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华妃娘娘来报案,还穿着宫装!
夏日正午的阳光派出所大厅热得像蒸笼。
实习警察林世昭正对着报案登记表抓头发——昨天刚被所长骂连日期都能写成
2023
年宣统三年,这会儿笔尖在案件类型栏戳出个洞。
哐当!
一阵混合着檀香与桂花味的风撞过来。
林世昭被撞得踉跄,抬头就见个戴粉色绒花、穿藕荷色旗装的老太太拄着红木拐杖,嗓门大得能掀翻天花板:青天大老爷!御膳房的栗子糕被偷了!定是苏培盛那老狗通风报信!
噗——窗口填表格的大爷喷了口水。
协警王小兵举着手机冲过来,镜头直怼老太太发顶:奶奶这
cosplay
够专业啊《甄嬛传》十级学者吧
林世昭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心想这年头
cos
全都卷到派出所维权了
刚要扶人,指尖触到老太太手腕的瞬间,太阳穴嗡地炸开。
记忆潮水般涌来——景仁宫的红墙、翊坤宫的鎏金鹤、跪在脚边剥栗子的小宫女,正举着银盘笑:小主,这栗子糕要掺松仁才香。
翠玉林世昭脱口而出。
老太太猛地攥住她手腕,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小主您可算记起奴婢了那匣子被偷了!里头的栗子糕方子,还有老祖宗藏在枣树下的……
奶奶您冷静!王小兵举着手机后退两步,我们这没御膳房,您要找苏培盛得去横店!
放肆!老太太拍桌,拐杖敲得大理石地面咚咚响,那是老祖宗传下的点心匣子!金丝楠木盖,三层酥皮夹松仁蜂蜜——当年圆明园赏秋,小主还夸过比御膳房的甜!
围观群众哄笑。
林世昭却盯着老太太袖口——藕荷色缎面磨得泛白,腕间一道旧烫伤,像极了前世翠玉为她试栗子糕火候时烫的。
再看那被攥皱的衣角,针脚歪歪扭扭,分明是自己缝的——前世翠玉总嫌绣娘手笨,偏要自己给她补衣裳。
奶奶,您说的匣子,现在在哪儿林世昭蹲下来,声音软了三分。
被那挨千刀的小顺子偷了!老太太拍着怀里的破点心盒,今早他说帮我寄快递,转眼匣子就没了!
快递林世昭挑眉,您说的小顺子,是不是穿蓝马甲、骑电动车那个
对!老太太猛点头,他还说现在时兴『代保管』,等我想起来要,早没影了!
林世昭。
冷不丁一道声音从背后劈过来。
林世昭回头,就见刑侦队李狄川抱着卷宗站在门口,警服领口绷得笔直,带老人家去做精神评估,别耽误接警。
李队!林世昭急了,《大清律例·贼盗篇》有云:『凡盗官物者,计赃论罪』,这传家之宝被偷,按《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也够盗窃罪立案标准!
噗——王小兵手机差点摔了,昭昭你背法条比背爱豆生日还熟
李狄川挑眉:华女士,您这是要给《甄嬛传》写衍生普法剧
您看这个!林世昭拽过老太太怀里的点心盒,翻到底部,乾隆四十六年制——这哪是普通点心盒分明是藏宝信物!
众人凑近。盒底果然刻着极小的字:藏于枣树第三枝下。
李狄川的眉峰动了动。
他伸手摸了摸盒底刻痕,抬头时眼神变了:老太太,您住哪个小区
枫林苑!老太太一拍大腿,就那棵老枣树,我和小主当年……
咳。林世昭轻咳一声,耳尖有点烫。
她抬头看向李狄川,眼里闪着光:李队,我跟您去现场我熟《大清律例》,查这种老物件案子有经验!
李狄川低头翻卷宗,嘴角却绷不住往上翘:华女士,您再扯两句,案子真破了。他合上卷宗,王小兵,备车。林世昭,跟我去枫林苑——路上把《大清律例》里『贼盗』那章背一遍。
林世昭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李狄川走向警车的背影,手指悄悄攥紧警服袖口。
阳光晒得后颈发烫,可她心里比当年在翊坤宫等皇上翻牌子还踏实——这一世,本宫要当的,是能护着翠玉、护着这人间烟火的青天大老爷。
第
2
章本宫要查案,不是演宫斗剧!
警车发动时,林世昭刚要拉后车门,被李狄川敲了敲副驾玻璃:华女士,副驾是记录案情的位置。
本宫不乘奴才之车。她梗着脖子,前世坐轿辇,左右有宫女撑伞,哪像现在——
警车没轿辇舒服。李狄川面无表情地按下锁车键,再不上来,老太太的传家宝该长翅膀飞了。
林世昭耳尖一烫,唰地坐进副驾,系安全带时故意把金属扣撞得叮当响:算你识趣。
枫林苑的老枣树比她记忆里矮了半头。
林世昭站在树底下,仰头数到第三根枝桠——树干下的土明显新翻过,边缘还沾着没扫净的碎草叶。
李队。她蹲下身,指尖戳了戳松软的土,这儿。
李狄川掏出橡胶手套,两人合力挖了半尺深,露出个巴掌大的铜匣。
林世昭手一抖——匣身刻着缠枝莲纹,和前世翊坤宫供桌上那套茶器纹路分毫不差。
匣子里没有金银,只有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的翠玉穿着月白衫子,身旁站着个穿马褂的男人,背后匾额歪歪扭扭写着年府别院。
林世昭喉头发紧——那是她十二岁那年,阿玛在京郊置办的庄子,后来被抄家时烧了个干净。
这匣子被人提前取走过。她把照片塞进证物袋,声音发闷。
怎么说李狄川蹲着看她。
真正藏宝的土,深浅该像狗刨的。她指了指四周,现在土色齐整,是用铲子填的。她冷笑,能摸清老太太藏东西的规矩,还能把土填得这么利索……熟人。
话音未落,电动车吱呀一声停在院门口。
穿蓝马甲的小伙子拎着纸箱,笑出一口白牙:赵姨,您女儿寄的芒果!
赵姨是小区保洁,接过箱子直拍腿:小周就是靠谱,上回我搬米,他二话不说扛上六楼!
