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进怀里的小泼猴
市集青砖缝里的糖葫芦渣被踩得发亮,混着新洒的水腥气黏在鞋底。苏软像只被追急的野猫,露趾靴碾过杂粮摊的绿豆,怀里布包沉甸甸的分量硌得肋骨生疼——那是她蹲守三天,从李大人管家袖口里薅出来的赈灾银,铜板尖角在掌心戳出红痕,比身后恶奴的破骂更让她清醒:再被追上,云州灾民就得嚼着树皮过冬了。
抓住那偷银子的小杂种!
粗布男装被风灌得像面破旗,她猛地矮身躲过迎面扫来的扁担,后腰却撞上道硬邦邦的屏障。天旋地转间,腰间系着的半块碎玉脱手飞出,咔地撞上对方腰间悬挂的龙凤佩,竟严丝合缝嵌成完整的圆。
鼻尖钻进股冷冽的松香,混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苏软抬头,正对上双覆着薄冰的眼。男人玄色锦袍下摆沾着些微尘土,显然也刚蹚过市集,可那张脸干净得过分,衬得颊边不知何时沾上的灰痕格外刺眼,像幅工笔画被溅了墨。
挡路的大冰块!她忘了逃命,抬手就往那片灰渍抹去。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和他眼神里的寒意截然相反,倒像按在块刚出炉的热炭上,烫得她指尖发麻。
放肆。男人的声音淬过冰,却没挣开她的手。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腕间,触到层细腻的肌肤——哪像市井少年该有的粗糙。
苏软这才看清他腰间玉佩:龙纹盘踞的半边泛着暖光,正与自己那半块凤纹碎玉相融处,渗出细密的水纹。碎玉边缘有道月牙形缺口,是她去年摔下山崖时磕的,此刻正完美卡在对方玉佩的凸起处,像天生就该长在那儿。这发现让她心头一跳,恍惚间想起养母临终前塞给她这块玉时说的话:遇着能拼合的,便是命定之人。
还愣着身后恶奴的棍棒已带着风声砸来,木屑子簌簌往下掉。
苏软下意识缩颈,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天翻地覆间,她被人拦腰扛起,下巴磕在坚硬的肩窝,闻到那股松香里混进了淡淡的血腥气,像是从锦袍内衬渗出来的。
本王的人,也敢动
男人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震得她耳膜发麻。她看见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捏住恶奴挥棍的手腕,那力道让对方痛呼出声,木棍哐当落地时,惊飞了茶寮檐下的麻雀。阳光穿过男人耳后的玉冠流苏,在她眼前晃成细碎的金,而她那半块碎玉正贴着他的脖颈,烫得像要烧穿布料钻进皮肉里。
王爷饶命!小的不知是您的人……恶奴的求饶声越来越远,混着远处卖糖画的铜锣声,显得格外滑稽。
苏软挣扎着要下来,却被他托得更稳。这才发现自己男装袖口磨破了洞,露出里面半截皓白的手腕,与他紧攥着自己的指节形成刺目对比——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像常年握笔又练过武的。
放我下来!她攥住他肩头的布,指尖触到层硬甲,我不是你的人!
男人脚步不停,穿过喧闹的市集往僻静处走。苏软余光瞥见路边货郎的铜镜,镜里映出个梳着乱发的少年,正张牙舞爪地趴在位气度雍容的贵人身后,两人腰间拼合的玉佩泛着越来越亮的光,把周围摊主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像看什么稀奇耍货。
那包银子。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是户部发往云州的赈灾款
苏软心头一紧。这银子是从克扣赈灾款的李大人管家手里抢的,除了灾民,没人该知道底细。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垂来的目光,那双眼里的冰似乎化了些,映出她惊惶的脸,倒像是在看只炸毛的小兽,眼底藏着点她读不懂的笑意。
放手!她曲起膝盖去顶,却被他另一只手轻松按住腿弯。这姿势太过亲昵,让她耳尖发烫,偏偏布料下的碎玉像揣了团火,烫得她几乎要跳起来,倒像是那玉在替她脸红。
云州知州是你什么人他忽然问,脚步停在茶寮外。檐角的雨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
苏软怔住。三年前水患,正是云州知州收养了沦为孤儿的她。她正要反问,却见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她额角——那里还沾着抢银子时蹭到的灰。他的指尖带着玉佩的温度,擦过她皮肤时,竟让她想起养母给她梳发时的触感,暖得让人心慌。
