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秦川信义 > 第一章

1
烽烟秦川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刀子般刮过秦川(原汉中)连绵的营帐。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发出沉闷的呜咽。这里是西蜀丞相陆明(原诸葛亮)率领大军的屯驻之地。连年的北伐,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疲惫,如同营地里终年不散的雾气,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陆明端坐案前,身形清癯,面容沉静,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光,透出难以言喻的忧思与坚韧。他手中握着一份来自成都的急报,粮草转运又遇阻滞,而更刺目的,是案头堆积如山的怨言书——非正式的诉状,字迹歪斜,内容直白,字字泣血:
丞相明鉴,小的离家三载,老母病榻垂危,幼子不识父颜……
袍泽血染祁山(原祁山),吾腿伤未愈,寒夜痛彻骨髓,思归心切……
粮秣稀薄,衣甲单薄,开春恐难再战……
长史杨朔(原杨仪)侍立一旁,看着丞相紧蹙的眉头,低声道:丞相,军心……已如强弩之末。士卒苦寒劳顿,怨声非一日之寒。再强行驱策,恐生大变。
陆明放下文书,指尖划过冰冷的案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帐外的风声,仿佛夹杂着无数压抑的呻吟与思念。他并非不知士卒疾苦,北伐中原,克复旧都,是他毕生夙愿,是主上托付的重任。然而,这宏愿之下,是无数普通士卒的血泪与煎熬。
杨长史,陆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寒风的力量,民为邦本,兵亦为民。士卒非草木,孰能无情连年征战,耗竭民力,已非仁者所为。强弩之末,不可鲁缟。再不让将士们喘口气,不等北雍(原魏国)来攻,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落在秦川与北雍重镇长安(原长安)之间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传令下去,他转过身,眼神决然,自即日起,全军分为‘甲’、‘乙’两班。甲班驻守前线,修缮工事,警戒备战;乙班轮休,撤至后方百里外的新丰镇(虚构),休整两月,与家人团聚,补充粮秣,治疗伤病。两月一换,周而复始。
杨朔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丞相,此策虽善,然……如今正值冬末春初,北雍动向不明,若在我军轮换之际……
无妨。陆明抬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信者,立军之本,立国之基。我既已许诺士卒轮休,焉能因臆测之危而失信于众士卒若知我言出必行,纵有艰难险阻,亦愿效死。若朝令夕改,失信于人,军心离散,纵有百万之众,亦不过一盘散沙。执行吧。
杨朔看着丞相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将疑虑咽下,躬身道:喏!
2
轮休令下
轮休令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瞬间在西蜀大营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消息传开时,老兵李铁柱正和几个同乡缩在背风的营帐角落,就着一点咸菜啃着冰冷的硬饼。他的一条腿在去年秋天的攻坚战中受了箭伤,每逢阴冷天气便钻心地疼,全靠一股回家的念想撑着。
听说了吗丞相下令轮休了!一个年轻的新兵激动地冲进来,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啥轮休能回家另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猛地抬起头,手里的饼差点掉地上。
千真万确!长史杨大人正在点兵造册!我们乙字营的,第一批,两个月!去新丰镇,听说还能见到家里来的人!新兵的声音都在发颤。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李铁柱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冲散了腿上的疼痛和身上的寒冷。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李铁柱,蜀郡南安乡。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家中妻子温热的掌心,能听到老母亲倚着柴门的呼唤,能看到小儿子蹒跚学步的模样。三年了!整整三年!多少个夜晚,他望着家乡的方向,心如刀绞。现在,回家的路,终于被丞相亲手铺开了!
丞相……丞相恩德啊!李铁柱喉咙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木牌上。帐内其他乙字营的士卒也无不激动落泪,相互捶打着肩膀,仿佛要把积压了三年的思念和疲惫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甲字营的士卒们虽然羡慕,却也替袍泽高兴。整个大营的气氛,因为这轮休令而焕然一新。疲惫麻木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连带着巡逻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陆明信守承诺的形象,如同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军心深处的坚冰。士卒们私下议论:丞相说话算话,跟着这样的统帅,再苦再累也值!
