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入职第一天,我发现写字楼的规则处处透着诡异。
乘坐电梯必须刷卡,但禁止携带任何工卡进入电梯。
防火门后的楼梯间绝对安全,除非你看见墙上有影子。
最让我不安的是工牌上的名字——卞李。
可规则最后一行写着：请确保你的名字在任何时候都完整可见。
当我被困在电梯时,电子屏突然切换成血红大字：
卞先生,你违规了。
1
电梯惊魂
中央空调送出的风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冰冷地钻进卞李的后颈。他站在电梯厅那片光滑如镜的金属门板前,看着门里映出的自己：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年轻面孔,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眼神里带着点初入陌生环境的警惕和倦怠。身上的廉价西装皱巴巴的,像隔夜的菜叶子。
叮。
清脆的电子音划破寂静。眼前的电梯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崭新得有些过分的不锈钢内壁,反射着惨白顶灯的光。卞李抬脚迈入,脚步踏在轿厢地板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轻响。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门缓缓合拢,将外面那点嘈杂彻底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被绝对密封起来的死寂。轿厢四壁光滑如冰,清晰地映照出他略显僵硬的身影,无数个他被困在这狭窄的金属盒子里,目光都带着点茫然。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轿厢顶部角落那个小小的黑色电子屏。屏幕上,一行行端正的宋体字正无声地流淌滚动：
【写字楼员工行为规范（试行）】
1.
乘坐电梯必须刷卡,但禁止携带任何工卡进入电梯。
2.
防火门后的楼梯间绝对安全,除非你看见墙上有影子。
3.
请确保你的名字在任何时候都完整可见。
4.
所有员工请于晚7点前离开办公区域,7点后请勿在楼层内逗留。
5.
大楼内禁止奔跑。
6.
若在非工作时间（7PM-7AM）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请勿回头,立刻前往最近的安保室。
7.
大楼内所有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唯一可信的。
8.
请勿在任何非公司配发的纸张上书写本规范内容。
9.
安全第一,祝您工作愉快！
卞李的目光死死钉在第一条和第三条上。
乘坐电梯必须刷卡,但禁止携带任何工卡进入电梯他低声念出来,声音在封闭的轿厢里撞出轻微的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这算什么一个自相矛盾的死循环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那里别着一块崭新的工牌。光滑的硬质塑料下,压着印有公司logo的白色卡片。姓名栏那里,清晰地印着两个字：卞李。
卞李。
一丝寒意毫无征兆地爬上脊椎。这名字……太怪了。像是硬生生从两个完整的姓氏里各撕了一半,粗暴地粘合在一起。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签的入职文件上,工整地写着卞新宇三个字。人事部那个笑容甜腻的女孩递给他工牌时,他立刻发现了问题。
名字错了。他指着工牌,我是卞新宇。
女孩的笑容纹丝不动,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卞李先生,没有错哦。我们系统里登记的,就是这个名字。请您务必佩戴好。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目光扫过工牌上那两个孤零零的字,又补充道,而且,请务必确保它完整可见,任何时候。
当时他只当是录入失误,想着后续再处理。可此刻,在这幽闭的电梯里,对着这条请确保你的名字在任何时候都完整可见的规则,工牌上这两个字,忽然透出一股冰冷的、令人不安的粘腻感。
电梯平稳地上升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不急不缓地跳动：5…6…7…
卞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到光滑如镜的内壁上。那里面映出的卞李们,眼神空洞,表情凝固。他烦躁地移开视线,试图驱散心头那点不适。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轿厢顶部角落那块小小的黑色电子屏。
屏幕上的文字流停止了。
原本滚动的规则列表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屏幕,只剩下两个巨大无比、刺目欲滴的猩红大字,像两团刚刚凝固的、粘稠的鲜血,占据了整个视野：
卞
卞李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不对！规则第三条！完整可见！名字不完整了！
那鲜红的卞字,如同一个狞笑的烙印,死死钉在屏幕上,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工牌——卞李两个字依旧清晰。可为什么屏幕上只显示一个卞这算什么违规
嗡——
轿厢顶部的灯管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嗡鸣,随即疯狂地闪烁起来！光线在极致的惨白和濒临熄灭的昏黄间疯狂切换,像垂死者的痉挛。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卞李的视网膜和神经上！整个狭小的空间被切割成无数破碎、跳动的光怪陆离的碎片！墙壁上无数个卞李的影子在狂乱地扭曲、拉伸、变形！
