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丝绒盒子冰凉,在我手心硬得像个秤砣。
我掀开盖子的瞬间,餐厅暖黄的灯光打在项链上,塑料珠子反射的光像隔夜的油渍,腻得人心里发堵。
林凡就坐我对面,正专心跟盘子里那块七分熟的牛排较劲,油星子溅到他洗得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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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领口上。
去年他生日,我咬牙买了件新衬衫当礼物,他却只肯在见客户时穿,说平时糟蹋了好东西。
礼物……还喜欢吗他抬头看我,嘴角沾了粒黑胡椒。
我的手指头抠着盒子边沿的绒布。项链躺在那儿,细细的银链子坠着颗指甲盖大小的水晶,晃眼得很。
要是放在夜市摊子上,那些亮得晃眼的灯泡底下,它也许能称得上体面。
可搁在这间林凡预定、煞有介事地说是个好地方的西餐厅,它活像误入天鹅群的秃毛鸡。
嗯。我把盒子啪嗒合上,硬塑料盖撞得盒底闷响。
隔壁桌那对小情侣在切蛋糕,女孩手指上戴了个闪闪的大钻戒。
林凡顺着我目光看过去,忽然压低声音:等咱首付攒够了,我也给你买正经钻戒。这个……你别嫌弃啊,好歹是心意不是
这话我听了太多次。咱首付、等以后、别嫌弃。
上周逛街,他指着珠宝店橱窗里一枚切面繁复的钻戒说就是那个,语气笃定得仿佛明天就能买。
我隔着玻璃看那价格牌后面的零,笑得发干:买它干啥啊够我买半辈子菜呢!
现在想想,我大概成了他攒钱路上的绊脚石。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趁他去洗手间,他那破旧的手机屏幕突然亮在桌上。
就那么一瞥,一条消息就蹦了出来,像条毒蛇钻进我眼里:
宝贝,生日礼物喜欢吗
头像是个年轻女孩的自拍,黑色卷发堆在肩膀上,眼尾一颗小小的痣。
巧得很,和我十八岁时嫌土拿激光点掉的那颗,位置一模一样。
胃里的牛排瞬间成了秤砣往下坠。塑料珠子硌在手心,凉意顺着胳膊往心口爬。
看啥好东西呢闺蜜小雅不知啥时候凑到我身边,叉子上还叉着半块牛肉,亮晶晶的酱汁差点蹭到我手臂上。
我迅速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像是按灭一颗刚烧起来的火苗。
项链盒子却被我攥得更紧,棱角扎进手心,生疼。林凡给的。声音出来有点飘。
小雅嚯了一声,餐叉咣当放下。她手快,一把捞起盒子掀开盖子。
那串廉价感十足的链子在她指尖晃悠。
就这
她声音一下子拔高,在舒缓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旁边桌那钻戒女孩也望了过来。
铁公鸡好不容易拔根毛,还是秃的这玩意儿,街边大甩卖的都比你这条成色好!
她捏着那颗假水晶对着吊灯看,撇着嘴直摇头:看这切面,糊弄鬼呢十块八块不能再多了,批发市场论斤称的那种。
那些积攒的难堪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低头看着面前那块淋满黑椒汁却已凉透的牛排,蜡烛流下的蜡泪在旁边的蛋糕托上堆了一小滩,像凝固的眼泪。
这些年了,多少次,就因为他总说咱以后有钱了怎么怎么样,我陪他吃十块钱的盒饭,蹲在路边啃打折促销的面包,连打车都要三思后行。
那条项链的塑料疙瘩在我眼前晃,卷发女孩头像那颗痣也在脑海里晃。
是了,人家才是宝贝,所以他送人家什么而我,大概就是他省吃俭用要供着的那个橱窗里的梦想,一个永远等下去的由头。
林凡回来了,裤脚上湿了一小片,大概是在洗手间沾的水。
他脸上带着点喜色,目光先落在桌面的项链盒子上,看见小雅正捏着链子晃悠,那喜色凝固了一瞬。
戴上试试他拉开椅子坐下,没看小雅,只看着我,声音带着点讨好,人家店员特意推荐的呢,说看着普通,上身效果很特别。
店员路边摊哪来的店员
我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领口都起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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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又想起那颗眼尾痣,再瞅瞅手里这条寒酸的链子。
一股子邪火腾地就从脚底板烧上来,直冲天灵盖。
那感觉不是愤怒,更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人堆里,又冷又疼,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自我厌弃。
这些年所谓的同甘共苦、一起奋斗,在这一刻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2