女扮男装,胆子不小。他拇指摩挲着她耳后碎发,忽然停顿——那里有颗极小的朱砂痣,像被胭脂点过。
苏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脱开。落地时踉跄了下,怀里的银子差点掉出来。她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他,却发现他腰间的玉佩已分开,她那半块正躺在他掌心,碎口处的水纹还没褪去,月牙缺口处竟沾了点他衣襟上的龙涎香,清冽得让人忘不了。
还我!她伸手去抢,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温热,捏得她生疼又莫名心慌,倒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指腹在她腕间那道旧伤上轻轻摩挲。
想要回玉,他低头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跟我走。
茶寮里传来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响,啪地敲碎了市集的喧闹。苏软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混着远处隐约的打更声——已过未时,再耽误,银子就送不到码头了。她看着他掌心那半块碎玉,忽然注意到他玄色锦袍的袖口,绣着朵极淡的白梅——和她藏在贴身衣物里的半块玉佩背面,刻着的花纹一模一样。
恶奴的叫骂声又近了些,带着更多人脚声。他忽然将碎玉塞进她手里,同时把她往茶寮侧门推:进去等。他掌心的温度留在她手背上,像块烫印。
苏软被推得踉跄着冲进阴影里,回头时正看见他转身,腰间的龙凤佩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极了她昨夜梦见的,那道劈开乌云的光。而他捏过她的那只手,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龙凤佩,指节泛白,仿佛也在琢磨这突如其来的缘分,指尖在龙纹眼睛处反复打转。
2
王府拆家现场
朱漆门轴吱呀转得像只秋蝉,苏软被搡进萧王府时,怀里的银子硌得肋骨生疼。她踮脚往茶寮方向瞅,却见守门侍卫哐当落了锁,把市集的喧嚣拦在了门外——得,这下成了插翅难飞的笼中鸟,还是只穿错衣裳的。
新来的小厮守院老仆用拐棍戳戳她细瘦的腿,王爷吩咐了,书房缺个伺候笔墨的。
苏软把银子往腰带里塞得更紧,跟着老仆穿过抄手游廊。廊下宫灯晃得青砖上的青苔明明灭灭,倒让她想起云州老宅的天井。忽然一阵香风卷着白影嗖地蹿到脚边,是只雪团似的貂,黑葡萄眼瞪得溜圆,尾巴尖还沾着片海棠花瓣,活像个偷喝了蜜的小贼。
这是王爷养的雪团,金贵着呢。老仆话音未落,就见小厮蹲下身,薅住雪貂尾巴往砚台里摁。墨汁溅在她鼻尖,倒添了点滑稽相。
半个时辰后,萧玦踩着暮色回府,就见满院侍卫憋笑憋得肩膀打颤。他皱着眉掀书房门,当即倒抽口冷气——雪白的雪团成了墨猴,正蹲在他的紫毫笔上甩尾巴,砚台里的墨汁溅得奏章上全是黑爪印。而罪魁祸首正踮着脚,给侍卫们贴用锅底灰画的络腮胡,连最严肃的护卫统领都被糊了两撇八字胡,瞧着像庙里的判官。
玩得挺欢
苏软手一抖,炭条啪地砸在青砖上。她佝偻着背转过来,故意压粗嗓子:回王爷,给弟兄们添点乐子嘛。话音刚落就被拎着后领提起来,脚尖离地时,她看见自己男装袖口磨出的破洞,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在他玄色袖口映衬下像截刚剥壳的嫩藕。
王府不是杂耍班。萧玦的目光扫过她沾着墨汁的指尖,又落在被雪团污染的奏章上,语气里却没多少火气,三天,把这儿收拾干净。
苏软被扔在角落,对着满地狼藉撇撇嘴。眼瞅着天擦黑,怀里的银子还没送出去,急得她直转圈。听老仆说王爷卧房常备着散碎银两,她眼珠一转,趁夜色摸向那扇漏着烛光的窗。
卧房里燃着安神香,比书房的冷松味柔和些,混着点淡淡的青梅酒香。苏软屏住呼吸摸向床头,指尖刚触到枕头底下的硬物,就捞着片滑溜溜的绸缎。借着月光一瞧,倒抽口冷气——竟是只绣并蒂莲的红肚兜,珍珠坠子在暗处闪着光,针脚密得能数出朵莲花有多少瓣,边角还绣着极小的玦字。
这冰块似的王爷,枕头底下藏这玩意儿
她正举着肚兜发愣,身后忽然飘来冷笑:偷钱不如偷本王的腰带。
苏软手一抖,肚兜啪嗒掉在脚踏上。萧玦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抛着个沉甸甸的钱袋,银锭碰撞声在夜里脆得像咬碎冰碴。月光从他肩头淌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好罩住她僵成虾米的背影。
