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
后脖颈子黏着汗。
炕席硌得我骨头疼。
墙上的红日历刺得人眼晕。
1985年7月16日。
我猛地坐起来。
这不是我家。
土坯墙,黑木桌。
桌上摆着个豁口的搪瓷缸。
缸子上印的劳动最光荣都褪了色。
妈,你醒了
一个姑娘蹲在灶台前。
扎着俩羊角辫,脸瘦得像根柴火。
她手里攥着个窝窝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上面掉。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赵秀兰,42岁,红星村寡妇。
这姑娘是她闺女,李娟,19岁。
三天前,李娟为了跟邻村王建军搞对象,开始绝食。
昨天下午,原主被气晕过去,就没再醒。
而我,是2024年的赵秀兰。
上个月,我那恋爱脑闺女,
被个骗子卷走所有积蓄,
从23楼跳了下去。
妈,建军说了,李娟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
他带我去广州,做服装生意,挣大钱。
我看着她干裂的嘴唇。
心里像被针扎。
跟我那闺女说的话,一字不差。
他还说,等赚了钱,就风风光光娶我。
李娟把窝窝头往我面前递,
妈,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以后好好孝顺你。
我没接。
那窝窝头硬得能硌掉牙。
就像王建军那张嘴,
说得比蜜甜,心比锅底黑。
记忆里,王建军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二流子。
前年骗了邻村姑娘的彩礼,
转头就去赌钱输了个精光。
那姑娘气得上了吊,
他连面都没露。
要走可以。
我开口,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
李娟眼睛更亮了。
把你枕头底下那二十块钱留下。
那是原主没日没夜绣鞋垫,攒的嫁妆钱。
李娟的脸唰地白了。
那是我的钱!她往后缩,死死捂住口袋,
你凭什么要我的钱
凭我是你妈。
我站起来,抄起门后的扁担。
扁担是枣木的,沉甸甸的。
李娟吓得一哆嗦,
手里的窝窝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今天就两条路。
我把扁担往门框上一横,
要么,明天去县纺织厂报道,
踏踏实实干活,
要么,拿着你的钱,
现在就滚。
你不是我妈!李娟突然尖叫,
我妈最疼我了,她不会这么对我!
我是你妈。
我举起扁担,狠狠往门框上砸。
咔嚓一声,
扁担断成两截。
李娟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
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
十分钟。
我看了眼墙上的旧挂钟,
收拾你的东西。
我转身坐在炕沿上。
后背全是汗。
这辈子,
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院子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
李娟在屋里哭哭啼啼地收拾包袱。
没到十分钟,她就出来了。
小包袱斜挎在肩上,
手里紧紧捏着那二十块钱。
妈,你会后悔的。
她红着眼睛瞪我,
等我和建军成了有钱人,
你求我我都不回来。
我没抬头。
拿起桌上的搪瓷缸,猛灌了一口凉水。
水是凉的,
顺着喉咙往下滑,
像刀子割。
门吱呀一声开了。
又砰地一声关上。
院门口传来邻居张婶的声音。
娟儿,这是咋了跟你妈吵架了
我没应声。
攥着搪瓷缸的手,
指节都白了。
后悔
上辈子,我抱着闺女冰冷的身体,
肠子都悔青了的时候,
谁又可怜过我
日头慢慢往西斜。
我刚把锅坐上,准备煮点玉米糊糊,
院门口就炸开一声骂。
赵秀兰!你个杀千刀的!
王建军他娘,刘翠花,叉着腰站在门口。
一脸褶子拧成个疙瘩,
唾沫星子飞得老远。
我家建军哪点配不上你闺女
不就是没爹没妈吗
人家有志气!
不像你,想把闺女往厂长被窝里送!
