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昂,二十三岁。
那一年,我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无菌幻想的大学实习生。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和努力,就能换来同等的回报,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在爱情里。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苏曼。
三十五岁,我实习公司量子飞跃的市场总监。
她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钻石,在充斥着数据和KPI的冰冷世界里,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她成熟、睿智,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走过办公室时,空气中都会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绝对的权威感。
但只有我知道,在深夜的顶层公寓里,她会卸下所有防备,像一只慵懒的猫,窝在我的怀里,抱怨着公司的政治斗争,和对未来的迷茫。
李昂,她会轻抚我的头发,眼神迷离,你真好,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让我嫉妒。
我信了。
我以为我是特别的,是唯一能看到她柔软内心的人。
我为她倾尽所有。
当时,公司正在秘密推进一个名为绿洲计划的项目,这是苏曼与公司另一位资深总监刘毅竞争副总裁职位的关键。我,一个实习生,却成了这个项目的核心执行者。
苏曼告诉我,这是因为她只信任我。
你没有被公司的陈腐规则污染,你的想法最大胆,也最纯粹。她这样对我说,眼睛里闪烁着我读不懂的光。
于是,我把图书馆当家,把咖啡当饭,为她搭建模型,撰写报告,分析竞品,甚至动用我所有的人脉去获取行业内部信息。我像一个被注入了兴奋剂的陀螺,疯狂地为她旋转,为我们共同的未来燃烧自己。
我以为,项目的成功,就是我们爱情的加冕礼。
我真是个天真的傻瓜。
项目汇报的那一天,阳光很好。
我特意穿上了我最贵的一套西装,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会议室里坐满了公司的高层。
苏曼站在台前,和平时一样光彩照人。她用富有磁性的声音,阐述着绿洲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那些PPT上的图表,每一个数据,都曾是我熬过无数个夜晚的证明。
我坐在角落,心脏狂跳,等待着她提到我的名字,等待着那个属于我的荣耀时刻。
她讲完了。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CEO王总站了起来,满面红光：精彩！苏总监,你再一次证明了你的价值。我宣布,公司副总裁的职位,非你莫属！
掌声更加热烈。
我感觉血液冲上了头顶,幸福得几乎要晕眩。
然而,苏曼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她微笑着,优雅地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说：感谢王总的信任。但我必须澄清,‘绿洲计划’真正的幕后功臣,并不是我。他为了避免被竞争对手察觉,一直隐藏在幕后,默默付出。现在,是时候让他接受大家的掌声了。
我的呼吸停滞了。
她看向我……不,她的目光越过了我,投向了会议室的另一角。
一个我从未给予太多关注的男人站了起来。
张宸。苏曼团队里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员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负责杂务的普通职员。
苏曼走过去,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台前,对着所有人,也对着目瞪口呆的我,宣布：
这位,就是我们新任的市场总监,张宸。同时,他也是我们王总的……准女婿。
轰——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只剩下无尽的嗡鸣。
我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僵在原地。周围的祝贺声、欢笑声,都变成了最刺耳的噪音。
我搞砸了一切吗不,我根本就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
我只是一个……棋子。
一个用来迷惑对手,隐藏真正王牌的,用完即弃的棋子。
会议结束后,我失魂落魄地想去找她,想问一个为什么。
她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我听到了她和王总的笑声,轻快,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那个叫李昂的实习生是苏曼的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很好用,有点天真,给他几句赞美,他就以为拥有了全世界。免费的劳动力,还拼死拼活的。用他来掩护张宸的真实角色,这样刘毅那个老狐狸就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真正的杀手锏。他
她顿了一下,发出一声轻笑。
他
clueless,一个彻头彻尾的
noob。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爆头了。
耳朵里只剩下静态的白噪音。
我的爱情,我的骄傲,我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fkn
noob。
当你的血条见底,但还没有归零时,才是最痛苦的。
因为你还能清醒地感受到,接下来每一次攻击的暴击伤害。
我麻木地走回自己的工位。
我的实习期,随着这场会议的结束,也画上了句号。
桌子上,多了一个牛皮纸文件夹。
上面用标签打印了两个字：备用。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情书,也没有任何温存的痕跡。
第一页,是一份早已打印好的《实习终止通知书》,落款日期是三个星期前。
第二页,是苏曼亲笔签署的《实习生表现评估报告》。
上面用冷静到冷酷的笔触,写满了对我的评价：
该实习生,性格天真,情绪化严重,易对上级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工作中表现出超越其职位的控制欲,有越界行为,缺乏职业素养。
综合评估,不建议公司录用。建议人力资源部存档,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她早就预备好了,如果我事后闹起来,这份报告就是一把可以随时置我于死地的武器。