散了吧。话冲出口时,我自己都愣了下。
声音很冷,像冰块砸在玻璃上,但奇怪地稳。餐厅里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不知何时停了,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
林凡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了,像被泼了盆雪水。
他下意识伸手,想拉我的手腕:晴晴你说什么怎么了你……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桌子底下。不是躲,是觉得恶心。他的触碰此刻都让我浑身发麻。
我拿起那只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朝向他,解锁。
卷发女孩和她那条刺目的消息明晃晃地戳在那儿,像个耳光印在空气中。
解释解释,我的声音像裹着冰碴子,你这个『宝贝』,是谁她生日你又送的什么好东西
林凡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头像。
在我看来,像被那粒眼尾痣勾走了魂儿。
他喉结上下滚动,脸上闪过一丝近乎慌乱的神色,嗓子突然就哑了:…你误会了!晴晴你听我说!这事…这事跟公司刚……
他像是要急切地吐露什么秘密,也许是解释,也许是别的。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公司他那个一个月前还传着要倒闭、工资都快发不出来的破小公司
是在陪她淘地摊货所以急着跟我分是吧省下的钱好买你们的婚房
我打断他,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利。
林凡!省省吧!这些年陪你吃糠咽菜,是我眼瞎!积压的所有委屈、所有隐忍、所有为了那个以后而放弃的现在,都化成了一声怒吼。
我抓起桌上沉重的背包,感觉全身力气都涌到了手臂上。
起身太猛,椅子腿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个廉价的丝绒盒子被我慌乱的动作带翻,从包里甩了出来,啪嗒掉在光洁的瓷砖地上。
盒子摔开了。
里面那串被嫌弃的项链滚了出来。
那颗灰蒙蒙的假水晶,不偏不倚,哒地一声轻响,正好撞在林凡僵在桌边的棕色皮鞋尖上。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头顶的射灯照着,映出一小块模糊的光斑,显得异常可笑又可怜。
我没有半点犹豫,拎着包转身就走。一步,两步,感觉后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身后一片死寂,只有小雅急急跟上来的脚步声和她压低的、带着哭腔的骂骂咧咧:林凡你个王八蛋!眼瞎心也瞎了……
餐厅玻璃门推开,夜风呼地灌进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湿热,却让我打了个寒颤。
苏晴!苏晴你等等——!林凡急切到变调的声音从身后餐厅里追了出来,像一只困兽濒死的嚎叫,被餐厅厚重的门挡得模糊不清。
我脚步没停。
小雅紧紧跟在我身边,气得直喘粗气。
走了几步,她突然猛地回头,透过餐厅落地的大玻璃窗使劲张望。
然后她猛地扯住我的胳膊,声音因为震惊和跑调而显得怪异:我去!晴晴!他……他还在那!追出来了!举着手机跟你吼什么呢
我咬着牙没回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些过往的甜蜜回忆,那些他描绘的美好未来,此刻都变成了带倒刺的鞭子,抽得人血肉模糊。
手机在背包侧袋里疯狂震动,嗡嗡嗡的声音贴着我的腰,像个不依不饶的讨债鬼。我知道一定是他。
打车,拉门,钻进弥漫着廉价香薰味道的后座。
动作快得像逃离火灾现场。
3
美女去哪司机的声音混着广播里的交通路况,平平淡淡。
我把背包狠狠甩在身边空座位上,那嗡嗡的震动还在持续,一下一下顶着我紧绷的神经。
餐厅灯光在车窗外越来越远,缩成一个暧昧昏黄的小点,像梦里某个褪色的记忆碎片。
先离开这吧!
我没有目的地,只想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场荒谬的生日闹剧。
广播里男主持人字正腔圆地预报着明日的雷阵雨。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自己苍白扭曲的脸。
刺眼的提示一条接一条涌进锁屏界面,顶头的是特关联系人那个备注——凡。
那个我曾经觉得普普通通但亲切无比的昵称。
林凡:晴晴!等等!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林凡:等我签完那份该死的重要文件!我就告诉你一切!
