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窗外的声音! > 第一章

陈明把桃木剑横在门槛时,香炉里的三炷香突然齐腰断裂。香灰簌簌落在我的拖鞋上,像一群逃窜的灰蚁。
蒋师傅说这是凶兆。他喉结滚动着,目光黏在神婆蒋如脸上。这个声称能驱邪的女人正用朱砂在哥哥林阳额头画符,鲜红的纹路像裂开的血管。
哥哥瘫在藤椅里,眼珠蒙着层白翳。三个月前他从后山的防空洞考古回来就高烧不止,皮肤下浮出蛛网般的青斑。医院查不出病因,蒋如却一口咬定:他被地底的东西标记了。
深夜,我被凄厉的猫叫惊醒。院子里火光跳跃——陈明和蒋如正焚烧一个等高的纸人。纸人穿着哥哥的旧衬衫,火焰舔舐它的五官时,焦黑的嘴角竟向上翘起。
替身成了!蒋如突然尖笑。可下一秒,燃烧的纸人猛地抽搐,腹腔噗地爆开,漫天纸灰中掉出半只腐烂的乌鸦尸体。
陈明脸色惨白地后退,而我分明看见——哥哥房间的窗帘后,一双青灰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火焰。
替身烧毁后的第七夜,陈明开始梦游。
月光像冰水泼在地板上,他赤裸着站在客厅墙角,手指在墙壁上抠挖:太吵了……它们饿得太久了……石灰簌簌落下,露出墙皮下暗红的砖块。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他指尖的刹那,我的血液骤然冻结——
墙壁的裂缝里嵌着半颗人类臼齿,牙根还粘连着萎缩的牙龈组织。
民国三十七年冬,饥民把死人砌进了城墙。蒋如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呼吸喷在我耳侧,你丈夫的曾祖父,就是靠分尸邻居活下来的。
她扳过我的肩膀,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血脉的债,该还了。
陈明彻底消失了。只在床头留下一张泛黄的地图,标着后山防空洞的剖面图。
我攥着手电钻进潮湿的隧道。腐臭味越来越浓,岩壁上布满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卡着半片儿童银镯。地图显示主通道尽头是弹药库,可当我踹开锈蚀的铁门时,看到的却是——
一座由人骨垒成的祭坛。
头骨全部面朝中央的深坑摆放,下颌骨大张,形成永恒的嘶吼姿态。坑底堆满风干的动物内脏,而陈明的登山包就扔在祭坛边缘。
他们总想挖穿地狱。蒋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倒吊在洞顶,长发垂落如海藻,手中握着哥哥的病历本:林阳不是得病,是被选为‘饲主’了。
她翻到最后一页,我的呼吸停滞了。
CT扫描图上,哥哥的颅骨内盘踞着一条蜈蚣状的阴影,数百只附足刺入脑组织。
1948年饥荒时,村民在这里吃过‘肉观音’。
蒋如落地时没有声音,指尖拂过祭坛上一具幼小的骸骨:其实就是饿疯的女人易子而食……但她们不知道,吃下的血肉里藏着地脉孕化的‘饿虫’。
虫卵在人体内孵化,世代遗传。当宿主极度饥饿时,饿虫会操控身体寻找代餐——先是牲畜,接着是活人。
陈明血脉里的饿虫苏醒了,所以他才会梦游挖墙。她突然将病历本砸向祭坛后的阴影,而你哥哥的虫更贪婪,它想要……
黑暗中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
林阳缓缓走出来,嘴角还沾着病历本的碎纸。他的颧骨高高凸起,腹部却鼓胀如孕妇,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
想要神的胚胎。蒋如的声音变成咏叹调。
震动从脚底传来,骨制祭坛轰然坍塌。深坑里伸出惨白的巨手——那是上千条人类手臂熔接成的肢体,掌心裂开圆形口器,针齿层叠旋转。
当年吃下的‘肉观音’,就是神的胎盘啊!蒋如张开双臂迎接手臂,口器却猛地咬住她的脖颈。鲜血喷溅中,她扭曲的笑容定格:……我们终于能成神了。
林阳的腹部应声爆裂,蜈蚣状饿虫箭射向巨手。两股怪物缠斗的刹那,我扑向陈明的背包。
拉链里塞着张照片:七岁的陈明和蒋如站在防空洞前,脚下躺着一具被啃光的野狗尸体。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血脉诅咒。
是他们小时候就唤醒了地底的东西——如今饿虫成熟,神要收取代价了。
巨手撕碎林阳的胸腔时,针齿刮落了岩壁的青苔。
露出后面血红的符咒——与蒋如画在哥哥额头的一模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蒋如需要的从来不是替身,而是让饿虫寄生的容器成熟。陈明假装梦游挖墙,是为了把符咒刻进岩石,完成最后的召唤仪式。
而我,是这场人牲宴席里唯一的活祭。
蜈蚣饿虫被巨手扯成两截。前半截带着林阳的头颅摔在我脚边,嘴唇还在蠕动:地下室…冰柜…
无数手臂向我抓来时,我咬破舌尖把血喷向符咒。
这是蒋如手札里提过的秽血破煞——用至亲之血污染阵法。