林世昭盯着他袖口——深蓝布料上有道细刮痕,像被铜匣边缘划的。
再看鞋底,沾着和枣树坑同款的红土。
最妙的是,小伙子说话时总摸左耳,频率和前世翊坤宫偷胭脂的小宫女一模一样。
尔等可识年府旧人她突然用满语问。
周小顺手一抖,芒果滚出两个:姐,您说啥我河南的,只会说中——
没事。林世昭弯腰捡芒果,在笔记本上狂写:耳动则心虚,土迹为证,疑为惯犯。
回所路上,李狄川没像往常那样吐槽华妃小课堂。
他盯着前挡风玻璃,突然说:刚才那句满语,你选修的
啊对,清代司法制度。林世昭捏着证物袋,心跳快得像敲平安钟,老师说……
你查案的方式,不像实习生。李狄川打断她,侧过脸时,警灯在他眼底晃了晃,更像……见过真贼的。
林世昭喉结动了动,正想胡诌,派出所的警铃嗡地炸响。
李狄川接起电话,指节捏得发白:刘所,哪个小区他挂了电话猛踩油门,又一老人报案,玉镯在取快递后失踪——还是周小顺送的件。
林世昭握紧安全带,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在宫里查过绣坊偷金线的小太监,用的就是《大清律》里窝主同罪那套。
现在她望着窗外倒退的梧桐树,轻声道:李队,《刑法》里共犯要追责,《大清律》也说『若本犯在逃,窝主即坐主犯之罪』……咱们设个局
李狄川瞥她一眼,嘴角终于绷不住:华女士,您再神一点,我就信您真是华妃了。
警车吱地刹在派出所门口。
林世昭刚跳下车,就听见刘所长的大嗓门从二楼炸开:三天内四起老人财物失窃——都给我滚上来开会!
第
3
章断案不用刑,用的是快递单!
派出所二楼会议室的吊扇转得嗡嗡响,刘所长拍桌子的动静比风扇还大:三天四起!全是独居老人,快递送完东西就丢——当咱们所是摆设他瞪向李狄川,小狄,你说!
李狄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蹲守。周小顺明天要送三个老人件,咱们分三组——
不用蹲。林世昭突然举手。
她怀里抱着一摞快递单,边角被翻得卷了毛,《大清律·诉讼》说『察言观色,审其动静』,放现代就是行为轨迹分析。她啪地把单子拍在桌上,红笔圈出十几户,周小顺近两周送的独居老人件,每次都多待十五分钟以上。
帮老人扔垃圾、修门锁、教用手机……她指尖戳过单子上的备注,这哪是热心分明踩点。
刘所长凑过去,老花镜滑到鼻尖:嘿,小周那小子平时见人就笑,我还夸他是社区活雷锋!
李狄川眯眼盯着单子,突然笑了:华女士,您这是把古代审案那套,和现代大数据掺一块儿了
那叫古今贯通。林世昭挺了挺腰,我提议,让翠玉阿婆放风,说家里还有华妃遗诏金印,藏在栗子糕模具里。她指了指窗外,周小顺懂年府印记,肯定上钩。
刘所长拍板:就这么办!小狄带便衣守外围,小林跟阿婆演双簧。
当晚七点,翠玉家客厅亮着暖黄的灯。
林世昭蹲在厨房,透过门缝盯着玄关——周小顺拎着快递盒,笑得比白天还甜:阿婆,您女儿寄的蜂蜜柚子茶!
哎哟小周,快坐!翠玉把人往沙发引,我跟你说个秘密——她压低声音,我那栗子糕模具,可是当年华妃娘娘赏的,里头还藏着……
叮铃铃——翠玉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一拍大腿:我闺女视频,你自个儿倒茶啊!说罢颠着小脚跑回卧室。
周小顺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假装擦桌子,蹭到厨房门口,往模具里一摸——指尖刚碰到红布包裹的金印,就听身后一声冷喝:来人!将这偷食御膳的狗奴才拿下!
那声音端着清宫里主子的架势,又尖又利。
周小顺浑身一哆嗦,手从模具里抽出来时,金印哐当掉在地上。
他膝盖一弯就要跪,嘴比脑子快:娘娘饶命!小的就是想换点钱……
咔的一声,李狄川从窗帘后闪出来,手铐咔嚓扣住周小顺手腕。
监控屏幕里,林世昭举着录音笔冲他挑眉:人赃并获,《刑律·捕亡》说的,对吧
审讯室里,周小顺抹着汗全招了:我跟过古董贩子,认得年府的云纹印。看这些老人子女不在,就借着送快递……他抬头看林世昭,您那声『娘娘』,真跟我师父说的宫里主子似的,我腿肚子当时就转筋。
李狄川靠在审讯室门口笑,等林世昭出来,往她手里塞了杯冰奶茶:华女士,下回诈供,能说普通话不
哪能有气势林世昭吸了口奶茶,眼睛弯成月牙,你没看他吓的
李狄川低头翻她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刑法》条款和《大清律》对照,墨迹还没干:你这是要当所里的律例活字典
本宫……林世昭刚开了个头,耳尖一热,我是说,我想当护着大家的律例官。
这时刘所长晃着大嗓门过来:小林,所里决定了!你暂时调刑侦辅助岗——哎你们俩杵这儿发什么呆
李狄川咳了一声,转身往办公室走:我去整理案卷。
林世昭望着他背影,又低头看手里的奶茶。
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极了前世翊坤宫檐角的雨。
她轻声道:这一世,我不困在宫里,要站在太阳底下。
清晨,派出所铁门刚吱呀打开,陈阿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跨进来。
她手里攥着个布包,嘴抿得紧紧的:同志,我那传家宝金镯子……昨天取完快递,找不着了。
第
4
章娘娘的奶茶还没凉,新案子又来了!
