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见你一面,误我一生 > 第一章

沈予舟一见钟情,却换来六年无声等待。
项澜说:我们到这儿为止。
他却用了整个人生回答:你在,我就不走。
这是一个关于错过、等待、失而复得的故事。
没有天降奇迹,只有一个人默默把爱活成习惯。
他们终究在彼此最痛的年岁里,成为了彼此唯一不被忘记的那个人。

那天是十月,冷得像个借口。
沈予舟从医院里走出来时,整条街都挂满了金色灯光。他没什么方向感,只是低着头走,手机没电,耳朵里塞着坏掉的耳机,里面一阵噪音。他走得很慢,好像一走快点,那些刚压下去的事就会从胸口重新冒出来。
直到那个人迎面而来。
在人群中几乎是不合理的存在——
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低头看手机,眉眼冷淡得不像路人。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像是特意为他落的一束追光,沈予舟看得太久,撞上了他。
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撞。
风衣一摆,对方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手机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沈予舟愣了两秒,低头去捡,却被那人一句话打断。
别捡了。
声音低,像刚下过雨的混凝土地,潮湿、钝重,又干脆。
沈予舟抬头,对上一双很冷的眼睛。不是那种故作高冷的冷,而是真的、没打算对任何人温柔的那种冷。
我赔你。沈予舟开口,声音很轻,带点习惯性退让,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不是你的错。
对方弯腰捡起手机,屏幕碎了一角,他看了眼,垂眸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在讽刺自己,不是给沈予舟的。
我也没在看路。
这一句话说完,沈予舟没接话。他只是看着对方,好像想从他脸上找点什么解释。
他没有找到。
两个人站在夜风里,像是两段对不上的对白。
对方重新把手机塞进口袋,低头时露出侧颈的一道旧疤痕。很浅,不细看不会注意。沈予舟不知为什么,盯着那条疤看了很久,直到那人转身走远,他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说。
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一个月后,沈予舟在地铁站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不是偶遇,是电子广告里的一则公益海报。
捐髓志愿者
/
项澜。
他的照片挂在海报最中间,侧脸冷峻,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连发丝都没变。
沈予舟怔了十几秒,然后抬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屏幕没有反应,他却像被灼伤一样缩回了手。
他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项澜。
他念了一遍,像在背一场命运的咒语。
半个月后,他又见到了他。
在心理咨询室门口。
沈予舟刚刚做完咨询,站在走廊上发呆,项澜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那天他穿着白衬衫,袖口挽了一节,露出腕骨清瘦。他手里拿着资料,低头看,和那天夜晚一模一样。
这次是沈予舟先开的口。
你……还记得我吗
项澜停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记得。他顿了顿,撞了我,还想赔手机的人。
沈予舟笑了一下,笑得像是怕吵醒什么,你的手机还好吧
换了。项澜语气平淡,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他们又陷入沉默。走廊空空荡荡,天花板上的灯闪了一下,像是忍不住想打破什么。
项澜忽然问他:你也来看心理医生
……嗯。
抑郁
……有点吧。
我也是。他说。
沈予舟心里什么地方塌了。
项澜站在他面前,眼神冷静得像是早就接受了什么。他没有主动安慰沈予舟,也没有说你会好起来的这类废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句同样悲伤的陈述,替他剥开了伪装。
我来这儿,是因为去年有个人死在我面前。
那天我没有救他。
沈予舟没说话。他只是低下头,不让项澜看到他眼眶泛红的样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