呃啊！卞李被这骤然的强光闪烁刺得双眼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眼睛。
失控的灯光还在疯狂闪烁,每一次短暂的黑暗降临,都带来加倍的恐慌。在某个光线彻底湮灭的瞬间,卞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似乎瞥见光滑的金属内壁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是他的影子！那东西…像是紧贴着冰冷的金属表面在…蠕动一片极致的黑暗和令人心悸的嗡鸣中,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仿佛有冰冷滑腻的东西正从四面八方的金属里渗出,贪婪地舔舐着这片被禁锢的空间。
叮咚！
就在卞李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刹那,一声清脆得近乎诡异的电子提示音盖过了灯管的嗡鸣,硬生生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混乱！
疯狂闪烁的灯光猛地定格在惨白状态,稳定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嗡鸣声消失了。轿厢内瞬间恢复了之前那种死寂的明亮。只有卞李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惊魂未定地放下手,视线第一时间投向角落的电子屏——屏幕上空空如也。之前的猩红大字、滚动的规则列表,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幽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底色。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
外面是23楼。走廊的灯光带着一种消毒水般的惨白,安静得可怕,一个人影也没有。一股混合着劣质清洁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全出口那幽绿色的指示灯牌在不远处的拐角散发着微弱的光,像黑暗中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卞李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电梯轿厢。金属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迅速地合拢,隔绝了那个短暂却如同噩梦般的金属囚笼。他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衬衫的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低头,手指有些颤抖地摸向胸口的工牌。硬质的塑料触感冰凉。卞李两个字,在惨白的灯光下,清晰得刺眼。
这名字绝对有问题！这栋楼更不对劲！
他猛地想起规则第二条：防火门后的楼梯间绝对安全,除非你看见墙上有影子。
电梯是绝对不能再坐了！楼梯间……是眼下唯一可能的逃生路径！规则说那里绝对安全,只要……只要没有影子！对,只要没有影子！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虑。卞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那个挂着幽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牌的位置快步走去。走廊空旷得吓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啪嗒…啪嗒…声音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显得异常响亮和孤单。
转过拐角,那扇厚重的、漆成墨绿色的防火门果然就在眼前。门上方,幽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晕,在死寂的走廊里投下一小片冰冷的绿色区域。
卞李的手心全是汗。他定了定神,伸出手,冰凉的门把手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他猛地用力一推！
嘎吱——
沉重的防火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干涩的摩擦声,向内缓缓敞开。
没有预想中向下延伸的台阶。
门后,只有一堵墙。
一堵冰冷、粗糙、没有任何粉刷装饰的灰色水泥墙。它突兀地、蛮横地堵在那里,距离防火门内侧不过半尺之遥,彻底封死了所有的空间。墙壁表面布满细微的颗粒和凝固的水泥浆痕迹,散发出浓重的、潮湿的、混合着石灰和尘土的气息。
2
墙中诡影
卞李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
规则是假的楼梯间根本不存在还是……这堵墙本身就是异常
就在他惊骇的目光扫过这堵冰冷的水泥墙时,一股寒意如同毒蛇般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墙！
墙上有影子！
就在这堵粗糙水泥墙的右下角,靠近地面的位置,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清晰地映着一团深色的、边缘微微模糊的轮廓！
那绝不是物品的投影。它的形状……极其怪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像是一个人……一个蜷缩着的人可又不像！那影子的头部轮廓异常肿大,不自然地歪向一边,肢体仿佛被强行折叠压缩,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紧紧蜷着,透着一股濒死的、凝固的痛苦。
卞李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冻结了！规则第二条如同冰冷的铁锤砸进脑海：防火门后的楼梯间绝对安全,除非你看见墙上有影子。