派出所铁门刚蹭着地面打开半尺缝,陈阿婆的拐杖尖就戳了进来。
她颤巍巍跨进门,枯树皮似的手攥着半块月饼,霉斑像灰毛似的爬满饼皮:同志,我那团圆饼……被人偷吃了。
又来新来的辅警王小兵缩在饮水机后嘀咕,上回是栗子糕,这回是月饼,这贼专挑老年间点心下手
林世昭正翻着新领的刑侦辅助岗工牌,闻言蹲下身。
她接过月饼,油纸包装上永安殡仪馆·家属纪念品几个红字刺得人眼疼,边缘还扯着几道毛边。
阿婆,这是您老伴走时殡仪馆发的
陈阿婆抹着泪点头:老头子走前说,这饼留着,等孙子过年回来团圆……昨儿那送快递的小周说帮我扔垃圾,我就让他进了屋。等我午觉醒,饼就剩半块了……
小周李狄川从案卷堆里抬头,笔杆啪地敲在桌面,周小顺
林世昭指甲轻轻刮过油纸裂痕——和前个案子里翠玉阿婆模具上的抓痕如出一辙。
她抬眼时,李狄川已经抄起车钥匙:调监控。
监控里,周小顺穿蓝马甲进陈阿婆家,二十分钟后出来时,左手拎着瘪垃圾袋,右手那个鼓囊囊的,明显比普通垃圾重。
他在找什么林世昭指着屏幕,阿婆说月饼放五斗柜最上层,他得搬椅子才够得着。
但月饼不是遗体。李狄川翻着《刑法》,第三百零二条管不了。
那《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呢林世昭抽走他手里的法条,侮辱他人,情节恶劣。他明知这是遗物还偷吃,不是侮辱是什么
刘所长揉着太阳穴:搜查令得有初步证据,总不能说『他可能偷了发霉月饼』吧
林世昭突然笑了,指尖敲着桌角:刘所,《大清律》里审贼有招——引蛇出洞。
半小时后,枫林苑楼下炸开陈阿婆的哭嚎:我那月饼里藏着老头子遗书!说要把拆迁款全给孙子治白血病!王小兵举着手机假装社区志愿者录音,林世昭缩在单元门后,看周小顺的电动车吱呀刹在垃圾桶前。
他翻得急,垃圾袋破了都没察觉,最后竟猫着腰溜进物业值班室。
李狄川的警服还搭在椅背上,周小顺刚摸到监控主机,后腰就顶上了冰凉的手铐。
我就想看看那破纸长啥样!周小顺被按在桌上时还嘴硬,可从他背包里抖出的油纸包上,沾着半块没啃完的月饼,还有段录音——他举着月饼笑:老东西把纸当宝,我烧了给你老伴送钱!
这不是偷!刘所长拍得桌子直晃,这是往人心里扎刀!
陈阿婆捧着残饼坐在台阶上,眼泪滴在油纸上,把永安殡仪馆四个字晕成模糊的团。
林世昭蹲在她旁边,突然想起前世翊坤宫的老太监,总把先皇后的帕子藏在妆匣最底层。
律法不只是关人。她轻声说,是让受委屈的人,知道有人替他们撑腰。
李狄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警服轻轻披在她肩上:华女士,你现在说话……像个正经警察了。
那是。林世昭吸了吸鼻子,把警服领子往上拽了拽,本宫当警察,比当娘娘威风。
深夜收队时,刘所长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听了两句,眉头皱成麻花:什么腊八节清晨赵卫国抱着冷粥来报案行,我记着了。
林世昭收拾着证物袋,没注意李狄川往她笔记本里塞了张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引蛇出洞法,华女士特供版,适用现代刑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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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起了风,吹得派出所门口的锦旗哗啦响。
林世昭摸着警号,突然觉得,这一世的太阳,比紫禁城的金瓦亮多了。
第
5
章谁动了烈士家的腊八粥
腊八清晨的派出所还飘着昨夜的残雪,赵卫国踹门进来时,怀里那锅冷粥撞得铁门槛哐当响。
他白胡子抖得像被风吹乱的芦花,声如洪钟:警察!我家祖传的腊八粥料被人换了!
赵老您先坐——王小兵刚搬椅子,被粥锅气儿熏得皱鼻子,这味儿……
这不是给我吃的!赵卫国拍桌子震得暖水瓶晃,是祭我爹的!他抗美援朝炸碉堡,每年腊八我得用十二味料熬粥供牌位!今年倒好,桂皮是假的,红枣发霉,糯米掺陈米!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暗红刀疤,我爹留的规矩,少一味,这粥就脏了烈士血!
王小兵刚憋住的笑被李狄川瞪了回去。
林世昭没说话,接过粥锅仔细看——锅底刻着卫国持节四字,内壁焦痕层层叠叠,显然用了几十年。
她蹲下来:赵老,这料谁经手的
社区发的『优抚年货』!赵卫国拍得大腿响,说好了是特供,结果全是破烂!
林世昭指尖一紧。
她前世见惯了宫里头克扣例银的龌龊,可克扣烈士家的祭礼……她把粥锅递给李狄川,转身翻出笔记本:李队,查社区采购记录。
社区服务中心里,孙姐翻着台账直搓手:今年预算紧,换了供应商,可都是正规渠道!她指了指发票,您看,桂皮单价八块,市场行情……
市场桂皮最低十五。林世昭打断她,指尖敲着送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名,这签字跟发票章对不上吧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我刚查了《大清律·工律》,官物不堪用者笞五十。放现在,《政府采购法》第七十七条,虚假履约要罚的。
李狄川挑眉:华女士又翻老黄历
老黄历管老理儿,新法律管新事儿。林世昭把发票往孙姐面前一推,突击查仓库,现在。
仓库铁门一打开,霉味混着八角味直窜鼻腔。
成箱的敬老优抚专用调料堆在角落,红枣表皮长着绿毛,桂皮一折就碎。
刘所长捏着包过期两年的糯米,拍得货架直颤:拿烈士当省钱借口查!
可供应商老板咬死不知情,账本翻得哗哗响:我们按合同送的,谁调包的我哪知道
林世昭盯着墙上社区贴的腊八送温暖海报,突然笑了:李队,借你手机用用。
两小时后,社区公告栏贴出大纸:烈士遗属赵卫国拒收劣质腊八粥料,今日上午十点直播熬清白粥——缺一味,不供牌位!
直播镜头架在赵卫国家楼下时,孙姐直擦汗:小林,这会不会……
会引蛇。林世昭调试镜头,蛇要是不出来,说明心里没鬼。
十点整,赵卫国往锅里下了第一把新米。
镜头扫过空着的供桌,弹幕刷爆心疼老爷子严查。
次日天没亮,李狄川的监控屏闪了。
一个黑影猫着腰往赵卫国家门口塞布包,跑的时候还撞翻了垃圾桶。
布包里是包八角桂皮,香气冲得林世昭眯眼。
她捏着布料边角:社区工装的料子,孙姐上周说做围裙剩的。
孙姐被带进询问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不想的!主任说省下的钱要『灵活使用』……可赵老每年腊八跪在牌位前念叨『爹,粥香』,我实在……她从抽屉里摸出个小本子,我偷偷补过三次料,就怕他寒心啊!