林凡: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短信的最后一条,像颗冰冷的小石子,沉甸甸地落在收件箱的最底下:
求你,给我个机会……我欠你一个全部的真相。
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在指尖流淌,红的、蓝的、黄的,一片混沌。
林凡的脸,那颗碍眼的假项链,卷发女孩那颗清晰的痣……所有画面在脑子里炸开又搅作一团。
三天什么破文件比他女朋友当场撞破他的宝贝还重要
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那股浑浊的郁气全部吐出来。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后点开的不是回复键。
是那个熟悉的红色电话图标。
按住。
关机。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一片能吞噬人心的黑。
所有的喧嚣、质问、刺眼的信息,全都被隔绝在了这片黑暗之外。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大概以为我在打盹儿,顺手把广播音量调得更低了一些。
车子汇入夜晚城市的车流,窗外是流动的光怪陆离的夜色,像一张巨大的、无声嘲笑的网。
那个所谓真相的承诺就这样沉没在黑暗的手机里。
4
回到家中。
小雅把奶茶杯咚地砸在茶几上,褐色的液体溅在昨天的晚报上,洇开一片模糊的墨迹。
他还敢发短信三天我呸!渣男的标准拖延话术!她戳着我手机屏幕上那条刺眼的求你给我三天时间,力道大得像是要戳穿屏幕捅死对面那个混蛋。
我蜷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刮着。
关机那晚,像是切断了缠绕的蜘蛛丝,可屋子静得可怕,只剩下冰箱压缩机闷闷的嗡鸣。
昨天早上实在没忍住,开了机。那些信息像炸了窝的马蜂,嗡地全扑出来。
林凡的微信头像挂满了红点,密密麻麻的文字泡,长的短的,透着股被逼急了的惶然。
最顶上那条短信还躺着:求你,给我个机会……我欠你一个全部的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他把该送我生日礼物的预算,挪给了他备注为宝贝的女人
真相就是那句没说完的公司刚……后面接的是刚泡到个新妞或者刚挪用了公款
小雅抢过我手机,划拉着那些信息,鼻子里嗤嗤冒冷气:别信,全是屁话!她手指一抖,点开条长语音。
林凡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炸开,又急又哑:晴晴!那天你看到的人是我同事!公司被跨国集团盯上要收购了,我这俩月全在跟这项目,忙得脚不沾地!我跟她私下商量是想给你准备个惊喜……
听听!听听这渣男话术!小雅像是抓住罪证,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
忙收购所以管女同事叫『宝贝』所以给你买九块九包邮的水晶『惊喜』哪个正经公司谈跨国收购需要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林凡的声音还在继续,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保密协议、临时身份需要低调。后面的解释模糊不清,最后被电流噪点淹没。
我抓过抱枕按在头上,心烦意乱。
惊不惊喜我不好说,我把头埋在抱枕里,声音闷得像含了沙,刺激倒是真不少。
手指触到头下的沙发垫,那天摔下丝绒盒时,项链硌在掌心的冰凉触感又回来了。
烦死了!
我烦躁地拍开抱枕坐直:把包拿来!
干嘛小雅一愣。
扔了那破玩意儿!眼不见心不烦,扔垃圾堆,就当这三年喂了狗。
小雅颠颠儿跑去从我的旧帆布袋底掏摸出那个黑色丝绒盒子。
她捏着盒子角过来,一脸嫌弃:还值当找早该扔下水道……
话没说完,盒子盖弹开,那条曾被我们鄙夷为夜市地摊货的项链滑了出来,掉在茶几边上。
没等我伸手,小雅先一步哟了声,捏起那细链子,对着窗外投进来的光晃了晃。
5
欸你说,她语气带点犹疑,那天灯光不好没看清,这假货……还真不算太难看的垃圾
我翻个白眼:都这时候了还研究什么成色
不是成色!小雅手指捻着链子中间那颗灰扑扑的水晶疙瘩,就总觉得哪儿不太对……沉甸甸的,塑料不该这么沉吧
林凡的声音又鬼使神差钻进耳朵——人家店员特意推荐的,看着普通……
心里的邪火又往脑门上顶。
店员普通我猛地伸手从她指间抽走链子:什么普通!就是垃圾!垃圾!
心口那堵了三天的火气没地方撒,我扬手就想把那碍眼的东西往窗外摔,管它下面是不是有人!(姐妹们补药学啊)
哎别扔外面!小雅吓得扑过来抱我胳膊。
正撕扯间,我手腕被她猛地一拽,脱手了。
那道细细的银光,带着那颗被我们骂了千万遍的塑料疙瘩,打着旋儿,在午后的阳光里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
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栽进了阳台角落那个半满的浇花水桶里。
一小圈涟漪泛开,混着沉淀下来的泥垢,浑浊的水面晃了晃,项链迅速向下沉去。
我盯着水面那点晃动的光斑,满心都是活该的厌弃。
小雅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掉楼下砸着人可……嗯
她后半截话突兀地卡在喉咙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桶里浑浊的水面,表情僵住,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甚至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然后指着水桶,倒吸一口气:
快看!它、它在发光!
发光水桶里发光塑料珠子泡发霉了
我皱着眉凑过去。正午的阳光有点偏斜,把阳台一角晒得明晃晃。
半桶浑浊的脏水里,那条银链已经沉底,落在桶底一层浅泥和几片腐烂落叶上。
光线艰难地穿透浑浊的水体,光斑在水底摇晃。
可小雅手指的位置……
在那堆浑浊的垃圾和枯叶之间,那颗本该是灰蒙蒙、廉价无比的塑料疙瘩,竟然在……
幽幽地渗着光!