地底传来崩塌的轰鸣。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见陈明在废墟深处狂笑:
晚晚,你才是最好的饲饵啊……
消防队挖开防空洞已是三天后。我在ICU醒来时,警察递来密封袋:这是您要求查看的物证。
袋里是陈明的手机,屏幕定格在监控画面:我家地下室的冰柜中,蜷缩着七具猫的干尸。所有猫的头盖骨都被掀开,脑髓不翼而飞。
最后一张照片让我心脏骤停——
冰柜最深处,静静躺着一只青灰色的婴儿断手。
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挂着陈明家祖传的长命锁。
>香炉断香,纸人爆出乌鸦尸体,陈明梦游挖出人牙。
>蒋如说这是血脉诅咒,要我们还债。
>防空洞人骨祭坛上,我看见哥哥颅内的蜈蚣饿虫。
>蒋如被巨手吞噬时狂笑:吃下肉观音就能成神!
>我咬破舌尖用血污染符咒,地底传来崩塌轰鸣。
>消防队救出我时,警察递来陈明的手机。
>监控显示:地下室冰柜里有七只被掏空脑髓的猫尸。
>最深处,是一只系着陈家长命锁的婴儿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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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光刺破黑暗,像钝刀子刮擦着我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弥漫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腥甜。意识沉浮在浑浊的泥沼里,那些惊悚的画面——燃烧纸人诡异的笑、墙壁裂缝里的人牙、哥哥腹部爆裂冲出的巨大蜈蚣、蒋如被巨手吞噬时凝固的狂笑——碎片般翻涌、撞击,每一次闪现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
醒了!病人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刺眼的光线被挡住,一张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上方,眼神带着职业化的关切,却也藏不住一丝惊魂未定的余波。林晚女士能听到我说话吗这里是市一院ICU。你安全了,放松,不要用力呼吸,你肺部有挫伤,肋骨骨裂……
安全这个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意识上。安全那黑暗的洞窟,那熔接而成的惨白巨手,那撕裂哥哥的针齿口器……陈明最后那句如同毒蛇吐信般钻入骨髓的诅咒——晚晚,你才是最好的饲饵啊……——再次在脑海里尖锐地回荡。饲饵冰柜!那些猫!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比身体的剧痛更甚。我猛地挣扎,试图坐起,想嘶喊,想质问冰柜里的东西。尖锐的仪器报警声瞬间撕裂了病房的平静,刺耳地尖叫起来。
镇静!按住她!别让她乱动!护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几只有力的手立刻按住了我的肩膀和手臂,冰冷的束缚感传来。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留置针注入血管,像一股沉重的铅流,迅速拖拽着我再次沉向那片混沌的黑暗。意识彻底模糊前,我死死盯着那个护士的眼睛,用尽残存的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冰……柜……地下室……
黑暗再次笼罩。
时间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退潮后搁浅的鱼,艰难地重新触碰到现实的沙滩。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但那种药物带来的沉重束缚感减轻了些许。我缓缓睁开眼,适应着稍显柔和的光线。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我醒来,立刻站起身,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探究。
林晚女士他的声音低沉,公事公办,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张警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配合做个笔录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些程序化的询问此刻显得无比遥远和可笑。我的目光越过他,死死钉在床边那个小推车上。上面放着一个用证物密封袋装着的手机。那熟悉的黑色外壳,边缘磕碰的痕迹……是陈明的手机!
