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捡到个破产总裁当助理 > 第一章

那天晚上下大雨。
我拖着断了轮子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烂泥地里。
刚被炒鱿鱼。
老板的小舅子顶了我的位置。
半年的提成一分没拿到。
手机屏幕碎了,银行卡余额显示:83.6。
雨砸得眼睛都睁不开。
绕过街角那个巨大的垃圾回收站。
一股酸臭味直冲脑门。
我加快脚步。
垃圾堆旁边,好像蜷着个人影。
黑乎乎的,一动不动。
我犹豫了三秒。
绕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
雨太大了。
万一是个死人呢
我折回去,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那团黑影。

没反应。
我又踢重了点。
死了没
黑影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雨水糊了他满脸,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上。
脸色白得像鬼。
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在雨夜里亮得瘆人。
他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没死就让让,挡道了。我嗓子有点哑,大概是淋雨着了凉。
他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眼神直勾勾的。
我叹了口气。
真他妈倒霉。
能起来吗我朝他伸出手。
他盯着我的手,看了很久。
久到我胳膊都酸了。
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搭上我的掌心。
冰得吓人。
我用力把他拽起来。
他晃了一下,差点又栽倒。
我赶紧架住他胳膊。
好沉。
你……住哪儿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
他摇头。
眼神空茫茫的。
名字总有个名字吧
他还是摇头。
雨更大了。
我那个破箱子歪在泥水里。
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肩上。
算了。
我咬咬牙。
跟我走。
我租的房子是个老破小单间。
二十平米。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
塞下我们两个,转身都困难。
他站在门口,湿透的衣服往下淌水,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像个落汤鸡。
还是个很高大的落汤鸡。
脱鞋!我没好气。
他迟钝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看不出原色的皮鞋。
不动。
啧。我蹲下去,三两下帮他扯掉鞋袜。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冲上来。
我屏住呼吸。
衣服,脱了!
他像根木头桩子杵着。
眼神涣散。
我认命了。
把他推进狭窄的卫生间。
自己冲个澡!热水器开关左边!右边是冷水!毛巾架子上那条蓝的!
我把门砰地关上。
靠在门外喘气。
听着里面稀里哗啦的水声。
我是不是疯了
捡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家。
还是个傻子
我烦躁地抓了把湿头发。
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我最大号的旧运动服。
还有一条新内裤。
没拆封的。
本来打算减肥成功再穿。
现在便宜他了。
喂!衣服放门口了!我敲了敲门。
水声停了。
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修长但苍白的手伸出来,摸索着。
我赶紧把衣服塞过去。
门又关上了。
我瘫在唯一一把椅子上。
看着天花板角落渗水的霉斑。
人生真他妈操蛋。
他出来了。
我的旧运动服穿在他身上,短了一大截。
手腕脚踝都露着。
滑稽。
但那张洗干净的脸……
我愣了几秒。
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下颌线像刀削出来的。
即使头发湿漉漉乱糟糟,脸色惨白,也盖不住那股子……
用我前老板的话说,叫贵气。
你叫什么我再次问。
他坐在我对面那张吱呀作响的折叠凳上。
低着头。
不记得了。
声音很低沉,有点沙哑。
但吐字清晰。
不是傻子。
家在哪儿
摇头。
有家人吗
还是摇头。
朋友认识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不打算说话了。
没了。他说。
都没了
嗯。
那你……我指指外面,怎么在垃圾堆那儿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了。
指节泛白。
被人……扔出来的。
我噎住了。
行吧。
比我还惨。
至少我还有83块6,还有个屋顶。
我收留你一晚。我站起来,开始铺我那张一米二的小床,明天天亮,你自己想办法。
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
谢谢。
别谢太早。我把唯一的枕头扔到床中间,床,一人一半。敢越界,我踹你下去。
他看了看那张小床。
又看了看我。
嗯。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
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的体温和气息。
虽然隔着一个枕头。
我睁着眼,瞪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旧灯泡影子。
