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毒杀嫡子
刀锋划破肌肤的凉意,比深秋的寒风更刺骨。
沈微婉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却异常清晰地回荡着他的声音。不是平日里带着笑意的婉婉,也不是争执时冷硬的沈氏,而是我从未听过的颤抖声——毒杀嫡子,罪无可赦。
可她明明看到,那碗本该喂给小世子的汤药,最后落在了自己唇边。而递药的人,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内侍。那老内侍垂着眼,手却稳得像磐石,仿佛递过来的不是催命符,只是一盏寻常的清茶。
心口的血涌得厉害,呛得她咳嗽起来,眼前却突然亮了。不是殿里的宫灯,是很多年前,她刚入靖王府时,那片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的、带着暖意的阳光。金砖地上的纹路,恍惚间变成了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路,她好像又闻到了巷口卖糖粥的甜香,听到了母亲唤她阿婉的声音。
原来,人临死前,真的会把一辈子事,都过一遍。那些被宫墙锁住的晨昏,那些被规矩磨平的棱角,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说的话,此刻都像潮水般涌来,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
沈微婉十五岁那年,父亲沈敬之是江南有名的巧手,一手云锦织得栩栩如生,替靖王萧弈赶制了一批贡品——十二匹云锦流霞,据说是要献给皇后的寿礼。她被要求跟着进京,本想着看完京城的繁华就回江南,却被留在了王府。
不是什么风光的侧妃,甚至算不上正经的侍妾,只是个被王爷记名的侍婢。管事嬷嬷领着她穿过七拐八绕的回廊时,脚步轻快地像踩着风,嘴里却不停念叨:沈姑娘是好福气,咱们王爷眼高于顶,多少贵女想进府都没门路呢。
沈微婉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她见过王府的大门,朱漆铜环,高得像要通到天上去,门内的世界,飞檐翘角层层叠叠,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肃穆的香,对她来说陌生又危险。她偷偷掀起轿帘一角,看到路边的石榴树开得正艳,像一团团燃烧的火,可她只觉得心慌。
初见萧弈时,他刚从边关回来不足半月。那天她被带到书房外候着,听见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训斥下属,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等她被传进去时,他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玄色常服的下摆绣着暗金龙纹,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里流动。
他比她想象中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锐利如鹰隼,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周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股戾气竟淡了些,嘴角甚至弯了一下:你就是沈家那个小女儿沈敬之的手艺不错,养女儿也有一套。
他的声音不像想象中那般威严,反而带着点沙哑,像是长途跋涉后未润的喉,却像山涧的溪流撞在石头上,一下就撞进了她心里。她慌忙低下头,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茶汁溅出来一点,烫在指尖,却没觉得疼。她只听见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民女沈微婉,参见王爷。
王府很大,大到她住了半年,还会在花园里迷路。规矩多得像天上的星星,走路要低着头,说话不能大声,见了嫡妃要行叩拜礼,见了侧妃要行屈膝礼,连吃饭时夹菜都不能过三箸。嫡妃是太傅的女儿柳氏,端庄肃穆,第一次见她就教了三个时辰的规矩,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需要打磨的器物,最后淡淡说了句:江南来的,性子野,得慢慢教。
侧妃们各有背景,李氏是户部尚书的侄女,性子张扬,总爱穿着鲜艳的衣裳,见了她,脸上挂着笑,眼里却藏着针,常说些江南女子小家子气的话;张氏是将军的妹妹,沉默寡言,却总在不经意间给她使绊子,比如在她给萧弈请安时,不小心打翻她手里的茶。
沈微婉性子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能缩在自己的汀兰水榭里。那院子不大,却有一汪小池,池边种着几株玉兰,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慰藉。她常常坐在池边,看着水里的倒影发呆,想家,想江南的雨,想巷口那棵老槐树,想母亲做的桂花糕。
萧弈不常来,但每次来,总会带些新奇玩意儿。有时是一枝刚从御花园折来的绿萼梅,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有时是西域进贡的葡萄干,甜得像蜜;有时只是坐下来,听她弹一首江南的曲子。
她的琴技是母亲教的,不算顶尖,却带着江南特有的温婉。有一次她弹《平沙落雁》,他靠在软榻上,闭着眼,手指轻轻打着拍子,忽然说:你弹的调子,有江南的水汽。本王在边关时,黄沙漫天,夜里睡不着,就总想起这样的调子,觉得安稳。