笔录本上,林世昭写得很慢:律法如粥,火候不到,滋味全无。
你以前……是不是也护过这样的人李狄川突然问。
林世昭笔尖顿住。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照得她警号发亮。
她没回答,只轻声道:这一次,我想护得住。
深夜收队时,刘所长接了个电话,脸色突然变了。
他挂了电话看林世昭:明天局里有人来。
查案李狄川皱眉。
查人。刘所长敲了敲桌上的实习考核表,周文斌主任要突击检查阳光所,重点……他看了眼林世昭,重点看新人实习期表现。
林世昭摸着警号,突然笑了。
窗外的雪停了,派出所门口的锦旗被风吹得猎猎响。
她转头对李狄川说:李队,把我那本《大清律》借我。
又要翻
本宫当警察,可不能让人挑出错儿。
第
6
章本宫不要封号,要个正式编制!
周文斌的皮鞋尖叩在派出所瓷砖上,声儿脆得像敲惊堂木。
林世昭正给孙姐的笔录按页码,抬头就见这位分局督察抱着一摞案卷,封皮上阳光所实习警员林世昭几个字刺得她眼皮跳。
刘所长。周文斌把案卷拍在桌上,局里收到群众举报,说贵所新人办案全凭野路子。他翻开第一页,用满语诈供
说什么』阿哥最恨说谎的小苏拉又翻一页,调解邻里纠纷时引用《大清律》』凡祖父母、父母在,子孙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一百『他推了推眼镜,』这是派出所,不是清宫戏片场。『
李狄川刚端着泡面过来,闻言差点呛着:周主任,那回是王奶奶非说孙子分房不孝,小林用旧律打比方......
打住。周文斌竖起一根手指,今天就考她一桩硬案。他抽出张监控截图,画面里一团模糊黑影正拽电动车锁链,三天前的电动车盗窃案,监控坏了半边,嫌疑人身份不明。
重办,办不下来——他扫了眼林世昭的实习警牌,实习期一票否决。
林世昭把《大清律》往桌上一摊,指尖敲着迹类则疑那页:李队,调近一个月辖区快递、保洁、外卖出入记录。
要这些干嘛李狄川虽疑惑,还是调出了系统。
《大清律》审贼讲究『看行迹』。林世昭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真贼不会随机选目标,总得踩过点。她圈出个绿点,这人是共享单车调度员,每天路线绕三个老旧小区,停留时长比同行多十分钟。
周文斌凑过来:就凭这个
上回抓快递员周小顺,他也是总在老人楼下『整理货架』。林世昭翻出前案笔录,迹类则疑,古今一个理儿。
李狄川眼睛亮了:我带人蹲守!
两小时后,调度员被押进所里时,裤脚还沾着电动车锁的铁锈。
周文斌盯着审讯室里的人,喉结动了动:你这套...哪本书教的
《大清律》没写。林世昭把案卷码齐,但贼的心思,三百年前和现在,差不多。
考核通过那晚,李狄川破天荒请全所吃烧烤。
林世昭却留在办公室,对着台灯整理《古今断案对照笔记》。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就见李狄川举着份文件,耳尖红得像烤焦的脆骨。
周文斌说...他把转正申请表推过来,你要是肯把『精通《大清律例》』那项删了,马上批。
林世昭翻文件的手顿住:那我不如回故宫当娘娘。
李狄川没接话,从制服内袋摸出个蓝皮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问案先问心,谎里藏三分——她上次查快递案时随口说的。
第二页画着歪歪扭扭的华妃小像,旁边写办案时抬下巴的样子,像。
我记了三个月。他盯着笔记本角卷边的毛边,你说过,律法要护得住人。
现在...我想护得住你这个警。
晨光里,林世昭站在派出所门口,新警服的肩章闪着光。
翠玉拄着拐杖来道喜,非要行个蹲安礼:主子如今是官身,可不能再叫奴婢跪了。
我是林警官。林世昭扶她起来,眼角瞥见李狄川靠在警车旁,举着杯加了三倍糖的奶茶晃悠。
林警官,他扬了扬下巴,今天片区巡防,你指挥。
大人。林世昭接过奶茶,故意拖长音调,本宫今日不审贼,先去户籍窗口——她忽然住了嘴,望着玻璃门里新贴的户籍办理指示牌,笑意在眼底漫开,去会会要上户口的百姓。
车轮碾过晨露,后视镜里,警服挺得像把新磨的刀。
谁也没注意,她包里那本《大清律例》扉页,多了行钢笔字:法袍比宫裙沉,可护的人,比紫禁城多。
第
7
章转正第一天,我就把所长问懵了!
晨光里,林世昭的新警服肩章闪得晃眼。
她往户籍窗口前一站,手里的钢笔还没捂热,就听见玻璃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刘所长!吴妈攥着花布围裙直喘,老张家把祖宗牌位摆阳台晒日头,正冲着我家窗户!
这要招脏东西的!
所里瞬间炸开笑浪。
王大爷敲着茶杯:吴婶儿,您上月还说李奶奶养的八哥克您财运呢。小警员憋着笑补刀:上回您说楼下车棚有狐仙,结果是隔壁陈叔的橘猫。
刘所长揉着太阳穴看过来:小林啊,你不是总说『古今律例相通』他指了指吴妈,这事儿,你去
林世昭把钢笔往耳后一夹,抄起记录本就往外走。
她知道,牌位晒阳台哪是迷信——《大清律例·礼律》里亵渎宗庙要杖责,现代《民法典》更护着逝者尊严呢。
六楼张家门口,红漆木龛正搁在晾衣架旁,牌位边缘都晒翘了边。
张伯正踮脚挂抹布,见她来,梗着脖子:我就想让老祖宗见见太阳,招谁惹谁了
张伯,您家老爷子走时多大林世昭翻着本子坐小马扎上。
九十二。
哪月走的
去年腊月。
《民法典》第八百零一条。她翻开随身带的法条,死者的姓名、肖像、遗体遗物受法律保护。指尖点着条文,您把牌位扔风里吹雨里打,这叫疏忽。
吴妈扒着门框探头:合着摆牌位还能被告
不是能不能告。林世昭合上本子,是敬不敬,法里写着呢。她指了指楼道拐角,社区要是弄个共祭角,您每月初一十五去烧柱香,不比搁这儿风吹日晒强
张伯的脖子慢慢软了。
他蹲下身把木龛抱怀里,用袖子擦了擦牌位:我就想着老房子拆了没地儿摆......