肠子都悔青了。
这叫什么事儿。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住,迷糊过去。
再睁眼,天已大亮。
雨停了。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
身边空了。
枕头放回了原位。
叠得整整齐齐。
屋子里没人。
走了
我松了口气。
又有点说不清的滋味。
算了,走了好。
我爬起来,准备继续投简历,找活路。
推开卫生间的门。
我愣住了。
他蹲在地上。
正拿着我的旧牙刷,蘸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去污粉。
用力地刷着墙角那片顽固的霉斑。
袖子挽到手肘。
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刷得很认真。
侧脸绷着。
你干嘛我声音有点干。
他动作停住,转过头。
醒了他站起身,把牙刷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这个,弄脏了。我赔你新的。
他指了指墙角。
那片霉斑淡了很多。
不用……我看着他被去污粉烧得有点发红的手指,你……没走
他垂下眼睫。
无处可去。
沉默。
只有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
会做饭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抬眼,似乎有些意外。
会。
打扫卫生
会。
整理文件做表格
会。
电脑操作
熟练。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眼神里没了昨晚的空洞。
多了点别的。
一种……竭力想抓住什么的东西。
我缺个助理。我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可以做。
试用期一个月。我拉开抽屉,翻出纸笔,包吃住,没工资。
好。
试用期结束,看你表现,再谈待遇。
行。
名字。我把纸笔推过去,自己写一个。
他拿起笔。
笔尖悬在纸上,停顿了很久。
然后,落下。
两个字。
陆沉。
字迹遒劲有力。
和他此刻落魄的样子,格格不入。
陆沉成了我的助理。
或者说,我的合租室友兼免费劳动力。
我租了个更便宜的地下室仓库,用最后那点钱,批发了些小饰品,支了个地摊。
白天,我厚着脸皮去以前认识的客户那儿拉单子。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夜市摆摊。
陆沉负责守摊。
他个子高,脸又好看。
往那儿一站,不说话,也能吸引不少小姑娘驻足。
老板,这个耳环能试戴吗一个女孩拿起一对夸张的耳坠。
陆沉默默拿起旁边挂着的小镜子,递过去。
动作自然。
谢谢啊!帅哥,你帮我看看,哪个颜色衬我女孩笑靥如花。
陆沉的目光扫过她手里几副耳环。
银色。声音没什么起伏。
真的为什么呀
你冷白皮,银色提亮。
女孩惊喜地捂嘴:哇!你好懂!
我在旁边收钱,听着,心里啧了一声。
这家伙,以前肯定不是什么老实人。
收摊回去。
地下室阴冷潮湿。
我数着皱巴巴的零钱。
今天流水三百八。我把钱分成两摞,材料成本一百二,摊位费五十,净赚两百一。
陆沉在角落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用我的旧笔记本电脑做表格。
键盘敲得飞快。
嗯。他应了一声,眼睛没离开屏幕。
陆沉。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
他转过头。
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不记得了。他说。
又是这句。
骗鬼呢我把钱塞进铁皮饼干盒,就你这架势,刷个墙都比别人刷得直,做个表比我前公司财务总监还溜,还有今天挑耳环那眼神……你跟我说不记得
他沉默。
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的情绪。
真不记得了。声音很低。
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疲惫。
行吧。我盖上饼干盒,反正现在,你是我的助理。试用期,没工资。
嗯。
陆沉是个极其好用的助理。
好用到……有点吓人。
我拉到一个给本地小公司做宣传册的单子。
甲方要求巨多,预算巨少。
我熬了两个通宵做的初稿,被对方批得一文不值。
苏晚,你这设计也太土了吧我们公司虽然小,但也要追求点格调啊!秃顶的甲方经理唾沫横飞。
我赔着笑,指甲掐进掌心。
是是是,王经理您说得对,我回去马上改!
明天!明天必须给我新方案!
明天时间太……
做不到就换人!对方啪地挂了电话。
我盯着电脑屏幕。
眼睛发涩。
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抓起桌上的笔筒就想砸。
一只手稳稳按住了我的手腕。
陆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给我看看。他声音平静。
看什么看!你会吗我甩开他的手,烦躁地抓头发。
他没说话,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拎开。
自己坐了下去。
鼠标飞快滑动。
屏幕上的设计稿在他指尖下被拆解、重组。
我愣愣地看着。
他专注地盯着屏幕。
下颌线绷紧。
眼神锐利得像换了个人。
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点。
喂,你……
别吵。
两个小时。
一份全新的设计稿呈现在我眼前。
简洁,大气,格调十足。
完全符合甲方那虚无缥缈的格调。
你……你怎么会这个我声音有点抖。
他松开鼠标,捏了捏眉心。
不知道。看着就会了。
发给甲方吧。他起身,把位置让回给我。
第二天。
甲方王经理的电话打来。
苏晚!行啊你!深藏不露啊!这稿子太棒了!就按这个来!尾款马上给你结!
