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龙榻之上的罪与血 > 第一章

引子:紫禁城的呼吸
紫禁城,这座用金漆与鲜血堆砌的牢笼,有它自己的呼吸。
白日里,它的呼吸是朝臣们整齐的跪拜,是圣上威严的敕令;到了夜晚,它的呼吸就变成了阴影里无声的潜行,和角落中压抑的啜泣。
今夜,它的呼吸是冰冷的。
我叫苏培盛。
这个名字,在不久之前,还代表着西北战场上不败的传说,代表着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此刻,它只代表着天阶下的一名死囚。
第一章:天子之刃,狱中之囚
养心殿的烛火,亮如白昼,却照不进我所在的这座天牢。
寒风像无数只无形的手,从牢房的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贪婪地吸食着我身上最后一点余温。铁栏杆上凝结的寒霜,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磷火般的光,映出我脸上干涸的血迹和不屈的眼神。
就在几个时辰前,朝堂之上,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九五之尊的雍正皇帝——胤禛,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冰冷的语调,宣判了我义父,也是我心中唯一敬若神明的将军——年羹尧的命运。
年羹尧,结党营私,霍乱朝纲,意图谋反,罪证确凿。朕念其昔日平定西北之功,赐其……狱中自尽。其党羽,一概论斩,以儆效尤。
那声音没有丝毫情感,像一块从万年冰川上凿下来的玄冰,砸在金銮殿的地砖上,碎裂成无数冰冷的碎片,刺入每一个人的骨髓。
谋反之罪,死罪难逃。
这八个字,像死神的敕令,在空旷的大殿里反复回荡,撞击着梁柱,也撞击着我的心脏。
年羹尧。那个在沙场上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三军将士热血沸腾的男人,那个用赫赫战功为大清铸就了西北铜墙铁壁的男人,那个曾被皇上誉为国之肱骨、宇宙之大将军的男人,就这样,成了一个谋反的罪人。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我被御前侍卫死死地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刺骨的金砖,却能感受到他被押下殿时,投向我的最后一道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托付的、燃烧般的决绝。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培盛,活下去,找出真相。
没错,我是年羹尧的得力助手,是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孤儿,是我自懂事起就立誓要用生命去效忠的将军。可宫廷里的阴谋,远比战场上最锋利的弯刀还要致命。昔日的荣耀,转瞬间就变成了今日的枷锁。他百口莫辩,只能在黑暗中,等待一个被恩赐的结局。
皇帝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此乃大清律法,是朕的江山铁律。谁敢违抗,谁必诛灭!
诛灭
我趴在地上,任由粗糙的地面磨破我的皮肤。我的眼中,有泪,但更多的是一簇被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燎原的火焰。
代价我苏培盛烂命一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怕什么代价!
真相。
我一定要把它,从这紫禁城最深、最黑暗的角落里,给挖出来!就算把这座辉煌的牢笼搅个天翻地覆,就算与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第二章:
密令:用父亲的血,换我的生路
天牢,是紫禁城里被遗忘的角落,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唯一流动的,是墙壁上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潮气。
铁窗之外,是寻常的人间。我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叫卖声,能看到一小块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苍白的天空。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铁窗之内,只有无尽的、能吞噬一切的孤独。
我在这里被关了三天。三天里,没有人审问,没有人打骂,他们就像是彻底忘掉了我的存在。这种被悬置的恐惧,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我彻夜难眠,一遍遍复盘着整件事的经过。太快了,年大将军倒台得太快了,快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所有的证据、证人都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完美地形成了一个无法挣脱的闭环。
这是一个局。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第四天深夜,在我快要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传来,像老鼠在啃噬木头。我警觉地睁开眼,黑暗中,一个瘦削得如同一片纸的身影,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我的牢门前。
是个小太监,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像受惊的鹿,闪着恐惧的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快到极致的动作,从袖中取出一卷细细的纸条,透过牢门的缝隙,塞进了我破烂的囚服袖口里。然后,他像一个真正的鬼影,瞬间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颤抖着手,将那张纸条展开。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字迹很潦草,带着一种急切的力道,仿佛要穿透纸背。
皇帝欲放你一命,条件是——公开指认年羹尧谋反的所有细节,坐实其罪名。你,究竟是忠臣,还是叛徒
我的呼吸瞬间凝固了。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背叛将军用我的手,亲自为他的棺椁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我怒火中烧,几乎要将纸条捏成粉末。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恶毒的羞辱!
