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那天我特意早下班。
换了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磨出毛边。
电动车停在校门口,和旁边那排轿车比,像只灰溜溜的耗子。
进教室时,四十多双眼睛扫过来。
有人低头笑,声音不大,可我听得真真的。
班主任姓李,戴副金边眼镜,看人时总仰着下巴。
她手里捏着成绩单,第一个念的就是我儿子小宇。
张小宇,数学58,全班倒数第一。
粉笔末在黑板上敲得脆响,她突然朝我招手。
张强家长,你上来一下。
我腿像灌了铅,走上讲台时,皮鞋跟断了根似的,一崴一崴。
你儿子这成绩,是态度问题。
李老师把成绩单拍在我手里,纸角割得手心疼。
你看看人家李明浩,次次第一。
她朝教室后排扬下巴。
王磊正坐在那,西装熨得笔挺,手腕上的表闪得晃眼。
他儿子李明浩,小宇的同桌,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
王磊先生,李老师声音软了八度,您给大家分享下经验
王磊站起来,先朝我笑了笑,那笑里全是尖刺。
也没什么,就是多花点时间陪孩子,毕竟赚钱不就是为了家嘛。
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我那件起球的夹克。
底下家长跟着笑,我后脖颈子全是汗。
散会时,刘艳把文件夹甩我怀里。
塑料壳子撞在胸口,闷得我喘不上气。
张强你真行,让我在全班面前当猴耍！
她声音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王磊开三十万的车,你呢骑个破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能赚几个钱
我想解释,这个月跑外卖攒了五千,刚给小宇报了补习班。
话没出口,就被她打断。
别跟我提钱,丢人现眼！
她快步走到王磊车旁,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王磊笑着递给她一瓶水。
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疼。
回家路上,小宇坐在电动车后座,小声说：爸,我下次一定考好。
我腾出一只手摸他脑袋,说没事。
其实心里像被人攥着,疼得厉害。
到家刚进门,刘艳就把包摔在沙发上。
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宇吓了一跳,手里的奥特曼掉在地上。
妈,你别骂爸爸……
闭嘴！刘艳瞪他,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走了！
我把小宇护在身后,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我去闺蜜家住几天,眼不见心不烦！
她翻箱倒柜找衣服,把我藏在衣柜顶上的存折抽了出来。
那是我准备给小宇交学费的钱,整整八千块。
你拿这个干什么我去抢。
她把存折塞进包里,冷笑一声：当我这些年白跟你受苦了这点补偿不算多。
她转身时,带倒了书架上的相框。
玻璃碎了一地,里面是我妈生前唯一一张照片。
刘艳！我吼出声。
她头也不回,砰地摔上门。
楼道里传来她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宇哇地哭了,抱着我的腿说：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我蹲下来擦他眼泪,说妈妈就是气头上,过几天就回来了。
可心里清楚,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去了。
夜里十一点,我给刘艳发微信,问她到闺蜜家没。
红色感叹号跳出来——她把我删了。
小宇睡得不安稳,嘴里一直嘟囔着妈妈。
我坐在床边抽烟,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定位提醒。
是我之前给刘艳手机装的亲情守护,怕她晚归不安全。
定位显示,她在市中心的某豪华酒店。
离她闺蜜家,隔着整整三个区。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烟灰掉在裤子上,烫出个小洞。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着,暗得像没开的灯。
我突然想起王磊下午说的话。
他说,赚钱不就是为了家嘛。
那刘艳现在去的地方,是谁的家
小宇翻了个身,我赶紧掐灭烟。
不能让孩子看到我这副样子。
可手机屏幕还亮着,某豪华酒店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发抖。
明天,该去问问她吗
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着天花板,第一次觉得,这屋子大得让人害怕。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跑单。
骑着电动车在某豪华酒店门口蹲了两个小时。
风刮得脸生疼,像被人用砂纸磨。
七点半,王磊的黑色轿车缓缓开出来。
副驾驶座上,刘艳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她穿的那件米色风衣,我从没见过。
车经过我身边时,刘艳瞥了一眼,眼神像看块路边的石头。
我攥紧车把,指节硌得生疼。
电动车龙头歪了歪,差点撞上路牙子。
回到家,小宇已经自己穿好校服。
爸,妈妈没回来吗
他手里捏着半块饼干,是昨晚剩下的。
我喉咙发紧,说妈妈给你买新书包去了。
小宇眼睛亮了亮,又低下头：可是我更想要妈妈陪我吃早饭。
送完孩子去学校,我翻遍了整个家。
在衣柜最底层的旧箱子里,找到了那个粉色手机。
是刘艳去年生日买的,说屏太小不好用,一直扔着。
我试了试密码,是她的生日。
点开微信,置顶赫然是王哥。
聊天记录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
张强那废物又去跑外卖了,一身汗臭味。
还是王哥你有本事,不像他,这辈子没见过大钱。
等小宇再大点,我就跟他离,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要我。
最新一条是今早发的：昨晚你送的项链真好看,比张强送我的地摊货强多了。
下面附了张照片,刘艳戴着条金项链,笑靥如花。
那笑容,我有五年没见过了。