那……手机……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喉咙,给我……看看……
张警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证物袋,又转回来看我,眼神锐利如鹰隼:林晚女士,关于你家地下室冰柜里发现的物品,我们需要你……
给我看!我猛地打断他,积聚起全身的力气低吼出来,牵扯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但我死死撑着,我要看那个手机!看里面的照片!冰柜!给我看!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在血管里奔涌,压过了身体的痛楚。那七只被掀开头盖骨的猫尸,那只系着长命锁的婴儿断手……它们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比任何鬼魅都更真实,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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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警官沉默地盯着我,似乎在评估我的精神状态。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安静后,他拿起那个密封袋,却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隔着透明的袋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笨拙地划开屏幕。屏幕亮起,果然直接定格在那个令人头皮炸裂的监控画面——我家地下室,那个巨大的白色冰柜。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再次滑动。下一张照片出现:冰柜内部,冷气形成的白雾模糊了边缘,但无法模糊中央的景象。七只猫的尸体,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扭曲地堆叠在一起。它们曾经柔软的皮毛此刻僵硬、失去光泽,呈现出一种冻尸特有的蜡黄和青灰。最令人作呕的是它们的头部——头盖骨被整个掀开,露出下方空洞的颅腔,边缘残留着暗红发黑的干涸血迹和撕裂的组织。脑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又一个通往虚无的黑洞。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才勉强压住呕吐的冲动。
张警官的手指没有停,继续滑动。最后一张照片,也是最深处的一张,占据了整个屏幕:冰柜最底层的角落里,一只小小的、青灰色的婴儿断手,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皮肤因为冰冻而呈现出大理石般的纹路和死寂的颜色,指关节微微蜷曲,透出一种无声的控诉。然而,最刺眼、最让人心脏骤停的,是系在手腕处那根褪色的红绳,以及红绳末端,那枚在冷光下反射出暗淡金光的——陈明家祖传的长命锁!锁片上的长命百岁四个字,此刻像一个最恶毒的嘲讽。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崩溃的绝望,在安静的ICU病房里回荡。仪器再次疯狂报警,刺耳的鸣叫声与我的尖叫混合在一起。护士再次冲了进来。
镇静剂!快!张警官急促地对护士喊道,同时迅速将手机收回。他的脸色也变了,目光紧紧锁在我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混杂了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林晚女士!那只手!你知道什么!那长命锁是谁的!
但我已经无法回答。冰冷的液体再次注入血管,意识被强行拖拽着沉沦。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只有陈明最后那句恶毒的低语在灵魂深处反复震荡——晚晚,你才是最好的饲饵啊……饲饵……饲饵……那只婴儿的手……长命锁……陈明……蒋如……防空洞……血肉祭坛……
黑暗的泥沼无边无际,这一次,那些碎片不再是混乱的闪现,而是被一根冰冷刺骨的线强行串联。
巨大的冰柜内部,冰冷的白雾缭绕。那只青灰色的婴儿断手静静地躺在角落,系着褪色的红绳和刺眼的长命锁。忽然,它动了一下!蜷曲的手指猛地伸直,指甲瞬间变得乌黑锐利,像五根淬毒的钢针!它撑在冰冷的金属底板上,以一种诡异的、非人的姿态站了起来。手腕断口处没有流血,只有一片蠕动着的、仿佛由无数细小黑点组成的阴影。
这只断手走向那些被掏空脑髓的猫尸。它爬上其中一只猫僵硬的身体,断口处那片蠕动的阴影如同活物般探出,接触到猫空洞的颅腔。寂静中,响起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口器在贪婪地吮吸、啃噬着颅腔内残留的最后一点组织碎屑。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心脏!我猛地挣扎,想要尖叫,想要逃离这恐怖的画面,但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断手吸食完一只猫,又走向下一只……
不……不……绝望的呜咽被堵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病房的景象扭曲、融化,瞬间被潮湿阴冷的黑暗取代。我又回到了那个坍塌的防空洞深处!巨大的、由上千条惨白人类手臂熔接而成的巨手,掌心裂开布满针齿的圆形口器,正疯狂地撕扯、吞噬着哥哥林阳胸腔里钻出的巨大蜈蚣饿虫。血肉横飞,甲壳碎裂的刺耳声响和蒋如临死前癫狂的咏叹调——我们终于能成神了!——交织在一起,形成地狱的交响乐。
巨手猛地将蜈蚣前半截,连着哥哥那沾满血迹和泥土的头颅,狠狠甩向我脚边!林阳的头颅在碎石上滚动,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竟然猛地睁开,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我!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不是诅咒,而是三个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在震耳欲聋的崩塌轰鸣中,清晰地传入我的意识:
地……下……室……
轰隆——!