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
转头看向正在给我泡速溶咖啡的陆沉。
他穿着我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袖子挽着。
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
怎么看,都不像个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陆沉。

试用期结束了。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
从今天起,你正式转正。我拉开饼干盒,数出一小叠钱,工资,月薪三千。包吃住。
我把钱放在桌上。
推到他面前。
他盯着那叠钱。
没动。
嫌少我挑眉。
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太多了。
什么
我住你的,吃你的。他声音很平,不用这么多。
我嗤笑一声。
拿着。我苏晚不占人便宜。
他沉默片刻。
伸手,拿起了那叠钱。
指尖修长干净。
谢谢。
有了陆沉这个外挂,我的小工作室竟然慢慢有了起色。
从帮人做设计、写文案,到后来接一些小型活动策划。
地下室换成了一个小写字间。
虽然还是很小,但至少有窗户了。
我注册了个公司。
名字叫拾光。
陆沉问为什么叫这个。
我正埋头核对手里的供应商报价单,头也不抬。
捡破烂捡到宝了呗。
他好像笑了一下。
很轻。
我抬头看他时,他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今晚庆功宴。我甩给他一张清单,老地方大排档,按这个点菜,啤酒管够。
工作室签下了第一个像样的品牌推广项目。
我心情大好。
陆沉接过清单,扫了一眼。
啤酒换成果汁。
哈我瞪他,庆功宴喝果汁
你胃不好。他语气不容置疑,上次喝多了,抱着垃圾桶吐了一晚上。
我脸一热。
要你管!
我是你助理。他转身往外走,管你,是职责。
我看着他的背影。
宽肩窄腰。
穿着我给他买的打折西装。
居然穿出了高定的味道。
心里有点莫名的……不是滋味。
这家伙,越来越不像个助理了。
大排档人声鼎沸。
我们工作室几个人围坐一桌。
李曼曼,我的大学同学,负责设计。
周放,刚毕业的愣头青,跑腿打杂。
加上我和陆沉。
晚姐!我敬你!周放脸红脖子粗地站起来,没有你收留,我还在家啃老呢!
我笑着端起果汁杯。
少拍马屁!干活勤快点!
陆哥!我也敬你!周放又转向陆沉,你太牛了!上次那个方案,甲方爸爸跪着签的字!
陆沉端起杯子,里面是白开水。
是晚姐领导有方。
对对对!晚姐威武!
气氛热烈。
李曼曼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晚晚,陆沉到底什么来头我总觉得他不简单。
我瞥了一眼陆沉。
他正低头,用开水烫洗我的碗筷。
动作细致。
垃圾堆里捡的。我随口说。
切,不说拉倒。李曼曼翻个白眼,不过说真的,他对你……啧啧。
啧什么啧!干活!我塞给她一串烤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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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周放和李曼曼已经有点晕乎。
陆沉依旧坐得笔直。
像棵青松。
替我挡掉了所有递过来的酒。
晚姐,我去下洗手间!周放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扶你去!李曼曼也站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
桌上只剩下我和陆沉。
烤串在铁盘上滋滋作响。
烟雾缭绕。
给。陆沉把剥好的烤虾放到我碟子里。
虾壳剥得干干净净。
谢谢。我拿起筷子。
那个项目,陆沉忽然开口,后续执行,我建议换掉现在的供应商。
嗯为什么他家报价最低。
材料质量不行,工期也保证不了。陆沉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我联系了一家新的,资质更好,价格贵百分之十,但能确保按时高质量交付。
我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下午。他神色平静,谈妥了意向。
陆沉。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放下筷子,供应商的事,应该是我决定。
他看着我。
眼神深邃。
我只是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
但你已经替我决定了,不是吗我盯着他,从设计稿,到供应商,甚至我喝什么……陆沉,你只是我的助理。
空气凝滞了几秒。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被隔开。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微微蜷了一下。
明白了。他垂下眼睫,以后不会。
气氛有点僵。
我有点后悔话说重了。
但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压不下去。
我去看看他们俩掉坑里没。我起身,想逃离这尴尬。
刚站起来。
旁边一桌,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其中一个摇摇晃晃地撞过来。
哎哟!
油腻的手差点碰到我胳膊。
陆沉猛地起身。
动作快得像豹子。
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
隔开了那个醉汉。
走路看着点。陆沉的声音不高,但透着一股冷意。
那醉汉被他一挡,差点摔倒,恼羞成怒。
妈的!你谁啊多管闲事!