可当我看到纸条背面,那一行用血写成的小字时,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苏培盛,记住你的真实身份。你不是孤儿,你是年羹堯的私生子。
轰——!!!
这句话,像一枚在我灵魂深处引爆的炸弹,将我二十多年来建立的所有认知,炸得粉碎。
私生子
我……是年羹尧的儿子
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个我敬之为神明的将军,是我的……父亲
一瞬间,无数的片段在我脑海中闪回。他教我识字,手把手地带我练枪;他在我受伤时,笨拙地为我包扎伤口,口中却骂骂咧咧;他打了胜仗,会像个孩子一样,把我扛在肩头,让我看清底下万军臣服的壮阔景象……
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将军对一个孤儿的垂怜和栽培。
我从未想过,那里面,竟然藏着一份深沉如山、却无法言说的父爱!
而我,现在被要求,去背叛自己的亲生父亲!
血脉。
这条我从未察觉的、连接着我与他的纽带,此刻,却变成了一根缠绕在我脖子上的、决定我生死的绞索。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泪水混合着血污,疯狂地涌出眼眶。我终于明白了,这张网,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它不仅要吞噬年家的权势,更要诛灭我们父子的人心。
他们要我,在忠与孝的炼狱里,做出选择。
他们要我,亲手杀死我的父亲,或者,作为他最忠诚的儿子,与他共赴黄泉。
好狠毒的计谋!
第三章:姑母的微笑,淬毒的枕边风
我选择了生。
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一个顶着叛徒污名活下来的人,远比一个忠臣的鬼魂,能做更多的事。
我答应了那个看不见的要求。作为交换,我被从天牢里赦免,贬为辛者库的罪奴,一个苟延残喘的、被所有人唾弃的活死人。
没有人知道,这正是我想要的。只有在最底层、最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我才能像一条毒蛇,悄然游走,寻找这张大网的线头。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年贵妃。
年羹尧的亲妹妹,当今圣上最得宠的妃子。她是年家在后宫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依靠。父亲出事,她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必须联系上她,哪怕只是为了传递父亲最后的那道眼神。
经过一番周密的、几乎是赌上性命的策划,我买通了一个负责倒马桶的小太监,将一封用米汤写的密信,藏在了送往翊坤宫的马桶刷手柄里。
信中,我没有提任何要求,只写了一句暗语,那是小时候,父亲教我们兄妹玩的猜谜游戏。
兄有难,妹何安
三天后,我等来了回音。
年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借着采买的由头,在辛者库的后门,将我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假山后。
我见到了她。
她依旧是那么美,一身华贵的宫装,在灰败的辛者库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只是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没有丝毫亲人落难的悲戚,反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冰冷的笑意。
你就是苏培盛她开口,声音像上好的丝绸,柔滑,却不带一丝温度。
贵妃娘娘。我跪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奴才恳请娘娘,设法救救大将军!
她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笑容。她缓缓地蹲下身,用那双保养得宜、戴着长长护甲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救他她轻声说,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为什么要救一个……挡了我路的蠢货
我的瞳孔,猛然收缩。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年羹尧的倒台,从头到尾,都是我和皇后娘娘,一手策划的。
你,苏培盛,不过是我们计划中,用来让他身败名裂的,最后一颗弃子罢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亲妹妹……策划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为什么……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年贵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为什么年贵妃的声音里,那种柔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像毒汁一样沸腾的怨毒,那个蠢货,那个被朝堂上那些老东西几句‘国之栋梁’的屁话就哄得找不着北的蠢货!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撑起大清的擎天柱了他怎么就不想想,他妹妹我,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每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手里的刀,能砍下敌人的脑袋,怎么就不能,为我砍出一条通往凤位的血路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张美丽的脸因为极致的野心而微微抽搐,显得有些扭曲,也有些……可怜。
他不愿意,他就活该去死!他死了,他手里的兵,他府里的财,自然有愿意帮我的人来接手。皇后想要一个没了爪牙的年家,我想要一个没了掣肘的未来,我们这买卖,做得,岂不是很公道
她说完,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最得意的艺术品。
至于你……她轻蔑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假山后显得格外刺耳,你啊,是这出戏里,最妙的一笔,是压垮他那点可怜名声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想想看,她凑近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来的却是地狱般的寒意,一个他捧在手心里,当亲儿子一样疼的‘义子’,一个他最信任的、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苏培盛,在大殿上,哭着喊着,指认他这个‘父亲’谋反……啧啧啧,这画面,是不是比任何铁证都来得诛心是不是更能让天下人觉得,他年羹尧,就是个连自己身边一条狗都喂不熟的,活该众叛亲-离的乱臣贼子