它会证明我是一个品行不端、对女上司有非分之想的职场败类。
我所有的付出,在她笔下,都成了控制欲和非分之想。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
这还不是最后一根。
那天晚上,公司为苏曼和张宸举办了盛大的庆功派对。
我的导师,一个平时对我照顾有加,现在我才知道是苏曼心腹的同事,热情地拉着我,说这是我的散伙饭,必须参加。
我去了。
像一具行尸走肉。
在派对上,苏曼作为全场的焦点,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她感谢了CEO,感谢了公司,然后,她举起酒杯,热切地望着身边的张宸。
我还要特别感谢张宸,是他,用他天才般的策略,在幕后运筹帷幄,才有了我们今天的胜利。
我要重新向大家介绍,我的未婚夫,张宸。当然,他很快也会有另一个身份——我父亲,王总的准女婿。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淡的怜悯。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被钉在耻辱柱上,供所有人参观。
我曾以为属于我的一切——项目的荣耀,她的爱情,我在这个公司的未来——都被她亲手,一件一件地,公开赠予了另一个人。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逃也似的冲出了宴会厅。
冰冷的夜风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手机响了。
是我的父亲。
我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父亲那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开：
李昂！我们刚刚接到苏总监助理的电话！你……你被公司开除了说你行为不端,还企图盗窃公司的商业机密！
我大脑一片空白。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在你洗清自己的嫌疑之前,你……你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苏曼。
你好狠。
你不仅在事业上将我彻底摧毁,还要斩断我所有的退路,让我众叛亲离。
我成了一个孤零零的笑话。
在这一刻,我的愤怒值,终于蓄满了。
最后的羞辱,来自那个胜利者。
我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到了张宸。
他靠在他的保时捷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他没有胜利者的骄狂,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同情。
李昂。他叫住我,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但你不懂游戏规则。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和苏曼……我们是多年的伙伴,也是……你懂的。这个副总裁的职位,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为我们铺路的。而你……
他上下打量着我,摇了摇头。
你只是棋盘上一个很好用的棋子。一个让她用来迷惑刘毅,顺便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不过,她也说,你确实……让她挺开心的。尤其是在床上。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击碎了我最后一丝自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在我的脚下。
这里面是十万块。算是你的遣散费。为你的辛勤工作,也为你的……沉默。
他轻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拿着钱,回你的学校去吧。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我看着地上的信封,那红色的钞票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的爱情,我的心血,我的一切,原来只值十万块。
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爱与希望,被永久删除了。
我没有捡起那个信封。
我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中。
那天晚上,我没有哭。
我异常冷静地收拾了一个背包,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我的笔记本电脑。
苏曼帮我租的这间公寓,里面有她送我的书,她留下的咖啡杯,甚至还有我们一起挑选的窗帘。
我一样都没有带走。
我把公司的门禁卡,公寓的钥匙,都整齐地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旁边,我留下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上面只有三个字符。
I
kn0.
gg.
我知道了。好游戏。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痛哭流涕的挽留。
只有一句平静到冰点的告知。
这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有力量。
第二天,我消失了。
彻底地。
……
李昂消失的第一天,苏曼并没有在意。
她甚至觉得松了口气。那个年轻人,太炽热,太纯粹,有时候让她感到窒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她想,他会回来的。等他花光了那十万块,等他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他会哭着回来求她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
李昂的手机依然是空号。
苏曼让助理去学校打听,回复是李昂办理了休学,去向不明。
她开始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她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那间公寓。
打开门,一切都和她记忆中一样整洁。
只是,所有属于她的痕跡,都被刻意地保留了下来,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曾经的谎言。
然后,她看到了玄关柜上的钥匙和那张便利贴。
gg.
Good
game.