他身后的几个同伴也围了过来。
小子,想打架
陆沉把我护在身后,半步不退。
他个子高,气场冷。
那几个醉汉被他眼神一扫,气焰竟弱了几分。
算了算了,老张,别惹事……同伴劝着。
醉汉骂骂咧咧地被拉走了。
陆沉还保持着护着我的姿势。
后背宽阔。
隔开了所有可能的危险。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还有一丝紧绷的气息。
没事了。他松开我,退开半步。
谢谢。我低声说。
应该的。他语气恢复平淡。
好像刚才那个瞬间爆发出强大气场的人不是他。
周放和李曼曼回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刚好像吵吵了周放大着舌头问。
没事。我坐回位置,吃完了吗吃完撤了。
回去的路上。
我坐在副驾驶。
陆沉开车。
他开得很稳。
车窗开着。
夜风吹进来。
我侧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那些被我刻意压下去的疑问,又翻腾起来。
陆沉。
你到底是谁
日子在忙碌中滑过。
拾光工作室的名气渐渐在本地小圈子里传开。
接的项目越来越大。
陆沉依旧是我的助理。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他是拾光真正的主心骨。
没有他搞不定的方案,没有他谈不拢的客户。
他也依旧沉默,不多话。
除了工作,几乎不和我聊别的。
那晚大排档之后,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恪守着一个助理的本分。
不再越界。
供应商的选择,他只会列出利弊分析,最终决定权交给我。
应酬时,他依旧会替我挡酒,但不再强制我喝果汁。
只是默默在我手边放上一杯温水。
我胃疼发作时,他会一声不响地买好药,放在我桌上。
然后离开。
这种刻意的疏离,让我心里堵得慌。
比之前他管太多的时候更难受。
我试图打破。
陆沉,晚上一起吃饭新开了家川菜馆。
晚上约了客户看场地。他头也不抬地整理文件。
哦。
陆沉,这周末……
周末要跑印刷厂,盯第一批物料。他递给我一份日程表,都排好了。
……知道了。
他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冰。
我找不到缝隙。
直到那天下午。
我去银行办一笔贷款。
手续繁琐,排队排得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办完,走出银行大门。
阳光刺眼。
我抬手挡了一下。
目光随意扫过街对面。
身体瞬间僵住。
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很低调,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车窗降下一半。
陆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正侧头和驾驶座的人说话。
驾驶座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神情恭敬。
陆沉的侧脸线条冷硬。
和我熟悉的那个沉默助理,判若两人。
他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对方双手接过。
然后,他点了点头。
车窗缓缓升起。
隔绝了视线。
车子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
手脚冰凉。
银行里嘈杂的人声仿佛离我很远。
原来。
他记得。
他什么都记得。
他不是无处可去。
他只是在等待。
在我这个小小的拾光工作室里,蛰伏着。
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的猛兽。
而我。
像一个可笑的傻子。
自以为捡到了宝。
其实,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或者,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一股冰冷的愤怒,夹杂着被愚弄的难堪,直冲头顶。
我捏紧了手里的贷款合同。
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我直接回了工作室。
推开门。
陆沉已经回来了。
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对着电脑屏幕。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
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回来了贷款顺利吗
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巨大的声响让角落里的周放和李曼曼吓了一跳。
晚姐
我没理他们。
径直走到陆沉桌前。
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平静地回视我。
眼神深不见底。
陆沉。我声音很冷,好玩吗
他微微蹙眉。
什么
装傻很好玩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捡了个可怜虫回家,好玩吗看着我为了这个破工作室累死累活,你在背后运筹帷幄,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周放和李曼曼大气不敢出。
办公室里死寂。
陆沉放在鼠标上的手,缓缓收紧。
骨节泛白。
你看到了。他声音低沉。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
对,我看到了。我扯出一个讥讽的笑,看到你和你的……同伙接头在街对面,像演电影一样。怎么,戏演够了准备收网了陆总
最后两个字,我咬得极重。
带着淬了冰的恨意。
陆沉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比我高很多。
气势迫人。
但此刻,我怒火中烧,什么都顾不上了。
陆总,您屈尊降贵,在我这小破庙里当助理,真是委屈您了!我提高了音量,说吧,图什么图我苏晚人傻钱多图我这破地方清净,方便您东山再起还是……
我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
还是您陆总落魄的时候,也需要找个暖床的
这话出口。
我自己都愣住了。
太恶毒了。
陆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眼底翻涌起我从未见过的风暴。
冰冷,锐利,带着被刺伤的怒意。
周放和李曼曼倒吸一口冷气。
苏晚!李曼曼冲过来拉住我,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我甩开她的手,指着陆沉,你问他!问他到底是谁!问他为什么装失忆!问他今天在银行门口见了谁!