回所时,刘所长举着调解书直咂嘴:你这嘴皮子,比我们磨半年嘴都管用。
李狄川倚在门口,手里举着杯热豆浆。
杯壁上凝着水珠,顺着他指缝往下淌:林警官,下回出警......
得带大人随行林世昭接豆浆时故意撞他手背,成啊,不过得听本宫调遣。
李狄川低头笑,喉结动了动还没说话,吴妈又咚咚跑进来,鬓角的白发都颠散了:不好了!
文化馆那批非遗剪纸丢了!她扒着门框直喘气,听说......听说丢了张民国的』百子迎春图『,下周市里非遗展就指着它压轴呢!
刘所长噌地站起来,茶缸子当啷掉桌上:那是区里花大价钱收的!
林世昭捏着豆浆杯的手顿住。
她记得,年府当年有幅绣着百子戏春的屏风,后来战乱流散——那剪纸的纹样,该和屏风上的云纹是一式的。
她把豆浆往李狄川手里一塞,警帽檐压得低低的:大人,这案子......尾音没说完,人已经往门口走。
李狄川跟上去,瞥见她包里露出半本《大清律例》,扉页上的钢笔字被风掀起一角:法袍比宫裙沉,可护的人,比紫禁城多。
文化馆展室的玻璃柜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保安指着空出来的位置直搓手:就撬了那一个柜子,其他剪纸都好好的......
林世昭眯眼凑近。
玻璃碎片里,有半枚带红漆的指印——像极了当年年府祭器上的朱漆。
第
8
章剪纸上的梅花印,怎么像是御用款
文化馆展室的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陈砚舟扶着眼镜的手直抖,镜片上全是白雾:那图背面有梅花暗印,说是……御用款。
林世昭正蹲在玻璃柜前,镊子尖的蓝线头突然扎了下指尖。
她猛地抬头——梅花印
那是年家最风光时,皇帝特赐的恩赏标记,连她陪嫁的妆匣都刻着同款。
御用款李狄川凑过来,警服袖子扫过她后颈,您又要扯《大清律》了
扯的是线索。林世昭把蓝线头装进证物袋,这线是手工捻的,机织线没这么匀。她敲了敲玻璃柜,贼不偷其他剪纸,单撬这一个——他知道这图特别。
李狄川眉峰一挑:冲年府遗物来的
监控室里,保安把录像倒了三遍。
画面里闪过道灰影,穿环卫工服,个子矮得像初中生。
林世昭拍了下桌子:赵姨说过,前两天有个新来的保洁总在后门晃,问他话就摇头!
赵姨嘴比居委会大喇叭还响。李狄川翻出手机,我这就调环卫班名册。
环卫班班长叼着烟翻登记本,指甲盖儿蹭得纸页哗啦响:李三根干了三天就溜了,留的地址——他嗤笑一声,XX
路
138
号,那地儿早拆成停车场了。
林世昭凑过去,目光扫过签名栏。
指纹旁有道细痕,像指甲刻意刮过纸面。
她突然想起年府老账本——当年家仆签契,总爱用指甲在押印旁划道小沟,说是奴签防篡改,《大清律》里都记着。
技术科!她把登记本拍给李狄川,放大指纹边缘!
两小时后,技术科发来对比图。
李狄川举着平板,瞳孔缩成针尖:和年府旧账本上的爪痕……弧度一模一样。
要么是旧仆后人,要么是老贼摸透了年府规矩。林世昭扯了扯警服领口,去假地址!
城郊废弃戏校李狄川拽住她后领,刘所长说等支援——
等支援黄花菜都凉了!林世昭扒拉开他手,要是年府遗物,我比谁都该在场!
戏校铁门锈得能刮掉一层皮。
林世昭踩着碎砖往里挪,排练厅窗户全破了,月光漏进来,照得满墙泛黄剪纸像群白蝴蝶。
中央桌子上,百子迎春图摊开着,背面梅花印泛着幽光。
有个佝偻背影正伏在桌前,毛笔在纸上簌簌响。
林世昭喉咙发紧。
她前世学过满语,是年羹尧专门请的师傅教的。
此刻她清了清嗓子,用满语道:年氏家规,私传御物者,斩。
背影猛地一震。
那人缓缓转身,皱纹里全是泪:小姐……我当你们早死在乱枪底下了……
李狄川的警哨声从窗外炸响。
林世昭盯着老妇的脸,听见自己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你叫我……小姐
夜风卷起半张残纸,唰地拍在她脚边。
那是张褪色的剪纸,梅瓣纹路和她前世妆匣里的一模一样。
老妇的手还攥着毛笔,墨汁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百子迎春图上,晕开一团模糊的黑。
审讯室的灯还没开。
李狄川隔着单向玻璃揉太阳穴:这老太太叫苏玉娥,七十二岁,无业。他瞥了眼林世昭,她非说要见你。
林世昭捏着证物袋的手发紧。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玉娥抬头冲她笑,没牙的嘴瘪成个坑。
她从怀里掏出卷油布,边角磨得发亮:小姐,这是……
等等!李狄川突然按住她手腕,先说明白,你怎么知道她是年家小姐
苏玉娥没理他。
她小心展开油布,泛黄的纸页上,年字墨迹斑驳。
林世昭凑过去,看见最后一行——次女世兰,小字月宾。
窗外雷声炸响。
林世昭的指尖抖得厉害,几乎要碰着那行字。
苏玉娥突然攥住她的手,指甲盖儿硌得生疼:当年老夫人把这谱藏在妆匣夹层……小姐,您当真不记得我了
李狄川的手机在兜里震动。
他看了眼消息,抬头道:技术科说,苏玉娥的指纹和环卫班登记的『李三根』——
是同一个。林世昭盯着家谱,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指甲上的划痕,和年府老账本……一模一样。
苏玉娥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当年我在年府当粗使丫头,小姐总把栗子糕塞给我……她摸着林世昭的手背,您腕子上这颗红痣,我瞅了十八年。
林世昭猛地缩回手。
她想起前几日翠玉老太太说的话——那年兵荒马乱,小姐被抬上马车时,腕子上还沾着栗子糕渣儿。
审讯室的灯啪地亮了。
苏玉娥从油布里又抽出张纸,边角烧得焦黑。
林世昭凑近一看,是张泛黄的卖身契,最底下的押印旁,有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指甲痕。
这是我阿玛的契。苏玉娥用指甲蹭了蹭那道痕,他说,年家待奴才比旁的主子仁厚……她抬头盯着林世昭,所以我偷剪纸,是想等找到小姐,把这些老物件……还回去。
李狄川敲了敲桌子:偷东西就是偷东西,法律可不管你动机。
林世昭没说话。
她盯着卖身契上的苏二牛三个字,突然想起前世某个雪天——小丫头捧着热手炉往她屋里跑,鞋底沾着泥,被嬷嬷揪着耳朵骂粗手粗脚。
李警官。她转头看向玻璃外的同事,能给杯热水吗又对苏玉娥道,您慢慢说,我听着。
苏玉娥的手还攥着油布包,指节发白。