狗……
我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
一股热辣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从我胃里涌上喉咙。
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呕出的却只有酸水。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逆流,冲向我那片已经碎裂成渣的心脏。
我以为我见识过最深的恶,是在战场上,看着同袍被敌人活活分尸。
可我错了。
真正的恶,它不是刀光剑影,不是血肉横飞。
它穿着最华美的衣服,用着最亲昵的口吻,在你耳边,将你所有的信仰和情感,都撕成碎片,然后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她通往荣华富贵路上,一块理所应当的垫脚石。
我瘫软在地上,像一滩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

不。
那是一种比恨更绝望的情绪。
就像你虔诚地跪拜了一辈子的神明,有一天,祂却亲自走下神坛,笑着对你说:傻子,我不过是一块被漆了金的烂木头。
我心中的世界,没有颠覆,它是被……蒸发了。
什么亲情、仇恨、忠诚、背叛……这些词,都变得无比可笑。
我抬起头,透过假山的缝隙,看着紫禁城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
我忽然觉得,这里不是人间。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精美的、吃人的屠宰场。
而我们所有人,从皇上到我,不过都是在排着队,等着被宰杀的牲口。
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第四章:
凤位的交易:与魔鬼共舞
就在我像条死狗一样,准备烂在辛者库的污泥里时,一只手,不,应该说是一只更巨大的、看不见的网,将我从泥潭里捞了起来。
捞起我的,是皇后。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像是被提线的木偶,被两个沉默的太监,一路带到了坤宁宫。电闪雷鸣,映得宫殿的琉璃瓦,像一片片青色的龙鳞,狰狞而冰冷。
皇后遣散了所有人。
偌大的坤宁宫,只剩下我和她,以及窗外疯狂咆哮的风雨。
她没有年贵妃那种恨不得将野心写在脸上的浮躁,她整个人,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幽暗,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她就那么端坐在凤位上,手中盘着一串佛珠,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没有审视,没有威压,却像无孔不入的水银,一点点渗入我的骨髓,让我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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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贵妃的话,让你很痛苦。
她开口了,说的不是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用一种几乎是野兽般的、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在我看来,她和年贵妃,不过是两条互相撕咬的毒蛇,没有区别。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敌意,继续慢悠悠地捻着佛珠。
但你有没有想过,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我那潭死水般的心里,这紫禁城,什么时候,轮到两个后宫的女人,来决定一位手握百万大军的大将军的生死了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没错!
这正是我一直想不通,却又不敢深思的地方!年贵妃是个被野心冲昏了头的疯子,可她呢皇后!她图的是什么仅仅是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这理由太单薄了!扳倒年羹尧所需要动用的力量,绝不是一个后宫可以撬动的!这背后,一定有……
皇后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将手中的佛珠,轻轻放在桌上。
你听说过……‘隐龙’吗
那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让整个宫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
看来,你父亲,并没有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像是叹息又像是怜悯的光,也对,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会承认,自己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一颗比较有分量的棋子。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殿外的雷声偷听了去。
‘隐龙’,是一群藏在这座江山龙脉之下的影子。从前朝,甚至更早的时候,他们就存在了。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官职,但他们的触手,却伸进了这朝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支军队,甚至……每一个皇子的府邸。
他们,才是这大清真正的主人。他们可以让一个皇子登上帝位,也可以让一个皇帝,无声无息地……消失。
年羹尧,她的声音变得冰冷,就是因为在西北,动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钱袋子’,所以,他必须死。不是皇上要他死,是‘隐龙’,要他死。
至于我们这位看起来英明神武的皇上……皇后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讥讽和悲凉,他能坐上这个龙椅,靠的,也是‘隐龙’的扶持。说到底,他和我,和你父亲,和你,没什么不同。
我们,都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木偶罢了。
我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人用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开了。
君权神授江山社稷忠君爱国
全他妈是狗屁!
我们这些人,用命去搏,用血去争,到头来,只是在一群看不见的黑手的操控下,上演着一出又一出,名为历史的,荒唐闹剧!