再往下翻,是一堆酒店付款记录。
从城西的快捷酒店,到市中心的某豪华酒店。
时间最早的那次,正是我妈住院,我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的时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厕所吐了半天。
吐出来的全是酸水,烧得喉咙火辣辣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刘艳的丈夫吗
我说我是。
她吸了吸鼻子：我是王磊的老婆,周敏。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有些东西……你该看看。
约在小区门口的面馆。
周敏穿件灰色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
她把手机往我面前一推,屏幕上是条短信截图。
发件人是刘艳：王磊现在心里只有我,你这种黄脸婆,赶紧腾地方吧。
下面还有张照片,刘艳和王磊在餐厅里碰杯,头靠得特别近。
她上周发的。周敏声音发颤,我跟王磊吵了三天,他说就是玩玩,让我别较真。
她突然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像兔子：你老婆……她也跟你这么说吗
我把粉色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调出来。
周敏越看脸越白,最后猛地把筷子摔在桌上。
这对狗男女！
就在这时,面馆门被推开。
王磊搂着刘艳走进来,两人有说有笑。
看到我们,刘艳脸上的笑僵住了。
王磊皱了皱眉,非但没躲,反而径直走过来。
哟,这不是张强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怎么,跟我老婆聊什么呢
刘艳往王磊身后躲了躲,低声说：张强,你别闹。
我闹我指着她,声音都在抖,你拿着我的钱给别的男人买东西,还说我闹
周敏突然站起来,指着王磊骂：你不是说只是玩玩吗你们都聊到离婚了！
王磊脸色一沉,甩手给了周敏一巴掌。
疯女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面馆都安静了。
周敏捂着脸,眼泪掉得更凶了。
刘艳拉了拉王磊的胳膊：别在这吵,让人看笑话。
怕什么王磊瞥了我一眼,嘴角翘起来,跟张强这种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摔在我面前的桌上。
这里是五千块,他慢悠悠地说,算是我给你老婆的零花钱,你要是不够,跟我说一声,看在刘艳的面子上,我不介意多给点。
我盯着那沓钱,感觉血全冲到了头顶。
伸手去抓王磊的衣领,却被他一把推开。
怎么,想打架王磊冷笑,就你这小身板,我一只手就能撂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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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告诉你,刘艳早就不想跟你过了,要不是看你老实,能让她随便拿捏,她早踹了你了。
刘艳突然喊了一声：小宇学校老师打电话了！
我心里一紧,忙问怎么了。
老师说小宇在学校发烧,让赶紧去医院！她顿了顿,又说,我跟王哥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我顾不上跟他们纠缠,抓起电动车钥匙就往外冲。
身后传来王磊的笑声：连儿子都快养不活了,还硬撑什么
赶到学校,小宇趴在桌子上,脸烧得通红。
老师说已经量过体温,39度5。
我抱起他往医院跑,小宇迷迷糊糊地抓着我的衣服。
爸,我冷……
挂号,缴费,做检查。
手里的钱很快见了底。
医生说要住院输液,让先交三千押金。
我翻遍了所有口袋,只有几百块。
想刷信用卡,提示额度不足。
没办法,我拨通了刘艳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里很吵,像是在KTV。
什么事刘艳的声音不耐烦。
小宇发烧住院了,要交押金,你能不能先转点钱过来
我没钱。她干脆地说,钱都在你那。
你昨天拿走了存折！我忍不住吼起来。
那是我的补偿！她也提高了音量,张强,你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连儿子医药费都拿不出来,算什么男人！
电话突然被别人接了过去。
是王磊的声音,带着酒气：张强啊,跟女人要钱算什么本事
我告诉你,这钱我有,但就不给你。
谁让你没用呢自己的老婆看不住,儿子也养不起,活着浪费空气。
嘟…嘟…嘟…
电话被挂了。
我站在缴费窗口前,浑身冰凉。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看我一眼。
怀里的小宇哼唧了一声,我赶紧摸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这时,周敏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手里拿着张银行卡。
这是我攒的私房钱,先给孩子治病。她把卡塞给我,但我有个条件。
我看着她,等着下文。
我要报复王磊和刘艳。周敏的眼睛里没了眼泪,只剩下狠劲,我知道王磊公司偷税漏税,手里有证据。
你帮我把这些证据交上去,让他身败名裂。
事成之后,你净身出户,小宇的抚养权归我。
我会给小宇最好的生活,比跟着你强。
我愣住了。
她竟然想要小宇的抚养权
周敏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你现在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带孩子
跟着我,小宇至少不用吃苦。
护士过来催了,说孩子情况不太好,让赶紧去办住院。
我看着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宇,又看了看周敏手里的银行卡。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答应她,就能救儿子。
可代价是,我要失去小宇。
不答应,儿子的病怎么办
周敏催促道：没时间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全是冰碴子。
就在我要开口的时候,小宇突然睁开眼,抓着我的手。
