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年,顾知闻换了三个出轨对象。
我提出离婚,他冷笑着说：你一个精神病,离开了我能生存下去吗
我下定决心执意离开。
他却又跪下来求我别走。
他说他还是爱我的,只是受不了我的病。
我擦掉眼角的泪,说着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话：
顾知闻,你已经有493天没给我做过饭了,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1.
秦苏悦发来那段视频时,我刚把卡马西平片和碳酸锂片就着水吞了下去。
家里没有开灯,我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手机屏幕。
大概知晓那段视频会是什么内容,看之前我又往自己身上加了一层顾知闻的外套。
抑郁期的时候,只有待在用顾知闻的衣物筑的巢里,我才会感到踏实些。
但他现在不太经常回家了。
他的换洗衣服越来越少,我筑的巢也越来越小。
视频里,穿着背带裙的秦苏悦对着镜头做了几个俏皮的表情后,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
明亮的厨房里,顾知闻脱掉了西装外套,合身的衬衫和马甲外面套上了尺寸偏小一件粉色的厨房围裙。
十分不得体的穿搭在顾知闻身上却是意外地好看。
他就没有过不好看的时候。
顾知闻利索地切着土豆丝,秦苏悦悄悄地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笑得一脸甜蜜。
她的这个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想。
上次我这样做的时候就害得顾知闻切伤了手指头。
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大半创可贴。
但还好,这次没有。
顾知闻将土豆丝洗好沥干后,揉了揉秦苏悦的头发,宠溺地说：小馋猫,又想进来偷吃吗
秦苏悦抱着他撒娇：我才没有想偷吃呢,我只是觉得你做饭的样子特别帅想多看看。
在这一点上我和她的看法倒是一致的。
我手机里就有很多顾知闻做饭时我偷拍他的照片,我还特意将这些照片做了个合集。
只是这个合集很久没有再更新过了。
有多少天来着
我切出去看了看我的备忘录,450天。
原来他已经有450天没有给我做过饭了啊。
已经这么久了吗
再切回去的时候,手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了。
视频里,他们两个在厨房里忘情地接吻。
我看着看着,画面里接吻的突然变成了两条吐着信子的蛇。
它们发现了我在看,对我露出了獠牙。
仿佛立马就会从屏幕里爬出来。
我吓得立马将手机扔了出去,将头埋进了外套堆里瑟瑟发抖。
好可怕啊,顾知闻。
2.
醒过来的时候,顾知闻回家了。
他正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看我有没有发烧。
见我睁开了眼,他轻声责备道：怎么睡在了客厅,要是感冒了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害得我心里一点气都没有了。
我小声嘟囔着说：我本来是要等你回来的,结果不小心就睡着了。
顾知闻神情一滞,随后又笑着道歉说：我的错,下次不回来的话我提前给你说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盯着他的脸看,手也慢慢地伸了过去。
顾知闻见状低下了头。
我的手一一抚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颚......
十八岁的时候为这个人动了心,也吃了苦。
一转眼好几年,现在再看,这张脸仍然非常好看。
仍然会怦然心动。
顾知闻靠近我的过程中,带过来了一阵香水味。
茉莉花香,是秦苏悦最喜欢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些香水味瞬间变成了无数根刺把我的手扎得好痛。
连带着心脏也抽痛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了下来,我把手伸到他眼前,哭着说：顾知闻,你脸上的刺把我手扎出血了,你可以帮我吹一吹吗
顾知闻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和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厌恶：李婉清,你没有好好吃药吗你自己说这个月你犯了多少次病了！
我说我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我想了想,又说：会不会是因为我筑的巢太小了,你再多留几件衣服在家里好不好呀
嘭——
顾知闻一脚踹在了茶几上,然后拿起挂钩上的外套出了门。
我没有去追他。
我没有力气。
我呆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药瓶掉落到地上,又慢慢地滚到了沙发下面。
是时候去医院复查了,我想。
心理咨询室里总是点着很好闻的熏香。
来到这个城市以后,我一直在陈医生这里接受治疗。
她看了看我的病历本,说：这次的抑郁期的持续时间比之前的长了很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垂下头无意识地搅着手指头,低落地说：他这个月只有七天回了家,我总是等不到他。
你还是在记录着每一次他不回家的日子吗
我点头。
那个女人发过来的视频,你也每次都会点开看
我还是点头。
你有和他好好沟通过吗
我摇了摇头,我犯病的时候像一个怪物,他肯定不想回家看到我。
婉清,陈医生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说：你只是生病了,每个人都会生病的,你只要好好治疗肯定会好起来的。
询问完病情后,陈医生又问：今天要不要也在这里睡一会儿
我有些犹豫。
陈医生耐心地说：我把怪兽全都赶跑了,这里很安全的。
好。
3.