那你呢我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皇后转过身,重新看向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幽蓝色的、鬼火般的火焰。
因为,本宫玩腻了当木偶的游戏。
而你,苏培盛,她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的胸膛,是你父亲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那把刀,现在没了主人。本宫,想借来用用。
她向我提出了一个,比和年贵妃合作,还要疯狂百倍的提议。
一个,刺向整个紫禁城权力核心的计划。
她会成为我的眼睛,为我指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影子。
而我,则要成为她的手,一把在黑暗中,为她清除所有障碍的,看不见的刀。
事成之后,她看着我,一字一顿,许下了一个魔鬼般的承诺,本宫,会把年羹尧真正的死因,连同那些仇人的名单,一并交给你。让你,亲手,为你的家族,复仇。
我看着她。
这个女人,比年贵妃可怕一百倍。年贵妃的恶是张扬的,而她的恶,是深藏在骨子里的。
与她合作,就是将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
但是……
我还有灵魂吗
我的灵魂,不是早就被撕碎,扔进这紫禁城的污泥里了吗
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为了亲手把那些将我踩在脚下的主人一个个揪出来……
别说与魔鬼结盟。
就算让我自己,变成魔鬼,又如何
好。
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这一刻,殿外的雷声,仿佛是在为我们这场肮脏的交易,奏响了序曲。一场即将把这紫禁城彻底掀翻的更大风暴,在我们二人无声的对视中,开始秘密地,酝酿成形。
第五章:地牢里的真龙:天下第一谎言
与皇后结盟,就像把自己的脖子,套进了一个活扣。我知道,只要我稍有不慎,或者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个看起来端庄沉静的女人,会毫不犹豫地收紧绳索。
但现在,我顾不上这些。我成了一只真正的、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被复仇的欲望烧红了眼睛的、疯狂的老鼠。
皇后很守信用。她通过她那张看不见的网,陆陆续续地,给了我一些东西。一张残缺的宫殿图纸,几句没头没尾的暗语,一个可疑的太监名单……这些线索,就像洒在地上的面包屑,引诱着我,走向那个布满陷阱的黑暗森林。
我利用在辛者库的身份,白天是人人可欺的罪奴,夜晚,就化身为紫禁城里的幽灵。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条暗道,每一个狗洞。我能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在宫墙上,听着巡逻禁军的脚步声从我头顶走过。有好几次,一支冷箭就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那种死亡近在咫尺的冰冷触感,非但没有让我恐惧,反而让我更加兴奋。
我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因为每多活一秒,就意味着我离那些仇人,更近了一步。
终于,在一个风雨欲来的闷热夜晚,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养心殿后方,一座早已被废弃了数十年的藏书阁。
那里是禁区中的禁区,据说因为闹鬼,连最大胆的侍卫都不敢靠近。
但我知道,越是这种地方,越可能藏着最深的秘密。
我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藏书阁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书本腐烂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块块鬼的皮肤。
这里看起来,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但我那在战场上磨练出的、野兽般的直觉,却告诉我,不对劲。
空气中,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味道。那不是灰尘,不是腐烂,而是一种……药草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我屏住呼吸,像蛇一样,在书架之间无声地滑行。
终于,在最里面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后,我发现了异常。那里的地面,比别处要干净一些,隐约有被拖拽过的痕迹。
我伸出手,用力推了一下书架。
吱嘎——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后,书架竟然缓缓地向一侧移开,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道向下延伸的、阴冷的石阶,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石阶的尽头,没有我想象中的密室,也没有堆满金银的宝库。
那里,是一间地牢。
一间比我待过的天牢,还要阴暗、还要绝望的地牢。
地牢中央,只悬着一盏几乎快要耗尽灯油的油灯,那豆大的、昏黄的光,像一只垂死的眼睛,无力地看着这间囚室里的景象。
然后,我看到了他。
一个男人。
一个被四根比我手腕还粗的铁链,穿透了琵琶骨和脚踝,像一件被宰杀的牲口一样,悬吊在半空中的男人。
他浑身赤裸,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已经发黑的伤口,和一些还在渗着血的、崭新的烙印。他的头发像一团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身体,因为长期的折磨和饥饿,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沉重的铁链扯断。
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
即便是最惨烈的战场,我也没有见过如此残忍的景象。这不是审讯,这是纯粹的、以折磨为乐的虐待。
就在这时,那个被悬吊的男人,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他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动作,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我看清他那张脸,和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在我脚下,轰然崩塌。
他的脸,因为消瘦和苍白,已经完全脱相。
但是,那轮廓,那眉眼,那鼻子……竟然和金銮殿上那个,每天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威严的雍正皇帝,长得……一模一样!