爸……别……
他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突然明白过来。
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可现在,我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周敏的手机响了,是王磊打来的。
她没接,直接挂断,然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威胁。
我该怎么办
我把周敏的银行卡推了回去。
她愣住了,眼里的狠劲变成错愕。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孩子等着救命钱！
我没理她,抱着小宇往住院部跑。
护士站的小姑娘看我急得满头汗,说可以先办欠费住院,明天补齐就行。
我连声道谢,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
小宇打上吊瓶时,已经烧得睡着了。
我坐在病床边,看着他苍白的小脸。
手背上的针眼那么细,却像扎在我心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外卖平台的催单提示。
我摸出来想关掉,屏幕上跳出周敏的消息：别后悔。
后悔
我现在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凌晨三点,小宇烧退了些,开始说胡话。
妈妈……爸爸没本事……但爸爸疼我……
我攥着他的小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动了动。
天亮时,我去走廊接水。
听见两个护士在聊天。
3床那孩子真可怜,爸爸一个人忙前忙后,妈妈影子都没见着。
听说他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还是个有钱人。
现在的人啊,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端着水杯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自己像个傻子。
回到病房,小宇醒了,看见我就笑。
爸,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吹的。我把水杯递给他,喝点水。
他小口抿着,突然说：爸,我不想让那个王叔叔当我爸爸。
他昨天来学校找妈妈,还摸我头,我不喜欢他。
我心里一紧,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期中考试那天,妈妈说带我去吃汉堡,结果去了公园,那个王叔叔也在。
他还给妈妈买了花,妈妈笑得可开心了。
原来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我摸了摸小宇的头,说：放心,爸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小宇用力点头,又把那个旧奥特曼抱在怀里。
这个最厉害,能打跑所有坏人。
我突然想起周敏的话。
王磊偷税漏税,还有证据。
如果……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压下去了。
我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更别说做犯法的事。
可看着小宇,我又犹豫了。
有些人,不配被原谅。
中午去给小宇买粥,刚出医院门,就撞见刘艳。
她穿得光鲜亮丽,手里提着个果篮。
小宇怎么样了她避开我的眼睛。
托你的福,还活着。我没好气地说。
她脸一僵,从包里掏出两千块钱。
这是医药费,你先拿着。
王哥给的我盯着她。
她手一抖,钱掉在地上。
张强你别阴阳怪气的！她弯腰捡钱,我也是小宇的妈,我能不管他吗
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提高了音量,你知道他烧到多少度吗
我……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时,王磊的车停在路边。
他摇下车窗,喊刘艳：好了没有下午还要开会呢。
刘艳看了我一眼,捡起钱塞给我,快步上了车。
车窗关上的瞬间,我看见王磊搂了她的腰。
我捏着那两千块钱,像捏着块烙铁。
转身往医院走时,看见周敏站在不远处。
她朝我扬了扬手机,示意我过去。
想通了她开门见山。
我帮你,但我有条件。我说,小宇的抚养权必须归我,还有,你得告诉我,王磊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周敏愣了一下,笑了：没想到你看着老实,心还挺细。
证据是王磊公司的流水账,他每个月都往个人账户转一大笔钱,还伪造了员工工资单。
这些都是我偷偷复印的,本来想留着给他留条后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我翻了翻,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在最后几页,我看到了刘艳的名字。
她的账户每个月都会收到王磊转的钱,从五千到两万不等。
最近一笔,就是她拿走的那八千块存折。
她不仅知道,还帮着转账。周敏冷笑,这叫共同犯罪,够她喝一壶的。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上气。
原来她拿走的不是什么补偿,是赃款。
还有件事,我想起小宇的话,王磊儿子的成绩,是不是有问题
周敏眼睛亮了：你也听说了
李明浩根本不是那块料,王磊每次考试前都给班主任塞钱,让老师给他透题。
上次期中考,他还找了个大学生替考,就在学校对面的网吧。
我有那个大学生的联系方式,他收了王磊五千块,心里一直怕出事。
我把文件折好塞进怀里。
什么时候动手
下周一,税务局有个举报窗口开放日,直接递进去最有效。周敏说,至于学校那边,你可以找那个替考的学生,让他去教育局说清楚。
我帮你联系他。
回到病房,小宇已经睡着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那沓文件。
突然觉得很可笑。
王磊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就能为所欲为。