那、那银子……她结结巴巴指着钱袋,能不能借点
他挑眉走近,钱袋在掌心转得更快:要多少
够买五十石米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这数目在灾民是救命钱,在王爷眼里恐怕不值一提。
萧玦却忽然停了手,钱袋啪地砸进她怀里。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胳膊一沉,抬头时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烛火在里面跳着小火星,像藏着两簇没烧透的炭。
云州的灾民,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耳际沾着的墨渍,触感温温的,比酸梅汤重要
苏软被问得一愣,随即用力点头。三年前水患,她亲眼看见太多人饿毙街头,若不是知州收养,早成了护城河上的浮尸。她攥紧钱袋,忽然觉出小腹处有点发烫——是那半块碎玉,隔着布料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炭炉。
谢王爷。她把钱袋往怀里塞,却被他按住手背。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来,烫得她想起市集上,碎玉贴在他脖颈上的样子,也是这么暖烘烘的。
明早让侍卫跟你去。他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她腰间的碎玉,那处的布料竟微微发烫,别再女扮男装跑出去,丢本王的人。
苏软等他吹熄烛火躺下,才蹑手蹑脚往外溜。经过床尾时忍不住回头,月光下,红肚兜被他踢到床脚,那朵并蒂莲在阴影里张着瓣,倒像是在瞅她。怀里的碎玉还在发烫,烫得她想起他方才的指尖,擦过耳际时,带着点安神香的暖,像春天里晒过太阳的棉被。
3
冰块脸红像熟透的桃
苏软刚把最后一袋糙米甩上马车,后领就被人攥得死紧。回头撞进李管家那双三角眼,这厮举着烧红的烙铁,狞笑里裹着铁锈味,烫得人面皮发紧:小杂种,敢动李大人的银子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烙铁尖泛着妖异的橙红,离她脸颊不过三寸。热浪燎得睫毛发卷,周围灾民吓得缩成一团。苏软却梗着脖子往前挺了挺,男装下的碎玉硌得肋骨生疼,忽然想起昨夜萧玦塞钱袋时,指尖蹭过玉面的温度——那点暖让她喉头发紧:有本事冲灾民来欺负我个‘小厮’算什么好汉!
死到临头还嘴硬!烙铁带着火星猛地压下来。
苏软闭眼的刹那,预想的灼痛没落在脸上,倒听见声闷哼。睁眼时,道玄色身影像座山砸在面前——萧玦竟抬手按在了烙铁上!红热的铁与皮肉相触,滋啦冒起白烟,焦糊味混着他衣襟的松香漫开来,呛得人鼻头发酸。
王爷!李管家吓得手一抖,烙铁哐当砸在泥地里,溅起的火星燎着了苏软的裤脚,烧出个小洞。
萧玦甩了甩手,手背已燎起一串水泡,晶莹的脓水正往外渗。他眼皮都没眨,盯着李管家的眼神能冻死人:她的伤,本王替受。往后再敢动她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苏软扑过去攥住他的手腕,他的手烫得像块火炭,破皮的地方沾在她指尖,黏糊糊的疼。你疯了她声音发颤,不知是气还是怕,那烙铁是铁做的!
data-fanqie-type=pay_tag>
总比烫在你脸上好。他抽回手时,指尖不小心刮过她的耳尖,烫得她像被蛰了似的缩回手,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
回王府上药时,苏软瞥见他卧房暗格没锁。卷轴刚展开半截,就露出个梳双丫髻的女娃,光脚丫踩在青石板上,脚踝那颗月牙形胎记——和她右脚踝的一模一样,连边缘那点浅痕都分毫不差,像有人用针尖细细描过。
这画……她举着画冲到他面前,药碗里的金疮药晃出了边,褐色药汁溅在他手背上,他竟没躲。
萧玦正对着铜镜看手背的伤,闻言动作顿了半秒。窗外忽然滚过闷雷,紫电劈开云层的瞬间,把他耳尖的红照得清清楚楚,像被晚霞浸过的桃花瓣。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他伸手去夺画,袖口扫过药碗,瓷碗在案几上转了三圈才稳住。
苏软把画举得更高,余光瞥见画角落着个极小的软字。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下,养母临终的话突然冒出来:你本名苏软,三岁时被换了身份……她步步紧逼,直到两人鼻尖快碰上,呼吸搅在一起:这是我,对不对你早就认识我!
