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婚戏台
妻子林晚有两个家。
一个是我和法律意义上的家,另一个是她和白月光的实际之家。
结婚三年,她每周只回家两天,其余时间都在那边。
岳母病重时,她跪在我面前哭求:我妈养大我不容易,求你陪我演完这场戏。
我忍了,陪她演了三年恩爱夫妻。
直到岳母葬礼结束,她擦干眼泪对我说:我妈走了,戏也该散了。
我笑着递给她法院传票:戏是散了,但重婚罪的戏台子,我给你搭好了。
2
殡仪馆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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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空气,凝固得像块劣质玻璃,冰冷,浑浊,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陈年香烛混合的怪味儿。人声嗡嗡,像一群疲惫的苍蝇在低空盘旋。正中央,岳母那张慈眉善目的遗照,被层层叠叠惨白惨白的花圈簇拥着,照片里的笑容,在此时此刻此地,显得格外诡异,像是对着这场荒唐葬礼无声的嘲讽。
我,陆泽,穿着那身为了应付这场面特意买的、勒得脖子发紧的黑色西装,杵在角落里。活像个误入别人家悲伤片场的背景板,还是那种廉价剧组的道具。眼神没什么焦点,空洞地扫过一张张或真或假的悲戚面孔,最后,钉子一样钉在不远处的林晚身上。
我的妻子,林晚。
她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连衣裙,腰身掐得极好,勾勒出她依旧动人的曲线。此刻,她正微微倾身,对着某个远房亲戚说着什么,眼圈恰到好处地泛红,手里捏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帕,时不时轻轻按一下眼角。那姿态,那神情,哀伤、克制、楚楚动人,教科书级别的孝女形象。要是搁在电视剧里,妥妥的催泪弹,能骗下观众一箩筐眼泪。
可惜,我是个近距离观看的、心知肚明的观众。
口袋里,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像一条冰冷的蛇在黑暗中扭动。掏出来,屏幕幽幽亮起,是那个沉寂了快一周的、被我备注为ATM·陈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却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我眼底:
陈默那套‘山水居’的物业费催缴单寄到我这儿了,陆泽。还有,他车库里那辆新提的保时捷911,用的是我名下的信用卡附属卡额度付的首付。
发信人:赵峰。陈默那个被真爱掏空了钱包和智商的前妻。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气,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屏幕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目光,却像被强力胶黏住,无法从林晚那张精致表演的脸上移开。
三年。整整三年。
3
三年活地狱
三年前,也是在这座城市,一个阳光灿烂得有些虚假的下午。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比今天殡仪馆的更刺鼻。岳母被诊断出晚期癌症,时日无多。
病房外的走廊尽头,光线昏暗。林晚,当时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眼线晕开,像两只狼狈的黑蜘蛛。她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冰冷的地砖硌着她的膝盖,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抓住我的裤腿,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她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泽!求求你…我妈养大我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好好的,有个家,有人疼…她撑不了多久了…求你,求你再陪我演一段时间,演完这场戏,让她安心地走…求你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的眼神里,有绝望,有哀求,甚至有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唯独没有对我的半分愧疚和爱意。那一刻,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演员。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然后丢进冰窟窿里。冻得麻木,冻得连痛感都变得迟钝。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那点残存的对老人的不忍,也许是当时脑子里那根名为责任的弦还没彻底崩断。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干涩、极其陌生的声音:
好。
一个好字,换来了三年活地狱般的演出。
从那天起,林晚彻底撕掉了最后那层遮羞布。她名正言顺地搬出了我们那个曾经被她称为样板间的家——装修精美,却空荡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她的行动轨迹变得极其规律,规律得令人齿冷。
每周,她像个打卡上班的职员,雷打不动地回家两次。
一次是周末的晚上。她会带着一身陌生的、不属于我们家的香水味回来,敷衍了事地做一顿饭,或者干脆点一桌子外卖。饭桌上,她眼神飘忽,手指永远离不开手机屏幕,嘴角时不时会泄露出一丝对着屏幕那头的甜蜜笑意,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吃完饭,她会象征性地收拾一下碗筷,然后立刻钻进浴室,水声哗哗,像是在冲刷掉什么不洁的痕迹。再出来时,她必定是裹得严严实实,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匆匆说一句累了,早点睡,便一头扎进客房——那个自从岳母病重后,她就再也没让我踏入过的房间。
另一次,则是岳母病情反复,必须住院观察或者需要家属签字的时候。她会提前给我打电话,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我妈那边需要人,你下午请假过去一趟,我晚点会到。
等我像个尽职的演员赶到医院,忙前忙后,忍受着护士们偶尔投来的、带着怜悯或好奇的目光时,她才会姗姗来迟。一来,就立刻切换成二十四孝好女儿模式,握着岳母的手嘘寒问暖,对我则是一副辛苦你了的客气疏离。
其余的所有时间,她都属于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陈默。那个贯穿了她整个青春岁月、被她奉若神明的白月光。
陈默。这个名字,在我和林晚的婚姻里,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他从未正式露面,却又无处不在。林晚的手机屏幕保护是他拍的风景照;她脱口而出的某些习惯用语,带着明显的陈默烙印;她衣柜深处,藏着几件明显是男款、却绝非我尺寸的T恤;甚至有一次,我在她常用的那款小众香水瓶底,发现了一个刻得很小的字母C。
我像个可悲的侦探,又像个自虐的傻子,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角落里,一点点拼凑着他们生活的碎片。我知道陈默住在城西那个寸土寸金的山水居别墅区,知道他那辆招摇过市的跑车颜色,知道他喜欢哪家私房菜馆……这些碎片像玻璃碴子,日复一日地扎在我的心上,提醒着我这个丈夫名分的荒谬与可笑。