影子！他看见了影子！
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毫无预兆地响起。那声音……似乎就来自那堵墙！来自那影子蜷缩的位置！
卞李的瞳孔骤然收缩！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他的视线死死盯在那团深色的影子上,无法移开分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团深色的、扭曲的影子,竟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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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光影变化带来的错觉！是那影子本身,极其细微地……收缩、蠕动了一下！仿佛那被强行压缩在墙壁二维平面里的东西,正试图挣扎,试图从那冰冷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呃……啊……
那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近在咫尺！带着一种粘稠的、非人的痛苦。卞李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和铁锈般血腥味的微弱气流,拂过他的脚踝！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规则说不能奔跑,但此刻他妈的谁还顾得上！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般击穿了麻痹的神经。卞李猛地转身,就要朝着来时的走廊冲去！
然而,就在他身体转动、视线即将彻底离开那堵墙的瞬间,眼角的余光,鬼使神差地扫过了那团扭曲影子上方的水泥墙面。
粗糙的灰色墙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影子。是颜色。一种暗沉、发黑、像是深深沁入水泥内部的污渍。那污渍的形状……
卞李的身体僵住了。一股比刚才更冰冷、更粘稠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如坠冰窟。
那暗沉污渍的形状……像是一个字。
一个被什么东西……也许是凝固的、发黑的血……硬生生涂抹在水泥墙上的字。
那个字,是卞。
工牌上名字的前半部分。
就在那个暗红的卞字下方,紧贴着地面影子的地方,卞李终于看清了那影子的来源——那根本不是单纯的影子！
灰色的水泥墙体,在那个位置,竟然诡异地……微微鼓起了一小片！鼓起的形状,与地上那扭曲蜷缩的影子轮廓……完美吻合！那鼓起的水泥表面,颜色更深,纹理更加粗糙,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地、绝望地挤压、浇筑在了这冰冷的墙体深处！
那鼓起的水泥表面,正在极其细微地……起伏！如同……缓慢而痛苦的呼吸！
呃……啊……
那破风箱般的呻吟,仿佛直接从那墙体深处、从那水泥的缝隙里渗透出来,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冰冷的粘腻感,清晰地钻入卞李的耳朵,钻进他每一个疯狂颤栗的毛孔！
规则第三条——请确保你的名字在任何时候都完整可见——像淬毒的冰锥刺穿他的大脑！名字……完整！
卞李猛地低下头,布满冷汗的手死死攥住了胸前那块冰凉的工牌。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的视线落在工牌上那两个清晰的黑体字上：卞李。
那个被砌在墙里的东西,工牌上只有一半……只剩下一个卞字！
一个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颈骨因为用力而发出的咯咯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嗤啦——
别针被强行扯脱,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声音。那块印着卞李两个字的工牌,被他死死攥在了颤抖的手里。
下一秒,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和决绝,狠狠地将工牌砸向那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塑料外壳在撞击的脆响中碎裂开来！他抬起脚,用鞋跟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踩踏下去！碾压！狠狠地碾压！他要碾碎这两个字！碾碎这该死的名字！
塑料碎片飞溅,印着卞李字样的内芯在坚硬的鞋底和冰冷的地砖间被反复蹂躏、扭曲、撕裂！黑色的墨迹被蹭开,糊成一团肮脏的污痕。
卞李这个名字,在他脚下,变得支离破碎,彻底失去了完整！
就在卞李两个字在鞋底下彻底化为齑粉与污迹的瞬间——
呃啊——！！！
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极度痛苦又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狂怒的嘶嚎,猛地从卞李身后那堵冰冷的水泥墙内部炸响！那声音如此凄厉,如此巨大,仿佛整堵墙都在剧烈地颤抖、呻吟！
卞李骇然回头！
只见那堵粗糙的灰色水泥墙表面,以那个暗红色卞字和下方微微鼓起的痛苦轮廓为中心,无数道蛛网般细密的黑色裂纹骤然出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裂纹疯狂地蔓延、扩张,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碎裂声！
紧接着,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鼓起的、如同人形蜷缩的水泥墙体部分,猛地向外……爆开了！