我端着锅铲的手顿了顿。
这泼妇,
真是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放。
拍了拍手上的灰。
1985年的风,
卷着柴火味儿,
从敞开的门口灌进来。
比2024年的空调风,
烈多了。
我看着刘翠花那张唾沫横飞的脸。
突然笑了。
这日子,
有得闹了。
刘翠花骂得正起劲,
突然哎哟一声,
手往口袋里一摸。
一张小纸条飘了下来。
她光顾着骂,没看见。
我眼疾手快,一脚踩了上去。
等她骂够了,扭着屁股走了,
我才弯腰捡起来。
纸条皱巴巴的。
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周三晚,老磨坊见。
我捏着纸条,
指腹都泛了白。
老磨坊在村西头,
早就荒了。
王建军去那儿干啥
我把那张纸条揣进裤兜。
玉米糊糊在锅里咕嘟冒泡。
闻着香,我却一口也咽不下。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纺织厂的录取通知出门。
刚走到村口大槐树下,就听见窃窃私语。
就是她,赵秀兰。
听说想把闺女卖给厂长当小的
怪不得把王建军搅黄了,心够黑的。
我抬头瞪过去。
说话的是村东头的老王家媳妇。
她看见我,脖子一缩,拉着旁边的人就走。
背后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
不用想也知道,
这都是刘翠花的杰作。
纺织厂在县城边上。
车间里全是轰隆隆的机器声。
我被分到织布组。
组长是个圆脸大姐,姓周。
你就是赵秀兰周姐上下打量我,
听说你闺女……
周姐,我打断她,拿起梭子,
干活吧,别耽误了产量。
我这辈子在纺织厂待过十年。
踩踏板,接线头,闭着眼都能做。
周姐看我手脚麻利,
没再多问。
可午休时,麻烦还是找来了。
两个女工凑在我旁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真没错。
我娘家就是红星村的,
王建军他娘说,
赵秀兰半夜还往厂长宿舍跑呢。
我手里的搪瓷缸咚地砸在桌上。
两人吓了一跳,
看我的眼神带着怯,却还有点得意。
我闺女要跟人贩子走,我盯着她们,
你们要是当妈的,
是拦着,还是笑着送她出门
人贩子三个字,我特意加重了语气。
两人脸色变了变,
互相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下班回家,刚推开院门,
我就愣住了。
炕洞的石板被撬开了。
里面空空的。
我心口一紧。
原主藏在那儿的五斤粮票,
还有三尺布票,
全没了!
除了李娟,没人知道粮票藏在这儿。
我转身就往邻村走。
王建军家在村尾,
老远就听见屋里吵吵嚷嚷。
那点粮票换的钱,还不够我塞牙缝!
是王建军的声音,
满是不耐烦。
可那是我妈最后的粮票了……
李娟带着哭腔,
听着就让人窝火。
哭哭哭,就知道哭!王建军吼道,
再哭我把你卖去山里,换点好酒喝!
我一脚踹开房门。
屋里的人都回头看我。
李娟头发乱糟糟的,
脸上还有道红印子。
王建军手里攥着个酒瓶子,
醉醺醺的。
刘翠花坐在炕沿上,
手里正数着几张毛票。
赵秀兰你咋来了刘翠花把钱往怀里一塞,
我家建军跟娟儿处对象呢,你别捣乱!
把粮票还给我。我盯着王建军,
还有布票。
啥粮票我不知道。王建军把酒瓶子往桌上一墩,
你闺女自愿给我的,
你管得着吗
我闺女被你灌了迷魂汤,我往前走一步,
今天不还,我就去派出所报案。
报案刘翠花跳起来,
你个不要脸的,
想毁了我儿子是不是
她突然冲过来,
伸手就往我脸上扇。
啪的一声,
打得我耳朵嗡嗡响。
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还没反应过来,
王建军就揪住了我的胳膊。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吧他眼神凶狠,
再敢多管闲事,
我打断你的腿!
李娟在一旁哭:妈,你走吧,
别管我了……
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刘翠花指着我骂,
胳膊肘往外拐,
白眼狼一个!
院里很快围了不少人。
都是邻村的,
没人说话,就看着热闹。
有人窃窃私语:
这赵秀兰也是,
闺女愿意,她瞎掺和啥
就是,王建军再不好,
也是娟儿自己选的。
我看着那些冷漠的脸。
心里像被冰碴子冻住了。
这就是人性。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哪怕知道是火坑,
也只当看个笑话。
王建军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
差点摔倒。
滚!他指着门口,
再让我看见你,
没你好果子吃!