杨朔的办事效率极高,名册很快造好。四万乙字营将士,分批次撤离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营地里,打包行装的声音,相互道别的叮咛,以及对归家后生活的憧憬,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气的乐章。李铁柱小心地将积攒的一点军饷和几块省下的干粮包好,又反复擦拭他那把豁了口却依然珍视的环首刀——这是他准备带回去给儿子看的父亲征战沙场的见证。
3
惊变!狼烟骤起
第一批撤离的四万余人,已经集结完毕。李铁柱拄着临时削的木棍,站在队列中,眺望着秦川营地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对丞相的感激和对新丰镇的向往。队伍前方,是蜿蜒通往后方的山路。只等最后一道命令,他们就将踏上归途。
就在此时!
报——!!!凄厉的嘶喊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一名浑身浴血、背上还插着半截断箭的斥候,从北方的山道上连滚带爬地冲来,几乎是扑倒在杨朔面前,嘶声力竭:长史大人!急报!北雍……北雍镇西将军慕容翰(原司马懿原型)亲率十万大军,自斜谷(原斜谷)方向……昼夜兼程……前锋铁骑已至苍霞谷(虚构,原五丈原附近),距我前哨营不足三十里!来势汹汹,意在……意在趁我轮换,直捣秦川大营!
什么!杨朔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抓住斥候,消息确凿慕容翰亲自来了
千……千真万确……雍军旗号……‘慕容’帅旗……看得真切……弟兄们……死伤惨重……斥候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整个撤离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还弥漫着归家喜悦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四万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充满了震惊、恐惧和茫然。
杨朔猛地转身,疾步冲向中军帐,甚至顾不上通报,掀帘而入:丞相!祸事了!慕容翰十万大军突袭!前锋已近在咫尺!意图趁我轮换,军力空虚,一举破营!
data-fanqie-type=pay_tag>
帐内,陆明正伏案研究地图,闻言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但身形却纹丝未动,只沉声道:详细报来!
杨朔快速禀报完毕,声音急促:丞相!事急矣!撤离的乙字营四万余人,尚未走远!请丞相速下决断,立即停止撤离,命所有乙字营将士就地返营,与甲字营合兵一处,共御强敌!待击退慕容翰,再行轮休不迟!此乃权宜之计,士卒必能体谅!
帐内其他几位将领闻言,也纷纷点头附和:杨长史所言极是!丞相,强敌压境,生死存亡!轮休事小,守土事大!当以大局为重啊!是啊丞相,让兄弟们留下吧!打完这一仗再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明身上,等待他改变命令。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炭火盆里木炭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陆明沉默着,目光扫过案头那份乙字营轮休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红色的指印,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望眼欲穿的家庭。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门前,掀开厚重的帘子。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远处,是集结待发的四万乙字营将士,他们显然也听到了风声,队伍有些骚动,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和尚未褪去的归家渴望。
他转过身,面对着帐内所有焦急等待的将领,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金铁交鸣:
调兵遣将,以诚信为本。得利失信,古人所惜。今日我若因北雍来犯,便收回成命,强留归心似箭的将士,便是自毁长城,失信于全军!军情再是危急,我陆明,也绝不能对将士们失信!命令不变,乙字营,按原计划,即刻撤离!
丞相!杨朔急得几乎要跪下,此乃妇人之仁!若大营有失,蜀门洞开,休说轮休,便是身家性命都难保啊!何谈信义!
陆明目光如电,直视杨朔:杨长史!失信一次,军心便如覆水难收!纵能守住一时,失了军心这根本,西蜀还能守几时执行命令!令甲字营即刻整军,依托营寨工事,准备迎敌!乙字营,速速撤离!
4
信义如火
杨朔脸色灰败,却也知丞相决心已下,不可更改。他咬牙领命,冲出大帐,对着传令兵嘶吼:丞相有令!乙字营按原计划,即刻撤离!甲字营全体!披甲!执锐!上寨墙!准备迎敌!北雍狗贼来了!
命令下达,整个撤离现场和秦川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丞相……丞相让我们走
雍军都杀到眼前了!我们怎么能走
丞相糊涂啊!这时候放我们走,大营怎么办
不行!不能走!走了就是背弃袍泽,背弃丞相!