刘艳以为找个有钱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他们都忘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下午,周敏发来那个大学生的电话。
我打过去,对方一开始还不承认,直到我说要报警,他才慌了。
大哥,我也是一时糊涂,他在电话里哭,王磊说就一次,给我五千块,我当时急着交学费……
你想不想赎罪我问他,去教育局说清楚,我可以帮你作证,减轻责任。
他沉默了很久,说：好,我去。
挂了电话,我给以前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他现在开了家打印店,我让他帮我把那些流水账复印几份。
强子,你这是要干嘛他好奇地问。
不干什么,就是想让有些人知道,不是所有老实人都可以欺负。
傍晚,刘艳又来了。
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个新书包。
给小宇买的。她把书包放在床头柜上。
小宇醒了,看了看书包,又看了看我,没说话。
小宇,妈妈给你买了新书包,喜欢吗刘艳想摸他的头。
小宇往我身后缩了缩。
我不要,他小声说,你用爸爸的钱给我买东西,我不要。
刘艳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很难看。
张强,你跟孩子说什么了她质问我。
我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看到的。我看着她,刘艳,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愧疚她突然笑了,我嫁给你七年,跟着你住出租屋,穿地摊货,我愧疚什么
我只是想过好日子,有错吗
王磊能给我想要的,你能吗
我指着那些文件,刚想说话。
病房门被推开了。
王磊闯进来,一把拉住刘艳。
快走,公司出事了！他脸色惨白,税务局的人来了！
刘艳愣住了：怎么会……
不知道是谁把流水账捅出去了！王磊急得满头汗,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先躲一躲！
他拉着刘艳就往外跑。
经过我身边时,王磊瞪了我一眼。
是你干的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刘艳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王磊。
王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发颤,那些钱……是不是有问题
别问了,快走！王磊想拉她。
你告诉我！刘艳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骗了我那些钱是不干净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出现两个穿制服的人。
王磊先生,刘艳女士,我们是税务局稽查科的。
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王磊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刘艳尖叫一声,抓着我的胳膊：张强,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骗我的！
我甩开她的手。
你对小宇说,你只是想过好日子。
可好日子,不是偷来的。
小宇突然从床上下来,挡在我面前。
不许抓我爸爸！他举起手里的奥特曼,对着那两个穿制服的人,他是好人！
我把他抱起来,眼眶发热。
他们不是来抓爸爸的。
他们是来抓坏人的。
王磊被带走时,还在喊：周敏！我知道是你！你这个贱人！
刘艳哭得撕心裂肺,被拉出门时,回头看了小宇一眼。
小宇把头埋在我怀里,没看她。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
我抱着小宇,给他盖好被子。
爸,他们还会回来吗他小声问。
不会了。我摸着他的头,以后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小宇点点头,抱着奥特曼,慢慢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脸上。
我拿出手机,给周敏发了条消息：谢谢你。
她很快回复：不用谢,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对了,小宇的抚养权,我不会再争了。
你是个好爸爸。
我看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
原来赢的感觉,是这样的。
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踏实。
就像小时候,妈妈把刚蒸好的馒头递到我手里,烫,却暖。
第二天一早,教育局的人来了。
那个替考的大学生也来了,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们说会严肃处理,给所有家长一个交代。
李老师也来了,站在病房门口,脸红红的,没敢进来。
我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王磊和刘艳的案子要审,小宇的学费还没着落,我还得赶紧挣钱。
但我不怕了。
因为我有小宇。
有这个抱着奥特曼,说爸爸是好人的孩子。
护士进来换药,笑着说：小宇爸爸,你家孩子真懂事,刚才还跟我说,长大了要保护你呢。
我看着小宇,他醒了,冲我笑。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烘烘的。
我突然觉得,那些难熬的日子,好像都过去了。
以后的路,不管多难,我都会陪着他走下去。
一步一步,走得稳稳的。
王磊和刘艳被带走的第十天,法院的传票寄到了小区传达室。
我去拿的时候,张大爷瞅着我直叹气。
强子,这事闹的,以后可咋整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说总会好的。
他摇摇头,递过来一兜苹果：给孩子吃,补补身子。
回到家,小宇正在写作业。
他的数学练习册上,红勾多了不少。
爸,李老师今天打电话来了。他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她说我进步了,让我继续努力。
真棒。我摸他的头,把苹果洗干净递给他。
他咬了一大口,突然问：妈妈……还会回来吗