头顶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石块裹挟着泥土轰然砸落!不是砸向我,而是砸向那只正在疯狂吞噬的巨手和蒋如残留的半截身体!烟尘弥漫,碎石如雨。就在这毁灭性的崩塌中心,一道诡异的红光骤然亮起!
那红光来自巨手被砸断的一截手臂!断臂的截面没有骨头和血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疯狂旋转的暗红漩涡!漩涡中心,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符文在红光中扭动、闪烁,散发出一种亵渎而古老的邪恶气息!正是蒋如画在哥哥额头、后来被陈明偷偷刻在防空洞岩壁上完成召唤仪式的那个血符!
这漩涡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吸收着周围崩塌的能量和飞溅的血肉碎块!它急速膨胀,中心旋转的黑色符文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像无数饥饿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红光越来越盛,如同地狱之眼在废墟中睁开,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被吞噬的极致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呃啊——!我在病床上猛地弹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冰凉的贴在背上。喉咙里还残留着尖叫的余韵。
林晚!冷静!看着我!一个冷静的声音穿透恐惧的迷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张警官。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病房,双手按着我的肩膀,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我的眼睛,试图将我从梦魇的深渊中拉回现实。旁边,护士紧张地拿着注射器。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地痛。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仪器触感……现实的感觉一点点压过那恐怖的红光和漩涡。但那份刻骨的恐惧和梦魇带来的冰冷触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盘踞在骨髓深处。
红光……符……漩涡……在吃……我语无伦次,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张警官眼神一凝,他松开按住我肩膀的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厚实证物袋封着的文件夹。袋子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到里面是一本线装、纸张发黄发脆的古旧册子,封面上似乎用褪色的朱砂写着什么,但看不真切。
我们在清理防空洞废墟时,在主通道靠近祭坛区域的碎石堆里发现的。张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谨慎和难以掩饰的凝重,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保存相对完好。封面上是……‘蒋氏饲灵手札’。
蒋氏饲灵手札!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混乱的脑海!蒋如!那个神婆!她果然不是什么驱邪者,她是饲灵者!她喂养那些东西!我死死盯着那个证物袋,仿佛能透过袋子看到里面记载的恐怖真相。心跳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
张警官没有打开袋子,只是隔着它,指着册子封面下方一行模糊的小字:这里,似乎记载了一个关键的名字。他调整着角度,让病房顶灯的光线能更好地照亮袋内。
我屏住呼吸,凑近看去。那行小字是用毛笔写的,墨迹已经晕开发褐,但笔画结构还能勉强辨认。那是三个字:陈……玉……芝。
陈玉芝
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心湖,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思绪。陈明!陈玉芝!这个姓氏……这个玉字辈……陈明的曾祖父就叫陈玉堂!陈玉芝……是他的姐妹还是……蒋如姓蒋,这本手札却是蒋家的,为什么会出现陈家的名字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般绞在一起。但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锁孔!一些模糊的、带着陈旧腐朽气息的画面碎片,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昏暗的老宅堂屋,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线香味。一个穿着深青色旧式褂子的干瘦老太太,坐在吱呀作响的太师椅上。她的脸很模糊,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晰——浑浊、空洞,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专注。她枯槁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正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抚摸着怀里一个褪色的襁褓。襁褓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是布娃娃还是……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只记得那老太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念着什么。她旁边供桌上,那个黑沉沉的陈家长命锁,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这是……陈明的奶奶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陈玉芝……又是谁
陈玉芝……我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陈明的曾祖父叫陈玉堂……玉字辈……陈玉芝……可能是他的姐妹我猛地抬头看向张警官,那个冰柜里的婴儿断手……手腕上的长命锁……是不是……是不是这个陈玉芝的!
这个推测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那断手是陈玉芝的婴儿时期的手……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家祖上,在1948年那个冬天,分食的邻居里,很可能就包括了这个婴儿的母亲甚至……婴儿本身所以那只手才会在几十年后,带着陈家的长命锁,出现在我的冰柜里这是怨毒的诅咒还是……某种仪式的残留物
张警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显然也想到了这可怕的可能性。我们正在全力追查‘陈玉芝’这个名字的户籍档案和死亡记录。但年代太久远了,尤其是1948年前后那段混乱时期,很多档案都……
蒋如!我打断他,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蒋如也姓蒋!这本手札是她家的!她认识陈玉芝她和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蒋如对陈家的血脉诅咒如此了解为什么她和陈明从小就在防空洞玩为什么她需要哥哥做容器为什么最后陈明说我是最好的饲饵那只婴儿断手……难道也是饲饵的一部分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漩涡中心。蒋家、陈家、那本《饲灵手札》、防空洞的邪神、冰柜里的断手和猫尸……它们被一条无形的、流淌着罪恶和疯狂的血脉之线死死地缠绕在一起!