她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摸出块糖,糖纸都泛了黄:我攒了三十年……当年小姐给我的。
林世昭接过糖。
糖纸窸窣响,像极了前世储秀宫檐角的铜铃。
她剥开糖,含进嘴里——是橘子味的,甜得发苦。
那幅『百子迎春图』,苏玉娥突然说,背面梅花印底下,有行小字……
什么字李狄川立刻掏出本子。
苏玉娥看了眼林世昭,又低下了头:等小姐看了再说。
林世昭把糖纸折成小方块,放进证物袋。
她突然想起翠玉老太太报案那天,怀里也揣着块油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栗子糕。
先做笔录。李狄川合上本子,其他的……明天再说。
苏玉娥被带走时,油布包从她怀里滑出来。
林世昭弯腰去捡,瞥见最底下压着张照片——穿旗袍的年轻女人抱着个穿肚兜的小丫头,背景是朱漆大门,门楣上年府两个字褪了色,却依然清晰。
她攥着油布包站起来,照片里小丫头的脸突然和记忆重叠——那是她前世的自己,正举着块栗子糕往小丫头嘴里塞。
李狄川凑过来:发什么呆
没事。林世昭把油布包抱在怀里,就是突然想……去趟档案馆。
什么
查年府的老档案。她冲他笑,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年府遗物』呢。
李狄川挑眉:合着您这是要把前世老底儿全翻出来
本宫的事,能叫翻老底儿么林世昭把油布包往他怀里一塞,走了,去吃夜宵——本宫要吃栗子糕。
李狄川捏着油布包,看她蹦蹦跳跳往外走,嘴角慢慢翘起来。
他低头瞥见油布包边角,有行褪色的小字——年府月宾收。
夜风卷着桂花香吹进来。
李狄川摸出手机,给刘所长发消息:申请调阅民国时期年氏家族档案。又补了句,林警官说,这叫『古今联动破案』。
手机屏幕亮起,刘所长回复:准。顺便,给林警官带份栗子糕,她上次帮张伯调解,吴妈塞了盒在我这儿。
李狄川笑出了声。
他追上林世昭,把油布包往她怀里一塞:刘所长给的栗子糕,热乎的。
林世昭眼睛一亮,掰了块塞进他嘴里:赏你的。
糖霜沾在李狄川嘴角。
他舔了舔,甜得眯起眼:谢华妃娘娘赏赐。
叫林警官。
华警官
李狄川!
两人的笑声撞在走廊墙上,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油布包里的家谱残页被风掀起一角,年世兰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第
9
章本宫的家谱,不该锁在证物室!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玉娥枯瘦的手抚过油布包,动作轻得像在摸易碎的瓷娃娃。
她一掀开,泛黄的纸页簌簌落开,年氏宗谱四个繁体小字在灯光下泛着旧时光的潮气。
苏家七代守着年府这点骨血。她抬头时,眼角皱纹里凝着点水光,每代家主临终前都要念叨,『等年家的姑娘回来,把藏图令给她』。
林世昭凑过去,见家谱第三页赫然写着年世兰正二品华妃。
墨迹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前世她打翻的朱砂砚台。
她指尖发颤,想起昨夜油布包里那张穿肚兜的小丫头照片——原来那不是记忆重叠,是血脉里刻着的羁绊。
您怎么确定是我她声音发哑。
苏玉娥突然用满语说了句什么,尾音像极了前世储秀宫廊下的风铃。
林世昭脱口接:『月宾,今日的玫瑰露莫要放太多糖。』
老人眼眶瞬间红了:当年华妃娘娘总这么吩咐我阿奶。
够了。
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周文斌夹着黑皮笔记本站在门口,警衔在灯光下冷得扎眼,私藏文物、非法拘禁、扰乱公共秩序——三条够她蹲半年。至于这些破纸……他指了指家谱,证物室见。
林世昭唰地挡在桌前,后背绷得像根弦:苏阿姨没销赃没伤人,动机是履行七代前的约定。《刑法》第六十三条,情节轻微可免于起诉。
《刑法》还规定不能搞封建迷信呢。周文斌冷笑,您这是要给清朝遗老立贞节牌坊
她调解张叔家狗啃了李婶家菜,用《大清律》『凡犬咬他人畜产者,犬主偿其价之半』,两家现在一块儿跳广场舞。李狄川不知何时站到林世昭身侧,手里转着笔,破快递盗窃案时,她用『凡盗仓库钱粮等物,计赃科断』,把周小顺藏在快递柜的赃物全挖出来了。社区满意度九十八,您说她演戏
周文斌的脸青了又白。
刘所长拎着保温杯慢悠悠踱进来,杯盖咔嗒一拧:市局刚批的文件。他晃了晃手里的
A4
纸,设立『传统习俗与现代执法协调岗』,牵头人——林世昭。
林世昭瞪圆眼睛:这算转正
算给某些人开小灶。刘所长瞥了眼周文斌,人家用《大清律》调解邻里纠纷,用《刑法》抓贼,群众都说比背法条管用。
周文斌摔门走了。
苏玉娥被带走前,往林世昭手里塞了个锦盒。
打开一看,是枚点翠宫花,碎钻在掌心里闪得人鼻尖发酸。
当年娘娘赏我阿奶的。老人笑出满脸褶子,现在物归原主。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一盏台灯。
林世昭把《大清律例》和《刑法》并排摊开,家谱残页在两本书中间,像道横跨三百年的桥。
苏阿姨放了。李狄川端着热茶推门进来,但藏图令得留在所里——怕你又跑去挖地窖。
林世昭没接茶,指尖摩挲着宫花的纹路:我到底是林世昭,还是年世兰
李狄川在她对面坐下,指节敲了敲《刑法》封面:上个月你帮王奶奶要回被孙子骗走的养老钱,用的是《民法典》;上周抓偷电动车的小贼,用的是《治安管理处罚法》。他又敲了敲《大清律例》,但调解老张家和老李家因为墙根滴水吵架,你说『凡因墙垣损坏,雨水浸邻者,笞三十』,俩老头当场握手。
他从口袋里摸出宫花,轻轻放在她手边:你是谁重要么王奶奶说你是活菩萨,老张头说你比包青天还能断案,我呢……他耳尖有点红,我觉得你是林世昭,也是年世兰,反正都是那个会把糖纸折成方块,还非要给嫌疑人讲『律例』的小警察。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晨光透过纱窗漏进来,照得宫花上的点翠泛着幽蓝。
林世昭把家谱小心收进抽屉,却把《大清律例》挪到最显眼的位置——封皮上沾着她昨天调解时蹭的芝麻糊,倒显得亲切。
所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请林警官到调解室,陈阿公和刘阿婆为了院门口的老槐树归属吵起来了!