她那时不懂什么叫安稳,只知道他说这话时,眉宇间的疲惫淡了些。她偷偷抬眼看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睫毛很长,竟有几分柔和。她心里悄悄想,若是能一直这样,让他安稳些,也挺好。
2
温柔陷阱
有一次,她夜里做了噩梦,梦见父亲被税吏刁难,家产被抄,她跪在地上求情,却被人一脚踹开。惊醒时泪湿了枕巾,胸口还在发闷。恰好在窗外听到动静,披衣出去看,竟是萧弈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像是刚处理完公务回来。做噩梦了他推门进来,把披风盖在她身上,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肩膀,带着些凉意,别怕,有本王在。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温柔,像冬夜里的炭火,明明灭灭,却足够暖。她裹紧披风,闻着上面淡淡的龙涎香,突然觉得,这王府或许也不算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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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弈对她也渐渐不同了。他会在处理公务的间隙,绕到汀兰水榭,喝她亲手泡的雨前龙井。她的茶艺不算精湛,只是记得江南人泡茶的法子,用山泉水,水温要刚好,茶叶要少放。他却总能喝出滋味,说:你泡的茶,比外面那些好茶更合本王的意。他会在她被其他妾室挤兑时,不动声色地维护她。有一次李氏故意在赏花宴上提起她的出身,说:江南女子是水做的,就是不知能不能撑住王府的门面。话音刚落,萧弈就笑着说:本王的王府,要什么门面阿婉性子好,本王喜欢就够了。他甚至破格让她去书房伴驾。她不会处理公务,只能在一旁研墨,或者安静地看书。他看公文累了,就会放下笔,跟她说些边关的事。
说大漠的月亮有多圆,大得像个银盘,照得人心里发空;说战友牺牲时,他亲手埋了他们,坟头连块碑都没有,只能在心里记着名字;说他第一次上战场,手抖得握不住刀,却还是砍倒了第一个敌人,血腥味呛得他三天没吃饭。她静静地听着,心里又敬又疼。原来他不是天生的强者,他也会累,会痛,会害怕。
而她,想成为那个能让他卸下防备的人。她开始学着讨好他。知道他爱吃江南的糯米糕,她就缠着厨娘学,指尖被烫出好几个水泡也不吭声,只把做好的糕点用锦盒装好,等他来时递上去。他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还会夸她:比外面买的好吃。知道他军务繁忙,常常熬夜,她就学着调制安神的香,用的是江南带来的艾草和薰衣草,夜夜在他书房外等着,直到灯灭了才回去。有一次他忙到天亮,出来看到她趴在廊下的栏杆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披风,他没叫醒她,只是站在旁边看了很久,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好景不长他染了疫病,高烧不退,请了好几个太医都不见好。嫡妃柳氏守在正院主持大局,侧妃们围在廊下嘘寒问暖,却没人敢真的上前伺候,怕被传染,也怕触怒王爷。沈微婉咬了咬牙,端着药碗就闯进了内室。
他躺在床上,脸色通红,意识模糊,嘴里还在说着胡话,似乎是在指挥士兵:左翼包抄……别管我……她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药,药很苦,他喝得抗拒,她就轻声哄着:喝了药,病就好了,好了就能……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其实她想说,好了就能多来看她了。喂到一半,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喃喃道:别离开……她的心猛地一跳,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他是记得她的小名的。那夜她守了他整整一晚,天亮时,他退了烧,醒来看到趴在床边的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这里凉,怎么不回房睡
她抬头看他,眼里还有红血丝,却清明了许多。她摇摇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王爷好了就好。
从那以后,他叫她阿婉,只有他们俩时候。他带她去逛王府的花园,指给她看哪株玉兰是他刚入府时亲手栽的;他跟她说起小时候的事,说他母亲去世得早,父皇对他不算亲近,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最苦的时候,一天只吃一个干硬的馒头。
她知道了他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也越来越依赖他。她开始盼着他来,盼着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盼着他偶尔流露的温柔。这份心思,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爬满了整个心房,也缠上了她自己。她甚至开始幻想,或许有一天,他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哪怕只是侧妃,她也满足了。
3
胎死腹中
沈微婉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在王府激起了千层浪。嫡妃柳氏多年无子,侧妃们也只有女儿,她这一胎,若是个儿子,地位便会彻底不同。