他忽然后退半步,后腰撞翻了药箱。瓷瓶滚落的脆响里,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脖颈都泛着粉,像云州熟透的水蜜桃:再闹、再闹就亲你了!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苏软愣在原地。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发现这冰块似的王爷,脸红起来竟会结巴。正想笑,窗外咔嚓劈下道闪电,照亮了两人腰间的玉佩——萧玦的龙凤佩不知何时滑出来,正与她的碎玉贴在一起。
拼合的圆面泛着金光,把画中女娃的胎记映得透亮,竟和她脚踝的胎记重合了,连那点浅痕都严丝合缝。碎玉边缘的月牙缺口,正卡在龙凤佩的凸起处,像天生就该长在那儿。
这不可能……苏软摸着脚踝,那里的皮肤忽然发烫,像有团火从骨头里钻出来,烧得她心口发慌。
萧玦忽然攥住她的手,掌心的烫伤还在渗血,却烫得她心头一颤。永安二十三年,他声音低得像耳语,混着窗外的雨声,你在云州城外的桃花林里,抢过本王的糖葫芦。
苏软猛地抬头。那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抢了个锦衣少年的糖葫芦,还在他手背上咬了口,少年没恼,反倒把糖纸塞给她,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耳朵是粉色的,像两瓣桃花。
那糖纸……她声音发哑。
本王还留着。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背,那里正对着他当年被咬的位置,和画一起,收了十二年。
又道雷劈在院中的老槐树上,火光闪过的瞬间,苏软看见他眼底的冰彻底化了,漾着的温柔能溺死人。而两人紧握的手旁,拼合的玉佩正发出越来越亮的光,把床脚红肚兜上的并蒂莲照得像要开出花来,连珍珠坠子都闪着润光——那莲花的纹路,竟和画里女娃裙角的花纹一模一样。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摸她的碎玉,为什么要替她挡烙铁,为什么藏着那红肚兜。
萧玦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她。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噼啪响,倒衬得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药渍,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耳尖发红,像揣了个小暖炉。
药凉了。他转身去拾药箱,耳后红得更厉害,连背影都透着点慌乱,像被戳破心事的少年。
苏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冰块似的王爷,也有像水蜜桃一样软的时候。她摸着腰间发烫的碎玉,忽然期待起明天——或许该问问他,那糖纸上的小熊,到底画得有多丑。
4
玉佩拼出的血债
太后的凤驾碾过王府青石板时,轱辘声像咬碎骨头的闷响。苏软正蹲在廊下给雪团梳毛,墨色貂毛沾了满手,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侍卫被掀翻时,腰间玉佩撞在石阶上,碎成了三瓣。
萧玦!你藏了个野小子在府里,眼里还有没有皇家规矩太后扶着凤冠走进来,金护甲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扫过苏软时像淬了冰的刀。她身后的国公夫人,锦衣上绣着缠枝莲,鬓边珍珠颤得厉害,眉眼间的愁绪比廊下三年未除的青苔还重。
苏软刚站起身,就被太后指着鼻子啐:哪来的贱种,也配待在王爷府里香风裹挟着怒意扫来,她下意识闭眼,预想的巴掌却被道玄色身影截在半空。
啪的一声脆响,是萧玦攥住了太后的手腕,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那截翡翠镯:她是您亲孙女!
这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满院死寂。国公夫人猛地抬头,颈间璎珞叮地撞在一起,目光直勾勾钉在苏软身上。此时萧玦腰间的龙凤佩突然挣脱系带,当啷撞上苏软的碎玉,两玉相触的瞬间迸出金光,在青砖上投射出一行朱砂字:永安二十三年被换,笔画里还嵌着细碎的珍珠粉——和苏软襁褓上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国公夫人踉跄着扑过来,颤抖的手指抚过苏软后背。当指尖触到那枚铜钱大的朱砂痣时,她突然瘫坐在地,哭声撕心裂肺得像被踩住的猫:是我的软儿!后背有朱砂痣的,是我的软儿啊!她指甲缝里还留着绣绷上的丝线,蹭在苏软衣料上,留下浅红的痕。
苏软被这变故惊得指尖发麻,只觉腰间碎玉烫得像团火。她猛地想起养母临终前塞给她的襁褓,米白色粗布上绣着半朵牡丹,此刻竟与国公夫人衣襟上的半朵完美契合,拼成整朵盛放的模样,花蕊里还藏着个极小的苏字。