不是反射刺眼的阳光,是一种内里的、安静的微光。
像最深的夜里,藏在野草丛里的一点点萤火虫尾灯的亮度。极其微弱,却异常分明。
它并非恒定,而是在水波的晃动下微微闪烁,那光晕是一种极其冷冽的、纯粹的冰蓝色,边缘仿佛还氤氲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虹芒,和浑浊的桶水格格不入,像一小块坠入污泥的星空碎片。
一瞬间,所有关于塑料、廉价、糊弄的认知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这绝不可能是塑料该有的光效!
6
见……见鬼了小雅喃喃道,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咋呼,只剩下一股怪异的、带了点惊惧的茫然。
她半蹲下去,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桶边,我眼花了吗还是这水里有荧光粉
我心脏突突地跳,比刚才扬言扔东西时跳得更快。
林凡慌乱的声音又诡异地闪回在耳边:那不是假的…店员说,看着普通…看着普通是看着普通,还是我们看得太普通
不对!这不科学!
我猛地伸手探进水桶,顾不上那滑腻恶心的触感,在浑浊的泥水里一把捞起那链子。
冰凉的链条和那颗湿漉漉的珠子落进手心,带起的水珠顺着手腕往下滑。
日光下,它依旧是那副灰蒙蒙、毫无生气的样子。那颗疙瘩水珠挂在表面,折射着一点寻常的光泽,跟地摊塑料珠毫无二致。
那股奇异的、摄人心魄的蓝光消失了。干干净净,仿佛刚才水底的奇幻景象只是桶壁反光和我们臆想出的幻觉。
我捏着湿透的塑料,小雅也凑过来,两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掌心。
光了小雅声音都飘了,试探着问,是光了吧
……可能……反光我喉头发紧,嗓子干得像卡了砂砾。
反光小雅猛地提高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你家水桶底能反出蓝光!还是带彩虹边那种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靠!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她冲进自己房间,留下我对着湿淋淋的手发呆。
项链还滴着水,渗进鞋帮里,冰凉的。窗外的阳光照下来,项链躺在我手心,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死样子,刚才水桶里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蓝光,仿佛真是错觉。
林凡的短信,那未说完的苦衷,那什么狗屁收购项目需要低调保密……一串混乱的信息碎片在我脑子里打转,像堵着一团乱麻。
小雅蹬蹬蹬地跑回来,手里擎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语速快得像炒豆子:上周!就上周!我刷到个小破站推送!标题特中二,什么『惊!顶级豪门继承人装穷测试真爱人间清醒还是心理扭曲!』
她点开一个页面,把屏幕几乎怼到我眼前。
7
那是个小众讨论区的帖子,排版粗糙,语气夸张,像个八卦故事会。文字中间还配了张网图,估计是哪个电视剧的截图,模糊得很。
但关键部分被小雅用指甲刮出来——那是一段简短引用:
…豪门林氏继承人为了筛选不为钱财的真心伴侣,曾低调隐藏家世,以普通白领身份生活数年,暗中观察伴侣表现…
帖子下面评论寥寥无几,多数都在骂小编编故事博眼球骗流量。
测试真爱装穷小雅的声音带着点荒诞的兴奋和紧张,她看着我还捏着湿项链的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潜在的惊天秘密。
林凡那小子…省吃俭用那副穷酸样…上周我们部门聚餐,我说漏嘴在『金鼎轩』定了包间,他脸都绿了!非说那地方死贵浪费,硬是换成了后街的平价小炒!跟这帖子里的套路…像不像
像不像
还有你这玩意儿!小雅一指我掌心还在滴水、毫不起眼的链子。
它在水里它…它光了啊晴晴!塑料珠子能那样光你想想林凡那话,什么『店员特意推荐』,什么『看着普通』,还有他那破手机里没说完的『公司刚…』!
窗外阳光炽烈,可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湿透的项链爬上来。一个荒谬绝伦、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开始疯狂滋生。
手里的链子沉甸甸的,不再是塑料的轻薄感。水滴落在瓷砖上,啪嗒一声轻响。
林凡那张焦急到扭曲的脸,破旧洗白的
T
恤领口,追出来时举着手机疯狂比划的样子……和帖子里那行装穷测试真爱的字眼开始诡异地重叠。
不可能!太扯了!一定是巧合!
我用力甩甩头,想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瞎想什么!我试图给自己,也给小雅泼冷水,一个编来博眼球的帖子,再加上光线巧合……我看你是被渣男刺激得魔怔了!