我扶着门框,
看着屋里那个哭哭啼啼的身影。
李娟,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以后哭断了肠子,
也别怪妈心狠。
我转身往外走。
背后传来刘翠花的咒骂声,
还有王建军的哄笑声。
回到家,
我摸着脸上的巴掌印,
火辣辣的疼。
但我没哭。
眼泪早在2024年流干了。
我从灶膛里掏出几块炭火,
扔进炕洞。
屋子慢慢暖和起来。
我想起那张纸条。
今天是周一。
还有两天,就是周三。
老磨坊。
王建军到底要干什么
我找出原主藏在床底下的一把柴刀。
磨得锃亮。
我把刀塞进枕头底下。
这两天,
得小心点了。
第二天上班,
周姐看我脸上的红印子,
皱了皱眉。
被人打了她递过来一个煮鸡蛋,
跟厂里说,
让保卫科的人跟你回去看看。
不用了,周姐。我把鸡蛋塞回她手里,
家事,说不清。
周姐叹了口气,没再劝。
下午,我正在接线头,
突然听见有人喊我。
赵秀兰,有人找。
我抬头一看,
是张婶。
她站在车间门口,
脸色不太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
出事了
我跟周姐打了个招呼,
快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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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你家……张婶拉着我,
声音压得很低,
你家的铁锅,没了。
我一愣。
铁锅
我刚才路过你家,张婶往四周看了看,
看见你家门没锁,
进去想帮你喂喂鸡,
结果灶台上的铁锅,
不见了。
我的火噌地就上来了。
李娟!
肯定是她!
张婶,谢你了。我咬着牙,
我知道了。
张婶看着我,欲言又止。
秀兰,你……她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把娟儿找回来吧,
毕竟是亲闺女。
我摇了摇头。
找回来
找回来继续让她偷家里的东西,
给那个二流子送钱
张婶,我心里有数。
张婶没再说啥,
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走了。
我站在车间门口,
看着远处的烟囱。
黑烟滚滚,
像一块巨大的墨,
染黑了半边天。
铁锅是原主的陪嫁,
厚实得很,
能卖不少钱。
王建军,刘翠花,
还有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李娟。
你们真是,
把我当软柿子捏了!
下班后,我没回家。
直接去了村西头的老磨坊。
我想看看,
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鬼。
老磨坊早就没人用了。
木门破烂不堪,
锁都锈死了。
我绕到后面,
从一个破洞钻了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
一股子霉味。
我刚站稳,
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有人来了!
我赶紧躲到磨盘后面。
心脏砰砰直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是王建军。
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穿着的确良衬衫,
看着不像村里的。
东西准备好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很低,
带着一股不耐烦。
快了,王建军的声音有点谄媚,
那丫头现在对我死心塌地,
说啥都信。
别出岔子,陌生男人冷哼一声,
周三晚上,我派人来接。
到了南边,
少不了你的好处。
放心吧,李哥。王建军笑着说,
我妈在旁边盯着呢,
那老寡妇管不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南边
接走
他们果然是要把李娟卖了!
陌生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
塞给王建军。
这是定金,他说,
事成之后,再给你双倍。
王建军接过钱,
笑得眼睛都没了。
谢谢李哥,谢谢李哥!
陌生男人没再说话,
转身就走了。
王建军数着钱,
嘴里哼着小曲,
得意洋洋。
我躲在磨盘后面,
浑身冰凉。
原来,
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那点粮票,
那口铁锅。
他们要的,
是李娟的命!