哭什么太后突然笑出声,金簪在掌心转得飞快,簪头凤凰眼闪着诡异的光,真是天意。话音未落,她猛地将簪尖戳进自己掌心,鲜血滴在拼合的玉佩上,瞬间晕开成妖异的红,像极了那年云州水患里,漂在河上的血染的布条。
苏软盯着太后渗血的袖口,忽然闻到股熟悉的杏仁味。这味道和她昨夜在萧玦酒坛底发现的残渣一模一样——那是能让人喉间发紧、说不出话的牵机药。
您早就知道苏软的声音发颤,后退时撞上萧玦的胸膛。他的手紧紧护着她的腰,掌心的烫伤还没结痂,粗糙的触感却给了她莫名的安稳,像溺水时抓住的浮木。
知道又如何太后站起身,血珠顺着簪子往下滴,落在她的凤袍上,像开了串红玛瑙,当年若不是换了个丫头,国公府哪能保得住荣华她的目光扫过苏软脚踝的胎记,冷得像腊月的冰,可惜啊,野丫头终究是野丫头,登不得大雅之堂。
萧玦将苏软往身后藏了藏,玄色衣袍挡住了她大半身子,只露出双沾着墨渍的鞋:太后说笑了。软儿是国公府嫡女,身份尊贵,谁敢轻贱他抬手拂过玉佩,金光更盛,竟映出幅模糊的画——个宫装女子抱着襁褓,正往枯井里扔什么东西,井边还摆着只虎头鞋,鞋尖绣着的软字被露水洇得发蓝。
那是……国公夫人指着画,脸色惨白如纸,是当年照顾软儿的奶娘!她、她当年说回老家了……
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金簪当啷掉在地上。苏软忽然想起李管家举烙铁时,曾啐过句跟你那死鬼娘一样犟,当时只当是骂人的话,此刻想来,每个字都藏着淬毒的针。
奶娘在哪苏软攥紧萧玦的衣袖,指尖触到他腕间那道被她咬过的旧伤,我娘呢
萧玦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温热的掌心熨帖着她的颤抖:别怕,都告诉你。他的目光扫过太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永安二十三年,有人用只死猫换走了刚出生的你,奶娘发现后被灭口,你娘……
住口!太后厉声打断,凤钗上的珠翠抖得哗哗响,却掩不住声音里的慌乱,像被踩住尾巴的狐狸。
苏软却听懂了,眼泪突然涌出来,砸在拼合的玉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转身抱住萧玦的腰,把脸埋在他衣襟里,那里的松香混着淡淡的药味,让她想起桃花林里的糖葫芦,甜得让人发酸。原来他藏着的画,留着的糖纸,都是在等她回来。
本王会查清楚。萧玦轻抚她的发,声音坚定得像块磐石,谁欠你的,都会还回来。
国公夫人哭得几乎晕厥,抓着苏软的手不肯放,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旧伤,像在确认什么。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三人交握的手上投下光斑,而那枚沾了血的玉佩,正泛着越来越亮的光,把太后袖口的杏仁渣照得清清楚楚——和酒坛底的残渣一模一样,都是极细的粉末。
苏软看着太后仓皇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这王府里的安宁只是层薄冰,底下藏着的暗涌,才刚刚开始翻涌。她摸了摸腰间的碎玉,那里还留着萧玦的温度,让她有勇气握紧拳头,去接住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而雪团不知何时蹭到脚边,尾巴尖沾着的墨渍,竟在地上画出半朵残缺的莲。
5
冤种丫头闯秘牢
萧玦的马蹄声碾过巷口青石板时,苏软正攥着半块发烫的碎玉。三皇子派来的侍卫刚宣完旨意,说边境急报需王爷亲赴核查,那语调里的得意像淬了蜜的砒霜,黏在廊柱雕花上,刮都刮不掉。
王爷走了,有些事该了断了。三皇子的亲信在月洞门后低语,声音压得比猫爪挠过丝绸还轻,却精准地飘进苏软耳朵。她正躲在假山后给雪团梳毛,这墨团似的貂崽子突然炸成蒲公英,尖牙蹭得她手背发痒——昨儿个就是它,把三皇子新赐的蟒袍啃出个破洞,露出里面绣着的金线蟾蜍。
那丫头藏着换子的证据,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今晚三更,把秘牢淹了,神不知鬼不觉。
苏软的桃木梳子咔地卡在雪团绒毛里。秘牢在王府西北角的废弃酒窖下,老仆说那地方锁着萧玦最不愿碰的往事,去年修缮时还挖出过半截绣着龙纹的衣角,针脚歪得像被狗啃过。碎玉烫得像块烙铁,她摸出怀中国公夫人塞的青铜钥匙——今早夫人攥着她的手塞进来的,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掌心:这是当年奶娘留下的,关键时刻能救命。
三更梆子刚敲第一响,苏软已摸到酒窖入口。铁锈锁被钥匙捅开时咔哒轻响,惊得梁上蝙蝠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她脖颈,凉得像太后宴上那枚金护甲擦过手背的触感。石阶湿滑得像抹了油,她扶着墙往下走,指尖触到黏腻的苔藓,混着若有若无的杏仁味——和太后袖口、酒坛底的残渣一个味,甜得发腥。