我尝试过沟通,在最初那几个月,心里还残存着一点火星的时候。某个她难得在家、对着手机傻笑的夜晚,我鼓足勇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林晚,我们…聊聊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像在看一个不识趣的推销员:聊什么我妈最近情况不稳定,我很累。
聊聊陈默,
我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在那里面找到一丝慌乱或愧疚,聊聊你和他那个家。
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霜。她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用一种近乎轻蔑的眼神看着我:陆泽,你什么意思当初说好只是演戏给我妈看。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你管。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的语气冰冷而笃定,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忍。
那点微弱的火星,被她这句话彻底浇灭,连烟都没冒一下。
后来,岳母病情急转直下,进入弥留之际。医院特护病房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红肿,是真的悲伤,为了她即将离世的母亲。我递给她一杯温水。
她没接,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陆泽,我妈…可能就这几天了。
嗯。
我应了一声,嗓子发干。
她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我,那里面有悲伤,有解脱,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冷酷的决绝。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清晰地说道:等我妈…走了,我们的戏…也就该散了。到时候,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我握着那杯温水,指尖冰凉。杯子里的水纹丝不动,我的心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沉到了冰冷的湖底。原来这三年我付出的一切——我的尊严,我的时间,我像个傻子一样配合她出演的每一场戏——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桩可以用好聚好散四个字轻飘飘揭过的交易。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母亲尚未真正闭眼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宣判了这场婚姻的死刑,也彻底宣判了我这个工具人的退场时间。
那一刻,我看着她那张依旧美丽却无比陌生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巨大荒谬感和刺骨寒意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疯狂滋长。
4
墓园散场
岳母下葬那天,天气阴冷得不像话,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分的脏抹布。风不大,却带着一股湿冷的劲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墓园里新翻开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花圈上凋零花瓣的腐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让人窒息。
冗长的仪式终于走到尾声。墓碑前,林晚作为唯一的女儿,进行最后的告别。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身影纤细,微微颤抖着,将一束洁白的菊花轻轻放在崭新的墓碑前。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母亲。周围肃立着的亲友们,无不为之动容,低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冷眼看着。看着她肩膀细微的耸动,看着她低头时滑落的泪滴。她的悲伤是真实的,为了那个给了她生命、养育她长大的女人。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牧师最后一句祷词落下,沉重的气氛似乎也随着尘埃落定。人群开始松动,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准备离开这片伤心地。
林晚直起身,用手背快速抹掉脸颊上的泪水。那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利落感。她转过身,目光越过稀疏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脸上那层浓重的哀戚,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抹去,只余下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她朝我走来,高跟鞋踩在墓园的碎石小径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她在我面前站定,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哭过后微微红肿的眼睑,和眼底深处那抹不容错辨的疏离。
陆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但语调却异常清晰、冷静,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我妈走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像是在完成一个必要的确认程序。
戏,
她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吐出后面三个字,也该散了。
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墓园里残留的呜咽和低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这句话,冰冷、干脆,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
结束了。工具人该退场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解脱,看着她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她身上这件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黑色丧服——或许是用陈默的卡刷的一股极其复杂、极其强烈的情绪在我胸腔里冲撞,是愤怒是悲凉是三年屈辱积累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最终,所有这些激烈的情绪,在撞上她那双冰冷、宣布散场的眼睛时,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凝结成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不是喜悦,而是某种更尖锐、更冰冷的东西在破土而出。