王建军把钱揣进怀里,
吹着口哨走了。
我从磨盘后面走出来。
腿都麻了。
月光从破洞里照进来,
在地上投下一块惨白的光。
我看着那块光,
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周三晚上。
还有一天。
我必须阻止他们。
不管用什么办法。
可我一个寡妇,
没钱没势。
王建军他们人多势众。
我能斗得过他们吗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柴刀。
冰冷的铁,
硌得我手心发疼。
不管了。
就算拼了这条命,
我也不能让李娟被他们卖了。
我走出老磨坊,
往家走。
路上,
我看见张婶家的灯还亮着。
她是不是,
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害怕,
不敢帮我
我站在她家院门外,
犹豫了很久。
最终,
还是转身走了。
现在,
谁都不能信。
只能靠自己。
回到家,
我把家里能藏的东西,
全藏到了后山的石洞里。
然后,
我坐在炕沿上,
看着那把柴刀。
一夜没合眼。
周三,
终于来了。
鸡叫头遍时,我就起来了。
天还没亮透,东边只有一抹鱼肚白。
我把柴刀别在腰后,用围裙盖住。
走到村口,刚好碰见去县城赶集的刘老五。
秀兰,这么早干啥去他推着独轮车,
车上装着些自家种的蔬菜。
去趟镇里,我扯了扯嘴角,
有点事找派出所。
刘老五哦了一声,没多问。
独轮车轱辘碾过石子路,
发出吱呀的响声。
我看着他走远,
才转身往邻村的方向走。
我要去找一个人。
邻村的陈春燕。
记忆里,陈春燕三年前被王建军骗了。
他说要娶她,
骗走了陈家准备盖房的钱,
然后就没了踪影。
陈春燕气病了一场,
差点没挺过来。
我找到陈家时,
陈春燕正在院子里喂猪。
看见我,她愣了一下,
手里的猪食瓢差点掉地上。
你是……红星村的赵婶她怯生生地问。
是我,春燕。我走到她跟前,
我来,是想问问王建军的事。
陈春燕的脸一下子白了。
嘴唇哆嗦着,
半天说不出话。
赵婶,我……她低下头,
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想提他。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全是茧子,
可王建军现在要骗我闺女,
还要把她卖到南边去。
陈春燕猛地抬头,
眼睛瞪得溜圆。
卖了她声音发颤,
他……他真敢这么干
我亲耳听见的,我看着她,
周三晚上,老磨坊,
他们就要动手了。
陈春燕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个畜生!她咬着牙,
三年前,他就想把我卖到山里,
是我哥发现得早,
才没让他得逞!
我心里一紧。
果然,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春燕,我攥紧她的手,
你能帮我吗
我需要证据,
证明他是人贩子的帮凶。
陈春燕擦了擦眼泪,
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赵婶,我帮你!她咬着牙,
这种人渣,
不能再让他害更多人了!
她转身跑进屋里,
没多久,拿着一张纸出来。
纸已经泛黄了,
上面是王建军写的欠条,
还有一句若不还钱,愿以身相许的屁话。
这是他当年骗我钱时写的,陈春燕说,
我哥当时就说,
这能当证据。
我接过欠条,
紧紧攥在手里。
这还不够。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春燕,你知道王建军跟哪个外人勾结吗我问。
陈春燕想了想,
好像是他一个远房表叔,
听说是从南边来的,
去年在村里待过几天,
看着就不是好人。
远房表叔
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
春燕,谢谢你。我把欠条揣好,
这事完了,
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陈春燕点了点头,
眼圈又红了。
从陈家出来,
我直奔镇派出所。
接待我的是个年轻警察,
姓刘。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说,
刘警察皱起了眉头。
赵大姐,你说的这些,
有证据吗
我把陈春燕的欠条递给他。
这是王建军三年前骗婚的证据,
他这次想把我闺女卖到南边,
我亲耳听见的,
就在村西头的老磨坊。
刘警察看着欠条,
又问了些细节。
周三晚上几点
除了王建军,还有谁
大概后半夜,我说,
还有一个叫李哥的男人,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应该是人贩子。
刘警察在本子上记着,
赵大姐,你先回去,
我们晚上会派人过去。
你千万别惊动他们,
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
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但我知道,
不能全指望警察。
王建军他们人多,
万一跑了一个,
以后都是麻烦。
我得想个办法,
让他们插翅难飞。
回到家,
我开始准备。
我找出原主藏在箱底的几块银元,
用布包好,揣在怀里。
这是原主留着应急的,
现在派上用场了。
下午,我去了张婶家。
她正在纳鞋底。
看见我,放下手里的活,
秀兰,你可算回来了,
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张婶,我有事求你。我坐在她对面,
今晚,王建军要把娟儿卖到南边去。
张婶手里的针掉在地上,
啥卖了那畜生!
我已经报了警,我说,
但我怕人手不够,
想让你帮个忙。
张婶捡起针,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今晚后半夜,我压低声音,
你去村口,
把住大路口,
要是看见有陌生人往外跑,
就大声喊,
就说抓小偷。
张婶愣了一下,
我……我一个老婆子,
能行吗
张婶,你就站在自家门口喊,
不用你动手,我看着她,
只要能拖延时间,
等警察来就行。
张婶咬了咬牙,
行,秀兰,我帮你!
那畜生,早就该遭报应了!