也许是因为这个城市太冷,冷得连说一句我难过都显得廉价。也许是因为他终于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不用他伪装,一个可以一起沉默的同行者。
他们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没有互相拥抱,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就像两个在深海中擦肩而过的溺水者,各自浮沉,却在某一刻有了交汇的气泡。
沈予舟再一次见到项澜,是在志愿者中心。
那天他只是陪朋友来填表,本没打算登记。大厅里人很多,窗外阳光落在磨砂玻璃上,把人影都照得模糊。他站在墙边等,低头翻手机,突然听见有人喊:
项澜,A组表格你顺手带过来。
他抬头,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人转身,抱着几沓资料走过来,唇角没笑,眼神却比上次见面时柔和许多。他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里面是白色T恤,手上还缠着透明的创可贴。
沈予舟
项澜也看见了他,略带惊讶。
沈予舟点头,心跳得有点快,你在这儿
义工。他说,每周两次。
你……沈予舟顿了顿,像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越界了,好点了吗
项澜看了他一眼,没笑,这种问题你不该问别人。
沈予舟想说对不起,却忽然被对方轻轻一拍肩:不过——谢谢你。
他说完就走了,抱着表格从人群中穿过,像一道短暂穿堂风,从他身边掠过去。
沈予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看着项澜忙碌的背影,被人叫去处理捐血预约,又回头低声安慰排队的小孩。那个人就像早就活在别人目光之外的地方,而他,正在努力凑近。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钝痛。
像是明知道会受伤,却还是忍不住靠近的那种冲动。
后来他们慢慢熟了起来。
不是朋友的那种熟,而是一种连朋友都叫不出来的熟——像是习惯了彼此在场,又小心翼翼地不去承认。
沈予舟开始主动申请每周去做一次志愿者。
他不是为了公益,也不是为了多学点什么。他只是想,在这城市哪怕一个角落,有一个人是他可以看着不心慌的。
项澜没有拒绝他。
有一次做完血型配对登记,两人一起回地铁。项澜走在前面,沈予舟跟着,两人中间隔着一步距离。
你总跟我。项澜忽然停下,没回头。
沈予舟一怔,……我不是故意的。
你想说你只是碰巧总在我身边他转过身,眼神有点冷,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靠太近。
我不知道。沈予舟有些低落,你也没说过。
他们沉默了几秒。
沈予舟。项澜忽然轻声叫他的名字。

你喜欢我吗
沈予舟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不是喜欢,就别这样了。他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你是……那更该收手。
你不知道你在靠近什么。
风从地铁口灌出来,裹着冬夜的尘土和热气。
沈予舟忽然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往后退一步
项澜没说话。他只是盯着他看,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然后转身走了。
有段时间他们几乎不再说话。
志愿者登记表上,沈予舟开始主动避开项澜的班次。他说服自己放下,逼自己回归生活,可每次想起那个眼神,他就像被压进水底的心脏——跳一下,痛一下。
一个月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
没有署名,只有一张医院出入记录复印件和一句话:
他还剩不到半年。
沈予舟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人不是拒绝爱你,是连活着都在节约。
他跑去志愿者中心,问所有人,项澜去哪了。
他退出了,有个老师说,说要回老家。
他没说再见。沈予舟站在门口,手握成拳,他怎么什么都不说。
他说过一句话。老师翻出手机,找出那条微信,他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转告——他希望被忘记得快一点。
沈予舟眼眶红了,却没有哭。
那他希望的,大概我做不到。
沈予舟在除夕前找到了项澜。
是一家县医院的肿瘤科门口,天灰得像蒙了布。他拎着一袋橘子和一盒从市里带来的年糕,站在楼道里,有点发愣。
项澜穿着病号服,靠在窗边晒太阳。阳光把他本就瘦削的轮廓压得发亮,像是一张透明的纸。
沈予舟没有说话。他只是站着,看着,像在确认这个人还活着,才能放心地继续痛。
项澜转头,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沈予舟轻声说,像是怕吵醒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有人写信告诉我。