不是砖石飞溅的爆炸。而是……如同腐烂的果实被挤破！大量粘稠、暗红近黑、散发着浓烈铁锈与腐败腥臭的浓稠液体,混合着破碎的水泥碎渣、断裂扭曲的钢筋,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灰白色的、仿佛被侵蚀了千百年的碎骨渣滓,如同溃堤的污血洪流,猛地从那爆裂的墙体缺口里喷射出来！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和腐朽气息的腥风,裹挟着这些污秽的混合物,劈头盖脸地朝着卞李猛扑过来！
卞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猛地向后弹开！
哗啦——！
那粘稠污秽的喷泉狠狠砸在卞李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发出沉闷恶心的声响。暗红近黑的液体四溅,如同活物般在地砖上迅速蔓延开来,其中夹杂的灰白碎骨渣和水泥块格外刺眼。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走廊空间。
卞李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他死死盯着那个墙体上爆开的大洞。洞口边缘,参差不齐的水泥和断裂的钢筋犬牙交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蠕动的黑暗。一股股粘稠的暗红液体还在不断从黑暗中涌出,沿着破口边缘缓缓滴落。
他不敢再看。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里！离开这层楼！离开这栋该死的楼！
他转身,朝着远离防火门的方向,朝着记忆中电梯厅的位置拔腿狂奔！脚下踩着冰冷的地砖,溅起的腥臭液体沾湿了他的裤脚。规则第五条——大楼内禁止奔跑——此刻如同一个讽刺的笑话,被他彻底抛在脑后。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啪嗒、啪嗒……急促得像垂死者的心跳。
转过拐角,电梯厅就在眼前。两部电梯门紧闭着,上方红色的数字指示灯亮着,一部显示1,另一部显示35。卞李冲到其中一部电梯前,疯狂地按着下行按钮！
金属按钮冰冷坚硬,被他按得啪啪作响。指示灯毫无反应。他立刻扑向旁边另一部电梯,同样用力按下去！
依旧毫无反应！两部电梯都像死了一样,对他的召唤置若罔闻！
卞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电梯不能用！唯一的楼梯间被那堵恐怖的墙和墙里的东西堵死了！他被困在了23楼！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消毒水味和血腥味的钢铁囚笼！
怎么办怎么办！
3
时间迷局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空旷的电梯厅里疯狂扫视。墙壁光秃秃的,只有那个小小的黑色电子屏镶嵌在金属面板上。他猛地想起规则第七条——大楼内所有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唯一可信的。
时间！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到电子屏前。屏幕是亮的！但上面没有显示时间！只有一行不断滚动闪烁的、令人心惊肉跳的猩红大字：
违规！违规！违规！违规！违规！……
猩红的字像流淌的血,不断重复,占据着整个屏幕,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卞李的心沉到了谷底。违规因为他刚才在防火门那里看到了影子还是因为他毁掉了工牌或者……因为他此刻正在奔跑规则像一张无形的、充满倒刺的网,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在被判定为违规！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电梯厅另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东西。
一个老旧的、圆形的、金属外壳的机械挂钟！
钟面是白色的,边缘有些泛黄,黑色的指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钟盘下方,用端正的字体印着一行小字：精准报时,百年信赖——XX钟表厂。
卞李的目光凝固在钟面上。
时针和分针清晰地指向：下午
6:48。
6:48
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那个滚动着猩红违规字样的电子屏！电子屏的右上角,通常显示时间的小区域,赫然是一行冰冷的绿色数字：19:03。
19:03！晚上七点零三分！
规则第四条——所有员工请于晚7点前离开办公区域,7点后请勿在楼层内逗留。
电子屏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他违规了！他滞留在了非工作时间的楼层！
可那个老旧的机械钟……显示的是6:48！下午六点四十八分！还没到七点！
哪一个是真的！
电子钟是规则指定的唯一可信还是那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机械钟
冷汗顺着卞李的鬓角滑落。他死死盯着那两个显示着截然不同时间的钟。电子屏猩红的违规字样疯狂滚动,像催命的符咒。机械钟的指针,依旧稳定地、咔哒咔哒地走着,指向6:49。
规则第七条——大楼内所有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唯一可信的。
这条规则本身,此刻却成了最大的陷阱和悖论！如果相信电子钟,那么他已经违规滞留,即将面对规则第六条描述的东西：若在非工作时间（7PM-7AM）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请勿回头,立刻前往最近的安保室。可安保室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而那个机械钟……那稳定走动的指针,那泛黄的钟面,那行百年信赖的小字……像黑暗中唯一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如果它是对的……