不!
不对!
是更像!
更像我记忆中,那个还在府邸里,会因为心事而锁眉,会因为十三爷的玩笑而露出片刻笑容的,那个还被称为四爷的,胤禛!
而那双眼睛……
我的天!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被折磨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屈服和绝望。那里面,燃烧着的是一股足以焚尽天地的怒火,是一种被碾碎了尊严却依旧不灭的威严,是一种深深刻在骨子里的、睥睨天下的、属于真正帝王的光!
轰隆!!!
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一个疯狂的、荒谬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难道……
难道金銮殿上的那个……是假的
而眼前这个被囚禁在此,受尽折磨的人,才是……才是真正的大清皇帝!
被囚的男人,似乎从我那张已经扭曲的脸上,看出了我的震惊。他干裂的嘴唇,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惨淡的笑。
你……是年羹尧的人吧
他的声音,沙哑得就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威严。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言语的能力。
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被铁链悬吊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朕……才是胤禛。
金銮殿上的那个……是朕的好四弟,胤禵。
他……伙同‘隐龙’,给朕下了毒,窃取了朕的龙椅……成了一个……假皇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将我刚刚才勉强拼凑起来的世界观,砸得粉碎。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对抗一个昏君,一个被权臣蒙蔽的傀儡。
可我错了。
我错了!
我对抗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一个窃国大盗!
那我父亲的死……我的背叛……这所有的一切,又算什么
一场天大的笑话!
所有的忠诚与背叛,在这一刻,被彻底重新定义。
我为之奋斗的真相,原来只是更大谎言之上,那薄薄的一层糖霜!而我,像个傻子一样,还舔得津津有味。
我看着眼前这个身体被毁、意志却未倒的男人。
那张脸,那双眼,都在告诉我——他,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他,才是我父亲当年在神明面前立誓,要用命去守护的君王!
我双膝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噗通一声,我重重地跪在了冰冷潮湿、混杂着血水和霉味的地上。
罪臣……苏培盛……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从我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里,轰然燃起。这不再是单纯为了父亲的私仇,不再是为了我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这是为了,这被窃取的江山!是为了,这被蒙蔽的天下!
我对着那个被囚禁的帝王,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着头。
额头撞击在坚硬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温热的血,流了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不在乎。
我立下血誓。
我,苏培-盛,这条烂命,从今天起,便不属于我自己了!我定要将您,从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解救出去!我定要,亲手撕下那个窃国大盗的伪装,让这朗朗乾坤,重归清明!
第六章:血洗紫禁之巅:背叛者的狂欢
一场席卷紫禁城的血色风暴,在我的策划下,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拉开了序幕。
我不再是皇后手中那把藏在暗处的、小心翼翼的匕首。
我变成了,一把公开的、疯狂的、要将整个棋盘都掀翻的屠刀。
我利用从皇后那里得到的情报,精准地找到了那些同样被隐龙压迫、心怀不满的禁军将领。我没有策反他们,我只是将他们引到那间地牢,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他们真正的主人,如今是何等模样。
当他们看到那个被铁链悬吊的、不成人形的帝王时,所有人的血,都凉了。然后,又沸腾了。
同时,我将真皇上尚在人世的消息,用父亲当年独创的密语,传给了几位远在边关、手握重兵、且对年家心存感念的旧部。我告诉他们,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我告诉他们,京城将变,只待勤王之师。
决战的夜晚,暴雨如注。
我带领着一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精锐,像一把烧红的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养心殿的层层防卫。我们没有救人,我们是……抢人。
当真皇上胤禛被我的人从地牢里抢出来的那一刻,整个紫禁城,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腥的修罗场。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混合着风雨雷电之声,谱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昔日的盟友,在一瞬间反目成仇。忠诚与背叛,在火光与鲜血中,上演着最淋漓尽致的剧目。
我杀红了眼。
我手中的刀,早已分不清砍倒的是隐龙的爪牙,还是皇后的人,亦或是那些被蒙在鼓里、前来平叛的禁军。
我只知道,挡在我面前的,都得死。
混乱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年贵妃。
我那位好姑姑。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如同嫁衣般的宫装,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像一只受惊的凤凰,想趁乱逃跑。
可她没跑多远,就被另一群穿着黑衣的、眼神像死人一样的太监,给围住了。
为首的,正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张太监。
贵妃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张太监的声音,尖利得像针,在嘈杂的雨夜里,依旧清晰可闻。
年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本……本宫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躲……