苏曼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一个被抛弃的怨偶的留言。
这是一个对手在棋局结束后的宣告。
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她冲进房间,打开了李昂留下的电脑。她以为会看到什么愤怒的遗言。
但没有。
只有一个名为绿洲计划-备份的文件夹。
她点了进去。
里面是比她提交给公司的方案,详细一万倍的原始数据,市场分析,用户画像,以及……好几个她从未见过的,更加激进、也更加天才的B计划,C计划,D计划……
她这才发现,李昂交给她的,只是他所有心血的冰山一角。
他早就看穿了这盘棋,甚至预演了无数种结局。
而他,从未想过要输。
他不是棋子。
他一直,都是和她对弈的人。只是他用爱情作为赌注,而她用事业。
她输了。
从他留下那张gg的纸条开始,她就输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苏曼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她失去的,不是一个实习生,一个情人。
她失去了一个……她本可以拥有的,最强大的盟友。
而她亲手,把他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时间是最好的加载界面。
三年后。
A市,一家名为棱镜的新锐咨询公司声名鹊起。
这家公司专攻一个领域：数据安全与商业竞争情报分析。
他们像幽灵一样,总能精准地预测市场动向,挖出竞争对手最核心的秘密。他们收费高昂,但客户趋之若鹜。
创始人,是一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他叫李昂。
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实习生。
三年的时间,我拿到了学位,用那三年在股市里赚到的第一桶金,和两个大学同学创立了棱镜。
我把当年为绿洲计划做的所有B计划、C计划,变成了我自己的武器。
我看透了人心的脆弱,也学会了利用数据的力量。
我变得冷静,果决,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我活成了……苏曼的样子。
不,我比她更强。因为我心里,再也没有能被当做弱点的东西。
而此时的量子飞跃,却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一场来自海外资本的恶意收购,让他们节节败退,股价暴跌。
张宸,那个曾经的胜利者,早已在一年前就因为能力不足,被董事会赶下了台。
而苏曼,作为公司副总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焦头烂额。
她需要一家最顶尖的情报公司,来帮她摸清对手的底牌。
她的下属,向她推荐了棱镜。
命运的剧本,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我的合伙人接到了邀约,他问我见不见。
我说,见。
为什么不见
复仇这道菜,就是要凉了才好吃。
在棱镜科技感十足的玻璃会议室里。
我坐在主位上,安静地看着投影幕布。
门开了。
苏曼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我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职业化笑容瞬间凝固,血色尽褪。
她穿着昂贵的套装,化着精致的妆,但依旧掩盖不住眼角的疲惫和憔悴。
岁月和压力,终究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系统削弱了所有属性的,过气Boss。
李……李昂她的声音在发抖,怎么……是你
我没有回答她。
甚至没有看她。
我对着她身后的下属,平静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们的陈述,可以开始了。
我的冷漠和无视,比任何羞辱都让她难堪。
她的团队开始汇报他们公司的困境,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向我乞求。
汇报结束后,苏曼让她的团队先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终于崩溃了。
李昂,她走到我面前,眼圈红了,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我没有选择。
我……我一直在找你。
她开始哭,开始忏悔,开始说她有多后悔。
她甚至试图抓住我的手。
帮帮我,李昂。就当……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求你。
我静静地听她表演完。
然后,我向后靠在椅背上,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苏总监。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你怀念的,不是我。
你怀念的,是那个可以被你随意利用的免费劳动力,是那个可以为你挡枪的方便的盾牌,是那个把你的谎言当成圣旨,为你付出一切却毫无怨言的noob。
我看着她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可惜,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就被你亲手删除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
我的公司,会评估这次合作的可能性。我们的收费标准,概不议价。
我的合伙人会联系你。
我没有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GG。
Game
Over。
For
you.
我当然没有接量子飞跃的单子。
相反,我将他们在会议上透露出的内部混乱信息,匿名透露给了相熟的财经记者。
第二天,关于量子飞-跃高层内斗、资金链断裂的深度报道,登上了各大财经媒体的头条。
股价应声雪崩。
那场恶意收购,再无悬念。
一周后,我听说了后续。
新的母公司入主后,进行了大清洗。
苏曼,作为前朝旧臣和导致公司危机的罪魁祸首,被董事会公开问责,引咎辞职。
她失去了一切。
她的职位,她的声誉,她所有的股票期权,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她遭受了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的公开处罚。
这叫,天道好轮回。
我的合伙人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审查一段新的防火墙代码。
我听完,脸上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随即,我转回头,继续盯着屏幕上的代码。
知道了。
下一个议程是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当你连仇恨都懒得施舍的时候。
……
一个月后,我在新加坡参加一个全球顶尖的科技峰会。
晚宴上,一个女人端着香槟向我走来。
她很美,是一种充满攻击性的、智慧的美。
李昂先生,她开口,声音清脆利落,我关注你的‘棱镜’很久了。尤其是你们对‘量子飞跃’事件的处理,非常……漂亮。
她对我举了举杯。
我叫陈婧。我父亲,曾经是‘量子飞跃’的大股东之一,后来,在苏曼和她那些游戏里,被排挤出局了。
李昂先生,我代表陈氏集团,为我那位不成器的堂弟张宸之前的行为向您表示……赞赏。您用最有效的方式,解决了一个我们内部一直想解决却无法下手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与王家那场愚蠢的联姻。
苏曼和她的父亲一直想利用张宸来渗透我们陈家的业务。现在,‘量子飞跃’倒了,但王家的根基还在。我想,我们有共同的兴趣,把园子里的杂草,连根拔起。
她的眼中闪烁着和我一样的光芒——那是属于猎食者的光。
我想,我们对于‘清理门户’这件事,有一些共同的兴趣。
她递给我一张黑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私人号码。
有空聊聊。
我接过名片,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知道。
新的游戏。
开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