小雅刚要反驳,我捏在手里的手机猛地急促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持续的,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不是电话,不是短信。
是来自林凡那个号码的……一条新视频请求。
8
屏幕亮起,凡那个刺眼的备注在疯狂跳动。
我俩的目光,瞬间都被钉死在这个疯狂闪动的屏幕上。一秒…两秒…
我指尖冰冷,滑腻腻的,不知是水桶里的脏水,还是沁出的冷汗。
在视频请求快要挂断的前一秒,我鬼使神差地,点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屏幕画面亮起。
没有林凡那张脸。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画面里出现的是……一整片落地窗外铺展开的城市天际线!
夕阳的金辉涂抹在高耸的玻璃幕墙上,流动着令人心悸的昂贵色泽。
背景极其开阔,远处是标志性的城市地标塔尖。一个极其熟悉却从未以这个角度出现在林凡通讯里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和不容置疑:
苏小姐,三十分钟后,星光餐厅顶楼『摘星台』。如果你想知道林凡究竟是谁……
画面戛然而止,视频中断。
一条新的纯文字短信瞬间挤了进来,只有一句话:
等你。别带任何人。
我死死攥着手机,被那水桶浸湿的手指僵硬冰冷,那条湿漉漉的、曾在水底发出幽蓝光芒的项链,还被我下意识地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
9
视频通话挂断那嘟的一声,像掐断了脖子。手机屏暗下去,映出我一张煞白的脸。
星光餐厅顶楼摘星台小雅抢过手机看了眼短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地方一杯白开水都得卖两百块!
我盯着湿淋淋的手心。那条项链被我攥出水来,死沉死沉。
水桶里那一抹幽光,还有那个电话里让人喘不过气的背景……假的真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像搅糊的浆糊。
不去了!我把项链往茶几上一扔,哗啦水珠子溅开,心里那点好奇被乱七八糟的恐惧挤走,管他林凡李凡,爱谁谁!
不行!小雅猛地跳起来,嗓门跟炮仗似的,他敢约那鬼地方我们就敢去!带着证据去!
她抓起湿项链,眼睛贼亮,像是找到了绝佳武器,管它是玻璃还是钻石,砸他脸上总没错!
她这一嗓子倒把我吼清醒了点。对啊。去什么餐厅管他张三李四,这玩意儿是关键!它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小雅风风火火,拽着我胳膊就往外拖:别愣着!楼下那条老街上,有家招牌都快掉光的鉴宝店!老头姓钱,眼毒得很!街坊都找他看东西,假一赔十的好名声!
10
楼下那条老街,满是年月的味道。电线杆上牛皮癣小广告叠了一层又一层,钱记古旧首饰行的木头招牌斜挂着,裂了好几道缝,古字只剩下半边,行字的提土旁都快磨没了。
店里更老旧。黄蒙蒙的玻璃柜台,摆着些灰扑扑的铜钱银元。空气里一股灰尘和陈年木头混合的味儿。
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穿着老式盘扣布褂,正眯着眼用一块软布擦一枚铜戒指。听见门响,他慢悠悠地撩起眼皮瞥了我们一眼。
老板!小雅把湿项链啪地拍在柜台的绒布上,帮忙看看,这玩意儿值钱不
老头放下戒指,慢悠悠地拿起老花镜戴上,这才伸出枯树枝似的手指,小心捏起那条还在滴水的银链子。
他把那颗水淋淋的疙瘩凑到眼前,左瞅瞅,右转转,看了也就十来秒。
塑料的小雅忍不住插嘴,还是什么烂玻璃
钱老头没吭声,只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变得有点古怪。
他把那疙瘩翻了个面,指肚在上面轻轻蹭了几下,像在摸什么稀罕物。然后,他动作挺怪地按了下柜台底下某个地方。
咔哒一声轻响,柜台后面最上头一排灯管滋啦一下亮了。
那灯管跟普通的不一样,是根黑黝黝的长管子,幽幽地发着紫光,看着有点邪乎。
老头二话不说,直接把我们这塑料疙瘩拿到那灯管底下晃。
嗡!
那颗在我和小雅眼里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玩意儿,一碰到紫光,猛地像是活了过来!
它整个儿都在发光!不是水桶里那种微弱幽蓝的光,是刺眼的、透亮的蓝白光!像个小太阳在老头枯瘦的手指间爆炸开来!
光不是散的,是无数道小小的闪电,又烈又净,把老头布满斑点的皮肤都映成了透明的青色!
更神的是,在那爆闪的蓝光周围,还流转着一圈炫目的虹彩光晕,赤橙黄绿青蓝紫,转得人头晕目眩!