警官!我挣扎着,不顾胸口的剧痛,一把抓住张警官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我要去现场!去防空洞!现在!废墟里一定有线索!蒋如的手札不可能只有这一本!还有那个符咒……那个漩涡……它没消失!它还在吃!我能感觉到!那种被红光漩涡注视、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无比真实。
张警官眉头紧锁,眼神在我脸上和我抓着他衣袖的手之间逡巡。我的激动和话语中的混乱显然让他犹豫。林晚女士,你的身体状况……
我必须去!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起来,陈明!蒋如!他们算计了一切!包括我!那个冰柜……那只手……它们还在我家!还有……还有那些猫!它们被挖空了脑子……为什么!
猫脑髓的缺失,像一根尖锐的刺,始终扎在心头。这和饿虫有什么关系和蒋如的饲灵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的警察探头进来,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甚至顾不上病房里的紧张气氛,急促地对张警官说:头儿!现场……现场又出事了!
张警官猛地回头:什么事!
塌方清理现场……负责清理祭坛区域碎石的几个工人……还有两个我们的人……他们……他们疯了!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突然就……就互相撕咬起来!像……像野兽!嘴里喊着……喊着‘肉’!‘饿’!根本拦不住!最后……最后……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极度的恐惧:最后他们……他们开始啃自己的胳膊!血……到处都是血!就像……就像照片上那些猫一样!拦都拦不住!像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啃自己的胳膊!
像那些被掏空脑髓的猫!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防空洞的邪神……那个符咒形成的饥饿漩涡……它没有消失!它还在蔓延!它扭曲了人的意志,放大了饥饿的本能,把人变成了只知道啃噬的怪物!就像……就像当年饿疯了的村民!
符咒……漩涡……红光……我失神地喃喃,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它在扩散……它在吃……从里面吃……到外面……
张警官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你刚才说的红光漩涡,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梦里看到的
不是梦!我嘶声道,那个断臂截面疯狂旋转的暗红漩涡、其中扭动的黑色符文、那种灵魂都要被吸走的冰冷感,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是蒋如的符咒!被砸断的巨手!那断口……是个漩涡!在吸!吸那些血肉!吸那些……饿!
饿虫……张警官眼神剧震,他立刻转向那个年轻警察,语速快得像子弹,立刻封锁整个后山!所有人员撤到安全线外!没有我的命令,一只鸟都不准飞进去!通知疾控中心!最高等级生化污染防护!快!
年轻警察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张警官转回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之前的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林晚,你说得对。我们必须下去。但现在里面极度危险,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你确定要去为了什么
为什么为了被当成容器折磨致死的哥哥为了被欺骗和献祭的自己为了冰柜里那只带着长命锁的婴儿断手所代表的、跨越数十年的恐怖真相为了那些被啃食脑髓的猫和刚刚变成啃食自己血肉的怪物的无辜者更为了……那个还在黑暗中不断吞噬的饥饿漩涡它可能吞噬一切!
为了结束它。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之下是冻结的恨意和绝望的疯狂,为了把蒋如和陈明留下的‘债’,连本带利……还给他们喂出来的那个东西!