卞李的目光在猩红的电子屏和稳定的机械钟之间疯狂游移。他的大脑在极度的紧张和混乱中高速运转,试图抓住任何一丝逻辑的线索。电梯规则的自相矛盾、防火门后那堵恐怖的墙和被砌进去的东西、名字的诡异错误、时间显示的冲突……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规则本身被污染了！它一部分是陷阱,一部分可能是……残存的生路
电子设备……屏幕……灯光……它们都可能被某种东西操控！那个防火门后的影子,那个被砌在墙里的卞……不正是通过影子这种视觉现象来杀人的吗而机械钟……纯粹的机械结构,没有电子元件,没有屏幕……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他猛地看向那个老旧的机械钟。指针,稳稳地指向6:50。
还有十分钟！如果机械钟是对的,他还有十分钟！
必须赌一把！
他立刻放弃了电梯,转身朝着远离防火门和电梯厅的方向狂奔。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熬过这最后十分钟,或者找到其他出口！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办公室门,磨砂玻璃后面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跑！快跑！规则禁止奔跑去他妈的规则！他只知道,留在这里,无论是被电子钟判定违规,还是被防火门后那个正在挣脱的东西追上,都是死路一条！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急促地回响,啪嗒、啪嗒、啪嗒……
突然！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
嗒…嗒…嗒…
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奇特的粘滞感,仿佛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的。每一次落地,都清晰地敲打在卞李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卞李的血液瞬间冻结！头皮炸开！他猛地想起规则第六条！
——若在非工作时间（7PM-7AM）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请勿回头,立刻前往最近的安保室。
脚步声！真的出现了！
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19:04！非工作时间！规则应验了！
他不敢回头！绝对不能回头！规则明确禁止回头！
嗒…嗒…嗒…
身后的脚步声,依旧保持着那令人窒息的节奏,不快,但异常稳定。而且……听上去,似乎……更近了一点！
安保室！安保室在哪里！卞李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扫视着两侧的墙壁和紧闭的房门。没有标识！没有任何指示牌指向安保室！
嗒…嗒…嗒…
脚步声又近了一些！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腥味的气流拂过他的后颈！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找不到安保室！不能回头！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右前方走廊尽头！
那里,有一扇门！
一扇厚重的、与周围办公室门截然不同的门。深灰色的金属门板,没有任何窗户,只在门的上方,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白色塑料牌。牌子上,印着两个宋体小字：
安保
找到了！
卞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扇深灰色的金属门冲刺！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加速,那嗒…嗒…的粘滞声也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加速追赶！
距离在缩短！十米…五米…三米…
卞李冲到安保室门前,双手猛地按向冰冷的金属门板！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
是锁着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疯狂地转动门把手,向下压,向上提,用肩膀狠狠撞击！冰冷的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如同焊死了一般,岿然不动！
嗒…嗒…嗒…
那粘滞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后！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般紧贴着他的后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潮湿泥土和淡淡血腥的腥腐气味,浓烈地包裹了他！
4
生死密码
不能回头！规则说不能回头！
卞李的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咯咯作响,全身的肌肉绷紧得像石头。他死死盯着面前冰冷紧闭的金属门,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惊鸿一瞥地扫向地面。
惨白的走廊灯光下,在他自己因奔跑而有些扭曲抖动的影子旁边……紧贴着他影子的脚跟位置……赫然映着……另一双脚的影子！
那影子极其怪异！没有清晰的脚掌轮廓,更像是一团……粘稠的、边缘不断蠕动变化的深色污迹！它紧紧贴着他的影子,仿佛要……融进去！
