
想看到的。
更是我。
林默。
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