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鸽扑棱棱飞出宫墙时,刘捷妤正倚在软榻上剥葡萄。
外头怎么这么吵她懒洋洋地问。
宫女支支吾吾:好像是......边关的号角声。
刘捷妤指尖一顿,葡萄滚落在地。
边关的号角,怎么会响在京城
不是只来了刺客吗。
她猛地推开窗,正看见乌压压的铁骑踏破长街。
夕阳照在黑色铠甲上闪闪发亮,战马的嘶叫声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乱响。
领头的将军高举兵符,身后的大军像洪水一样涌过朱雀大街,直奔皇宫大门。
大帅呢领头的副将一把揪住守城官,我们将军人呢!
守城官腿软得站不住:不、不知道啊......刚才还在城墙上抽平安侯呢......
这会儿,佛堂里烧的檀香正冒着细细的白烟。
我盘腿坐在蒲团上,慢悠悠抄着《金刚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笔尖一顿,我抬头看向门口。
砰!
佛堂大门被一脚踹开。
副将陈闯提着刀冲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边关老兵,个个杀气腾腾。
结果一进门,正看见我捏着毛笔,一脸无辜地抬头。
陈闯:......
老兵们:......
皇帝气喘吁吁追进来,刚要开口,就被陈闯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大帅!陈闯咬牙切齿,您怎么在这儿抄经!
我眨眨眼:修身养性嘛。
修身养性个鬼!
陈闯一把抢过我的毛笔。
我们在城外列阵,就等着您一声令下踏平京城,结果您在这儿......
他抖了抖我抄了一半的经书,抄这样文邹邹的东西!
我笑眯眯地指了指皇帝:他让我抄的。
皇帝:
老兵们齐刷刷扭头,眼神如刀。
皇帝后退半步:朕没有!
陛下,我慢条斯理地卷起经书,您前几天不是还说,让我静心礼佛,少舞刀弄枪
皇帝脸都绿了。
陈闯冷笑一声,直接抽出虎符往案上一拍。
大帅,三十万边军已到城外,您说打哪儿,兄弟们就踏平哪儿。
佛堂外,柳贵妃和一群妃嫔扒着门缝偷看,吓得大气不敢出。
刘婕妤攥紧了帕子,心里翻江倒海。
她居然真是那个女战神!
而此刻,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香灰,冲皇帝微微一笑。
陛下,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军饷的事了。
大殿里安静得连滴漏的水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歪靠在龙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左边站着边关来的将士们,黑压压一片,铠甲都没脱,刀鞘上还沾着城外带来的泥巴。
右边那些文官缩着脖子,官服底下的腿抖个不停,几个年纪大的都快站不住了。
皇帝坐在一旁,却跟坐在针板上似的,身子歪着半边,好像随时准备从旁边的小门溜走。
听说啊......
我故意拉长声调,眼睛扫过下面那群缩头缩脑的大臣。
有人想强征民税,盖一座比未央宫还豪华的避暑行宫
兵部侍郎手里的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陈闯唰地拔出半截刀,刀光一闪,照得那侍郎脸色发白。
下、下官绝对没这个意思!这钱该送去边关犒劳将士!
是吗我抬了抬眉毛,可本宫记得,上个月的奏折还说国库没钱,不仅连边关将士的冬衣都发不起,流民还成片成片出现
户部尚书扑通跪下了:臣明天就开仓放粮!在京城设十个施粥点!
我满意地点点头,眼角瞥见皇帝偷偷擦了把冷汗。
还有件事。
我忽然转向皇帝,他猛地绷直了背。
陛下近来......很爱骂人啊
柳贵妃昨日偷偷在我耳边讲的话我还记得。
原来那些宠妃们对我的刁难,全是皇帝在背后授意。
他不敢明着跟我作对,就怂恿后宫给我使绊子。
自己再装模作样地训斥几句,演得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朕、朕这就把后宫都解散!皇帝嗓子都岔音了,让她们统统去......去纺布!绣花!
陈闯噗嗤一声笑出来。
文官堆里传出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再次满意点头。
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卷竹简。
礼部王大人。
被点名的老头一哆嗦。
听说你上月为庶子大办周岁宴,却把嫡长女关在柴房
陈闯的刀彻底出鞘了。
臣冤枉啊!
王大人瘫在地上嚎哭,臣明日就送女儿去书院!不,臣亲自教她读《孙子兵法》!
工部李侍郎。
臣在!
你夫人去年难产去世,不到百日就纳了五房美妾
李侍郎疯狂磕头:臣这就把妾室都送出去!让她们做正经营生,好好过日子!
一连将朝上的大臣几乎点了个遍。
日影西斜时,我终于站起身。
皇帝如蒙大赦,刚要松口气,却见我忽然回头。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他僵在原地。
这个位置,我拍了拍龙椅扶手,我随时能坐。
满朝文武瞬间跪了一地,有几个胆大的偷瞄我神色,又迅速低下头。
不过嘛......我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本宫嫌它硌得慌。
走出大殿时,夕阳正好照在朱雀大街上。
陈闯小跑着追上来:大帅,真就这么放过他们
急什么。我摸出虎符抛了抛,让监察御史盯紧点,谁阳奉阴违......
身后传来整齐的抽刀声。
回营路上,陈闯突然压低声音:大帅,刚收到密报,陇西干旱......
我猛地勒住马绳。
将士们齐刷刷停下脚步,街边偷看的百姓们屏住呼吸。
风夹着沙子打在盔甲上,我忽然想起边关那些端着野菜粥感谢军队的灾民。
传令下去,我拉转马头,调三万石军粮送到陇西去。
那咱们自己吃啥管伙食的兵急了。
我朝皇宫方向努努嘴:御膳房存的鹿肉,够弟兄们吃半年的。
天黑下来时,大军举着火把穿过城门。
皇帝站在城楼角落看着我们离开,手里捏着刚写好的《认错诏书》。
他身后,柳贵妃正催着宫女们收拾金银细软。
明天她就要去纺织厂当女工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陇西百姓送来感谢旗帜那天,皇帝在早朝上主动说要缩减开支。
省下来的钱......
他偷偷瞥了眼站在武将最前面的我,给边关将士们换新盔甲。
我冲他点点头表示不错。
他立马挺直腰杆,嗓门都大了:再拨二十万两修水利工程!
满朝大臣齐声喊陛下英明的时候,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兵符。
果然,真理只在弓箭射程之内。