陆沉紧抿着唇。
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他看着我。
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受伤,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楚。
说话啊!我声音颤抖,陆总!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的风暴平息了。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灰败。
我是陆沉。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以前是。现在,是你的助理。
放屁!我口不择言。
他沉默地看着我。
那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可我明明才是被欺骗的那个!
好。他忽然说。
声音很轻。
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走。
他转身。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动作很慢。
陆哥!周放急了。
陆沉!李曼曼也喊。
他没回头。
径直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
停顿了一下。
苏晚。他背对着我,‘拾光’是你的。一直都是。
说完。
他拉开门。
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隔绝了他的背影。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站在原地。
浑身冰冷。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刚才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
他就这么……走了
陆沉真的走了。
带走了几件他自己的衣服。
还有那个用了很久的旧水杯。
其他的,什么都没动。
包括我给他买的打折西装。
工整地挂在椅背上。
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工作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放和李曼曼小心翼翼地做事,大气不敢喘。
我把自己埋进工作里。
发了疯一样接项目,跑客户,盯执行。
用忙碌麻痹自己。
没有陆沉,我才发现拾光运转得多么艰难。
以前那些看似顺利的方案,是他提前规避了无数风险。
那些难缠的客户,是他用无形的气场和精准的沟通压了下去。
那些琐碎的管理和细节,是他默默处理得滴水不漏。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砸在我一个人头上。
我熬夜做方案,做到眼前发黑。
我低声下气地求客户宽限几天。
我焦头烂额地处理供应商的扯皮。
胃疼的频率越来越高。
抽屉里陆沉买的药,早就吃完了。
我懒得去买。
有一次,在客户公司楼下,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
我疼得弯下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扶着冰冷的墙壁,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间,好像看到陆沉皱着眉,把温水和药片递到我面前。
吃药。
幻觉。
我咬紧牙关,硬生生挺过去。
不能倒。
拾光是我的。
陆沉说得对。
一直都是。
三个月后。
拾光接了一个大项目。
为本地一个新兴的轻奢品牌做年度整体推广。
预算可观。
是工作室转型的关键一步。
竞标过程异常激烈。
最后只剩下我们和另一家老牌广告公司。
对方背靠大集团,资源雄厚。
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那份由我主笔、凝聚了整个团队心血的策划案。
提案那天。
我穿着咬牙买下的最贵的套装。
画着精致的妆。
试图掩盖眼底的青黑和疲惫。
走进对方公司豪华的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繁华景象。
会议桌对面,坐着品牌方的几位高管。
还有……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坐在品牌方负责人旁边的男人。
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
头发一丝不苟。
侧脸的线条冷峻而熟悉。
陆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代表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手脚冰凉。
苏总品牌方的负责人叫了我一声,可以开始了吗
我猛地回过神。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好的。我打开电脑,连接投影。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陆沉。
他微微垂着眼。
看着面前的文件。
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疼得喘不过气。
我深吸一口气。
开始讲解方案。
声音有些发紧。
但思路还算清晰。
讲到核心创意部分时。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匆匆进来,俯身在品牌方负责人耳边说了几句。
负责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抬手示意我暂停。
抱歉,苏总,临时有点状况。他看向陆沉,陆先生,您看……
陆沉终于抬起了头。
目光平静地扫过我。
没有任何波澜。
去处理吧。他声音低沉。
负责人如蒙大赦,赶紧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团队和陆沉。
气氛诡异。
周放和李曼曼紧张地看着我。
我挺直脊背。
看着陆沉。
陆总,好巧。我扯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陆沉合上面前的文件。
不巧。他看向我,眼神深邃,我在等你。
等我
什么意思
苏总的方案,创意不错。他话锋一转,语气公事公办,但执行风险太高。预算分配也不合理。尤其是线下快闪店的环节,选址和客流预估过于理想化。
他语速不快。
每一点都精准地戳在我方案最薄弱的地方。
我手心全是汗。
陆总有什么高见我强撑着。
高见谈不上。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只是建议。线上推广比重可以增加百分之十五,利用好社交媒体裂变。线下快闪店,换到城南新开的购物中心,他们开业急需引流,场地费可以谈得更低,客流也有保障。
他顿了顿。
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最关键的一点,你们团队的执行力,尤其是后期跟进和风险预案,让人存疑。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周放忍不住了。
陆哥!你怎么能……
周放!我厉声喝止。
胸口剧烈起伏。
我看着陆沉。
这个曾经被我捡回家,睡在我那张小破床上,和我一起啃馒头就咸菜的男人。
此刻,衣冠楚楚,坐在象征着资本和权力的位置上。
用最冷静、最专业的口吻。
否定我,否定拾光。
陆总的建议,我们会认真考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空洞,谢谢指教。
陆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
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
期待贵团队的优化方案。
负责人回来了。
提案继续。
但我后面的讲解,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脑子里全是陆沉那些尖锐的点评和他冰冷的眼神。
结果毫无悬念。
品牌方委婉地表示,需要综合评估。
让我们回去等通知。
走出那栋气派的大楼。
阳光刺眼。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晚姐,那个陆沉他……李曼曼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
别跟我提他!我粗暴地打断她。
拦了辆出租车。
回工作室!