躲张太监笑了,那张涂满白粉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皇后娘娘有令,这盘棋下完了,没用的棋子,就该清理了。免得,碍手碍脚。
年贵妃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她还想说什么,一把淬毒的匕首,已经无声无息地,从张太监的袖中滑出,闪电般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然后,缓缓地倒在了泥泞的血泊中。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美丽眼睛,到死,都还大睁着。里面,凝固着的是无尽的、可笑的悔恨。
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而皇后,那个我一直以为,只是想借我之手,来一场清君侧大戏的盟友,在权力的最终争夺中,也终于,露出了她最狰狞的、最疯狂的真面目。
当我对上那个已经陷入癫狂的假皇帝胤禵时,一支冷箭,却从我意想不到的侧后方,狠狠地射中了我的肩胛。
剧痛传来,我回过头,看到的,是皇后手下的神射手。
而皇后,就站在养心殿高高的台阶上,风雨吹得她的凤袍猎猎作响,她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女王,冷漠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已经被踩得半死的蝼蚁。
苏培盛,你这颗棋子,用完了,也该退场了。
她的声音,穿透了雨幕,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
真假皇帝,又如何只要他们都死了,这大清的天下,便是本宫,和本宫腹中孩儿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不敢相信,我的脑子,再一次,被狠狠地重击了。
这个女人!
她竟然……她竟然怀了假皇帝的孩子!
她不是想辅佐谁!她不是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她是要,窃取整个爱新觉罗的江山!
一把毒剑,就在我震惊失神的这一刹那,从背后,无情地刺穿了我的腹部。
我能感觉到,冰冷的剑锋,搅碎了我的内脏。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刀,也当啷一声,掉进了血水里。
剧烈的疼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让我瞬间失去了力气。
我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我看到皇后的人,与假皇帝的人,以及我的人,杀成了一团。我看到真皇上被人护着,艰难地向外突围。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仿佛要将这宫殿里所有的罪恶,都一并吞噬。
我不甘心!
我就要这么死了吗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颗早就藏在牙齿里的、能造成假死迹象的药丸咬碎。
同时,我引爆了早就埋在殿内的火药。
在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和冲天的火光中,所有人都以为,我,苏培盛,已经和这座罪恶的宫殿,同归于尽。
第七章:江南的鬼,归来的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当我在江南水乡一户普通的农舍里醒来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救我的是父亲当年的一个心腹,他在那场宫变中,将我从火海里拖了出来,一路南下,逃到了这里。
我的命保住了,但那毒剑,却毁了我的半条命。我的身体变得虚弱,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更重要的是,我的心,在那一夜,已经彻底死了。
我没有再用苏培盛这个名字。
我叫苏默,沉默的默。
我告诉自己,苏培盛已经死在了紫禁城那场大火里。现在的苏默,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讨债的恶鬼。
我不再是那个只懂得用刀说话的武将。那把穿透我腹部的毒剑,彻底教会了我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不是刀,而是人心。
我学会了阴谋,学会了算计。我能对着一个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仇人,露出最和煦的、如春风般的笑容,然后在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送他一份家破人亡的大礼。我学会了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残忍的话,看着对方的希望一点点在我面前熄灭,那种感觉,远比一刀杀了他们,要来得痛快。
我变得比皇后更狡猾,因为我知道,真正的狠毒,是无声的。我变得比隐龙更神秘,因为我明白,最强大的力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
五年。
整整五年。
江南的烟雨,养出了我一身温润如玉的皮囊,也养出了我一颗比蛇蝎还毒的心肠。
我从一个亡命之徒,变成了一个连江南总督见到我,都要先掂量一下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够不够硬的苏先生。我的默园,成了整个江南最令人向往,也最令人畏惧的地方。向往,是因为那里有泼天的富贵;畏惧,是因为没人知道,那些进了园子却再也没出来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我的手,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而紫禁城的消息,也像一条条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我这座江南的深潭里。
那夜宫变后,皇后与假皇帝两败俱伤。她腹中的龙种,最终没能保住。而隐龙那群蛰伏的毒蛇,则趁虚而入,彻底掌控了朝局。真皇上胤禛,在那场混乱后,彻底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整个大清,都笼罩在一片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怖统治之下。
很好。
这很好。
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了五年。它没有熄灭,反而因为这五年的精心饲喂,变成了一头饕餮巨兽,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咆哮着,渴望着鲜血的盛宴。
我发誓,要用紫禁城里所有仇人的血,来洗刷我父亲、我自己,以及这整个江山所蒙受的耻辱。
时机,到了。
我要回去了。
第八章:
清算:我,即是天谴
我策划的,不是一场东山再起。
我策划的,是一场清算。
我没有打出什么清君侧的旗号,那太虚伪。我派人散布的,是一个更直接、更具煽动性的消息——
真龙不死,天命未改。窃国者,当诛!