催眠曲和熏香让我很快有了睡意。
睡着前,我终于知道了那熏香是什么味道的。
是燥热的夏日和梧桐树叶的味道。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恣意帅气的少年带着他的狗一起,站在门口明亮的午后阳光里喊我的名字。
高挑的少年和半人高的狗,一眼望过去威风凛凛。
那是我少年时代最鲜活生动的一幕。
住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有精神病。
我出生没多久,妈妈就病逝了。
后来我的酒鬼老爸找了个带娃二婚的女人结婚。
他们打我,不给我吃饭,不给我买衣服。
有一次他们把我丢在了竹林里一天一夜,被邻居找回来后我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哭,也会莫名其妙地大笑。
那条巷子里只有顾知闻不会嫌弃我。
他和我说话,陪我聊天,打跑那些嘲笑我的人。
高考完后,家里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一个住在山里的老头。
他们说有人能不嫌弃我,愿意娶我,我应该感恩戴德。
我不愿意,然后就被赶了出去。
顾知闻淋着暴雨找到了被赶出家门的我。
他将怀里用塑料袋包好的、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披到我身上。
他说：李婉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我们报同一所大学,我打工给你交学费！
然后画面一转,十八岁的顾知闻跪在地上,他面前是他震怒的家人。
你要和李婉清在一起她有病你不知道吗你要气死爸爸妈妈吗
手腕粗的棍子也没有打弯顾知闻挺直的背脊。
他捏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地说：要不是她爸妈虐待她她会生病吗你们所有人都嫌弃她,我偏要对她好！
我躲在门口,小声抽泣。
顾知闻,你是个大笨蛋。
再后来,天塌地陷,黑色的泥泞瞬间把我包裹起来。
顾知闻拨开人群朝我冲了过来,可就在他要拉住我的手时,他停下了脚步。
秦苏悦在他身后哭着说：顾知闻,你不要我了吗
泥泞堵满了我的呼吸道,在窒息的前一秒我醒了过来。
眼前是心理咨询室鹅黄色的天花板。
陈医生走了过来,问：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梦吗
我哑声说：不太一样。
陈医生挑眉望着我,拿出病历本开始记录。
我说：这一次,他没有把我救出来。
原因是
他选择了那个女人.....
陈医生欣慰地笑了起来,婉清,看来在你的潜意识里他已经不再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你以后可以靠自己慢慢走出来的。
4.
秦苏悦刚和顾知闻在一起就加上了我的联系方式。
和之前的那两个女人不太一样的是,她从不给我发文字消息。
只是会将她和顾知闻的相处日常记录下来,然后打包发送给我。
一周一次,锲而不舍,从未间断。
所以我没想过她会找上门。
这次的抑郁期实在是持续得太久了,开门时我头上还顶着顾知闻的外套。
许是没想过我会是这副模样,秦苏悦在门口愣了一会儿。
然后嗤笑道：之前听说顾知闻的老婆是个精神病,我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没精力搭理她,把自己埋进了沙发上的衣服堆里。
顾知闻上次离开后已经有五天没回来了,沙发上他的衣服已经没有了属于他的味道。
秦苏悦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过来,将我打量了一番后,讽刺道：顾知闻不在你就守着这堆衣服过日子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怪不得他不要你。
她实在是太聒噪了,吵得我心烦。
我干脆用手捂住了耳朵。
可还是听得见。
秦苏悦让我识相点赶紧和顾知闻离婚。
她说,她已经怀上了顾知闻的孩子。
孩子.....
真是羡慕啊。
和顾知闻结婚后我也非常希望能和他有个孩子,可医生们都说我的病是不支持妊娠的。
又开始流眼泪了。
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洇湿了顾知闻的外套后又消失不见。
密码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开门后顾知闻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猛地朝秦苏悦扇了一巴掌。
他冷声质问道：谁特么让你到这来的！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哭闹、争执、推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顾知闻静静地站在客厅,低声说：婉清,对不起,因为家里实在是太压抑了,所以我.....