车子启动。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眼眶发热。
死死忍住。
不能哭。
苏晚,你不能哭。
回到工作室。
一片愁云惨淡。
周放一拳砸在桌子上。
妈的!忘恩负义!白眼狼!没有晚姐你收留他,他早死在垃圾堆了!现在攀上高枝了,回头就来踩我们!
李曼曼叹气:他说的那些问题……其实也不是没道理。
有个屁道理!他就是故意的!周放怒吼。
我瘫在椅子上。
浑身脱力。
都闭嘴。我声音沙哑,干活。
晚姐……
我说干活!
两人噤声。
默默回到自己位置。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倾注了无数心血、此刻却显得无比苍白的方案。
陆沉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执行风险……预算分配……选址……执行力……
每一个点,都精准无比。
我不得不承认。
他是对的。
拾光离真正成熟,还差得远。
没有他,我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
这个认知,比失败本身更让我绝望。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目光扫过陆沉曾经坐过的位置。
桌面空荡荡。
只有那个旧水杯还放在一角。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拿起那个水杯。
很普通的马克杯。
杯壁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痕。
是之前周放不小心碰掉的。
陆沉用胶水仔细粘好了。
我摩挲着那道裂痕。
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裂开了一道口子。
酸涩的液体涌上来。
我放下杯子。
打开电脑。
开始修改方案。
按照陆沉指出的方向。
一边改,一边在心里骂他。
混蛋。
王八蛋。
陆沉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一周后。
品牌方打来电话。
通知我们。
项目,拿下了。
我握着电话。
半天没反应过来。
您……说什么
恭喜苏总,‘拾光’的方案经过优化,获得了我们的一致认可。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后续合同细节,会有专人和您对接。
挂了电话。
我还有点懵。
周放和李曼曼围过来。
成了
真的成了
我点点头。
耶!两人欢呼起来。
我就知道!晚姐最棒!
晚上必须庆祝!这次喝真酒!
我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虽然心里还堵着点什么。
但巨大的喜悦冲淡了疑虑。
也许,陆沉只是公事公办
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手机又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
苏小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公事化的冷漠,我是陆沉先生的律师,姓陈。
我的心猛地一沉。
有事
关于您名下的‘拾光文化传播工作室’,陆先生委托我,正式向您提出收购意向。收购方案和报价,稍后会发送到您的邮箱。请您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予明确答复。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收购
陆沉要收购拾光
原来如此。
原来他等的,是这个。
先否定你,打击你。
再在你绝望的时候,抛出一根橄榄枝。
不。
不是橄榄枝。
是收购合同。
用资本的力量,轻易碾碎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坚持。
原来他说的我在等你,是这个意思。
等我走投无路。
等我亲手把拾光捧到他面前。
好。
好得很。
陆沉。
你够狠。
告诉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拾光’不卖。让他死了这条心。
苏小姐,我建议您先看看报价……
不用看。我打断他,多少钱都不卖。听清楚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的,苏小姐。我会转达。不过,陆先生让我提醒您一句,拒绝之前,最好先看看邮箱。
电话挂断。
我立刻扑到电脑前。
颤抖着手打开邮箱。
果然有一封新邮件。
来自那个陈律师。
附件是一个PDF文件。
我点开。
是正式的收购意向书。
条款清晰。
报价……高得离谱。
远远超出了拾光本身的价值。
我冷笑。
真是大手笔。
陆总果然财大气粗。
我滚动鼠标。
目光落在最后的备注栏。
那里有几行小字。
特别提示:本收购意向包含对‘拾光’工作室名下所有知识产权及未完成合同项目的承接,以及……对苏晚女士个人所背负的,由‘鼎盛商贸有限公司’追索的连带担保债务的清偿。
连带担保债务
鼎盛商贸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鼎盛商贸……
是我刚创业时,为了拿到第一批启动资金,给我前老板王秃子的公司做过的一个担保!