通往防空洞的路,已经被拉上了刺眼的黄色警戒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不安和恐惧,压过了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穿着白色全封闭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疾控人员如同幽灵般在封锁线内外穿梭,喷洒着刺鼻的消毒药水。远处,还能隐约听到警笛的呜咽和人群压抑的议论声。
张警官出示证件,带着同样穿着臃肿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的我,艰难地穿过层层封锁。越靠近洞口,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饥饿感。
洞口原本被坍塌的巨石堵塞,此刻已经被工程机械强行破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缺口边缘残留着巨大的爪痕和撕裂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硬生生扒开过。一股混合着浓重土腥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和腐烂蘑菇的怪味扑面而来,即使隔着防护服的面罩,也直冲鼻腔。
跟紧我,注意脚下。张警官的声音通过防护服内部的通讯器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他打开强光手电,率先钻入那个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缺口。
通道内部一片狼藉。巨大的落石随处可见,扭曲断裂的钢筋狰狞地刺出,岩壁上布满了新的、巨大的撕裂痕迹,显然来自那只恐怖的巨手。手电光柱扫过地面,除了碎石和泥土,还能看到大片大片深褐色、几乎发黑的血污,以及一些被撕扯下来的、裹着防护服碎片的组织……是那些发疯的工人和警察留下的。触目惊心。
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湿滑的血泥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通道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防护服内回荡。越往深处走,那股冰冷的饥饿感就越发清晰,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皮肤上爬行,试图钻进骨髓。面罩上开始凝结细密的水珠,视线有些模糊。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这里就是当初人骨祭坛所在的巨大洞窟,也是崩塌最严重的区域。祭坛本身早已不复存在,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散落着无数断裂、粉碎的人骨,在强光手电下泛着惨白的光。坑壁和周围的岩壁上,覆盖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暗红色的粘稠物质,像是半凝固的血浆混合了泥土,又像某种巨大生物内脏破裂后流淌出的污秽。这些粘稠物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起伏,仿佛拥有极其微弱的生命。
张警官的手电光猛地定格在深坑边缘一处岩壁上!那里,残留着一大片焦黑的痕迹,形状扭曲诡异,但依稀能辨认出——正是蒋如画在哥哥额头、后来被陈明刻在岩石上的那个血符的轮廓!而在焦黑的符文中心,赫然嵌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截断裂的、惨白色的巨大手指!足有成年人的大腿那么粗!断面极不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的。断指深深嵌入焦黑的符文中,仿佛被符咒的力量死死钉在了岩壁上。更诡异的是,断指的截面上,并非骨骼和血肉,而是……一片凝固的、仿佛熔岩冷却后形成的暗红色晶石!晶石表面布满了细密扭曲的黑色纹路,正是我在梦魇中看到的那些在漩涡里扭动的黑色符文!此刻它们仿佛蛰伏在晶石内部,在强光照射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暗红光泽。
就是它……我倒抽一口冷气,防护服内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就是这截断指,就是这晶石和符文!那个吞噬血肉、散播疯狂饥饿的漩涡核心!
张警官显然也认出了这东西的恐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沙沙声从深坑的方向传来。不是碎石滚落的声音,更像是……无数细小的口器在啃噬着什么粘稠的东西。
我们猛地将手电光柱扫向深坑底部。
坑底堆积着厚厚的、暗红色的粘稠淤泥,正是岩壁上那种污秽物的来源。在淤泥的表面,散落着一些惨白的碎骨和分辨不出原貌的有机物残渣。而就在这污秽的淤泥中,我们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十几只老鼠!它们体型异常肥大,毛发脱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布满脓疮的皮肤。它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仿佛覆盖着白膜的暗红色!这些变异的巨鼠,正疯狂地啃噬着坑底的粘稠淤泥!它们的动作僵硬而贪婪,尖利的牙齿撕扯着粘稠物,发出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随着啃噬,它们身体上的脓疮破裂,流出黄绿色的脓液,滴落在淤泥上,立刻被更多的粘稠物包裹、吞噬……
这些老鼠,在吃那个东西!在吃那源自邪神和符咒的污秽淤泥!它们也被感染了!被那无休止的饥饿所支配!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其中一只巨鼠似乎察觉到了强光,猛地抬起头,那双没有瞳孔的暗红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我们这边。它沾满粘稠淤泥的嘴巴张开,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咧开的嘴角,那空洞的凝视,却传递出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饥饿!
离开这里!快!张警官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就在我们准备转身撤离的瞬间——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那嵌着断指的焦黑符文处传来!
我们猛地回头。手电光柱下,只见那截嵌入岩壁的惨白断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它表面覆盖的尘土簌簌落下。而断指截面上,那块凝固着黑色符文的暗红晶石,内部的光泽……似乎比刚才亮了极其微弱的一线!仿佛被坑底巨鼠啃噬淤泥的沙沙声……或者被我们活人的气息……所唤醒!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冰冷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透全身!它醒了!那个饥饿的漩涡……它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在蛰伏……在等待……在通过这些啃噬淤泥的老鼠,缓慢地汲取着养分!
走!张警官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强行拖着我向洞口方向踉跄退去。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啃噬声,似乎变得更加密集、更加……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