项澜没有问是谁。他低头笑了一下,嘴角有点干裂,挺讨厌的啊,他。
沈予舟走过去,把橘子放在床头。
你瘦了。
是啊。项澜拉过外套裹住自己,化疗没胃口,吃什么都吐。
你也不说一声。
说了能怎样他抬头看他,眼神像一把钝刀,你会替我病吗
我会陪你。
这句话像是从胸口磨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
项澜闭了闭眼,没有拒绝。
他们一起在病房里过了除夕。
窗外有人放鞭炮,劈啪作响。医院里安静得出奇,病人都早早睡了,走廊只有值班护士在慢慢巡视。
沈予舟端着粥,一口一口喂他。
项澜说不饿,可还是吃了几口。
你家人呢沈予舟问。
我从小跟外婆长大,外婆前年走了。他顿了顿,也就我自己。
那我陪你。
你干嘛老说这种话。项澜抬眼,你以为你能陪我多久
哪怕一天也是陪。沈予舟低头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在哄一个快要逃跑的人。
你别喜欢我了。项澜忽然说。
我不想死的时候,还有人在我身后哭。
沈予舟眼眶红了。
那你别死。
可我已经在死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压在沈予舟的肺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慢慢变得脆弱,变得安静,像是随时会消失。
项澜后来有几天烧得很厉害,神志不清,躺在病床上胡说八道。
……不是我……不是我推的……
我想活,我真的……真的想……
沈予舟……别走……
沈予舟守着他,一整夜没合眼。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想活三个字,从一个这样清醒的人嘴里说出来,会那么让人心碎。
第二天,项澜醒了,看见沈予舟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又慢慢收了回去。
你不该来的。他低声说。
你该去喜欢一个会老会慢慢变皱、跟你一起坐公交到老的人。
不是我。
沈予舟没有离开。
他每天在医院、楼下便利店和小旅馆之间来回跑。他会买莲藕炖汤,会洗掉项澜吐在被单上的呕痕,会在凌晨去按医生办公室的门,只因为项澜喘得厉害。
他没有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该逼迫。
他只是在用尽全力留住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从来没真正答应留下来。
有一天,项澜状态好了些。他坐在病床上,阳光落在他侧脸。
沈予舟。

你后悔吗
沈予舟没有犹豫:不。
哪怕你只陪我几个月
我有一辈子可以记你。他说,而你,只剩几个月。
那是我赚了。
三月的风透着回暖的假象。
医院天台的门虚掩着,铁皮被风吹得轻响。沈予舟推开门时,项澜正靠在围栏边抽烟,一支接一支,像在同什么事比赛。
你怎么上来了。他没有回头。
护士说你下午点了退烧药。沈予舟靠近,抢过他手里的烟头捻灭,不怕犯喘
疼得厉害。项澜抬头看了看天,抽着抽着就不疼了。
沈予舟没接话。他站在他身边,两人影子被拉长,天台边缘的光落在他们之间,像一道透明的隔线。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项澜忽然问。
沈予舟点头。
那你说。他说。
沈予舟没有立刻开口。他抬头看着那片灰蓝的天,喉咙像被什么哽住。
我不想你走。
项澜没有回头。
可你知道,我会走。
你不能多撑一点吗
我已经很努力了。
风吹过来,把他袖口吹得发颤。他的身体比以前更瘦了,骨架像被什么压弯,只靠着一口气吊着不肯塌。
沈予舟忽然很想把他拉进怀里,哪怕只是一次,就一次。
他走过去,伸手抱住他。
项澜先是僵了一下,然后很慢地,伸手回抱。他把脸埋在沈予舟肩膀上,像是撑了太久的一个人终于找到了能倒下的地方。
你说……项澜声音低哑,如果我早点遇见你,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会不一样。沈予舟说,你会活下去。我会陪你吃早餐、看电影、吵架、冷战、又和好。
你会觉得我烦。项澜笑了一下,我性子不好。
我喜欢你所有不好的地方。沈予舟说这话时,声音已经在抖。
那如果我真的走了……
你不能走。
如果我走了——你不要替我活,你就好好活。
项澜说完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哭,但沈予舟哭了。
他哭得很轻,没有声音,眼泪一颗一颗落在项澜肩头,像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愿意。
天黑下来,他们回到病房。
项澜那天晚上睡得格外沉,像是终于在沈予舟的怀里找到了一个可以放心入梦的角落。
沈予舟坐在床边,一夜没睡。
他怕一闭眼,再睁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清晨四点半,项澜醒了。