那笔贷款早就还清了!
王秃子亲口说的!
我当时太年轻,太想拿到那笔设计费,糊里糊涂签了字。
后来王秃子卷款跑路,公司倒闭。
我以为那笔担保早就失效了!
怎么会……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一个相熟的律师朋友的电话。
帮我查个事……
半个小时后。
朋友的回电像一盆冰水,将我彻底浇透。
晚晚,麻烦了。鼎盛倒闭时,那笔贷款还有一百二十万没还清。银行起诉了,法院判决由当时的担保人,也就是你,承担连带清偿责任。判决书早就下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你人,执行搁置了。现在……对方好像找到你了。
我浑身冰冷。
握着手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百二十万。
对于现在的我,是个天文数字。
拾光账面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万。
难怪。
难怪陆沉让我看邮箱。
他早就知道。
知道我背后藏着这么大一颗雷。
知道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
他算准了。
算准了我会走投无路。
算准了我会求他。
收购拾光,顺便好心地替我解决掉这个麻烦。
真是……天衣无缝。
陆沉。
你真是把我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跌坐在椅子上。
眼前阵阵发黑。
愤怒,屈辱,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几乎将我撕裂。
晚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曼曼担忧地问。
我张了张嘴。
发不出声音。
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陈律师。
我麻木地接起。
苏小姐,想必您已经了解清楚了。对方的声音毫无波澜,陆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很有诚意。这个报价,足以让您摆脱困境,甚至还能小有盈余。希望您慎重考虑。
我死死咬着下唇。
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他……在哪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陆先生现在在‘云顶’会所。他说,如果您想通了,可以去那里找他。
云顶。
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
会员制。
以前的我,连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我挂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那份冰冷的收购意向书。
看着工作室里周放和李曼曼担忧的脸。
看着这个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地方。
良久。
我慢慢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
晚姐,你去哪儿
去……捡点东西。
云顶会所。
低调奢华的大门。
穿着制服的门童,眼神带着审视。
小姐,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陆沉。我报出名字。
门童的眼神立刻变了。
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陆先生在三楼‘观澜’厅。这边请。
金碧辉煌的走廊。
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味道。
我像闯入另一个世界的异类。
格格不入。
服务生推开沉重的包间门。
喧嚣的音乐和谈笑声涌了出来。
巨大的包间里。
水晶吊灯流光溢彩。
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
烟雾缭绕。
陆沉坐在正中的沙发上。
深色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扣子。
手里端着一杯酒。
姿态慵懒。
身边依偎着一个妆容精致、身材火辣的女人。
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门口。
落在我身上。
那丝笑意,凝固了。
随即,眼底浮起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惊讶玩味还是……怜悯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这个闯入者身上。
带着好奇、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陆哥,这位是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
陆沉没理他。
他放下酒杯。
推开身边的女人。
站起身。
朝我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在我面前站定。
熟悉的轮廓。
陌生的气息。
带着烟酒和香水的味道。
来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收留过、信任过、也……恨过的男人。
喉咙发紧。
陆总。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收购的事,我想……谈谈。
包间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
谈陆沉微微挑眉,眼神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在这里谈
他侧过身,示意包间里乌烟瘴气的环境。
还是换个地方
就在这里。我挺直脊背,迎着他的目光,陆总时间宝贵,不敢耽误。
陆沉的眼神沉了沉。
他盯着我。
几秒钟。
像几个世纪那么长。
好。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味。
他转身,走回沙发坐下。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坐。
我僵在原地。
那个位置。
刚刚那个女人坐过。
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香水味。
怎么陆沉靠在沙发背上,长腿交叠,姿态闲适,苏总不是要谈收购吗这点诚意都没有
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那个黄毛又吹了声口哨。
就是啊美女!过来陪陆哥喝一杯!生意嘛,喝高兴了什么都好谈!