呃……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非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吐息,几乎喷在了卞李的后颈上！那声音里蕴含着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
卞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极致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贯穿全身！他猛地闭上眼,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对抗着回头看的本能！身体因为紧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镶嵌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的金属盒。盒子表面,是一个泛着幽暗绿光的数字键盘。
密码锁！
安保室需要密码才能进入！
卞李的大脑一片空白。密码他怎么可能知道密码任何数字在他混乱的脑海里都搅成一团浆糊！身后的冰冷气息和那团蠕动的影子污迹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几乎要将他吞噬！
密码…密码…规则…规则第八条！
——请勿在任何非公司配发的纸张上书写本规范内容。
这条规则猛地闪过脑海！它似乎是在强调规则本身的不可记录性和排他性它提到公司配发的纸张……安保室……算不算公司配发的地方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绝望的黑暗！
规则！那些该死的规则！它们本身可能就是密码！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颤抖的手指,猛地戳向那个冰冷的、泛着幽绿微光的数字键盘！
第一条规则是什么乘坐电梯必须刷卡,但禁止携带任何工卡进入电梯。
数字没有数字！
第二条！防火门后的楼梯间绝对安全,除非你看见墙上有影子。
影子没有数字！
第三条！请确保你的名字在任何时候都完整可见。
名字卞李数字没有！
第四条！所有员工请于晚7点前离开办公区域…
7点！7点！
卞李的手指如同痉挛般,猛地按下了键盘上的第一个数字：7！
幽绿的按键亮了一下。
第五条！大楼内禁止奔跑。
禁止没有数字！
第六条！若在非工作时间（7PM-7AM）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7PM-7AM！两个7！
卞李的手指带着残影,连续戳下两个键：7！7！
第七条！大楼内所有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唯一可信的。
时间电子钟显示19:0303还是第七条本身第7条！
他几乎在吼叫,按下了：7！
密码锁的绿色显示屏上,此刻显示着：7-7-7。
还差最后一位！
第八条！请勿在任何非公司配发的纸张上书写本规范内容。
第八条！8！
卞李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戳向那个冰冷的8键！
滴——咔哒！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紧接着是机械锁舌弹开的轻响！
门开了！
卞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撞开那扇沉重的深灰色金属门,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股冰冷的、带着粘稠恶意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般舔舐到了他的后背！
砰！！！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厚重的金属门从里面关上！沉重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门合拢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重锤砸在铁砧上的巨响,猛地从门外传来！整个厚重的金属门板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门框周围的灰尘簌簌落下！
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门上！
卞李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全身,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门外,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撞击声,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这个狭小的安保室。房间不大,只有一张金属桌,一把椅子,一个布满监控屏幕的控制台。大部分屏幕都是黑的,只有少数几个亮着,显示着空无一人的电梯厅、死寂的走廊……画面带着一种陈旧的、模糊的雪花质感。
控制台上方,挂着一个圆形的机械钟。白色的钟盘,黑色的指针。
指针,稳稳地指向：下午
6:55。
六点五十五分。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
卞李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身体因为脱力而瘫软,后背紧紧贴着冰冷厚重的金属门板。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反而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心头发毛。刚才那一下恐怖的撞击,绝非幻觉。那东西……还在外面。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目光落在控制台前那把冰冷的金属椅子上。他需要坐下,需要喘口气。他拖着发软的腿,踉跄着走过去,沉重地跌坐在椅子上。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西装裤传来,反而让他混乱的神经稍稍清醒了一丝。