萧弈很高兴,几乎每天都来看她。他会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然后抬头对她笑:一定是个像本王的儿子。他还特意让人从江南请来一个擅长调理孕事的嬷嬷,贴身伺候她,那嬷嬷是母亲托人找的,她总算觉得安心了些。
赏赐流水般送进汀兰水榭,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甚至还有一块上好的暖玉,据说能安神养胎。下人们见了她,都恭敬地叫婉主子,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可她却觉得,那些目光里,除了讨好,更多的是嫉妒和算计。柳氏派人送来的补品,她不敢吃,让侍女先给猫狗试过才敢用;李氏送来的婴儿衣物,她让嬷嬷仔细检查了,果然在衣角绣线里发现了细小的银针,针尖闪着幽光。
她把银针偷偷藏起来,没告诉萧弈。她知道,王府里的事,牵扯太多,他有他的难处,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她只是更小心了,出门必带四个侍女,走的路都是人多的地方。
那天她在花园散步,走到一处偏僻的假山旁,想歇歇脚。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小丫鬟突然从旁边冲出来,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肚子一阵剧痛,眼前发黑。
她吓得浑身发抖,只听到侍女凄厉的呼救声,然后是萧弈赶来时,那声带着怒意的嘶吼: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抱起她往回跑,脚步踉跄,她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的颤抖。她想说我没事,却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孩子终究是没保住。她躺在病床上,流了很多血,也流了很多泪。萧弈守在她身边,眼圈通红,声音沙哑:阿婉,对不起,是本王没护好你。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疼得厉害,摇摇头:不怪王爷。
那之后,萧弈查了很久,只处置了那个小丫鬟,说是她笨手笨脚,冲撞了主子,打了二十板子,发卖到了最偏远的庄子。可沈微婉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个小丫鬟是柳氏宫里的人,而那天,柳氏恰好去了花园的另一头赏花,时间掐得刚刚好。
更让她心寒的是,她后来无意中听到侍女说,那个小丫鬟被发卖前,柳氏的陪房曾去见过她,塞了一包银子。
她把那块藏起来的银针拿给萧弈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然后,他接过银针,扔进了火盆里,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吞噬了那点银光。他说:阿婉,有些事,本王知道,但现在还不能动她。太傅那边……
后面的话他没说,她却懂了。柳氏的父亲是太傅,手握重权,是萧弈在朝堂上需要拉拢的人。为了他的前程,她的孩子,只能白死。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梦见了江南。梦见母亲在院子里晒桂花,金黄的花瓣落了一地;父亲在书房写字,墨香混着桂花香,很好闻;她和哥哥在花园追蝴蝶,笑声像银铃。醒来时,枕巾又湿了一片。
从那天起,她心里那根名为信任的弦,悄悄松了。
4
阴谋暗涌
他发卖了那个冲撞她的小丫鬟的家人,让他们世代为奴;把柳氏禁足了三个月,理由是管教下人不严;还把汀兰水榭周围的宫人换了一批,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说是绝对可靠。可沈微婉却越来越沉默。她看着萧弈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皇帝年迈,皇子们争斗不休,他作为手握兵权的靖王,成了各方拉拢或忌惮的对象。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身上的戾气却越来越重。有时他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坐在她床边,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像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他心里苦,就默默地给他倒杯醒酒汤,帮他按按太阳穴。他会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一下,说:还是阿婉好。他开始对她讲朝堂的事,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他说大皇子想拉拢他,许了他亲王之位;说三皇子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克扣了他边关的粮草;说他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就必须站得更高,有更大的权势。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也更害怕了。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而她,就是他身边最容易被攻击的那个。她也曾劝过他平安就好他始终没有放在心上,到最后也只有一句:王爷,你开心就好。他却只是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一年后,柳氏生下了一个儿子。