李铁柱拄着木棍,听着周围袍泽激动愤怒的议论,看着远处营寨上甲字营兄弟们匆忙奔跑、搬运滚木礌石的身影,再看向通往新丰镇那条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山路,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想起了丞相宣布轮休令时那双充满理解与关怀的眼睛,想起了这三年丞相与他们同甘共苦,食不重肉,衣不重帛。
兄弟们!李铁柱猛地扔掉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丞相不是糊涂!他是要守信!他是宁肯自己扛着天大的风险,也不愿失信于我们这些当兵的!他宁愿自己身处险境,也要放我们这些想家的人回去!这样的丞相,我们……我们怎能丢下他!
他的吼声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乙字营士卒心中的火焰!
李大哥说得对!丞相待我们以信,我们岂能负他!
回家现在走了,就算回了家,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父母妻儿是盼着我们回去,可他们更盼着我们能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地回去!不是当逃兵!
对!不走了!跟雍狗拼了!保护丞相!保护大营!
留下!留下!死战到底!
四万多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震天动地的洪流,冲散了寒风,直冲云霄!这怒吼中,没有对命令的抱怨,只有被丞相的信义所点燃的、最炽热的忠诚与战意!
不知是谁带头,整个乙字营的队列轰然转向,不再面向归家的山路,而是面向即将迎来血战的秦川大营!他们不再收拾行囊,反而纷纷拿起武器,自发地向营寨寨墙涌去!有人扶起李铁柱,将他架起,一起涌向营门。
杨朔和甲字营的将士们惊呆了。他们看着汹涌而来的乙字营袍泽,看着他们眼中那视死如归的光芒和燃烧的战意,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热血涌上心头。
丞相!丞相!一个校尉跌跌撞撞跑进中军帐,激动得语无伦次,乙字营……乙字营的兄弟们……他们……他们都不肯走了!全都回来了!要……要和我们一起杀敌!
陆明正凝神部署防御,闻言猛地一震,疾步走出大帐。
风雪中,他看到了一幅永生难忘的景象:黑压压的乙字营将士,如同归巢的怒潮,逆着撤离的方向,坚定地涌回大营。他们脸上没有了彷徨,没有了归家的急切,只有一种被至诚点燃的、近乎神圣的决绝!李铁柱被两个年轻士兵架着,挥舞着他那把豁口的环首刀,嘶哑地喊着什么。无数双眼睛望向中军帐的方向,望向他陆明,那目光中燃烧的,是士为知己者死的烈焰!
陆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冲击着胸膛,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入了四万将士熊熊燃烧的忠魂!
他大步走上寨墙临时搭起的高台,迎着凛冽的风雪,迎着数万道炽热的目光。他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份厚重的情感和决断,灌注在每一个字中:
将士们!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在风雪中清晰地传遍整个营寨,陆明……谢过诸位袍泽深恩!他向着台下,深深一揖。
台下瞬间一片寂静,只有风雪呼啸。
我知你们归心似箭!我知父母倚门而望!我知妻儿翘首以盼!陆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真挚,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让你们在此刻留下!承诺如山,我既许你们归家团聚,岂能因强敌压境而食言让你们带着对家人的愧疚作战,我陆明,于心何忍你们……速速撤离!此地,自有我与甲字营的弟兄们,为你们断后!
丞相——!李铁柱在人群中嘶声力竭地喊道,您待我们以诚,以信!今日若走,我等便是猪狗不如!父母妻儿要的是活着的丈夫儿子,更要的是顶天立地、不负信义的丈夫儿子!丞相!让我们留下!我们愿与丞相同生共死!与甲字营的兄弟们并肩杀敌!求丞相成全!说罢,他挣扎着推开搀扶他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求丞相成全!
留下!死战!
杀雍狗!保丞相!守大营!
山呼海啸般的请战声,再次席卷天地。那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足以让任何强敌胆寒。
陆明看着台下跪倒一片、目光灼灼的将士,看着李铁柱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风雪中无数张坚毅的面孔,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拗过这份由他亲手点燃、以信义为薪的赤诚之心。
一股豪情与感动交织的洪流在他胸中激荡。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北方苍霞谷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破风雪:
好!好!好!有尔等忠勇将士,何惧慕容翰十万虎狼!陆明今日,便与诸君同守此寨,共御强敌!传我将令——!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甲字营,坚守寨墙正面及左翼!