是啊,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的轻松感,戏是散了。
林晚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那种终于解脱了的漠然取代。她大概以为我只是认命了。
我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印着法院徽记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新,棱角分明,在墓园灰暗的光线下,那抹暗红色徽记显得有些刺眼。
我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用指尖捏着它,轻轻晃了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
不过,
我迎着她开始变得困惑和警惕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淬了冰的刀锋,林小姐,戏台子可以拆,但戏唱完了,该结的账,还是得结清的。
我的目光牢牢锁住她骤然变化的瞳孔,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重婚罪的戏台子,我给你搭好了。
啪嗒。
林晚手里一直捏着的那方用来拭泪的白色丝帕,轻飘飘地掉落在冰冷的墓园碎石地上。像一片骤然失去生命力的枯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比墓碑旁那些纸扎的白花还要惨白。那双前一秒还盛满解脱和漠然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猛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刺耳地划破了墓园凝重的寂静。引得附近几个尚未走远的亲戚惊愕地回头张望。
重婚罪。林晚。
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清晰,每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进她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你和陈默,在‘山水居’那个家,住了快三年了吧水电煤气账单、物业缴费记录、邻居的证言、甚至你们小区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业主八卦都拍下来的保安老王手机里的精彩视频…哦,对了,还有陈默前妻赵峰女士友情提供的,关于你俩共同生活的各种‘甜蜜’佐证,包括但不限于那辆保时捷911的购车合同副本,上面你的亲笔签名可真漂亮。
我每说一句,她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颤抖一下。她的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反驳,却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那精心维持的、优雅从容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底下那张因为惊骇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
你…你胡说!你污蔑!
她终于找回一点声音,尖声嘶喊出来,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手指颤抖地指向我,陆泽!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妈…我妈她尸骨未寒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恶毒!
恶毒
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眼神冰冷地扫过她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比起你一边花着我的钱,一边躺在别人床上,还一边利用我去骗你妈安心闭眼,我觉得我这叫…迟来的正义。
我将那份沉甸甸的法院传票,直接拍在她胸前。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信封掉落在她脚边那方白手帕上。
下周三,上午九点,市中级法院第三审判庭。
我俯视着她,清晰地报出时间和地点,别迟到。对了,建议你,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身上那套名贵的丧服,找个好点的律师。毕竟,重婚罪是刑事自诉,证据链我花了三年时间,夯得挺实的。想脱罪,难度系数有点高。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煞白的脸和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却又被巨大恐惧冻结的眼睛,也懒得再看地上那封决定她命运的传票一眼。我转过身,径直穿过那些惊疑不定、窃窃私语的亲友目光,朝着墓园出口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林晚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陆泽!你混蛋!你不得好死!我妈不会放过你的——!
风将她的诅咒撕扯得断断续续。
我扯了扯勒得发紧的领带,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快了几分。阴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辛辣而畅快的自由感。
身后那场闹剧般的嘶吼和亲友们惊疑的低语,被墓园冰冷的石碑和呼啸的风迅速吞噬。我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引擎启动的轰鸣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车子驶离那片压抑的灰色地带,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
5
法庭对决
手机在副驾座位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赵峰的名字。我戴上蓝牙耳机,按了接听。
喂,陆泽东西送到了
赵峰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刚送到。效果拔群。
我盯着前方拥堵的车尾灯,语气平淡无波。
哈!我能想象!林晚那张脸,怕是精彩得很吧
赵峰在那头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随即又收敛了些,说真的,兄弟,佩服你。能忍三年,还忍得这么…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换我,早特么掀桌子了。
掀桌子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淡淡地说,法律讲究证据链,讲究一击毙命。
对对对,你是文化人,讲究策略。
赵峰语气里带着揶揄,随即又认真起来,陈默那个怂包软蛋,听说传票的事,估计已经吓得尿裤子了。他那个破公司,全靠他爹那点老本和他那张能忽悠的嘴撑着,现在他爹也快被他气死了,自身难保。林晚想指望他捞她做梦去吧!
预料之中。
我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拐上高架桥。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飞速流淌,像一条璀璨而冷漠的星河。赵姐,后续如果有需要补充的证据…
放心!