秘牢里弥漫着陈年酒糟味,火把的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晃成团鬼火。苏软刚走到底,脚尖就踢到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心脏骤然缩成核桃——是具半尺长的小棺木,黑檀木面上刻着缠枝莲,和她襁褓上的花纹不差分毫,连花蕊里那个歪歪扭扭的苏字都一样,像是同一个人绣的。
她颤抖着掀棺盖,木片摩擦的吱呀声在空牢里荡开,像有无数只手在石壁上抓挠。里面没有尸骨,只有块桃木牌,朱砂写的苏软二字渗着血丝,牌底刻着行小字:永安二十三年冬。那年,正是养母说她被丢在云州桥头的冬天。
乖孙女,来陪‘你’吧。
阴冷的声音从身后爬过来,苏软猛地回头,看见太后举着火折子站在牢门口,火光把她皱纹照得像刀刻的,鬓角珍珠在阴影里滚成惨白的眼珠。她身后俩侍卫拎着木桶,往地上泼的液体流过青砖时嘶嘶响,浓烈的酒气呛得人喉咙发紧,像是要把肺都泡成酒坛。
是你把我换走的苏软攥紧桃木牌,木刺扎进掌心,血珠滴在牌上,和朱砂混在一起,奶娘也是你杀的
太后笑了,笑声像破旧的风箱扯动:不然呢留着你这个孽种,让国公府想起当年用死猫换嫡女的丑事她抬脚走近,火把光扫过苏软脚踝胎记,那点月牙形的浅痕在火光里像是活了,可惜啊,萧玦那小子太碍事,不然你早该躺在这棺木里,和你那犟死的娘作伴——她到死都攥着你襁褓上的牡丹绣片呢。
苏软忽然盯着太后的鞋尖——沾着的泥里混着点暗红粉末,和她在李管家靴底见过的一样,是云州特有的赤铁矿粉。原来克扣赈灾款的,不止李大人这条狗,连太后的凤袍下摆都沾着灾民的血。
你和三皇子勾结,就是为了灭口她往后退,后腰撞上铁栅栏,冰得像萧玦初见时的眼神,那笔银子,你们私吞了多少够买多少灾民的命
太后的脸瞬间僵成面具,扬手示意侍卫:别跟她废话,点火!
侍卫摸出火石的瞬间,苏软突然将火把往地上扔。酒液遇火轰地燃起蓝焰,却没烧到她——她早借着后退躲到棺木后。火焰舔舐青砖时,映得桃木牌上的苏软二字像在滴血,倒让她想起萧玦手背上的燎泡,也是这样泛着红,疼得人眼眶发酸。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太后的声音透过火墙传来,带着烧不坏的得意,这秘牢只有一个出口,烧完了,谁都只会当你是玩火自焚的野丫头,连萧玦都救不了你!
苏软盯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摸到棺木底下有块松动的砖。她用力一抠,砖块应手而落,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塞着个油布包,解开一看,是本账册,封皮赈灾款明细五个字被虫蛀了边角,第一页就写着三皇子的名字,后面跟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比她拼死抢回的银子多十倍,每个数字都像灾民的哭嚎。
火舌舔到衣角时,苏软抓起账册往洞口钻。身后传来太后气急败坏的尖叫,她却顾不上回头——账册纸页划过指尖时,她看见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扭的小熊,粉耳朵和桃花林糖纸上的一模一样,旁边标着密道出口:城外桃花林,第三株歪脖子桃树下。
是萧玦的笔迹。他写桃字时,总爱把木字旁的撇画得太长,像极了那年被她咬过的糖葫芦签。
他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
苏软钻进密道的瞬间,听见身后轰然巨响——该是侍卫推倒了栅栏。黑暗中,她攥紧桃木牌和账册,腰间碎玉烫得像团火,像萧玦留在她身上的体温,顺着密道延伸的方向,往桃花林烧去。雪团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貂毛蹭着她脚踝,尾巴尖扫过的地方,竟有串新鲜的爪印,像在给她引路,又像在替某个放心不下的人,把她往安全的地方推。
6
疯起来命都不要
护城河的冰面在脚下咯吱作响,像块被砸裂的铜镜,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碎冰,折射着惨白的月光。苏软攥着从太后发间拽下的玉佩碎片,指节被冻得发僵,碎片边缘的棱角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混着冰碴,冻成了暗红的痂。
三皇子的箭尖就抵在她咽喉前,鎏金箭羽上沾着的雪沫子,落在她脖颈时凉得像蛇信子。把账册交出来,他笑得像揣了毒的糖人,锦袍下摆扫过冰面,带起细碎的冰粉,本王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免得冻成冰棍。
密道出口就在护城河对岸的芦苇丛里,枯黄的苇秆在风里摇得像招魂幡。她刚钻出半个人,就被守株待兔的弓箭手围了——三皇子早算准了她的退路。账册被死死按在怀里,油布裹着的边角硌着肋骨生疼,倒让她想起萧玦手背上的燎泡,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疼得皱眉,心里又急又气。
老虔婆换的人!苏软突然扬声,把玉佩碎片举得老高。月光下,碎片上的龙纹与她腰间的凤纹碎玉遥遥相对,竟泛起点点金光,像撒了把碎星子,当年用死猫换走国公府嫡女的是太后!克扣赈灾款的是你们母子!这碎片就是证据!