我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茶几的一角,说：没关系。
恭喜你啊,要当爸爸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跟顾知闻提了离婚。
在我情绪正常的时候都没能开口的事情,我在抑郁期开了口。
我想,陈医生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夸我说：婉清,你做得很棒。
顾知闻怔愣了好久,一字一顿重复道：离、婚
他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了嘲讽。
李婉清,你一个精神病也敢跟我提离婚
没了我,你连生存都是问题吧。
5.
我又有点后悔在这种状态下提这件事,现在的我几乎没有什么思辨能力。
我绞尽脑汁,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找各种理由。
你在外面找女人,已经很少会回家了,我.....不开心。
找女人
顾知闻被我气笑了,我他妈是第一天在外面找吗你忍了那么多年就不能再继续忍下去
我也没亏待你吧,吃穿住行哪样不是给你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又开始哭了,我眼里蓄满泪水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顾知闻。
你不回家的每一天,那些女人发过来的每一条消息和视频,都像一根根刺扎进我的心里。
我每次都好努力好努力地修复,可是还是会觉得很疼。
因为太疼了,所以我想走了。
不是这样
顾知闻弯下腰,用手钳住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李婉清,你以为每天回家面对你这个精神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我他妈没被你弄疯都要谢天谢地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但我还是在心里补全了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我当初就不该和你在一起。
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对不起。
在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氛围中,我这样说。
顾知闻,拖累了你这么多年真是对不起。
一周后,顾知闻去欧洲出差了。
和那边合作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所以他得亲自过去谈。
他出发前,带我去了我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吃饭。
他向我道了歉,说那天是他太冲动,说秦苏悦那边他已经解决好了。
他让我等他回来。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汤碗里的奶油蘑菇汤,没有给他回应。
我已经找陈医生预约了后面的电休克治疗。
据说治疗过后可能会出暂时性的失忆,也可能会变得麻木不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
所以当初陈医生建议我接受这个治疗时,我拒绝了。
我不想有可能会忘记顾知闻。
我也不想忘记爱他的感觉。
那时候太天真了,总觉得只要是顾知闻给予的,无论是欢愉还是痛苦。
于我而言,都是恩赐。
做出这个决定的最大推动力,还是前两天顾知闻父母来找我时说的话。
他们知道了秦苏悦怀孕的事,问我愿不愿意离婚,能不能劝顾知闻留下这个孩子。
在我面前向来心高气傲的顾家父母甚至跪在了我面前。
李婉清,知闻已经不爱你了,他和你在一起无非就是出于责任感。
你就行行好,你放过他,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好
那个时候我还在庆幸,幸好抑郁期刚过去,不然我得和顾知闻的父母一起抱头痛哭。
吃完饭后我和顾知闻的助理一起将他送到了机场。
在他进去办理登机手续前,我主动抱了抱他。
我踮起脚,在他耳畔说：再见顾知闻,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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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电休克治疗比我想象的要好受一些。
进入手术室麻醉后,大脑就进入了关机状态。
第一次做完之后,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陈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毕竟是第一次接受治疗。
第六次之后,我渐渐地开始忘记了一些事情。
比如,我已经记不清顾知闻来找我时。
究竟是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面,还是银杏树下面。
治疗的过程真的很痛苦,失眠,恶心,呕吐。
有时候还会产生幻觉。
但结果很有效。
我不会再哭上一整天,也不会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甚至再看到和顾知闻有关的照片和视频时,我都变得像木头一样。
我知道他是顾知闻,我知道我爱过他。
仅此而已。
顾知闻那边要处理的事情有点麻烦,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我趁着治疗后精神状态还好,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搬到了自己租的公寓里。
大四实习的时候,我和顾知闻也是租了一间公寓。
但那时候很穷,手里的钱只能租到一间单间。
四室一厅的房子里,挤了七八个人。
后来他赚了点钱,我们就整租了一套一居室,和我现在租的这套应该是差不多的。
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感觉应该是差不多的。
那段日子很平常,也很快乐。
就连偶尔去外面吃上一顿烧烤也会开心很久。
一个月后,顾知闻带着我留给他的离婚协议书找到了我。
我知道其实他已经回国一两周了。
只是秦苏悦意外住院,他赶过去照顾了一段时间。
听顾知闻的父母说,秦苏悦的孩子最终还是保住了。
而且顾知闻也点头答应了让秦苏悦把孩子生下来。
一切皆大欢喜。
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当着我的面把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李婉清,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看监控你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纸质碎片,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新的协议书。
我将协议书递到了他面前,平静地说：顾知闻,我想走了。
真是奇怪。
明明记忆变得很混乱,我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很多年前我对他说过同一句话。
那时候我处于躁狂期,我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从家里偷来了我身份证和一些钱。
我跑到顾知闻家楼下,熟练地拿纸团砸顾知闻卧室的窗户把他叫了出来。
然后我抱着包袱,兴奋地对他说：顾知闻,我想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那时候的顾知闻笑声爽朗地说：李婉清,你也有胆子这么大的时候啊。
现在的顾知闻将一个花瓶砸向我脚下,恶狠狠地说：李婉清,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跟我提离婚
我找来工具将地上的碎片一点点地收拾到了垃圾桶里。
给我们一人沏了一杯茶。
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和秦苏悦的聊天界面,将她发给我的视频挨个点开,当着顾知闻的面播放了起来。
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声音和画面,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再看一遍了。
播放到第五个视频的时候,顾知闻沉不住气了。
他隐忍地说：不要再放了。
我点击暂停后,他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
他拉着我的手,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婉清,我不知道她给你发了这些。
你的病不能受刺激,她发给你的第一天你就应该告诉我.....