嘴里的苹果渣掉在作业本上,像朵小小的花。
我沉默了很久,说：妈妈做错了事,要去认错,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那她还爱我吗小宇的声音有点抖。
爱。我把他搂进怀里,但她更爱自己想走的那条路,等她想明白了,就知道哪个更重要了。
小宇没再问,只是把脸埋在我衣服上,闷闷地说：爸,我以后一定考第一,不让你再被老师说。
开庭那天,我请了半天假。
周敏也来了,穿了件黑色的外套,看着瘦了不少。
王磊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刘艳了。她递给我一瓶水,说那些账都是刘艳逼着他做的。
刘艳呢我问。
她哭了好几天,说自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周敏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法庭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法官敲锤子的声音。
王磊穿着囚服,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了以前的神气。
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恨。
刘艳站在被告席上,一直哭,说自己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我。
可她连看都没敢看我一眼。
最后判决下来,王磊偷税漏税数额巨大,判了五年。
刘艳因为参与转账,判了一年,缓刑两年。
走出法院的时候,周敏突然说：我要走了。
去哪
回老家。她望着远处的高楼,这里的事,该了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塞到我手里。
这是王磊偷偷藏的钱,我找到的,算是给小宇的补偿。
密码是小宇的生日。
我想把卡还回去,她按住我的手。
拿着吧,她笑了笑,眼角有了皱纹,以前总觉得钱最重要,现在才明白,安稳日子比什么都强。
你是个好人,好好带小宇。
看着她走的背影,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面馆见她的样子。
那时她哭得多伤心啊。
原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坑里挣扎,有人爬出来了,有人还陷在里面。
刘艳被放出来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能看看小宇吗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在上学。我说。
那我等他放学。
她在小区门口站了两个小时。
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扎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小宇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躲到我身后。
小宇,妈妈错了。刘艳蹲下来,眼泪掉在地上,妈妈以后再也不跟别人走了,你能原谅妈妈吗
小宇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张强,她抬头看我,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想起那些聊天记录,想起王磊摔在桌上的钱,想起小宇烧得通红的脸。
摇了摇头：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去了。
但你永远是小宇的妈妈,想看他随时可以来。
刘艳哭了很久,最后站起身,慢慢往公交站走。
背影很孤单,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小宇突然说：爸,妈妈好像瘦了。
嗯。
她以后会好吗
会的。我拉着他的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好的。
三个月后,我用周敏给的钱,加上自己攒的,盘下了小区门口那家转让的小饭馆。
取名叫小宇面馆。
开业那天,张大爷送了个大红包,说以后要天天来吃。
小宇放学就来帮忙,端碗、擦桌子,做得有模有样。
有客人逗他：小老板,你家面真好吃,比你爸做的人强多了。
他就仰起脸笑：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李老师也来了,带着几个家长。
她红着脸跟我道歉,说以前是她不对,不该那么势利眼。
张大哥,其实你才是我们该学习的榜样。她说,把孩子教得这么懂事,比赚多少钱都强。
我给她端了碗牛肉面,多加了个蛋。
过去的事,不提了。
这天收摊的时候,周敏发来一张照片。
她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笑得很开心。
下面写着：你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回了个笑脸,把手机揣进兜里。
小宇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安安静静的。
我突然想起王磊说过的话。
他说赚钱就是为了家。
现在我才明白,他说反了。
是家,才让赚钱有了意义。
就像这碗面,放多少调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等你回家,一起吃。
小宇突然举起作业本：爸,我这道题做对了！
我走过去,他的字歪歪扭扭的,却写得很认真。
真棒。
那明天能给我加个鸡腿吗他眼睛亮晶晶的。
必须的。
关上门,锁好。
路灯把我和小宇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拿着那个旧奥特曼。
爸,快点！
来了。
晚风很暖,吹在脸上,像小时候妈妈的手。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
但只要身边有这个小小的身影,再难的路,我也能走下去。
因为家就在这里,在每一个踏实的脚印里,在每一个等着你的眼神里。
这才是生活最该有的样子,不花哨,却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