赵峰立刻接口,斩钉截铁,我这边盯着呢!陈默那孙子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但凡敢搞小动作,我立刻给你送新料!保证新鲜热乎!这俩狗男女,一个也别想跑!
谢了。
客气啥!咱俩这叫…为民除害!
赵峰又恢复了那种大大咧咧的调调,行了,你专心开车。等着看好戏吧!
通话结束。车厢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手机成了林晚和陈默的轰炸区。
林晚的电话和短信,经历了愤怒咆哮、歇斯底里的诅咒谩骂、到卑微可怜的苦苦哀求、再到绝望无助的崩溃哭诉……情绪如同过山车,跌宕起伏,花样百出。
陆泽!你王八蛋!你毁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愤怒咆哮阶段,凌晨三点。)
你到底想怎么样要钱吗你说个数!陈默会给你的!只要你撤诉!(试图利诱,上午十点。)
阿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陈默逼我的!是他一直缠着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求你了…(卑微哀求,带着哭腔,下午五点。)
陆泽!你太狠了!我妈刚走啊!你就在她坟前这样对我!你有没有人性!你会遭报应的!(道德绑架加诅咒,晚上九点。)
呜呜呜…他们都在看我笑话…我完了…全完了…陆泽,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放过我吧…我给你跪下都行…(彻底崩溃,深夜。)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偶尔截个图,作为她情绪不稳定、试图干扰司法程序的佐证存进专门的文件夹。然后,拉黑了这个号码。世界清静了不到半天,一个新的陌生号码又打了进来。如此循环。
陈默那边的动静则怂得多,也更可笑。他先是试图通过几个我们曾经共同认识、但早已不联系的朋友递话,暗示可以给我一笔封口费,数额好商量。被我不咸不淡地怼回去后,他又换了策略,开始装可怜卖惨。先是给我发了条长长的、声泪俱下的短信,大意是他是被林晚勾引的,一时糊涂,现在追悔莫及,公司也快垮了,老父亲气得住院,求我看在都是男人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他保证立刻和林晚断绝关系,滚得远远的。
我看着这条充满推卸责任和懦弱气息的短信,只觉得无比讽刺。这就是林晚放弃一切、甚至放弃做人底线也要追随的白月光一个出了事只会把女人推出来挡枪、自己缩在后面瑟瑟发抖的软骨头
我回复得很简短:法庭上见。
开庭的日子,天气意外地晴好。阳光透过法院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第三审判庭里,旁听席坐了不少人,有好奇的,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赵峰和她叫来助威的几个闺蜜,眼神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林晚和陈默是分开坐的,中间隔了好几个位置。林晚穿着一身素净但质地很好的套装,脸上化了精致的妆,试图掩盖憔悴,但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紧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真实状态。她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陈默则显得更加不堪,西装皱巴巴的,头发也没打理好,眼神躲闪,脸色灰败,时不时用手帕擦擦额角的冷汗。
审判长宣布开庭,庄严肃穆。
我的代理律师,一位以言辞犀利、逻辑缜密著称的中年女律师,站起身,开始陈述。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划开这桩畸形婚姻的表皮。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我的当事人陆泽先生,与被告林晚女士系合法登记夫妻。然而,自三年前起,林晚女士便长期与另一被告陈默先生,在位于本市‘山水居’别墅区X栋X号的住所内,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
随着律师的陈述,一份份证据被当庭呈上,投影在法庭的大屏幕上:
物业公司提供的连续三年的缴费记录,业主姓名陈默,但紧急联系人和长期登记车辆信息均为林晚。
水电煤气缴费单据,缴费户名陈默,但绑定扣款银行卡的开户名是林晚。
山水居小区保安老王提供的手机视频片段:林晚穿着居家服,和陈默一起在小区花园遛狗(一条金毛,名字叫球球,林晚曾在朋友圈晒过);林晚提着超市购物袋,熟稔地输入陈默家别墅的密码锁;陈默搂着林晚的腰,在自家车库前亲吻……
陈默前妻赵峰提供的信用卡账单复印件,清晰显示一笔数额巨大的保时捷911首付款支出,商户名称正是本市保时捷4S店,而账单邮寄地址赫然是山水居陈默的住址。还有几张照片,是林晚坐在那辆崭新的银色911驾驶座上,笑容灿烂。
最具有冲击力的,是一段录音。是我在岳母葬礼前最后一次尝试和林晚沟通时,偷偷录下的。录音里,林晚的声音冰冷而清晰:……陆泽,你什么意思当初说好只是演戏给我妈看。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你管……等我妈走了,我们的戏…也就该散了。
当这段录音在寂静的法庭里清晰播放出来时,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林晚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陈默则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缩进椅子里。
综上,
我的律师做最后陈词,目光锐利地扫过被告席,大量确凿证据表明,被告林晚在有合法配偶的情况下,长期与被告陈默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形成事实上的重婚关系。被告陈默明知林晚有配偶,仍与其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构成重婚罪的共犯。这并非简单的感情纠纷,而是对我国《婚姻法》和《刑法》的公然践踏!恳请法庭依法严惩,维护法律的尊严和社会公序良俗!