乙字营!由裨将赵锋(虚构)统领,固守右翼及后寨!
李铁柱!
末将在!李铁柱挣扎着站起,挺直脊梁。
命你率本部熟悉地形的老兵,携带引火之物,伏于营外西南风雷坳(虚构),待我寨中号炮三响,雍军主力攻寨正急之时,顺风纵火,焚其粮草辎重!此乃胜负关键,汝可能胜任
末将万死不辞!定烧他个片甲不留!李铁柱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仿佛腿上的伤痛都已消失。
其余各部,依令行事!弓弩上弦!刀剑出鞘!让北雍的虎豹骑,看看我西蜀男儿的血性!看看何为——信义之师,不可轻侮!
诺——!!!惊天动地的应诺声,如同滚滚惊雷,压过了北风的呼号,直冲九霄!四万多将士,无论是本该休整的乙字营,还是原本驻守的甲字营,此刻再无分别,士气之高昂,战意之炽烈,前所未有!
5
浴血苍霞
慕容翰的铁骑,裹挟着踏碎山河的气势,如同黑色的怒潮,涌到了秦川大营之外。看着寨墙上严阵以待的西蜀守军,慕容翰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情报无误,蜀军果然正在轮换,营寨看似防守严密,实则内部必然空虚混乱。
哼,陆明老儿,重虚名而轻实利,此乃取死之道!传令!三军齐发,一鼓作气,踏平秦川大营!慕容翰挥动令旗。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北雍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扑向营寨。箭矢如蝗虫般遮蔽了天空,沉重的冲车撞击着寨门,悍不畏死的雍军士兵架起云梯,蚁附而上。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寨墙上,甲字营的将士们依托事先加固的工事,拼死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烧沸的金汁倾泻而下,带起一片片凄厉的惨嚎。弓弩手拉满了弓弦,箭矢带着复仇的火焰射向敌群。不断有雍军士兵爬上寨墙,又被守军奋不顾身地推下去,双方在狭窄的墙头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鲜血染红了冰雪。
右翼和后寨,由乙字营将士防守的区域,成为了最出人意料的钢铁壁垒。这些本已归心似箭的士兵,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心中燃烧着一团火——那是丞相宁冒奇险也不肯失信于他们的恩义之火!是袍泽之情、家国之念凝聚而成的怒火!每一个士兵都如同疯虎,悍不畏死。一个年轻的乙字营士兵,身中数箭,肠子都流了出来,却死死抱住一个爬上寨墙的雍军百夫长,一起滚下高高的寨墙,同归于尽!李铁柱的部下,许多都是带伤的老兵,此刻却像不知疼痛的钢铁,死死钉在自己的位置上,用长矛、用战刀、甚至用牙齿,阻挡着敌人的每一次冲击。
顶住!为丞相!为信义!李铁柱拖着伤腿,在右翼来回奔走,嘶哑地吼叫着,鼓舞士气。他的豁口环首刀已经砍得卷刃,身上溅满了敌我的鲜血,却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
慕容翰在远处观战,脸色越来越凝重。蜀军的抵抗之顽强,远超他的预料。尤其是右翼,那些本该撤离的疲兵,此刻却如同疯魔,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的精锐前锋,竟然在寨墙下损失惨重,迟迟无法突破。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正在轮换,军心涣散吗!慕容翰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
轰!轰!轰!三声沉闷的号炮,从秦川大营中冲天而起,在风雪弥漫的天空中炸开。
几乎同时,西南方向的风雷坳,猛然腾起冲天的火光!浓烟滚滚,借着凛冽的西北风,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直扑雍军大营的后方!
火!粮草!我们的粮草辎重!雍军后阵顿时大乱。负责看守辎重的士兵惊慌失措地救火,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瞬间吞噬了大片营帐和堆积如山的粮草、箭矢。
不好!中计了!慕容翰脸色剧变,心胆俱裂。粮草被焚,军心必乱!前方攻势受挫,后方又遭此重创……
丞相神机!寨墙上,看到风雷坳方向冲天的火光和雍军后阵的混乱,西蜀将士士气大振!陆明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果断下令:
擂鼓!全军出击!