三皇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箭头猛地往前送了半寸,刺破了她的衣领,寒气顺着伤口往里钻:疯丫头胡言乱语!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我这里有账册!苏软猛地掀开衣襟,露出怀里用油布裹着的册子,布面被体温焐得发潮,上面记着你们私吞的每一笔银子,还有当年奶娘被灭口的证词!李管家的烙铁、太后的杏仁毒、你的蟒袍破洞……桩桩件件都在上面!
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有重物在远处踏冰而来。苏软眼角余光瞥见道玄色身影,正踩着冰面疾驰,玄袍下摆被风掀起,像只展开翅膀的夜枭——是萧玦!他不是该在边境吗他靴底的冰碴飞溅,竟比箭簇还急。
放箭!三皇子厉声下令,自己却往后退了两步,踩着冰面的脚不自觉地打滑。
苏软只觉后背一麻,剧痛瞬间窜遍全身。她低头,看见支雕翎箭穿透了她的粗布衣衫,箭尾的白羽染成了红,像极了那年桃花林里,被她踩烂的花瓣,红得刺眼。
萧玦……她咬着牙转身,看见他距自己不过十步远,平日里覆着薄冰的眼此刻全碎了,只剩下滔天的火,像是要把整个护城河都烧开。
软儿!萧玦的声音发颤,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从他脚边一直蔓延到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像在倒计时。
苏软忽然笑了,举着玉佩碎片往前跑了两步。她要把碎片给他,要让他看清上面的龙纹缺口,那与他龙凤佩的裂痕正好吻合。可刚迈出第三步,脚下的冰咔嚓一声彻底崩裂,她失重般往下坠去,眼前闪过的最后一幕,是萧玦扑过来的身影。
预想中的冰冷还没包裹全身,就被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萧玦扑过来将她死死按在怀里,自己的后背撞上了冰棱,闷哼声贴着她的耳朵响起。他的手紧紧护着她的后心,那里正是箭伤的位置,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烫得像团火。
要活一起活!他咬着牙,剑鞘反手一挥,精准挑飞了三皇子腰间的箭囊。箭矢散落冰面,又被裂开的冰缝吞了进去,发出叮咚的脆响,像在敲丧钟。
冰面还在继续崩塌,两人相拥着往下沉。苏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还有他胸口急促的心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半块玉佩碎片往他掌心塞:拼起来……看看背面……
萧玦的龙凤佩不知何时滑落在地,正与她的碎玉、太后的碎片滚到一起。三瓣玉佩在坠入河水的瞬间突然相吸,咔地拼合成完整的圆。金光猛地炸开,像朵盛开的金莲,将两人裹在中间,连刺骨的河水都仿佛温柔了几分,不再往骨头缝里钻。
苏软的意识渐渐模糊,却清晰地感觉到萧玦的手在解她的衣襟,想用自己的体温焐热她。他的指尖划过她后背的箭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可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让她想起他替她挡烙铁的那天,也是这样,明明自己疼得发抖,却先顾着她。
别睡……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哭腔,气音里混着水沫子,糖纸还没给你看……画的小熊比你染的墨猴好看多了……
苏软想笑,却呛了口河水。她好像看见拼合的玉佩浮在水面,金光里映出个模糊的画面——年幼的她抢了个锦衣少年的糖葫芦,少年红着脸,把画着小熊的糖纸塞给她,手背被她咬出红印子,却还傻笑着说给你给你。
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早就藏在了时光里,藏在他留了十二年的糖纸里,藏在他替她挡的烙铁里,藏在他此刻不肯松开的怀抱里。
河水彻底淹没他们之前,苏软攥紧了萧玦的手。她的碎玉,他的龙凤佩,还有太后的碎片,拼合成的圆在金光中缓缓旋转,背面刻着的永安二十三年春渐渐清晰——那是她刚出生的日子。而岸边三皇子气急败坏的吼声,早已被冰块碎裂的声响盖过,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像被风吹散的屁。
7
雪貂叼来的杀招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炸着火星,把萧玦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只敛着翅的鹰。苏软刚睁眼,就见他正用匕首挑开她后背的箭伤,银亮的刀锋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指腹沾着的草药汁蹭在她皮肤上,凉得像沾了晨露的桃花瓣。
别动。他声音低哑,带着点没睡醒的沙,箭头带倒钩,得慢慢来。
苏软咬着根甘草茎,疼得眼角发湿,目光却黏在他手背上——燎泡破了的地方缠着布条,渗出血迹混着草药汁,和她后背的箭伤一样触目惊心。你怎么知道我在护城河她含糊地问,草茎的甘苦味混着他衣襟传来的松香,奇异地让人安心。
萧玦没抬头,匕首轻轻一转,带出片暗红血污:秘牢的密道图,是我画的。他顿了顿,刀尖挑起枚细如发丝的倒钩,三皇子那点调虎离山的把戏,还瞒不过本王的眼线。
话音刚落,洞口突然闪过道白影。雪团叼着个沾泥的账本窜进来,墨色貂毛上挂着芦苇叶,活像个刚从泥潭里打滚的泼皮。它把账本往苏软怀里一甩,蹲在篝火旁舔爪子,尾巴尖得意地翘成小旗杆,还故意用爪子扒拉了两下火堆,溅起的火星差点燎到萧玦的袍角。
这是……苏软解开账本上的草绳,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墨迹被水洇得发蓝,却依然能看清太后三皇子的名字,后面跟着串数字,和她从秘牢带出来的账册能对上榫,是李大人的管家账!连去年冬天克扣的棉衣数都记着,每件棉袄少了三钱棉絮!