小雅吓得嗷一嗓子,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我也呆住了,眼都不会眨。
钱老头拿着东西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猛地又拿出个带柄的小镜子,有放大镜那种,怼到那颗小太阳表面,鼻尖都快贴上去了,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去。
整个小店静得可怕,只剩下灯管微弱的嗡鸣。
过了足足有半支烟的工夫,老头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关掉了那根诡异的灯管。
刺眼的蓝光瞬间消失,店里又恢复了那种灰扑扑的旧颜色,只有那颗刚爆闪过的疙瘩,在昏暗光线下重新变回灰蒙蒙、不起眼的样子。
钱老头摘下老花镜,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放回旁边的盒子里,发出很轻的咔嗒声。他眼神像是被掏空了,茫然地盯着柜台上那块深蓝色的绒布,好一会儿都没声音。
11
老板小雅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发飘。
钱老头这才像回了魂,转过头看着我们俩,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见我们,也像是我们给他带来了什么天塌下来的消息。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木头,还带着点……颤音对,就是发抖那种:
小姑娘……你们这东西……哪儿来的没等我们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眼神飘忽,不该问,不该问……
他重新戴上老花镜,但手指头还在微微发抖。他指着柜台上那根关掉的黑色灯管,一字一顿地跟我们解释,但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灯,叫紫光灯,专门照钻石的。假的,照上去啥反应没有。真的……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指着那颗灰不溜秋的小东西,真的,就像刚才那样,爆亮,还带『火彩』!那彩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这东西……不是玻璃,更不是塑料。它……是钻石。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沉重,颜色净度……极好。个头……他又深吸气,像是被那价值给砸晕了头,往少了说,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一千小雅瞪大眼。
老头摇头。
一万我喉咙发紧。
老头还是摇头,看着我们像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小孩,苦笑着,从旁边的票据本上撕下一小条纸片,拿起一支老式的蘸水钢笔,沾了点墨水,抖抖索索地在纸片上写了三个字:
壹佰万
他把纸条推过柜台,推到我和小雅眼皮底下。
那一瞬间,整个鉴宝铺子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我耳朵里嗡嗡响,好像有架飞机在脑子里飞。一百万一颗小石头假的吧
你……你没开玩笑吧老板小雅舌头都大了,这玩意儿……能换一套房!
钱老头慢慢把桌上的项链拿起来,动作轻得像捧着一颗随时会炸的炸弹。他找出店里最贵的一个珠宝盒子——深蓝色丝绒的,里面铺着雪白的绸缎,把那项链郑重其事地放进去,咔哒一声盖上盖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推还给我。
拿着。赶紧走。这东西不是我们这小店该沾的。老头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有点……恐惧今天这事,我老头子从没提过,也不认识你们。他摆摆手,眼神示意我们快走,然后站起身,竟然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把门口挂着的那块写着营业中的小牌子翻了过来,露出打烊两字。
12
我们俩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直到被请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站在人来人往的老街上,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手里捏着那个沉甸甸的小蓝盒子,指关节都攥得发白。
小雅脸色白得像纸,突然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响得街边小吃摊的老板都探出头来看。
我错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似乎都要掐进我肉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是我眼瞎!是我蠢!林凡他真没骗你!那破聊天记录是我
P
的图!那天我看他跟你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笑,笑得那叫一个甜!你生日那阵他又神神秘秘的,我就以为他要甩了你攀高枝!我怕你吃亏,我我我……我就故意用同事手机给他发了那个『宝贝』,再导出来截图!那天他手机亮,根本就是我在背后捣鬼!
她哭得整个人都在抖:是我犯蠢!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林凡!我该死啊!他哪是什么『宝贝』,那女的是他公司新来的技术助理!他们聊的是怎么在生日宴会上给你搞个惊喜投影!我翻他手机聊天记录就是为了搞证据截图……谁知道惊喜礼物是……是……
她眼神惊恐地盯着我手里那个能把人砸晕过去的盒子。
项链掉水池发光……那破帖子居然是真的……小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瘫软下来全靠抓着我的胳膊,他他他……他真躲起来搞测试啊林凡…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有人拿着棍子狠狠敲了一下。手机突然叮一声响,不是电话,是短信。
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
项链是真的,对吗现在,还愿意听我的答案吗
今晚七点,星光餐厅『摘星台』。
林凡
林氏集团
CEO
落款那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眼底。
林氏集团
CEO……小雅凑过来念出那几个字,声音尖得变了调,我的老天爷啊!