我心里一暖。
关键时刻,
还是有人愿意站出来的。
天黑后,
我揣着银元,
往老磨坊走。
我得先去钓鱼。
老磨坊里黑黢黢的,
只有月光从破洞照进来。
我刚躲好,
就听见脚步声。
王建军来了。
后面跟着刘翠花,
还有被捆着的李娟。
李娟嘴里塞着布,
呜呜地哭着,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哭啥哭刘翠花拧了她一把,
到了南边,
有你好日子过!
王建军四处看了看,
李哥咋还没来
急啥刘翠花说,
再等等,
等拿到钱,
咱就去县城买肉吃。
李娟突然挣扎起来,
眼睛瞪着我藏身的方向。
她看见了我
王建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谁在那儿
我心里一紧,
赶紧往磨盘后面缩了缩。
别是有人吧刘翠花声音发颤,
要不,咱先走吧
怕啥王建军从腰里掏出把刀子,
谁敢坏老子的好事,
我捅死他!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人带来了
是那个李哥!
他带了两个人,
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带来了,李哥。王建军笑着迎上去,
你看,这丫头多水灵。
李哥走到李娟跟前,
捏了捏她的脸,
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李娟吓得浑身发抖,
眼泪流得更凶了。
钱呢王建军搓着手,
一脸贪婪。
李哥从包里掏出一沓钱,
这是剩下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建军刚要接钱,
我突然从磨盘后面走出来。
王建军,你敢!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建军看见我,
眼睛都红了。
老东西,你没死心他举着刀就冲过来,
我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我往旁边一闪,
从怀里掏出布包,
往地上一扔。
银元掉出来,
在月光下闪着光。
钱!刘翠花眼睛都直了,
疯了一样扑过去捡。
李哥带来的两个人也动了心,
下意识地往银元那边看。
就在这一瞬间,
我大喊一声:
警察同志,就是他们!
王建军和李哥都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
已经晚了。
从磨坊外面冲进来几个警察,
手里拿着枪。
不许动!都蹲下!
王建军还想反抗,
被一个警察一脚踹倒在地,
手铐咔嚓一声戴上了。
刘翠花吓得瘫在地上,
嘴里不停喊着:我没干坏事,
是他,都是他干的!
李哥和他带来的人也被按住了,
一个都没跑掉。
李娟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嘴里的布掉了,
她哭喊着:妈!妈!
我走到她跟前,
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疼吗我摸了摸她被捆红的胳膊。
李娟摇摇头,
抱着我放声大哭。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拍着她的背,
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
赵大姐,多亏了你,
人赃并获。
我点点头,
看向被警察押着的王建军。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赵秀兰,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我看着他,
等你在牢里好好改造。
就在警察要把人带走时,
李哥突然开口了。
王建军,你以为你表叔会放过你他冷笑一声,
要不是他通风报信,
我咋知道这丫头值钱
王建军愣住了,
我表叔哪个表叔
还能哪个李哥啐了一口,
你爹那个远房弟弟,
在南边做买卖的那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的亡夫,
确实有个远房弟弟在南边。
听说生意做得不小,
每年都会寄点钱回来。
没想到,
竟然是他在背后搞鬼!
王建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他为啥要这么做
为啥李哥笑了,
你爹当年抢了他的媳妇,
他这是报复呢!