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责怪,说我应该第一时间把秦苏悦删掉。
那一脸关切的样子,竟让我恍惚地以为他还爱着我。
只是顾知闻,到现在你还以为真正刺激我的是别人吗
我抽出手,淡淡地说：我没删掉她是因为我想看这些视频。
刚开始的时候,你不回家,想你的时候就会点开看看,我还会把秦苏悦的脸替换成自己的,有时候看着看着还会笑出来。
后来,我就想离开了,但是一直没有勇气跟你提出离婚。所以我就会把这些视频找出来再看一遍,每次看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想,顾知闻,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顾知闻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说：婉清,是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还是爱你的,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你的病,我有时候也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说：我马上就和秦苏悦断干净,我带你好好治病,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毫无波澜。
我将手机的界面从微信切换到了备忘录。
然后点进了标题名为【顾知闻】的那一栏。
里面被我分成了两个板块。
一个是顾知闻不回家的日子,一个是顾知闻没给我做饭的日子。
我一边用数字记录着,一边将一天记成一个笔画,在上面写了好多好多个顾知闻的名字。
明明情绪上没有波动,看着这些我却还是流出了眼泪。
我擦了擦眼角,说着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话：
顾知闻,你已经有493天没给我做过饭了,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7.
顾知闻死活不同意离婚。
在那天过后,他死死纠缠了我好久。
我去医院治疗,他会特意将车停在门口等我。
每天早上还会特意买好早餐给我送过来。
我不开门,他就把东西挂在门把手上。
我觉得他真的很奇怪,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坚持这么久。
爱或不爱,都是覆水难收的。
走不了回头路。
做完25次电休克治疗后,陈医生说我目前的状态恢复得很好,可以试试拓展一下社交活动。
我修改简历,投递了很多公司。
可我的工作经历总是断断续续的,甚至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工作。
人事说像我这种不稳定的人,很少有公司愿意聘用我。
顾知闻知道后,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公司上班。
他说他问过专业人士,多接触外面对我这种病的恢复是很有用的。
他态度诚恳,语气和缓。
就好像之前因为嫌弃我在外面犯病给他丢人,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后来,我找了一份花艺师的工作。
老板叫孙晴语,人很好,也很随性。
平时不忙的时候她就会把店关了,带着我一起进行户外活动。
她说她弟弟之前也是双相情感障碍,家里人不太了解这个病,都以为是他没事找事。
后来他弟弟十八岁生日那天,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姐姐,我真的很爱你们,可是我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
然后,他就从30楼,一跃而下。
孙晴语说,她弟弟是个很善良的人,还特意选在凌晨跳的楼,就是怕自己砸到人。
因为她弟弟生前最喜欢桔梗花,所以她开了一间花店。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哭的泣不成声,我在旁边默默地一张接着一张地给她递纸巾。
她哭完又紧紧抱着我,说：婉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也会好起来的。
顾知闻总会来花店买花,自己包完后再送给我。
他没空过来时就会叫助理跑一趟。
向日葵、爱莎、高原红.....