轮到被告方辩护。林晚的律师是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者,他试图从感情破裂、特殊家庭情况(岳母病危)、共同生活证据不足(辩称只是朋友借住)等角度进行辩护,甚至打出悲情牌,强调林晚刚刚丧母,情绪崩溃,恳请法庭从轻发落。
然而,在铁一般的证据链面前,这些辩护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尤其是当法官严肃地询问林晚,如何解释长期居住在陈默家中、使用其地址绑定银行卡、以及那段关于演戏散场的录音时,林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有力的辩解都说不出来,只是捂着脸,崩溃地痛哭失声。
陈默的律师更是无力回天,只能反复强调陈默是一时糊涂、被情感蒙蔽、愿意认罪悔罪,积极赔偿。
庭审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法官最后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走出法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我微微眯起了眼。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是林晚被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围住了。
林女士!对于重婚罪的指控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您和陆泽先生的婚姻真的只是一场戏吗
您母亲刚去世就面临牢狱之灾,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闪光灯噼啪作响。林晚被围在中间,头发凌乱,妆容早已被泪水糊花,她用手臂狼狈地挡着脸,在法警的帮助下艰难地挤出人群,逃也似的钻进了一辆等候的出租车。陈默则不知何时,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赵峰和她那群闺蜜笑嘻嘻地走过来,朝我竖起大拇指:陆泽,牛逼!解气!看那贱人哭爹喊娘的,真特么爽!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爽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空旷。三年的隐忍、算计、自我折磨,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句号。
走!姐们儿今天高兴!请你吃顿好的!庆祝渣男贱女喜提银手镯!
赵峰豪爽地一拍我肩膀。
我摇摇头:不了,赵姐。有点累,想回去歇歇。改天吧。
赵峰理解地点点头:行!那你好好休息!后面宣判和执行,姐们儿帮你盯着!保证让你第一时间收到‘喜讯’!
6
高墙内外
宣判的日子,在一个月后。
不出所料,法院认定林晚犯重婚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陈默作为共犯,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两人均当庭表示上诉,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
判决生效后不久,我就收到了监狱那边的通知:林晚已被收监。
那天下午,我独自开车去了城郊的监狱。不是去探视,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那个地方。
高墙,电网,冰冷肃穆的建筑。铁灰色的巨大门紧闭着,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空气中有种无形的沉重感。
我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眼前那堵象征着惩罚和隔绝的高墙。
三年婚姻,一场以欺骗开始、以背叛贯穿、以牢狱告终的荒诞剧,终于彻底落幕。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彻底的、如同潮水退去后的平静。心里那个巨大的、被欺骗和屈辱挖开的窟窿,似乎并没有被报复成功的快感填满,只是被一种名为结束的尘埃,暂时覆盖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掐灭烟头,拿出来看。
7
新生之光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柴犬,吐着舌头。备注信息很简单:陆先生您好,我是苏芮。上次您在我们工作室看中的那枚‘新生’系列的胸针,已经到货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来取
苏芮我想起来了。是市中心那家颇有名气的原创珠宝工作室的设计师兼老板。一个月前,陪一个合作方去她那里选礼物,偶然看到展示柜里一枚设计独特的铂金胸针,造型像一片舒展的新叶,又像一只破茧的蝶翼,名字就叫新生。当时觉得寓意很好,就随口订了一枚。
看着那个柴犬头像和新生两个字,我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真正放松的弧度。像是阴霾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缕微光。
我通过了申请,回复:谢谢苏小姐,明天下午三点,方便吗
当然方便!恭候陆先生光临!
对方秒回,后面还跟了一个可爱的柴犬打滚表情包。
放下手机,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堵沉默的高墙。然后,发动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城市璀璨的灯火驶去。
后视镜里,那堵代表着过去和惩罚的灰色建筑,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前方,是车水马龙、光影流转的都市长河。
新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