这话像炸雷一样,
在磨坊里响起。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看着王建军,
他瘫在地上,
眼神空洞,
像丢了魂一样。
原来,
这一切不仅仅是人贩子那么简单。
还有几十年前的恩怨。
警察把人都带走了。
磨坊里只剩下我和李娟。
月光依旧从破洞照进来,
落在地上的银元上。
闪着冷冷的光。
妈,李娟拉着我的手,
声音还有点抖,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看着她,
知道错在哪了吗
李娟低下头,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不该相信王建军的鬼话……
不止这些,我说,
你错在把别人的甜言蜜语当宝,
把妈的话当草。
你错在以为爱情能当饭吃,
却不知道人心险恶。
李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妈,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叹了口气,
拉起她的手,
走吧,回家。
走出老磨坊,
天已经蒙蒙亮了。
远处传来鸡叫声,
一声接着一声。
新的一天,
开始了。
但我知道,
事情还没完。
那个躲在背后的表叔,
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娟,
她的头低着,
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这一次,
我不仅要保护她,
还要让她真正长大。
路上,
我看见张婶站在村口,
眼睛红红的。
秀兰,都结束了她问。
结束了,张婶。我笑了笑,
谢谢你。
张婶抹了抹眼睛,
谢啥,都是应该的。
回到家,
我烧了热水,
让李娟洗了把脸。
她的眼睛还是肿的,
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愧疚。
妈,我去做饭吧。她小声说。
不用,我摇摇头,
你去炕上躺会儿,
好好想想以后该咋活。
李娟点点头,
默默地走到炕边,
躺下了。
我坐在灶前,
添了把柴火。
火苗噼啪地跳着,
映在墙上,
忽明忽暗。
我从怀里掏出那张陈春燕给的欠条,
还有从王建军身上搜出来的那张纸条。
这些,
都是证据。
不仅是王建军的,
还有那个表叔的。
我把它们仔细收好,
藏在炕洞里。
然后,
我开始和面。
今天,
得做点好吃的。
庆祝一下,
也为了,
迎接更难的日子。
面发起来的时候,
李娟从炕上坐起来,
妈,我想去找份工作。
我抬头看她,
想好了
嗯,她点点头,
我去县城的纺织厂问问,
看能不能当个学徒。
我笑了,
好,妈陪你去。
李娟的眼睛亮了亮,
真的
真的,我说,
但你记住,
以后的路,
得自己走。
妈能帮你一时,
帮不了你一辈子。
李娟用力点头,
我知道了,妈。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
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
终于落了地。
不管以后还有多少坎,
只要她能清醒过来,
一切就都有希望。
面团在手里揉着,
软软的,
带着点温热。
就像此刻的日子,
虽然还有点涩,
但已经有了甜的味道。
王建军被抓的第三天,县法院来人了。
他们说要重新调查当年原主丈夫和那个表叔的恩怨。
还问我要不要起诉那个躲在南边的表叔。
告。我没犹豫,
他教唆人贩子,必须受罚。
李娟站在旁边,脸色发白。
这些天她瘦了不少,但眼睛亮了。
妈,我跟你一起去。
法院的人走后,张婶拎着一篮鸡蛋来了。
秀兰,听说你们要去南边她把鸡蛋往桌上放,
那地方远,得多带点干粮。
张婶,谢谢你。我给她倒了碗水,
我跟娟儿去趟就回,不麻烦。
咋能不麻烦张婶拍着大腿,
那表叔在南边混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人脉。
你们俩娘们去,我不放心。
我心里暖烘烘的。
这就是街坊,平时可能嘀咕两句,
真有事了比谁都上心。
我已经跟派出所打过招呼了,我说,
他们会跟当地公安联系,
不会有事的。
张婶还是不放心,
非塞给我一把剪刀,
揣着,路上防身。
出发那天,天还没亮。
李娟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两件换洗衣裳。
妈,都准备好了。
我看着她,
这丫头这几天像变了个人,
说话做事都透着股稳当劲儿。
走吧。
去南边得坐火车,再转长途汽车。
火车轰隆隆地开着,
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妈,李娟突然开口,
当年我爸真的抢了表叔的媳妇吗
我沉默了会儿。
原主的记忆里,
亡夫确实跟一个女人好过,
后来那女人跑了,
没多久就听说嫁给了他那个远房弟弟。
过去的事,说不清。我看着她,
但不管咋说,
他害你就是不对。
李娟点点头,没再问。
到了南边的城市,
当地公安已经等着了。
那个表叔姓刘,叫刘富贵,
开了家挺大的杂货铺。
我们找到杂货铺时,
刘富贵正在算账。
他穿着花衬衫,
肚子挺得像个皮球。
看见我们,愣了一下。
你们是
我是赵秀兰,李娟的妈。我说,
你应该认识我。
刘富贵的脸一下子变了,
你们来干啥
干啥我冷笑一声,
你教唆王建军把我闺女卖了,
现在问我们来干啥
周围的顾客都看了过来。
刘富贵慌了,
你胡说八道啥
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我胡说我掏出警察给的证明,
李哥都招了,
你还想抵赖
刘富贵的脸白了,
拉着我就往里屋走,
有话咱屋里说。
进了里屋,他赶紧关上门。
秀兰妹子,你听我解释,他搓着手,
都是误会,
我就是跟王建军开玩笑,
没想到他当真了。
开玩笑李娟突然开口,
声音都在抖,
把我卖到山里也是开玩笑
刘富贵看了李娟一眼,
眼神躲闪,
娟儿侄女,是叔不对,
叔给你赔罪。
你要多少钱,叔都给。
我们不要钱,我说,
我们要你跟我们回县城,
接受处理。
刘富贵的脸沉了下来,
赵秀兰,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是我的地盘,
你们想咋样
不咋样,我掏出手机,
(注:此处手机为架空时代的简易通讯工具,非智能手机)
我已经给公安打电话了,
他们马上就到。
刘富贵慌了,
你……你别逼我!