林世昭抄起律例本往身上一搭,转身对李狄川挑眉:走啊,去断案——本宫今天打算用『凡伐人树木者,计赃准窃盗论』。
李狄川笑着跟上,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帮她把宫花别在警帽边上。
点翠在晨光里一闪,像颗缀在时光里的星子。
调解室的门刚推开条缝,就听见外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吆喝:林警官!我那棵老槐树可是康熙年间栽的……
第
10
章娘娘不升天,专治老赖和嘴碎!
调解室的门刚被推开半寸,陈阿公的拐杖就咚地杵在瓷砖地上。
他举着张泛黄的遗嘱复印件,指尖抖得像筛糠:林警官!
我把老房留给小女儿,大儿子倒说我搞『封建家长制』,要告我情感压迫!
还拉着吴妈当证人!
吴妈跟在后面直拍腿,花衬衫下摆沾着菜叶子:哎哟我的小祖宗,陈老师家三个高材生,吵起架来比菜市场卖鱼的嗓门还大!
昨天小儿子还翻出《论法的精神》跟他爹辩论,我劝架都插不上嘴!
林世昭接过遗嘱扫了眼——手写体比她案卷还工整,见证人签字和社区公章都规规矩矩盖在右下角,程序挑不出刺。
可陈阿公的袖口沾着碎纸毛边,眼神往墙角飘的时候,活像她前世宫里偷啃蜜饯被抓包的小宫女。
陈老,您写这遗嘱前,可跟大儿子坐下来聊过她没急着翻法条,反而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老人脖子梗得像老鹅:聊什么
他三年没进家门!
上个月我摔了腿,躺医院三天,电话都没一个!
李狄川抱着笔记本电脑晃过来,屏幕里是楼道监控截图:巧了,近三个月每周三晚十点,有个穿蓝色工装的男的往您门口放保温桶。他点了下暂停键,画面里的人放下东西就走,连抬头都不敢,身份证比对过,是您大儿子陈建国,在外地开环卫车。
吴妈突然拍大腿:哎呦!
上周我在超市碰见过他!
拎着两袋大米,说』吴姨您帮我瞅瞅我爸,他胃不好不能吃冷饭『,我还当他说客套话呢!
林世昭翻出《大清律例》,指尖停在户律那页:老话说』父母在,子不得私财『,可您看——她又翻开《民法典》,一千一百三十条写着,遗嘱得考虑尽了赡养义务的子女。
您儿子工资条我看了,每月汇三千,备注是』修屋顶『。
调解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陈建国浑身沾着机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
他看见父亲的瞬间,喉结动了动:爸,我...我怕您嫌我没出息。
林世昭把一叠照片推到桌上——有冒雨修院墙的背影,有蹲在医院走廊啃包子的侧影,还有张最清楚的:男人趴在窗台上,往屋里望了眼又迅速缩回去,像只怕惊着雏鸟的老麻雀。
陈阿公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抚过照片上的雨痕:你...你上次进门还是小女儿出嫁那年。
我怕您看见我开环卫车丢人。陈建国声音闷得像敲鼓,您是高级教师,我...我就一掏粪的。
放屁!陈阿公突然拍桌,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他抹了把脸,又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林世昭之前注意到的碎纸毛边,我本来写了两份遗嘱,这份是给你的...我撕了,又捡回来粘的。
李狄川憋着笑,用手机拍了张粘得歪歪扭扭的遗嘱,被林世昭瞪了一眼才收起来。
最后陈阿公主动改了遗嘱,把继承比例从小女儿七成改成三个孩子各三成,剩下一成捐给社区图书馆。
他走的时候给林世昭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林警官,您断案不像法官,倒像我老家以前的老县令,既讲理又讲情。
吴妈攥着林世昭的手腕直晃:我就说嘛,咱们昭昭是』娘娘『下凡!
不升仙,专管人间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
回办公室的路上,李狄川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刚才那招『翻监控找孝顺』,《大清律》里可没写。
写了。林世昭把宫花往警帽上一别,《刑案汇览》有云:』情隐于形,察之则明。
』怎么,李警官想跟本宫学断案
不敢不敢。他笑着躲开她挥过来的律例本,抬头看了眼天,要变天了,下午可能有暴雨。
话音刚落,调解室的门砰地被撞开。
社区食堂的周小梅浑身湿透冲进来,头发滴着水,手里攥着个湿透的塑料袋,声音抖得像筛豆子:林...林警官!
我...我放在后厨的金镯子,被人偷了!
第
11
章谁把百家饭端上了警车
调解室的门被撞开时,林世昭正把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茶往李狄川桌上推——这男人总说喝什么养生茶,刑警要喝冰美式,可每次她倒的茶都喝得一滴不剩。
警官!周小梅的蓝布围裙滴着水,发梢的雨水在地面砸出小坑,今天『敬老百家饭』被人整锅端走了!
啥刚泡完面的王小兵吸溜着面条抬头,劫饭
现在小偷都改行当饿鬼了
林世昭放下杯子,警帽上的宫花跟着晃了晃:百家饭谁组织的
我们几个志愿者凑的。周小梅攥着湿透的塑料袋,声音发颤,张奶奶瘫床上等这口热粥,王爷爷说今天的饭里有他种的南瓜——可锅刚出灶,连勺都没剩!