王府大宴宾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来到汀兰水榭,抱着她,喃喃道:阿婉,本王有儿子了,……可本王很怕,怕护不住你。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恐惧,像个迷路的孩子。沈微婉的心软了,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不怕,只要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可她撒谎了。她怕得要命。她怕有一天,他为了更高的位置,会像舍弃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样,舍弃她。嫡子萧承佑体弱,从小汤药不断。萧弈请了最好的太医,亲自过问嫡子的饮食,甚至命人把所有进药的流程都记录下来,由他亲自查阅。
沈微婉偶尔去看望,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眉眼像极了萧弈,心里五味杂陈。她羡慕柳氏,却也可怜这个一出生就被卷入旋涡的孩子。
她以为,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去争,不去抢,总能平安到老。直到那天,她亲手做了些荷花酥,派侍女春桃去给柳氏送过去,表表心意——春桃是她从江南带来的丫鬟,手脚麻利,最是忠心。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春桃被人发现在嫡子的药碗旁鬼鬼祟祟,药碗里被查出了鹤顶红的粉末。
后来沈微婉才知道,那天柳氏的陪房早就在偏厅等着,见春桃来了,故意说嫡妃在里间喂药,你直接送进去吧,又暗中让人把春桃的鞋边沾了药渣;而那碗有毒的汤药,据说原本放在外间的矮几上,是柳氏的奶娘不小心碰倒,恰好泼在了刚进门的春桃脚边。
春桃被押到萧弈面前时,浑身是伤,却死死咬着牙,说没见过什么毒药。直到柳氏的陪房拿出一块玉佩——那是沈微婉给春桃的信物,让她遇事能凭此物找王府侍卫帮忙——陪房哭着说:王爷您看,这玉佩是这个贱人的,定是她指使侍女下毒啊!
人证,物证,动机,都齐了。嫉妒嫡子,怀恨在心,这便是所有人对她的定论。连张氏都站出来,低声说:前几日去给嫡妃请安,确见沈氏看着小世子的眼神有些……复杂。
5
最后的仁慈
沈微婉被带到正厅时,萧弈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柳氏抱着刚缓过劲的嫡子,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求您明察!佑儿还这么小,她怎么忍心……
李氏站在一旁,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王爷,她心肠如此歹毒,留不得啊!沈微婉看着萧弈,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温度。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轻声问:萧弈,你信我吗
他没有回答。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哭泣。心口的痛越来越烈,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
萧弈最后一次来看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挣扎;看到他转身时,悄悄握紧的拳头;看到内侍端来那碗毒药时,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毒药,比白绫死得快,少些痛苦,或许是他最后的仁慈。
药汁滑过喉咙,带着一种奇异的甜,然后是火烧般的剧痛。她想起刚入府时,他送她的那支绿萼梅,花瓣上的露水;想起他病中抓着她的手,叫她阿婉;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取个名字。原来这九年,就像一场绚烂的烟火,绽放时有多亮,熄灭时就有多暗。
她终究是困在了这座王府里,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闻到了江南的桂花香,看到母亲笑着对她说:阿婉,回家了。她轻轻笑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江南来的女子,临死前最后念的,是故乡的名字。
我是沈微婉,江南织造的女儿,曾以为爱情能冲破宫墙枷锁。到头来,不过是从江南的烟雨,跌入王府的泥沼,成了他夺权路上,一抹被碾碎的胭脂色。
后来,萧弈在夺嫡之争中胜出,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偶尔会走到汀兰水榭,看着池边的玉兰树发呆,手里捏着一块暖玉——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玉上还留着淡淡的体温,像她从未离开过。只是他再也没见过,像江南水汽一样温柔的眼神,再也没听过,能让他觉得安稳的调子。
他们说我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是踩着血路登顶的胜利者。可站在这里才懂,我不过是个弄丢了江南水汽的囚徒。他摩挲着掌心的暖玉,指腹碾过玉上细微的纹路,像在数那些被权谋碾碎的晨昏,曾以为有了权势就能得到一切,却亲手把那个会为我弹《平沙落雁》的女子弄丢了。
风掀起他的袍角,带着深秋的凉意,像她最后看他时,眼里未说尽的话:世人敬我、怕我,可我说连一句‘我信她’的勇气都没有。萧弈摄政王说到底,不过是个用她命换这万里江山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