我,苏培盛,年羹尧之子,将奉真龙之命,讨伐国贼!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我带领着这些年用金钱和铁腕打造的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袭京城。这一路上,我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投诚。那些被隐龙压迫的百姓,我给他们粮食;那些被假皇帝逼得走投无路的官兵,我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解甲归田。
我不需要乌合之众。
我的身后,只需要一群和我一样,与那座京城有着血海深仇的,亡命徒。
京城一战,没有天昏地暗。
只有,一边倒的屠杀。
假皇帝胤禵,早已被酒色和权力掏空了身体,当我的先锋部队冲进金銮殿时,他甚至连龙椅都爬不起来。
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后,她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碾压式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亲手,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凤袍,只是脸色惨白如纸。
你输了。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成王败寇而已!她嘶吼着,苏培盛!你就算赢了又如何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也是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我笑了,那是五年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恶魔般的语调,轻声说:
区别就是,你策划了一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崩盘。而我,可以亲手,拿回我想要的一切。
哦,对了,还有,我顿了顿,享受着她眼中不断放大的恐惧,我能决定,你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再跟她废话。
我收回了剑。
我下令,将她囚禁在坤宁宫,不给吃,不给喝。我要让她,在无尽的饥渴和对死亡的恐惧中,一点一点地,感受生命流逝的滋味。我要让她,也尝尝,我当年在地牢里,对我父亲,对我自己,所发下的誓言。
假皇帝被推翻,隐龙遍布在朝野的势力,被我的人,用最残酷的手段,连根拔起。我将他们的名单,公之于众,让他们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再将他们,凌迟处死。
我要的不是胜利,我要的是,复仇的快感。
做完这一切,我才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个地方。
皇陵。
在陵寝最深处的一座,连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地宫里,我找到了他。
那个被隐龙秘密囚禁了五年之久的,真正的胤禛。
他比五年前更加虚弱,整个人瘦得像一具骷髅,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我的时候,依旧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他没有问我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我也没有解释。
我们只是,静静地对视了很久。
然后,我走上前,用匕首,亲自斩断了束缚他五年的铁链。
当我将他从地宫中迎出,让他重见天日,并当着京城仅存的文武百官的面,为他重新穿上那身已经五年没有面世的、真正的龙袍时,整个紫禁城,都回荡着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底下跪拜的群臣,看着他那虽然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不是在迎回一个君王。
我只是,在完成,我们之间,最后一笔交易。
我,苏默,或者说苏培盛,做到了。
我为父亲报了仇,为自己洗刷了污名,为这大清,迎回了真正的主人。
然而,站在胜利的顶端,看着底下跪拜的群臣,和身边这位失而复得的帝王,我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
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巨大的空虚和不安。
权力的阴影,似乎,依旧盘旋在我的头顶,从未散去。
第九章:帝王的怜悯:最恶毒的诅咒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皇上为我父年羹尧平反,追封为一等公,赐谥号武忠,享帝王规格的葬仪。我,苏培盛,被封为靖安王,食邑万户,位在诸王之上,权倾朝野。
在庆功的国宴上,我成了最耀眼的存在。所有人都向我敬酒,说着那些我五年前听了会热血沸腾、如今听了却只觉得聒噪的恭维话。他们赞颂我的忠勇无双,赞颂我的算无遗策。
我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与他们一一应酬。
我却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荒诞的梦。
宴会结束后,皇上单独留下了我。
养心殿里,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陈设,但空气中,却多了一股五年未散的、淡淡的血腥味。
他屏退了左右,亲自,为我倒了一杯酒。那双手,因为长期的折磨,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培盛,他看着我,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比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像是从九幽之下泛起的、深深的怜悯。