他突然从抽屉里掏出把刀,
明晃晃的。
李娟吓得躲到我身后。
刘富贵,你还想袭警我盯着他,
罪加一等!
刘富贵举着刀,手在抖。
门外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他腿一软,刀掉在地上。
我认栽,我认栽……
公安进来把刘富贵带走时,
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眼神里全是恨。
我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处理完刘富贵的事,
我带着李娟在南边待了几天。
她想去看看纺织厂,
说想学学技术。
我们找到一家挺大的纺织厂,
门口贴着招工启事。
李娟犹豫了半天,
还是没敢进去。
妈,我怕我不行。
怕啥我推了她一把,
去试试,
不行咱再想别的办法。
李娟深吸一口气,
走了进去。
我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
她出来了,
脸上带着笑。
妈,他们说让我下周一来上班,
当学徒,有工资!
好样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就知道你能行。
我们在县城租了个小房子,
离纺织厂不远。
李娟上班很认真,
下班就回家跟我学做饭。
有时候,她会说起王建军。
妈,王建军判了十年。她往锅里倒油,
刘翠花也判了两年。
知道了。我择着菜,
以后好好过日子,
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
嗯。李娟点点头,
陈春燕姐也来了,
她在厂里当质检员,
说要谢谢你。
谢啥,我说,
都是她自己有勇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李娟进步很快,
不到半年就成了车间里的技术能手。
周姐退休后,
她还当了组长。
有天晚上,她突然跟我说,
妈,厂里有个师傅,
人挺好的,
想跟我处对象。
我愣了一下,
你自己觉得咋样
他人很实在,李娟脸有点红,
不像王建军那样油嘴滑舌。
他说,想先跟你见见。
我笑了,
好啊,啥时候带回来看看。
那师傅姓林,
话不多,但手脚勤快。
第一次来家里,
就主动帮着修好了漏水的水龙头。
吃饭时,
他一个劲儿给李娟夹菜,
眼神里全是疼惜。
我看在眼里,
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李娟终于遇到对的人了。
一年后,李娟和林师傅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
就请了厂里的同事和张婶他们。
看着李娟穿着红棉袄,
笑靥如花的样子,
我想起了2024年那个冰冷的天台。
如果当初我能狠点心,
是不是也能拉住她
婚礼结束后,
林师傅给我敬了杯酒,
妈,您放心,
我会对娟儿好的。
嗯,我喝了口酒,
好好过日子。
李娟有了孩子后,
我就回了红星村。
张婶年纪大了,
我得回来陪她作伴。
我们俩在村里开了个小杂货铺,
卖些油盐酱醋,
日子过得挺舒坦。
有天,李娟带着孩子回来。
小家伙刚会走路,
摇摇晃晃地扑到我怀里,
姥姥,姥姥。
我抱着他,
心里甜得像喝了蜜。
李娟坐在旁边,
给我剥橘子,
妈,厂里最近效益好,
我给你买了台新的缝纫机。
买那干啥,我说,
我这眼睛都花了,
绣不动鞋垫了。
不是让你绣鞋垫,李娟笑了,
是让你没事做做新衣服,
给小宝做,也给自己做。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
落在我们身上,
暖暖的。
我看着李娟,
她已经不是那个恋爱脑的小姑娘了。
她知道啥是真正的日子,
啥是真正的爱。
爱不是花言巧语,
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
是柴米油盐里的牵挂,
是风风雨雨中的陪伴。
是哪怕摔了跤,
也能自己爬起来,
拍拍身上的土,
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我想起刚穿越过来的那天,
拿着扁担砸门框的自己。
那时候,我只是不想再失去。
现在我才明白,
真正的母爱,
不是把孩子拴在身边,
是教会她飞。
哪怕飞得慢一点,
只要方向是对的,
就好。
小宝在我怀里睡着了,
嘴角还带着笑。
窗外的蝉鸣声声,
像极了1985年那个夏天。
但这一次,
风是暖的,
日子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