5
诡变
控制台上,布满灰尘的屏幕大部分漆黑一片,只有几个亮着的监控画面,如同浑浊的眼睛,映照着外面死寂的23楼。电梯厅空空如也,惨白的灯光下只有光滑的地面；防火门那一片区域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画面只有一片模糊的、晃动的阴影；长长的走廊如同一条冰冷的墓道,空无一人,尽头浸没在昏暗中。
时间……那个机械钟,指向6:56。
还有四分钟。只要熬过这四分钟,到了七点……会怎么样规则只说七点前要离开,七点后禁止逗留。但没说七点后滞留在安保室会如何。这里……算不算办公区域卞李不知道。他只知道,外面有东西在等着他。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控制台桌面。上面散落着几张打印纸,内容大多是设备检查记录之类,字迹潦草,落满了灰尘。其中一张纸被一个空咖啡杯压着,只露出一角。卞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它抽出来看看,或许能找到点有用的信息,比如大楼结构图或者……其他规则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张冰冷纸张的瞬间——
滋啦……
控制台上方,一个原本漆黑的监控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刺眼的雪花点疯狂跳动了几下,然后,画面猛地变得清晰！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就是这个安保室的内部景象！
居高临下的视角,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了正坐在控制台前的卞李——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他伸向那张纸的手,他脸上残留的惊惶和疲惫。
卞李的心猛地一沉！他触电般缩回了手,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屏幕！
屏幕里的他,也正抬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监控镜头,直直地看着现实中的他！
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将他缠绕！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屏幕里的那个卞李,嘴角……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拉扯着嘴角的肌肉,形成一个绝非人类所能做出的、充满恶意和扭曲的狞笑！而现实中坐在椅子上的卞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面部肌肉的僵硬和冰冷,他的嘴角……纹丝未动！
屏幕里的他,在狞笑！
卞李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被冻结！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后退,后背再次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咣当！
一声闷响。
几乎同时,控制台上方那个机械挂钟的秒针,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咔哒一声。
卞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钉在了钟面上。
指针,稳稳地指向：下午
7:00。
七点整。
就在秒针与12刻度重合的刹那——
嗡————
一阵低沉、恒定、如同巨型变压器启动般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脚下、从四周的墙壁深处响起！这声音并不尖锐,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能渗透进骨髓里的力量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安保室！
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在这嗡鸣响起的瞬间,猛地爆闪了一下！光线在极致的亮白与濒临熄灭的昏黄间剧烈切换！仿佛整个空间的电力系统都在这一刻陷入了不稳定的狂乱！
卞李被这骤然的强光闪烁和巨大的嗡鸣震得心脏骤停！他下意识地抬手护住眼睛！
视野被强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就在这光暗剧烈交替的间隙,卞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控制台上那排监控屏幕。
所有的屏幕,在这一刻,全部亮了起来！无论之前是黑屏还是雪花。
每一块屏幕上,都显示着完全相同的画面：
一个俯视的视角。画面中央,是他自己——卞李。他正背靠着安保室冰冷的金属门站着,一只手抬起挡在眼前,身体因为强光和巨响而显得僵硬紧绷。
而在他身后……
在他紧贴着的、那扇厚重金属门的内侧……
正对着他后颈的位置……
那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无声无息地、极其清晰地……凸起了一张脸的轮廓！
一张被金属门板挤压得变形、扁平、痛苦扭曲到了极点的人脸轮廓！那轮廓的嘴巴部位大大地张开着,形成一个无声尖叫的黑洞！鼻子被压得塌陷！眼睛的位置是深陷的凹坑！
这张脸的轮廓,正死死地贴在卞李的后颈上！仿佛是从门板的另一面……硬生生地、拼命地……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