他轻声唤沈予舟的名字,像是在梦里也记得他。
你在。
我在。
谢谢你。
不用谢。
我走了,你别等我。
我会的。
骗人。他笑了一下,你这种人,从来不会真的放下。
沈予舟没回答。
他只是伸手,紧紧握住项澜的手。
那你别松开。项澜说。
我不松。
他一夜没松。
天亮时,项澜睡着了。
护士推门进来,看见他们握着的手,愣了一下,轻声说:医生要见你。
沈予舟走出去,在医生办公室里签了几份文件。回来的时候,病房空了。
他问护士:人呢
护士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回答:转去重症室了。
现在不让探视。
什么时候能再见
护士摇头。
那天之后,沈予舟再没见过项澜。
他试过求医生,打过申请,甚至连医院院长办公室都守过一夜。
但始终没人告诉他项澜现在在哪,是不是还活着。
后来,病房清空了。他站在空床前,看见桌角压着的一张便签。
上面一行字,熟悉的笔迹。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
谢谢你给我一段完整的日子。
我们到这儿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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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舟站在原地,像是被整个世界抽空了声音。
那天他没有哭。
他只是坐在病床边,一直坐到天黑。
他看着那张纸,像是在看一场梦的终点。
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从天窗落进书店的木地板缝里,空气里有干净的纸张味。沈予舟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身前摊着一本没翻几页的杂志,咖啡已经凉透。
他看上去很平静,像是习惯了等待。
门口的风铃响了几次,又归于安静。
这是他开的书店,叫《澜间书语》。
没人知道名字的来历。
也没人知道他每天会在同一个时间,坐在店里靠窗的位子上一下午,不打电话、不发消息、不追热点。
他就那样坐着,好像在等一个不会再来的人。
沈予舟已经三十六岁。
他换了手机,换了工作,从城市边缘搬到了中心,又在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时候,辞职、孤身一人开了这家不怎么赚钱的小店。
他变得比年轻时更沉默,爱穿深色衬衣,偶尔笑,却总像是隔着一层雾。
别人问起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总说:有过。
现在呢
没了。
那天傍晚,有位客人推门进来。
沈予舟正在收拾书架,头也没抬,只说:欢迎光临。
脚步声很轻,像是不敢打扰。
他转过身的瞬间,整个人怔住了。
那人站在逆光里,穿着一件风衣,眉眼安静,眼角却多了几道浅浅的纹路。他比记忆中要瘦一点,但一眼就能认出。
不是错觉。
是项澜。
活着的、真实的、站在他书店里的——项澜。
沈予舟没有动。
他怕自己走过去,那人就会像记忆里无数次的梦一样,轻轻地化掉。
项澜开口了,声音沙哑,但带笑。
……你变了。
你也老了。沈予舟喉头发涩。
我以为你会骂我。
我骂不出来。他走过去,一步一步,像在走过余生,你去哪了。
国外。
你不是……沈予舟说不下去。
没死。项澜轻轻说,也不是好起来了。只是,有个实验项目,最后救了我一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肯放手。
沈予舟闭了闭眼,声音带着恨意的哽咽:我本来就没放过。
我那时候不想你看见我死。项澜顿了顿,现在……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
沈予舟看着他,眼眶红了:我一直都在。
他们就那样站在原地,不拥抱,也没有热泪盈眶。只是静静地望着彼此,好像用尽所有力气,才换来这一个终于。
过了许久,项澜才低声说:我没地方去。
那你就留下来。
我不想再走了。
那你就留下来。
你确定
沈予舟轻轻点头,我等了你六年。
项澜眼眶红了。他终于走近,像一个终于卸下盔甲的旅人,把头靠在沈予舟肩上,声音轻得像风:
我回来了。
他们没有接吻,也没有在风中大喊我爱你。
他们只是一起坐在落地窗前,把咖啡重新加热,像是把六年的空白温了一遍。
天黑下来的时候,沈予舟忽然问:你那时候留的纸条,我记得最后一句。
哪一句
‘我们到这儿为止。’
现在后悔了吗
项澜看着他,眼睛一点点泛亮。
后悔。
沈予舟笑了。
那我就原谅你。
这世界上,总有人来得太迟,也有人爱得太早。
但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他们在失约之后,还是会回头。
即便晚了六年,即便满身伤痕。
——因为有些人,你只见一面,就决定,用一生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