每天一束不同品种的花,就连花语也是甜得腻死人。
孙晴语对于生意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很关心我的心理状态。
要不.....我下次还是直接把人赶出去
我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管他,我们有钱赚还不好吗
顾知闻的公司和孙晴语的花店达成了合作,各种活动需要的花材和花艺都由店里提供。
拿到一大笔定金后,孙晴语闭店了一周,带着我从南方玩到了北方。
8.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年,顾知闻突然良心发现,终于同意了和我离婚。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父母以死相逼,让他给秦苏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秦苏悦怀孕的月份挺大了,顾知闻的父母贴心地陪着她做完了每一次产检。
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是大部分父母对自家孩子的期望。
知道我不适合怀孕后,顾知闻的爸爸妈妈曾找我大吵一架。
他们说我没人性,畜生不如,害了顾知闻一辈子。
那时候我刚好在躁狂期,思维活跃,胆向心生,和他们吵得有来有回,还动手打了起来。
最后散场时,顾知闻的妈妈被我骂得差点晕过去。
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意气用事,总觉得两个人的爱情大过天地。
但其实顾知闻爸妈没有错。
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家的孩子被一个精神病人拖着。
顾知闻找人重新拟了一份合同,在财产的划分方面我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孙语晴还调侃说：以后她就跟着我混了,保准吃香喝辣一辈子。
离婚冷静期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和顾知闻一起吃了晚饭。
还是在那家我很喜欢的餐厅。
顾知闻变得憔悴了很多,明明很合身的西装他也再没穿出意气风发的感觉。
我们聊了很多话题。
比如说,秦苏悦的家里人对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却还是没领证感到很不满,找顾家要了100万的彩礼。
比如说,我和别人合作创办了一个社交平台,让很多患有双相的病人有了倾诉和交流的地方。
顾知闻神色黯然,他说真是造化弄人,明明我的病已经有好转的趋势了却又突然恶化了起来。
他说,他是真的想好好和我过日子的,要不是我总犯病他也干不出那些糊涂事。
我静静听着他的话,手指在高脚杯上摩挲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我冷不丁地开口问他：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吗
结束电休克治疗后,我的记忆也慢慢恢复正常了。
在顾知闻呆愣和诧异的眼神中,我缓缓讲起了那个缠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噩梦。
在顾知闻创业的初期,我陪着他一起陌生拜访,一起应酬各种酒局。
但在波涛汹涌的时代洪流中,想闯出一番天地真的是很难的事情。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个身上的钱加起来没超过一千块。
后来一位应酬过的老板找上了我,他说他那里有一个项目可以考虑和我们谈谈,让我去一个包厢里找他。
那时候顾知闻正生病住院,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就大着胆子一个人去了。
包厢里有很多人,灌了我很多酒之后,他们就开始动手动脚。
无数双手在我身上来回游走。
我哭着挣扎,大喊大叫。
包厢里的动静吸引进来了一位女服务员。
其实她本不应该进来的,这种地方总有些自成的约定。
那个女生也害怕得要死,拿着手机颤巍巍地说再不住手她就要报警了。
她来得很及时,那些人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
兴致被搅乱后,那些人匆匆散了场。
那个女生脱下自己的外套将我包裹住,然后贴心地将我送回了家。
我想过报警,但第二天那个老板就拿着五十万找了过来。
他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他们喝多了乱来,问我能不能收了钱私了。
后来,那五十万成了顾知闻的创业启动资金。
也是从那天起,我总会反反复复地梦见包厢里的场景。
我梦见他们都变成了怪兽,而我从未逃出去过。
我不敢跟顾知闻说起这件事情。
我心疼他,我觉得他带着我每一步都走得很累。
我也想帮他一把。
只是我没逃过心里的折磨,病情也开始逐渐恶化了下去。
故事讲完,餐厅里适时地播放起了一首英文歌。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当我年华不在,容颜老去。
你是否会爱我如初,直到天长地久
当我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你是否会爱我如初,直到天长地久
在悠扬深沉的旋律中,顾知闻挺直的背脊塌了下去。
他不停颤动着肩,以手掩面,试图抹去那些代表着痛苦和悔恨的泪水。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离婚证。
顾知闻往左边走,他的父母和秦苏悦在那里等着他。
我往右边走,那边的路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梧桐树下投射出一大片一大片的光斑。