天上轰隆一声闷雷,刚刚还晴好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沉甸甸的黑云,像个巨大无比的黑锅,猛地扣在了整个城市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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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流光溢彩的霓虹。
计价器的数字一跳一跳,像敲在我心口。手里那个丝绒盒子沉得要命,里头装的不再是水晶疙瘩,是能在本市黄金地段砸出个小窝的真家伙。
还有那条刚刚收到的短信——林氏集团
CEO。
紧张了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雨刷疯狂摇摆着。
有点儿。我捏紧盒子,手心又湿又黏。
跟人约会司机挺健谈。
……找债主清账。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晶亮的城市地标,那尖塔顶上闪烁的红点,正是星光餐厅的方向。
车子在奢华得像宫殿一样的餐厅门口停下。门童撑着巨大的黑伞过来开门,雨声瞬间被隔绝在温暖的空气和轻柔的小提琴声之外。
脚踩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穿着考究的人们在雨声衬托下轻声细语,像另一个世界。我攥着那个旧帆布包,身上是普通的连衣裙,跟这里格格不入。
您好,有预约吗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经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
摘星台。林凡。我声音有点发紧。
经理眼皮都没抬一下,侧身引路:林先生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电梯无声上升,玻璃外是急速下降的湿漉漉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在雨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雾。
电梯停下,门开了。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大厅,眼前是一条通体透明玻璃的空中长廊,顶上是整面的弧形玻璃穹顶。此刻暴雨如注,雨水在头顶肆意奔流,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朋、正在疯狂涌动的深海鱼缸底部。
长廊的尽头,孤零零地放着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小圆桌。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玻璃前,看着外面被狂暴雨水扭曲的、闪烁着亿万点灯光的城市。
黑色西装,背影挺拔,带着一种陌生的、居高临下的孤绝感。那身影是林凡,却又完全不是。
经理悄然后退。
我深吸一口气,帆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
顶着那无声的压力,一步一步,踩在绵软厚实的地毯上,走向那个背影。高跟鞋的声音不,我脚上是湿了大半的运动鞋。
隔着几步远,我停下。
那人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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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巨大的玻璃穹顶外奔流而下,形成无数扭曲的水柱。
那些水柱模糊了他的脸,却又在他身后交织成一片动荡的光影瀑布。是林凡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洗得发白的
T
恤换成了挺括的、带着隐隐暗纹的黑色西装。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窗外墨色的夜空,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没了一丁点平日的朴实温和,只剩一种经历过巨大起伏后的沉寂,还有一种……令人心惊的疏离。
来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疲惫后的稳定。没有晴晴,没有多余的话。
我把紧攥在手里的丝绒盒子,咚一声搁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长廊里异常清晰。
不打开看看他目光落在盒子上。
不用。我拉开椅子坐下,帆布包塞到脚边,假项链的惊喜,够大了。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假项链这三个字刺到。空气再次凝固,只有头顶雨水冲刷的巨大轰鸣,像无形的鼓点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穿着马甲的服务生托着银盘无声地靠近,放下一杯纯净水,又无声退走。
水滴沿着玻璃杯壁滑下,像个无声的计时器。
那张截图里的『宝贝』……我终于先开了口,嗓子干得厉害,是你的技术助理。你们在秘密策划给我的惊喜。
他端水杯的手顿了顿,没有否认:是。
所谓的『收购项目』,不是什么小公司被吞掉,我盯着他,是你,在接手林氏集团。
是。他放下水杯,确切地说,是在等一份关键的家族股权转让和集团法人变更的法律确认文件,在我生日那天签署生效。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个疲惫的小动作让我恍惚看到了过去加班到深夜的林凡,也就是你生日的前一天。集团内……有些人对我空降不服气,情况很混乱,我不能露任何马脚,一点点风险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那段时间,我必须更谨慎地扮演那个『普通员工』林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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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这两个字像冰锥子扎进耳朵。
所以你省钱省到极点我喉咙发紧,说省钱买婚房,其实是怕被人发现你一件衣服上万块
他沉默了一瞬:对。我习惯了隐藏,从我按家族安排以普通身份进入公司底层开始。直到那份文件尘埃落定,我才能真正走出阴影。
他的视线扫过我放在桌角那个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帆布包,我以为你能理解……或者,至少等我三天。
理解一股闷了三天的、混杂着委屈、愤怒、荒谬的邪火再也压不住,猛地顶了上来。
理解你的『测试』理解你像个猎人一样,看着我这个傻子对着你施舍的『普通生活』感恩戴德林凡,装穷是你的游戏,可不是我的!
玻璃杯里的水被我一嗓子震得晃了晃。
林凡放在膝上的手倏地握紧。他抬眼直视我,眼神深处某种被压抑的东西汹涌起来:游戏施舍
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里没一点温度,只有翻上来的痛苦和自嘲。
三年了,苏晴。我看你为我冷风中舍不得打车心疼,看你省下午餐钱给我买胃药,看你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小房子精打细算……我每天都在煎熬!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在地毯上摩擦出沉闷的响声。
他几步走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前,指着外面暴雨中依旧灯火璀璨的庞大城市,声音被愤怒和积压的情绪撕扯着:
煎熬!一边是唾手可得的亿万家财,只要亮明身份,什么金玉满堂不能捧给你一边是看你为了一点碎银子那么拼命那么辛苦!我还要装着感动,装着接受!你告诉我,这是游戏!如果是游戏,这是最操蛋最痛苦的游戏!