咚!咚!咚!咚!雄浑的战鼓声,如同西蜀大地的脉动,响彻云霄!
寨门轰然洞开!蓄势已久的西蜀精锐步卒,在悍将的率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呐喊着冲杀而出!他们憋着一股被欺压已久的怒气,更带着为丞相信义而战的荣耀感,以排山倒海之势,撞入因后方起火而惊慌失措的雍军前锋之中!
与此同时,寨墙上的弓弩手也进行了最后一轮覆盖性的攒射,压制雍军后续部队。
慕容翰看着前方崩溃的阵线,后方熊熊燃烧的粮草,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和己方士兵绝望的哀嚎,他知道,大势已去。陆明不仅守信,更用这份信义,点燃了全军死战的决心,布下了致命的杀招!
陆明……好一个陆明!慕容翰恨恨地一跺脚,看着如潮水般溃败下来的己方士兵,只得咬牙下令:鸣金!收兵!撤!
兵败如山倒。来时气势汹汹的十万北雍大军,在丢下无数尸体和燃烧的辎重后,狼狈不堪地向斜谷方向溃逃。风雪中,只留下遍地狼藉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6
信者无敌
秦川大营内外,响彻云霄的不再是喊杀声,而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胜了!我们胜了!
丞相万岁!西蜀万岁!
雍狗滚蛋了!
士兵们相互拥抱,喜极而泣。他们守住了家园,击退了强敌,更守护了那份比金子还要珍贵的信义!
李铁柱被人搀扶着,站在残破的寨墙上,望着溃逃的雍军和遍地的狼藉,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泪水,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畅快的笑容。他摸了摸怀里的家书木牌,心中默念:再等等,娘,秀儿,狗娃……爹打完了一场大胜仗,堂堂正正地回来见你们!
陆明在杨朔等将领的簇拥下,登上寨墙。看着欢呼的将士,看着风雪中渐渐远去的雍军败兵,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无数生命托付的感动和责任。他走到李铁柱身边,亲自查看他的腿伤。
丞相……李铁柱激动得又要跪下。
陆明扶住他,看着这个朴实的老兵,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忠诚与信任,温声道:铁柱,好样的!你和你带去的弟兄,立了大功!这伤,是为西蜀,为我陆明受的。待伤愈,我亲自为你请功,让你风风光光回家!
谢丞相!小的……小的只是尽了本分!李铁柱哽咽道。
杨朔站在一旁,看着丞相与士兵之间那毫无隔阂的真挚情谊,看着整个军营上下同心的蓬勃气象,回想着自己当初的疑虑和劝阻,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深深的惭愧。他走到陆明面前,深深一揖,心悦诚服:丞相深谋远虑,信义昭彰,化承诺为干戈,铸信义为甲胄!杨朔……鼠目寸光,险些误了大事!请丞相责罚!
陆明扶起杨朔,目光扫过所有伤痕累累却精神焕发的将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战之胜,非我陆明一人之功,更非侥幸。胜在何处胜在将士们心中那团火!那团因‘信义’二字点燃的忠勇之火!今日,我们以行动证明:信,非虚言,乃立身之本,立军之魂,立国之基!人无信不立,军无信不威,国无信不兴!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邃:今日我若强留你们,失信于前,纵能胜,亦是惨胜,军心必散,根基动摇。而我守诺放行,你们感念信义,自愿留下死战,此心此志,可撼山岳!此乃‘信’之伟力!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比十万雄兵更为可恃!因为,它根植于人心深处,一旦点燃,便是无坚不摧的力量!
风雪渐歇,夕阳的余晖刺破云层,洒在浴血重生的秦川大营上,洒在每一张疲惫却洋溢着胜利喜悦与信念光芒的脸上。营寨中,那面残破却依旧高高飘扬的陆字帅旗,在金色的光辉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信义之光,已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深深扎根。它不仅赢得了一场战役,更赢得了一支军队不朽的军魂,赢得了足以支撑一个国度走向未来的、最坚实的基石。这无形的力量,这无价的财富,将伴随陆明和他所代表的信念,继续在这烽火乱世中,披荆斩棘,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