这些年,苦了你了。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我微微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段,将我刚刚用鲜血和白骨建立起来的、冷酷的世界,再次推入无底深渊的秘密。
其实,关于你年家的事,朕……一直都知道一个传说。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讲述一个与我们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一个……关于血脉的诅咒。
我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困惑。
诅咒
传说,皇上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重,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墓碑,砸在我的心上,你年家的祖先,曾是一位开疆拓土、勇冠三军的绝世猛将。但他为了获得战无不胜的力量,与一个来自西域的邪灵,做了一笔交易。
他用后代子孙永世的安宁与幸福,换取了家族百年的荣耀与武运。凡是继承了年家血脉的人,都将拥有过人的天赋和力量,但他们的命运,也注定会与背叛、杀戮和悲剧纠缠不休。他们会吸引来最极致的权力,也会被最彻底的背叛所吞噬。他们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最终,都将在权力的顶峰,以最惨烈的方式,自我毁灭。
你父亲,他忠勇无双,却落得身败名裂,狱中自尽。你姑姑,她美艳聪慧,却因野心而背叛至亲,惨死宫中……
他看着我,那双怜悯的眼睛里,映出我此刻错愕的脸。
他一字一句地说:
而你,培盛,恐怕,也逃不过这个诅咒。
啪!
我手中的那盏金杯,从手中滑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养心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诅咒
我这一生的颠沛流离,我父亲的惨死,我姑姑的背叛……我所经历的一切,我所仇恨的一切,难道……都不是因为人性的贪婪不是因为权力的诱惑
而仅仅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来自血脉的,该死的诅咒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这五年来在地狱里的挣扎,我所有的抗争……难道,都只是在这该死的、早就写好了的诅咒剧本里,扮演一个注定悲剧的角色
这一刻,什么复仇的快意,什么权倾朝野的荣耀,都变得像一个天大的、恶毒的笑话。
我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宿命的深渊里伸出来,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被命运无情玩弄之后,深入骨髓的,荒诞与冰冷。
第十章:轮回:我的王座,我的刑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养心殿的。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那座残破的宫墙之上。
月光如水,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洗的紫禁城,照得一片惨白,像一具巨大的、化了妆的尸体。
皇上说,他之所以被囚禁五年,也是因为隐龙利用了这个诅咒,向他进言,说年氏血脉是不祥之兆,必须铲除,否则国运必衰。他一时不察,才着了道。
他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放下仇恨,也是想……提醒我。
提醒我,小心自己。
我笑了。
无声地,在冷风中,笑得浑身发抖。
放下
怎么放下
如果一切都是诅咒,那我这满身的罪孽,又该如何洗刷
权力,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毒药,也是我这被诅咒的血脉,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重登大宝的胤禛,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为了消除那五年被囚禁带来的恐惧,开始变得比之前的假皇帝,更加多疑,更加冷酷。
他开始安插亲信,打压异己。他看着我的眼神,也渐渐从感激和怜悯,变成了忌惮和猜疑。
我知道,我的存在,我手中过大的权力,以及我这年氏血脉的身份,已经从他复位的最大功臣,变成了他安寝的最大隐患。
那座我曾经浴血奋战才夺回来的紫禁城,再一次,向我露出了它冰冷而狰狞的獠牙。
我站在宫墙上,看着底下那些依旧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血腥味的殿宇,心中涌现出无尽的苦涩。
所有的背叛与鲜血,所有的牺牲与抗争,到底换来了什么
推翻了一个假皇帝,却迎来一个更冷酷的真皇帝。铲除了一批旧的权贵,又催生了一批新的野心家。
这权力的游戏,根本没有终点。
这,或许就是我血脉里,那该死的诅咒吧。
它不是让我毁灭。
它是让我,永远,在这无尽的轮回里,挣扎,沉沦。
我,苏培盛,终究只是这无尽轮回中的一环。
而我能感觉到,下一场,或许是来自我最想守护的君王的,那场针对我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局之下,悄然酝酿。
结语:无人胜利的战争
紫禁城的黑暗,从未因为谁的胜利而散去。权力与欲望,像两条互相绞杀的毒蛇,交织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无声背叛里,没有真正的赢家。
只有不断轮回的阴谋,和我们这些,被命运诅咒、在其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