他猛地转身,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胸口剧烈起伏,眼底布满红丝。
测试对!是测试!但测试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我他妈一遍遍用刀戳自己心口窝!就为了确认一件事——在这金玉满堂的笼子外头,到底有没有人,能让我林凡心甘情愿把心掏出来给她!
他的话像狂风骤雨砸下来。长廊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外面倾盆的雨声。
那个平日里温和甚至有点木讷的男人消失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被多年压抑彻底点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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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在椅子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那三天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在他这近乎崩溃的嘶吼面前,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想起第一次约会他在街边摊给我剥虾,油点子溅到他便宜的衬衫上也毫不在意地笑。
想起我加班生病他守在出租屋一夜没睡熬粥。
想起他提起以后那个小家时,眼神里不是钱堆出来的光,是满满的、烫人的憧憬……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林凡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也模糊了外面那个灯火辉煌却又冰冷无比的世界。
那份文件…在你生日前一天…终于签下来了。他声音低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走回桌边,却没有再坐下。他伸出手,想碰碰我搁在桌上的手,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时,又蜷缩了回去。
我想给你我能给的最大礼物。不是花钱买的东西,是我终于能告诉你的全部真相,和我林凡这个『人』。
他垂下眼,看着桌面,这条项链……是我奶奶留下的一小颗原石打的。是我们家给认定的媳妇儿留的记号,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小雅那一百万的惊呼和小破站那个测试真爱的帖子在脑子里炸开!原来那帖子是真的——不过是关于林家信物和认定的传统。
我觉得它简单朴素,像你这个人。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没想到这成了压垮你的稻草。那些导购的话是真的,『看着普通,上身很特别』。
他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苦笑,但确实被我搞砸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亿万总裁的疏离霸道,没有了刚才崩溃嘶吼的狂怒痛苦。只剩下深重的歉意、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怕被拒绝的恐慌。
像许多年前,他第一次捧着他自己烤焦的生日蛋糕,站在我公寓门口时一样。
帆布包沉甸甸地贴在脚踝。窗外,暴雨似乎小了一些,不再像要砸穿穹顶。巨大的城市灯光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片暖融融的光团。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伸手拿起那个冰冷的玻璃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然后,我用沾着水珠的手,拿起了那个装着一百万的丝绒盒子。
林凡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比我高很多,此刻却微垂着眼,像一个等待宣判的人。
我打开盒子,拿出那条银链子。灯光下,它依旧那么其貌不扬,灰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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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我收了。我拿起链子,没有递还给他,而是直接把它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像一个沉甸甸的承诺。我不管你姓林还是姓什么,我抬起头,直直看进他骤然亮起的眼睛里,三年前我遇到的是个穷得叮当响但会对我掏心窝子好的林凡。我看上的是他这个人!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玻璃长廊里异常清晰坚定:
你现在坐拥金山银海了行。但记着,林凡,我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能感觉他灼热的呼吸。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钱堆上的林凡,我要的是那个跟我一起蹲路边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也能乐呵的林凡!要是你觉得『林氏集团
CEO』这个人,跟三年前那个穷小子不是一个人了……
我停住了,手按在项链那颗温热的石头疙瘩上:
那这信物,戴着也没意思。
暴雨冲刷着穹顶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永不止息的潮涌。但玻璃长廊里的空气,仿佛从刚才山崩地裂的狂暴中,慢慢沉淀下来。
林凡死死地看着我。眼底那片翻腾的、痛苦的海,渐渐平息。
一种更沉、更深,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东西涌了上来。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那只曾签署过掌控亿万财富文件的手,此刻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伸向我戴着项链的脖颈。
不是拥抱。
那微凉的指尖,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那颗被我体温焐热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疙瘩。
就像三年前那个下雨天,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把那把他捡到的、最不起眼的小蘑菇伞塞进我手心,笨拙地帮我撑开时一样。
他的手,终于稳稳地覆盖在项链上。他没有看那外面亿万灯火,也没有看那象征着他新身份的奢华餐厅,他只是看着我,很用力地看着,仿佛要从我眼中找到他苦等了这么多年的、真正的彼岸。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暴雨中模糊成一片迷离的光海,像亿万颗散落的、冰冷的星星。而他此刻的眼底,只映着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