18岁的顾知闻站在那里冲我挥手,他笑着说：李婉清,一起走啊。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朝气蓬勃、满眼是我的少年。
他永远热烈,永远自由徜徉。
顾知闻,这次,我就不和你一起了。
顾知闻
我第一次出轨是和公司里的实习生。
那段时间李婉清总在家里发疯,动不动就砸东西,大喊大叫。
我真的被她搞得都要神经衰弱了。
实习生年轻活泼,总能找来各种花样和我一起玩。
最重要的是,我不用随时注意她的精神状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生活状态。
在外面有人了之后,我又感觉挺愧疚的。
毕竟李婉清也陪了我这么久,她不犯病的时候,我们过得也挺开心的。
出于补偿的心态,那段时间给她买了很多奢侈品,虽然她不喜欢,但我毕竟花了钱在她身上。
她总不能找借口说什么我没在她身上花心思了吧。
其实我也说不清对李婉清是什么感觉。
爱吗
应该是有的。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很狼狈,当时我不小心误入了别人家的院子,院子里的两条大黄狗追了我一路。
当时李婉清坐在围墙上,冲我喊道：喂,你越跑它们越追得凶,你蹲下找点棍子或者石头。
见我愣在原地,她从围墙上翻身跳了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冲那两条狗乱挥了几下,它们就夹着尾巴逃了。
赶走狗后,李婉清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说：以前没见过你啊,新搬来的
那个时候因为我爸爸的工作调动,我们家从市里搬到了这个县里。
我回她：对,搬过来第一天。
她说：下次见到狗就要拿出气势吓吓它们,长这么高还被狗追一条街,说出去真是笑死人。
说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三两下就爬上了围墙。
她张开双手,保持平衡,就这样在围墙上走。
我当时不知道她正处于狂躁期,我只觉得这个女生真有意思,长得也很好看。
后来在这边住的久了,就或多或少地知道了和她有关的事情。
对于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我并不会歧视她,反倒滋生出了怜悯和保护欲。
更何况,我们有着那么不寻常的初次见面。
为了克服对狗的恐惧,我让爸妈也在家里养了一条,是一只德牧。
买过来的时候它已经两岁了,长得高高大大,气势十足。
我牵着它赶走欺负李婉清的人,也牵着它去找李婉清。
在她家门口的那颗梧桐树下。
躁动的青春期,过密的接触总会滋生一些情愫。
我喜欢上了李婉清,无可救药地喜欢。
所以在她被家里赶出去的时候,我即使高考分数比李婉清高了五六十分也还是和她报了同一个大学。
在我看来,她只有我了。
我就是她的救世主,是她的英雄。
即便我爸拿棍子抽我,我也不后悔。
你们都嫌弃她,看不起她,我偏要对她好。
读大学时,我和李婉清一起做兼职赚生活费。
为了各种奖学金,我们两个都拼了命的学习。
那时候我觉得生活真的很有盼头,也很开心。
刚创业的时候,我和她住在一套小小的一居室里。
没有多余的钱,所以一日三餐都是在家里解决,我也练出来了一副好手艺。
李婉清说她很喜欢看我做饭的样子,每次我在厨房的时候她总拿个手机拍来拍去。
我们一起跑业务、拜访客户,天热的时候买一瓶冰水两个人分着喝。
天冷的时候就买一一个烤地瓜放在手里暖着。
看着她傻笑的样子,我总觉得心疼。
但她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天天都是好日子。
顾知闻
可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有人给我融资之后,我的事业也算蒸蒸日上。
我们从一居室搬了出去,换了一套大房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婉清的病情突然恶化了起来。
隔三差五就会发作一次。
刚开始我还能耐着性子去哄,可当初的热忱被时间冲淡后,看着不太正常的李婉清我开始有些后悔了。
我也算是事业有成,向我投怀送抱的人不计其数,我凭什么要在李婉清一颗树上吊死。
我明明值得更好的。
但看着她对我满怀爱意的样子,那些想和她分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像你在外面捡了一只流浪猫,把它养得好好的,到最后根本舍不得把她丢掉。
秦苏悦是我换的第三个对象,和她在一起我才体会到什么叫神仙般的日子。
身娇体软,甜言蜜语,温柔知性。
她每次跟我撒娇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李婉清就不会跟我撒娇,哪怕是在她精神情况正常的时候她也不会。
但我也不想和李婉清离婚,我觉得我还是爱她的,毕竟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有时候看见她生病感冒我也会心疼得不得了。
但我觉得,我爱她和我在外面找女人并不冲突。
和她待久了,我肯定会感到厌烦。
男人嘛,总有些需求需要解决。
我把李婉清救出来,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还给了她这么好的物质条件。
她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对。
我知道李婉清发现我在外面有人了。
但那又怎样。
她一个精神病人,和她家里人没了联系,工作也不稳定。
我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爱我爱得要死,我也还爱她,还不介意她不能生孩子。