萧玦凑过来看,指尖点在某行小字上:你看这里。那行字写着杏仁采购量,超御膳房十倍,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壶,壶嘴冒着热气,像极了他酒坛底的残渣,他们早就开始备毒药了,连灭口的法子都算好了,倒是比治国用心。
苏软忽然想起太后袖口的杏仁味,后背瞬间起了层冷汗。她刚要说话,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扬着嗓子喊:王爷,夫人备了姜汤,小的给您送来!那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层糖衣的砒霜。
火把的光透过洞口的藤蔓照进来,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萧玦突然按住她的肩,往阴影里一拽,自己抄起地上的剑,低声道:别出声,是三皇子的私兵——听脚步声,来了至少二十人。
雪团也机灵,嗖地钻进苏软怀里,只露双黑葡萄眼往外瞅,尾巴尖还勾着她的衣角,像在给她打气。
来人举着火把走进来,穿着王府侍卫的衣裳,腰间却挂着块虎头令牌——那是三皇子私兵的标记,牌角还缺了块,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苏软忽然想起雪团啃坏的蟒袍)。他目光扫过篝火旁的血迹,突然笑了:王爷果然在这儿,三殿下猜您就舍不得这小丫头,特地让属下‘请’您回去呢。
更多人涌进来,火把把山洞照得如同白昼。三皇子从人群后走出来,手里把玩着块玉佩,正是那枚拼合的龙凤佩碎片:萧玦,你以为带个丫头片子就能翻盘他把玉佩往地上一扔,用靴尖碾得粉碎,账本交出来,本王留你们个全尸,也算对得起皇家血脉——毕竟,你我还是堂兄弟呢。
苏软的心猛地揪紧,刚要摸向怀里的账册,却被萧玦按住手。他往前走了两步,玄袍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瞒天过海他突然扬声,声音撞在岩壁上嗡嗡响,国公府的兵,该到了吧
三皇子的脸瞬间变了色,像被泼了墨的纸。洞口突然传来厮杀声,夹杂着国公夫人的哭喊:软儿!娘来救你了!那声音里的急切,烫得苏软眼眶发酸。
雪团趁机从苏软怀里窜出去,一口咬住三皇子的袍角。趁他弯腰去踹的功夫,萧玦的剑已出鞘,寒光一闪就挑飞了他手里的火把。山洞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听见兵刃碰撞的脆响和雪团的吱吱尖叫,像在给这场打斗伴奏,热闹得像市井庙会。
苏软摸黑抓住萧玦的手,他掌心的汗混着她的,烫得像要烧起来。往哪跑她喘着气问,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两本账册,纸页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任何护身符都管用。
跟我来。萧玦拽着她往山洞深处跑,火把的光在身后忽明忽暗。他熟门熟路地拐进条窄缝,石壁上竟有串浅浅的爪印——是雪团之前留下的,像在给他们引路,爪尖的墨渍还没褪尽,是它染墨猴时蹭的。
穿过窄缝是片开阔地,月光从头顶的石缝漏下来,照得地上的水洼亮晶晶的。苏软忽然看见水洼里的倒影,萧玦正低头看她,眼里的火比篝火还旺,映得她耳尖发烫,像揣了个小暖炉。
疼吗他摸了摸她的后背,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
苏软摇摇头,突然踮脚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像小时候咬他那样,却没用力:现在扯平了。
雪团在旁边吱吱叫着,叼来块沾着血的虎头令牌,往苏软手里一塞,还蹭了蹭她的手腕,仿佛在邀功。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国公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软儿——
萧玦握紧她的手,往月光亮处走:走吧,该算账了。
苏软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这冰块似的王爷,笑起来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摸了摸怀里的账册,又看了看手里的令牌,觉得雪团这显眼包,倒真是立了大功。而头顶石缝漏下的月光,像极了那年桃花林里,落在糖纸上的光斑,暖得让人想笑——原来所有的兜兜转转,早就藏在时光里,等着他们一步步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