哄笑声响起。
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屈辱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
陆沉。
你非要这样吗
非要把我最后的尊严,也踩在脚下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眼神平静无波。
像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的审判。
我深吸一口气。
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
穿过那些嘲弄的目光。
走到沙发前。
在陆沉身边那个刺眼的位置。
坐了下去。
柔软的沙发陷下去。
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将我包围。
令人作呕。
陆沉没看我。
他拿起酒瓶,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
推了一杯到我面前。
喝。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我看着那杯酒。
像看着一杯毒药。
陆总,我们先谈……
喝了再谈。他打断我,端起自己那杯,晃了晃,这是规矩。
包间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等着看我这个闯入者的笑话。
我端起酒杯。
冰凉的杯壁刺激着掌心。
烈酒辛辣的气味冲入鼻腔。
我闭上眼。
仰头。
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
眼泪都咳出来了。
包间里响起一片哄笑和口哨声。
好酒量!
美女豪爽!
陆沉没有笑。
他静静地看着我咳嗽。
眼神深得像寒潭。
等我缓过气,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苏小姐的诚意,我看到了。收购意向书,看过了
我抹掉呛出来的眼泪。
看过了。
有什么问题
价格。我直视着他,太低了。
包间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呵,陆沉轻笑一声,带着玩味,苏小姐觉得,‘拾光’值多少
翻倍。我吐出两个字。
周围瞬间安静。
连音乐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翻倍陆沉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起来,凭什么
凭‘拾光’是我一手创立的。凭它未来的潜力。凭它……我顿了顿,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凭它里面,有你陆沉三个月的‘助理’生涯。陆总,这三个月,值不值这个价
包间里死寂。
落针可闻。
陆沉脸上的那丝玩味消失了。
他看着我。
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没说话。
陆总,我豁出去了,你当初在垃圾堆旁边,快死了。是我把你捡回去的。给你吃,给你住,给你工作。现在你发达了,回头就想用这点钱,把我打发了
我指着那份被服务生送进来的收购意向书打印稿。
还要我感恩戴德陆总,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吧
包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看着陆沉。
陆沉放下酒杯。
身体微微前倾。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危险,你是在跟我算旧账
不敢。我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只是提醒陆总,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商场如战场。苏总,你太天真了。
他靠回沙发背。
收购价,再加百分之二十。这是我的底线。
翻倍。我寸步不让。
苏晚!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别得寸进尺!
是陆总您逼我的!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要么翻倍,要么……
我抓起桌上那杯没喝完的酒。
手腕一扬。
琥珀色的液体,泼在了陆沉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上!
哗啦——
酒液顺着他的脸颊、下巴滴落。
染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包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沉坐在那里。
酒水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滴落。
他没有动。
甚至没有抬手去擦。
只是抬起眼。
看着我。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化不开的浓黑。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压抑得让人窒息。
苏晚……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陆总,我打断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拾光’是我的命。你想拿走它,就先拿走我的命。
说完。
我不再看他。
也不看包间里那些惊恐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转身。
挺直脊背。
一步一步。
在死寂中。
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华丽牢笼。
门在身后关上。
隔绝了所有。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浑身脱力。
像打了一场生死攸关的仗。
后背全是冷汗。
我做到了。
我守住了拾光。
哪怕是用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
电梯下行。
数字跳动。
我走出云顶的大门。
夜风吹在脸上。
带着凉意。
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
陆沉会报复吗
那笔一百二十万的债……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手机震动起来。
是李曼曼。
晚晚!你在哪儿没事吧刚才有个男的送了个文件袋到工作室!指名给你的!里面……里面是鼎盛那笔债务的清偿证明!还有银行盖章的结清通知!晚晚!我们不用背债了!
我猛地停住脚步。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谁……谁送来的
不知道!放下就走了!晚晚,到底怎么回事
我握着手机。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大脑一片空白。
鼎盛的债……清了
谁清的
除了陆沉,还能有谁
可他为什么……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
苏晚,这次,换我捡到你。
我盯着那条短信。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涩,胀痛,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悸动。
夜风吹过。
街角的霓虹灯明明灭灭。
我抬起头。
看着城市迷离的夜色。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雨夜。
垃圾堆旁,他抬起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冰冷,脆弱。
却又亮得惊人。
陆沉。
这一次。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深吸一口气。
把手机塞回口袋。
转身。
朝着工作室的方向。
大步走去。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却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