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她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所以她第一次跟我提离婚的时候,我是真的很生气。
她跟我提离婚
她哪来的脸哪来的底气
但秦苏悦怀孕这件事确实在我意料之外,她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吃避孕药的。
我确实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但肯定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因为孩子的事情,李婉清又开始发疯了,她总是跟我提离婚。
我开始有点慌了,因为我感觉她这次好像是来真的。
去欧洲出差前,我特意带李婉清去她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吃了饭,我低声下气地哄了哄他,让她好好等着我回来。
但她没有。
我刚从欧洲回来的时候,我爸就给打电话让我去医院。
我以为是我妈生病了,结果到医院才发现是秦苏悦。
我当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把孩子处理了,谁知道她非但没有,还擅自找到了我爸妈。
看着满头白发的爸妈苦苦哀求我说留下这个孩子,我也再狠不下心了。
顾知闻
李婉清给我留下了离婚协议书,我看监控才发现她竟然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
我找到她,当着她的面撕掉那份合同,她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新的。
她毫无波澜地给我放了秦苏悦发给她的视频。
无论我怎么给她道歉她都没松过口。
我觉得我可能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她说我已经有493天没给她做过饭了,我细想了一下,发现这些年我可真够混帐的！
她是李婉清啊！她可是李婉清啊！
我明明说过要带她过好日子,我怎么能这么糟蹋她
我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挽回,可是都没有用。
她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朋友。
原来,她也不是非我不可。
我让助理和那家花店的老板孙语晴签了合同,还加上了微信。
孙语晴对李婉清是真心实意地好。
我想起之前和李婉清说等赚钱了就带她四处旅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做到,就给孙雨晴转了一笔钱,让她带着李婉清一起去。
在孙语晴的朋友圈里,我看见李婉清游历了天南地北。
她穿着泳装在沙滩上喝果汁,穿着民族服饰在古镇里做手工,穿着羽绒服在雪山玩雪.....
孙雨晴说我不是个东西,她说我那样对李婉清她还能好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后来,我以死相逼让我跟李婉清离婚。
我答应了。
还让律师尽可能多地给李婉清分配财产。
我以为我尽可能地弥补了她,可我没想到她病情恶化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帮我拉投资。
知道真相的一瞬间,我感觉我整个人的肉体和灵魂都被彻底击碎了。
我一直以为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的才华和能力,可这些竟然是李婉清的自我牺牲和痛苦换来的。
我还沾沾自喜,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
我真的,不是个东西。
拿到离婚证走出民政局时,李婉清头也不回地走向那颗梧桐树那边。
我忽然记起她家门口好像也有一棵梧桐树,那时候我经常去那颗树下等她。
我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暗暗地想,李婉清,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别再回头了。
后记
李婉清女士和她朋友联合创办的网站——同行,获得最佳非营利性组织奖,这也成功让大众更好地了解到了双向情感障碍患者这一群体。我们今天也非常荣幸将李女士请到了我们的节目中,请问李女士您当初创建这一网站的初衷是什么呢,或者说能不能发表一下您的获奖感言呢
李婉清穿着一袭红色长裙,姿态从容地结果了主持人手中的话筒,说：据调查,双向情感障碍的患病率在全球范围内约为2.4％,当然,我也是其中一员。
在别人眼里,我们是精神病,是不正常的群体。我们不被理解,不被期待,抑郁期到来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自己无限卑微,总觉得,这个世界不欢迎我们的到来。
我想说的是,希望每个患有双相的人都能意识到我们只是生病了,我们并不是异类,希望每个双相患者的家人朋友能积极地去了解、关心他/她,在我们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时候,只要你们轻轻一推,那扇门就会被打开,就会有光亮照进来。
精神疾病和其他疾病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我们好好接受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和其他病人一样,都需要家人的鼓励和支持。
如果需要帮助,欢迎你们随时点开我们的网站,我们与你、与爱,同行！
话毕,四周掌声雷动。
李婉清站在台上,聚光灯朝她聚焦。
此刻的她,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