李狄川已经调出食堂后巷监控。
雨幕里一个穿外卖雨衣的身影闪进画面,电动车尾箱鼓得像塞了个西瓜,转瞬消失在巷口。
往城中村去了。林世昭敲了敲屏幕,赵姨说过,那边有几个捡纸箱的流浪娃,领头的叫铁锤,十五岁。
您不会要学《九品芝麻官》里的包龙星,微服私访吧李狄川扯了扯她的警服,雨大,穿便装。
半小时后,林世昭套着赵姨的花衬衫,拎着保温桶站在城中村废弃锅炉房外。
雨还在下,风里飘来股熟悉的米香——是周小梅煮的赤豆饭,混着点焦糊味。
别冲。她按住要推门的赵姨,饿极了的孩子,见警察比见狼还怕。
蹲到后半夜,雨停了。
六个瘦得像竹竿的少年从锅炉房里钻出来,最小的那个抱着口铝锅,正是食堂丢的那口。
饿极了才偷饭,本宫能懂。林世昭走过去,把保温桶往地上一放,可你们知道吗
张奶奶今天没吃饭,攥着空碗等了三小时。
领头的铁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喉结动了动:我们...我们也三天没吃热乎的了。
那去社区食堂帮忙。林世昭从兜里掏出包榨菜,擦桌子、剥蒜,一天管两顿饭。
不想干
也行,明早跟我去派出所背《治安管理处罚法》。
我干!最小的娃抢先举手,我能剥十斤蒜!
铁锤瞪了他一眼,又蔫蔫垂下头:算我一个。
回所里时天刚亮。
刘所长揉着黑眼圈从值班室出来,手里捏着张纸条:刚周小梅送的,说百家饭重新煮了,搁警车前头。
李狄川掀开保温桶盖子,米香混着红枣味扑出来。
碗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歪歪扭扭写着:谢谢您,没让我们变成贼。
《大清律·名例律》有云:刑罚者,辅教之法也。
李警官,明天跟我去社区签爱心餐点协议
您这哪是破案。李狄川望着窗外逐渐热闹的街道,嘴角往上翘,是给人心打补丁呢。
正说着,刘所长的手机响了。
他听了两句,冲林世昭招招手:档案室老张说,有位苏玉娥女士打电话,说要送本老账本过来——说是能帮咱们查快递盗窃案。
林世昭把保温桶往李狄川怀里一塞,转身去拿警帽:走,看看这位苏女士的账本,是《大清会典》还是《现代刑法》。
李狄川望着她的背影笑,手指蹭了蹭碗底的字迹——这次,他没吐槽华女士又扯律例,反而摸出笔记本,记下:断案要诀:查贼先查心。
第
12
章本宫断的不是案,是百年心病!
档案室的门被推开时,林世昭正咬着笔杆看监控录像。
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攥着个红漆木匣,指节白得像要嵌进匣盖里。
苏玉娥。她声音发颤,年府老仆苏伯的孙女。
李狄川搬来椅子,林世昭刚要递水,木匣咔嗒一声开了。
七张泛黄的剪纸残片滑出来,边缘还沾着陈年糨糊——拼在一起,竟是幅歪歪扭扭的地图,红笔圈着七个点,年府遗物四个小字藏在角落。
祖上说,这是当年我爷爷替年小姐藏的。苏玉娥抚过最后一幅残片,可最后这处……她指甲戳着地图右下角,原籍祖坟,上世纪动迁全平了,碑都砸成渣。我们苏家代代想重立,可没人敢认主……
林世昭盯着那片风水格局——左青龙右白虎,和她前世在年府祠堂看的《宅经》图一模一样。
心跳突然快得发闷,她按住胸口:不是不敢认,是没法律撑腰。
刘所长探头看了眼地图:小昭和文化馆陈副馆长熟,要不……
我去!林世昭抄起警帽,李警官,借你电动车用用
李狄川扯住她后领:华女士,现在下午三点半,文化馆四点下班。
陈砚舟的办公室飘着墨香。
林世昭刚说明来意,戴眼镜的文弱男人就从档案柜抽出半人高的纸箱:城建老卷宗,去年普查时收的,还没数字化。
泛黄的纸页哗啦翻到某一页,林世昭呼吸一滞——年氏祖茔,暂存骨灰盒三具,等待家属认领,铅笔字晕开,像团没擦净的泪。
走!她拽着李狄川往外冲,市殡仪馆冷库存档区!
冷库里的铁柜落着薄灰,林世昭踮脚够最上层,指尖刚碰到铁锁,李狄川已经托住她腰:我来。
三只紫檀匣并排躺着,匣盖刻着年字,漆色都褪成了浅褐。
林世昭打开中间那只,半块碎玉佩静静躺着——和她从小戴在颈间的那块,缺口严丝合缝。
这是年家嫡女信物。她声音发哑,却没掉泪,它们不是文物,是未归的魂。
李狄川摸出手机:我联系民政,你起草文件。
《英雄烈士保护法》第二十五条,《文物保护法》第二十一条……林世昭翻着《刑法》手册,建议设立无主历史遗骸集中安奉区!
消息像长了翅膀。
三天后,刘所长的桌子堆了十多封家书:张家后人认曾祖父,王家认太奶奶……
清明前一天,城市边缘的共魂园落成。
雨丝飘着,林世昭站在礼台前,警服肩章闪着光。
她没戴宫花,却对着汉白玉祭坛深深叩首——第一叩,给年府老仆;第二叩,给没见过面的祖先;第三叩,给所有没名字的魂。
李狄川举着伞,伞沿全倾向她,自己后背全湿了:下次能不能别跪我心疼。
本宫跪的不是权贵,是来处。林世昭起身,发梢滴着雨,就像你查案要追根,人活一世,总得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苏玉娥捧着本新抄的家谱挤过来,封皮烫金:小姐,家回来了。
林世昭摇头:我是林警官。但——她指尖抚过家谱,这根,我替她们守住了。
归程车上,李狄川瞥到她膝头的《大清律例》。
扉页多了行字:法承古今,魂归有路。
又写心得他笑。
这叫经验总结。林世昭合上律例,望着窗外渐起的灯火,以前总觉得穿来现代是意外,现在才明白……她侧头看他,大概是要我把前世的『理』,和今生的『法』,拧成根绳,把该回家的,都牵回来。
李狄川踩下油门,雨刷器左右摆动。
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细碎的光。
就像那些终于落地的魂,终于找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